瑶华(完+番外)第22部分阅读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怕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叩叩”突然而至的敲门声如暮鼓晨钟般响起,竟让我心中多了几分清明。 我默默起身向门边走去,脑中突然忆起多年前的两个红漆拖盘,一个上面放着狐狸皮的披风,而另一个上面放着一瓶药与一封短笺。
开门的瞬间似乎时光重叠,门外地上有东西红光一闪,可当我定神再看,地上放着的却只是一方有些陈旧的素色丝巾。
天边,黑夜吞没了最后一线晚霞,红色彻底被取代了。
我小心的捡起丝巾,赫然发现上边用炭灰之类的东西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危险。
我不动声色的把丝巾收入怀里,心中却已经一片混乱。是谁送的丝巾?出于什么目的?所谓的危险,是不是指年羹尧?太多的迷题没有答案,可此时显然不是寻求解答的好时机。
夜色昏沉,像要替谁举行葬礼似的,整个自然界都穿着丧服,月亮被浓密的乌云遮挡,天空上只有几颗星星小心翼翼地露一下头,又飞快的缩回云层后,似乎已经被人间晦涩的阴谋吓到,再也不敢出现。
在这样的黑夜,我顺利的溜出了寺院。不知是不是因为胤禛之前已经答应让我离开,寺院如鬼蜮般的静,我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碰到。
逃跑,是我深思的结果,见到年羹尧、捡到丝巾,一切都透着古怪,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且我心里牵挂胤禩和弘旺,所以干脆决定半夜偷跑。
下山的路虽然并不陡峭,但夜晚的山路超乎想象的难行,坑洼的道路上,我一跤绊倒,滚入路边的坑里。
从路边的碎石上滚过,我痛得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低声呻吟。
忽然由远到近渐渐传来些响动,然后是人的说话声:“我好象听到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你别疑神疑鬼。”另一个声音低声道。这两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却还是格外清晰。
早在我听到响动时,就停住呻吟,这时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静静的趴在坑里听外面的动静。半夜跑到这里的人,恐怕不安好心。可半天过去,却毫无动静,正当我猜测也许来人已走时,一个我此时异常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都准备好了吗?”
是年羹尧的声音,我紧咬下唇,生怕自己惊叫出来。
“爷,都准备好了,可是这样不太好吧?”一个犹豫的声音道。
“我意以决,她说的对,此人不除,四爷之心难有宁日。”
“可她已经死了,而且四爷……”
“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四爷。”说完这句话后,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向山上走去,我屏气凝神的静待他们走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声音时,才连滚带爬的跑出坑。
此时我混身酸痛,脚步虚浮,强忍着向前奔跑,连深究年羹尧话中含义的时间都没有。但也隐隐猜到,他所谓的此人,最大可能就是我。
如果真让他把我找到,我的下场必定很惨。想到此我更是撒腿如飞,黑暗中也不知摔了多少跤,跌倒再爬起,毫不停留的向山下而去。
忽然四周的景物变得明亮,像无数火光照耀。我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年羹尧追来。回头却发现寺院方向一片火红,仿佛暗夜中亮起的巨大火把,把整个山头都照得通明。
失火了,不……是年羹尧放火,我几乎能想象出赤焰飞腾中他狞笑扭曲的脸。既然他晚间要放火,白天又为什么要来送药?难道不怕打草惊蛇吗?可我转念一想,他送来的药最有可能是迷|药,如果当时我没醒来看见他,然后被喂了那些药,就算起火,也一定无法逃离火场。我打个哆嗦,因想到另一种可能而遍体生寒。
“不要看,快走!”我下意识的念叨着催促自己转身逃跑,不想扭头撞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瞬间被吓的全身僵硬,仿佛三魂七魄离体而出,心想一定是年羹尧在路上设了埋伏,看来这回在劫难逃。
那人的手稳稳抱住我,牢固又温柔,并不似胤禛抱人时的窒息感,透着异样的熟悉。但此时的我已经没精力去感受这些,猛烈挣扎着怒喝:“什么人,快放开我!”
“瑶儿,才分离几日,你不会连为夫都不认识了吧?”声音清越,却听得我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是他吗?是他吗?我抬眼望去,夜色中的一切全不真切,眼里水气迷蒙,我竟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我闭上眼,颤抖着举手摸上他的脸,额头、眼睛、鼻子……一点点的描画,心里同时浮现他俊雅的面容。
他抱紧我,一动不动的任我在他脸上摸索。
是他,是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拼命呐喊着告诉我,真的是胤禩!我激动的抱住他,但他的手却忽然抓住我的双臂,坚定的把我推开。
我不知所措的被推离他的怀抱,想到他知道我自愿和胤禛离去的事情,各种解释之词到了嘴边却只化为一声轻叹:“胤禩,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
越描越黑,百口莫辩是我此时最真切的感觉。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瑶儿。”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肩,沉声打断我的话:“我要的是信任,我是你的丈夫,可以保护你,对我有点信心好吗?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你说过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边一直有你,可你呢?你的身边也一直有我,我们是要扶持着过一辈子的夫妻呀!”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哽咽道:“我……只是想你们都平安。”
“我们一点都不平安,难道你以为没有了你,我们就会平安吗?”他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仿佛沉寂多年的火山即将喷发:“你知道当我发觉你根本不在我猜测的地方时,我是什么感受吗?每晚不断的恶梦,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蚀着我,如果连你也……我真的会崩溃。”
我的心绞痛着,不断问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总想着独自解决难题,却根本没想过他的感受。我被喜福绑架时,胤禩刚刚失去母亲,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可当我脱险后,却忍心没有去见他。
我奋力挣脱他抓住我双肩的手,扑入他怀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控制不住:“胤禩,我再也不离开你。以后无论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分担,你还能再相信我吗?”
他先是沉默的任我在怀中哭泣,半晌后,突然坚定的牢牢抱住我,柔声道:“傻瓜,别哭了。你既然回来了,我就绝不会再允许你离开我,除非我死。”
我愕然止住哭声,泪眼模糊中看到他的双眸闪着坚定的光,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他温柔的在我颊上落下一个怜惜的吻:“瑶儿,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别哭了。你如今身子消瘦得这么厉害,可怎么受得了。”
几滴咸涩的泪滑入嘴中,却像蜜一样甜,滋润着我的心灵。我被他嘴上的胡茬弄得脸发痒,不由抽泣着抱怨道:“你怎么留胡子了,扎人,回去剃掉,而且我才没有很瘦呢!”
“好,你说什么都好。”他叹息着说出这句口头禅,却让我有恍如隔世之感。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我差点气上天:“瑶儿,不过你真的很瘦,是不是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啊?”
“臭美。”我在他怀里笑着嘟囔,并毫无愧疚感的把最后几滴泪抹在了他胸前。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我抬头看向胤禩被远方火光照亮的脸,嘴边的笑瞬间僵住,心里大骂自己该死,竟然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连还在山上放火的年羹尧都忘了个干净,要是年羹尧发现我根本不在寺里后追来的话……
我所有的热情都像被浸入水里,瞬间冷却,慌张的推着胤禩,催促道:“我们快走,这里不易久留。”
胤禩不为所动的站着,淡笑着安抚我:“别怕,任何伤害你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我保证。”
若隐若现的火光映衬着他素来柔和的面容,竟然显出一种少有的坚毅和冷酷。暗夜中的风吹动着,乌云被吹散,月亮露出冰冷的面容,冷笑着凝视世间的众生。
又一阵风吹过,不远处似乎有很多黑影被吹上山去,阴谋之风突然改道,绕过我们逼向年羹尧。
康熙五十二年的除夕宴上,各府女眷雪亮的眼睛里都或多或少的透露出失望之色,因为我出现了。本来,一年的深居简出使大部分人都相信八福晋已因善妒成性,遭八贝勒冷落。际此太子倒台、八爷党俱被康熙封赏之时,朝中一干人等无不盘算着把女儿或者亲戚的女儿嫁入八贝勒府。
虽然去年康熙的指婚被胤禩已母丧之由推拒,但这并没有减少众人的热情。上门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都巴望着先定了婚约,至于成婚则可以等到胤禩守孝期满再说。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都没打响,胤禩总是微笑却坚定的回绝婚事。无奈媒婆们攻势如潮,像苍蝇般怎么赶也赶不散。我刚回来时,有次正和来探望的十阿哥胤礻我闲聊,便碰上了一回。当时陪在旁边的胤禩只得无奈的去处理。而好奇心大作的我干脆和胤礻我一起跑去偷听。
结果我只听到点皮毛,因为这次的媒婆仗着提亲方的势力口无遮拦,吹捧对方女子温柔贤淑时把我也捎带了进去,话里话外全是对胤禩娶了恶妻的同情。于是可怜的媒婆被向来崇奉武力解决问题的十阿哥胤礻我一脚踢出了前厅,至于其他在厅中侍奉的仆人更是全作鸟兽散,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自己成为胤礻我的下一个出气桶。事后,那家来提亲的人对此颇有微词,无奈动手赶人的是康熙亲封的多罗敦郡王胤礻我,有名的混人,哪个敢惹。再加上九阿哥胤禟不久后在公共场合对那些人不阴不阳的讽刺之词,此后倒也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在内间看到一切的我虽然觉得媒婆挺可怜,但是做滚地葫芦状的媒婆又太暴笑了些,尤其当没有尊老爱幼、不打女人等观念的胤礻我不依不饶的追打,媒婆连滚带爬的消失在我眼前,视线中却遗留下她的一只绣花鞋时,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身后一双手温柔的扶住差点滑倒的我,胤禩无奈的声音传来:“瑶儿,矜持,你这个样子真会被人误会成恶妻的。”
“误会又如何,反正我的名声就没好过,也不在乎添这一笔。”我笑喘着道,大有扬眉吐气之感。我可不是那些故做大度的女人,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有人越过这个限度,反击是必然的。而我的这条线正在胤禩身上,谁敢觊觎我的丈夫,那么就要做好pk的准备。
转身看到浅笑的胤禩,他英俊成熟的脸上此时全是让人迷离的柔情,明亮的眼睛有着我注定一生无法抵抗的魔力。他那勾勒的精致动人的唇轻抿着,像在随时引诱人犯罪。
那就犯罪好了,看着他止住笑,眼神一点点加深,头轻轻的靠过来时,我的大脑彻底当机,只想犯罪。
“痛快,今天真是痛快!果然一天揍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是最痛快的事情。”胤礻我的大笑声从门口传来,彻底打碎弥漫在这间屋中的魔咒。
我和胤禩飞快的分开,我气恼的看着大笑而入的胤礻我,他就不能再晚点进来吗?见他还是一幅后知后觉的样子,我诡笑着靠近他问道:“一天揍几个看不顺眼的人,真的很痛快吗?”
“对呀!对呀!”他点头如鸡啄米,比树桩还粗的神经完全没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我和蔼的笑着,狠狠地一脚踩到他脚上,顺便又在他肚子上补了一拳,才若无其事的退开。看着胤礻我抱着肚子,做金鸡独立状的乱跳,我轻轻的吹着刚才打他的那只手,总结道:“果然痛快,好几年没这么舒服了,爽!”
“额娘,额娘!抱抱!”弘旺被奶娘抱了过来,这小子一年没见我,却一点也不认生,从我回来后就总是喜欢在我怀里撒娇耍赖。
我笑着抱过弘旺,他好奇的望着又蹦又跳的胤礻我,不解的问:“额娘,‘试输输’(十叔叔)怎么了?”
我毫不脸红的道:“他在祭萨满呢!”边说边抱着弘旺向回走,留下气得跳脚的胤礻我和忍不住笑出声的胤禩。
欢乐其实很容易,可对于这些皇子来说又是那样艰难。我含笑扫过除夕宴上的各人,在一室珠光宝器的掩映中,我的目光却越来越黯淡。当年桌前的众人如今已经再也凑不齐全,高朋满座的乾清宫一如既往的热闹,并不会因为缺少任何人而停止喧嚣。
太子胤礽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这一次离去的还有十三阿哥胤祥,他被圈禁了。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却注定要缺席从今以后很长时间的家宴。
我的目光匆匆瞥过四阿哥胤禛,这一年的家宴,因为胤祥的圈禁,他比任何时候都低调,深黑的眸中不时闪现颓唐之色,似乎已经被完全击溃。但我却在他漆黑的眼里看到了被埋在最深层的欲望,他从来没放弃过,如沉寂多年的火山,静静等待喷发刹那的绚烂,要么烧毁别人,要么烧毁自身,片甲不留。
在暗潮涌动的乾清宫中我有些透不过气,干脆起身到外面走走。胤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应,没有要求我留下,只是叮嘱我不要跑远,又找来了宜妃宫中的太监张起用带路,才算放心。
没有人关心我的离去,因为今年的除夕宴连康熙都早早退场,他似乎还没从太子胤礽再次被废的打击中恢复,日渐年迈的身体再难支持下去。
我神思恍惚的向前走着,白天刚下过雪,映着如练的月华,把整个紫禁城装扮成了银色的世界。在如此洁白的世界中,似乎一切的污秽都被淹没了。
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居住多年的绛雪轩前。看着白雪下若隐若现的红墙绿瓦,我转头问太监张起用:“这里现在谁住?”
“回福晋,这里一直空着,没人住。”张起用边看我脸色边小心翼翼答道:“只有几个太监、宫女留在外院,负责洒扫。”
我点头,两眼直勾勾盯着半闭的院门:“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等。”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举步向院中走去。
宽阔的院里一个人也无,只有些深深的脚印扰乱了雪地的洁白。我边向里走边回忆曾经的岁月,不知不觉间走到海棠树下。晶莹的白雪披挂在枝上,冷风吹过,簌簌的掉下雪粉,竟仿佛又回到海棠花盛开的季节,一时教我看得痴了。
“你来了。”威严而有压迫感,似又隐含着惊喜的声音传来。
我大惊转头,看到的是一张苍老却不失威仪的脸。他的额角已满是皱纹,胡子稀疏,身材比我印象中更显削瘦,晶亮的双眼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仿佛在追寻什么。
我定定神,上前福身请安道:“皇阿玛吉祥。”
康熙的眼闭了闭,再睁开时,只剩黑森森的光,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淡然道:“是瑶丫头呀!很长时间不见,听说你身体一直不好,要多休息将养才是。”
“谢皇阿玛关心,儿臣记住了。”我慌忙道谢,时至今日,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一时间,院内落针可闻,良久后,我暗叹口气,福身道:“皇阿码,儿臣身子有些不适,若您没有吩咐,儿臣告退。”这话说得已有些无礼,但想想当初他对我说最疼爱我和太子胤礽时的温柔表情,再看看今日。胤礽再次被废,并势必终生无望复出;而他对我则不闻不问多年;还有被圈禁的十三阿哥胤祥,胤禩之母良妃死时康熙的无动于衷,我对他再难摆出恭顺敬爱的样子。
到底我们这些所谓的骨肉至亲,在他眼里是不是连颗棋子都不如?
“你跪安吧。”康熙平静的点头,我沉默的福身,有些话终究是不敢,也不能问出口的,这一生注定无解。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身后的声音若隐若现,我迟疑的停下脚,几乎以为只是幻觉时,他又道:“朕或许能帮你实现。”
我闭上眼,忽然隐约把握到康熙古怪的心理,他想把我当作补偿的对象,因为他已注定无法保注曾经宠爱的太子。眼前闪过太子胤礽悲哀而疯狂的脸、十三阿哥胤祥讳莫如深的笑容中隐约露出的苦涩与无奈,我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只干涩的道:“我想和胤禩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好,你这样很好。”他满意又欣慰的道,却没有正面给我承诺,转身先一步离去了。
我呆站在绛雪轩中,独对满院的凄凉,身边的一切都像冻住般的冷彻人心。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我,我毫不犹豫的紧紧靠上去。胤禩,似乎只要我需要,不论何时何地,他一定会在我背后,随时提供我要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就是知道。”
一时无言,我默默的感受着此刻的温馨。半晌后,我笑着跳出他的怀抱,随手抓起地上的雪,团了个雪球向他扔去。一击命中,我笑得更加嚣张。
他苦笑着上来抓我:“瑶儿,别闹了,让人看见会笑话你。”
“那又怎样?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我边说边又一个雪球扔去,可惜被反映敏捷的胤禩躲过。他甚至趁我不备投来一个雪球,正正打在我衣服上。
“好啊!你耍诈,明明说怕别人笑话的。”我娇嗔的追着他打。
他一脸坏笑地躲避我的追击,一幅我就是这样,你能耐我何的样子。我们绕着海棠树拼命的旋转,树枝上的积雪不断落下,染白我们的头发。
白头偕老……
大年初一,我早早起来,由于昨晚的打雪仗没玩够,我干脆决定今天堆雪人。胤禩和弘旺都被叫了起来,全加入堆雪人大军。不过,弘旺这小鬼也就去个捣乱的。
终于,经过我和胤禩不懈努力,以及弘旺不间断的捣乱,两大一小,三个歪歪扭扭靠在一起的雪人被堆了起来。我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大雪人对弘旺说:“这是阿玛和额娘。”又指指小雪人:“这是小弘旺,以后我们就像这些雪人一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弘旺高兴的挥舞着小拳头,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看见好玩的雪人而兴奋,还是因为明白了不分开的含义。忽然,他停下来道:“还有十四叔,我要十四叔。”
我本来正和胤禩含笑对视,听见他的话,险些一跤跌倒。这一家三口的雪人,十四阿哥胤禵凑什么热闹。无奈弘旺说什么也要堆个胤禵的雪人,我只好忍痛在旁边的旮旯处又堆了一座。对此小家伙很是提了些意见,认为这雪人堆得太远,不过被我以“你十四叔就喜欢这里”为理由义正严辞的驳了回去。说完后,我还顺便瞪了眼在旁边看笑话的胤禩。
我离开的一年,弘旺居然和胤禵混在了一起,天天三句话不离十四叔,而且这三个字发音之纯正当真嫉妒坏了同样是叔叔的胤礻我。我有些好笑的想起胤礻我对于自己“试输输”的不满,不过随后又想到胤禵为这三个字付出的代价,又觉得胤礻我一点都不冤了。
第五章 花落(修改)
我从戒台寺刚回来时身体不太舒服,虽然听说胤禵总和弘旺玩在一起,却不知是怎么个玩法。直到有天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我,撞到玩耍的两人才真相大白。
那时弘旺正骑在胤禵脖上兴奋得咯咯笑,胤禵在下面不住应和,一屋子下人各个抿着嘴,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一大一小,都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胤禵先看见了我,急忙停住动作,脸上闪过一抹羞色,像要湮灭证据般匆匆把弘旺交给奶娘抱着。
“十四弟继续,不要顾及我。”我边说边用帕子掩住嘴边的笑意,心里明显平衡多了,怪不得弘旺那声“十四叔”叫得这么清楚,每回说到这事胤禵更是神气活现,原来是要想人前显贵,就要背地里受罪的最佳写照。
“八嫂说笑了。”胤禵尴尬的笑着解释:“弘旺每回一哄就笑个不停,实在太有趣,我家那几个小子要有他一半好玩就好了。”
“十四叔,骑骑。”弘旺在旁边伸着手要求,害得胤禵的笑容更加尴尬。
“扑哧!”我每回一想到胤禵当时的笑容就忍俊不禁。正想得出神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我的手,弘旺粘在我身上撒娇:“额娘,手冷冷。”
胤禵的雪人已经堆好,我看看自己冻得痛红的手,又看看弘旺同样红的手,突然转头j笑着看向胤禩。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我抱起弘旺扑入他怀中,毫不客气的把我们的手伸入他怀里。
天上又开始飘雪,犹如花瓣般的雪花片片落在我的身上、他的身上、弘旺的身上,渐渐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
今夜的月光白得耀眼,照在院落空旷处越显得白,树影、墙角越显得阴暗。
低低的箫音弥漫在空气里,渗透了整个月夜,仿佛直钻入人心灵深处婉转哀诉,微风吹过时,这声音不住翻滚,使空气里也充满了悲哀。
我刚哄着弘旺睡了觉,从他屋里出来猛听到这悲切的箫音,不由一阵心酸。虽然这两年我极力想让胤禩快乐,但并没能使他完全从丧母之痛中解脱,只是把伤口掩藏的更深,更不易被人发觉。可每年一到良妃忌辰,他这伤口便再也无法掩藏,只能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
我进屋时,胤禩正在窗下弄箫,他魂不守舍,竟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悄悄走过去,伸手覆在他的箫上,堵住满室哭音。
“别吹了,你这样会生病的,还不如哭一场来得痛快。”
胤禩放下萧,笑着抱我入怀,故意岔开话题道:“今天回来的好早,弘旺这么快就肯乖乖睡觉了?”
我心中叹气,知他是不愿我担心,遂强笑道:“你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哪有那么好说话?我今次是又陪上了一堆的条件才脱身,不过好在这些条件大部分只要把十四弟卖出去就可达成,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办好哩!”
“你呀!”他哑然失笑:“前一阵十四弟就向我哭诉,说你威逼利诱,要他来给弘旺讲什么床头故事,又要他带弘旺外出游玩,你这个做娘的真是放心,只是苦了十四弟。”
“他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反正儿子那么喜欢他,不用白不用。”我满含妒意的道。
“好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饶了十四弟吧!他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哪有工夫陪弘旺?”
“那好吧!”我无精打采的应承,心中颇为儿子即将失去一个万能玩具而惋惜。忽又想到件总阻在心头的事,忍不住道:“皇阿玛如今在热河行宫,我们实在不宜久去不回,我看等祭奠了额娘,还是速速回去请安为宜。”
胤禩黯然道:“我此时实在没心情,这事我已想过,差人送份礼过去也就是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历史上有名的毙鹰事件,说胤禩于良妃忌辰不但不向康熙请安,还送去两只奄奄一息的老鹰,借此讽刺康熙已老。
“胤禩,如今大家都去行在请安,你若不去,恐招人闲话。我看不如等明个我先行祭奠了额娘,去皇阿玛跟前替你请个安好了。”
“瑶儿,我知你早厌倦了宫里事宜,这两年宫中各种应酬你都少去,又何必为我逼苦自己?还是明天我打发个太监送份礼,咱们去汤泉恭候圣驾也就是了。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让那些下作的人说去,还真怕了他们不成。”他冷哼道:“至于皇阿玛那里自有有眉眼之人,何用你我?”
我越听心下越是冰凉,知道胤禩早因良妃死时康熙冷淡的态度生出怨恨。虽然平时他掩藏得很好,但值此良妃忌辰却于不经意间表露出来。以前总认为历史上的“毙鹰事件”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但如今看胤禩谈起康熙时的冷淡,我又不太确定了,也许真是他一时气愤至有失常之举……不会的,我皱眉否定自己的想法,胤禩虽然怨怪康熙,却还是敬他重他,而且以他之精明,绝不应做此蠢事。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心中不住有声音念叨:别管了,历史的脚步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就算能躲过这回,下回呢?让这事发生吧,也许经过毙鹰之事后,胤禩的梦就会彻底醒了——那悠长的帝王之梦终于要走到尽头。
“请安的事,还是我去吧!反正我也很长时间没给皇阿玛请安,今次去了,也省下些闲话。”我闭上眼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我虽不欲与天争,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胤禩的痛苦一日比一日深刻。
或许当初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走到这路上,我又怎么忍心亲眼见他一步步沉沦?终于,没有人能再回头吗?就如当年我知道十三阿哥胤祥被圈禁时的冷淡平静,因为我有自己的立场要顾及,就如这皇家里每个人的立场一样。我不再是现代时的那个我,迷失在皇家爱恨情仇里的自己再也找不回那份平常心。
我到热河行宫时,带来的礼物是一串亲手制作的碧玉水晶风铃,这是近两年我于闲暇时,做出解闷兼哄弘旺的东西。手拿风铃,听着他叮当脆响,我心里不觉踏实很多。无论历史上是谁弄死了胤禩送来的老鹰,他这次都必将再没有机会。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被我拿在手里的风铃能在进行宫后变成一只死鹰。
我边行边想,迎面撞见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这个平时八风吹不动的人物此时面上全是诧异之色:“福晋,您怎么来了?”
“我来给皇阿码请安,烦劳公公通禀一声。”我客气的笑答。
“万岁此时正和众位阿哥在殿上饮酒,福晋不如等等再过去。”李德全蹙眉道:“而且八贝勒和福晋派来请安的人刚上殿,怎么福晋……”
我没等李德全把话说完,就神色大变的向里闯去。心中不住安慰自己那些捣鬼的人断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胤禩,但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我刚跑到大殿门口,一声巨响从殿内传来,杯盘落地的乒乓声中夹杂着康熙的怒吼:“来人!还不把这杀才拖出去砍了!拿他的人头去告诉胤禩,朕与他父子之恩自此绝矣!”
我两眼直盯殿内,大殿中黑压压人影不住晃动,我却一个也看不清,只一眼就认准了那只精雕细琢的笼子以及里面蜷做一团、似是老鹰的东西。
是谁?竟胆大包天至此,非要至胤禩于死地。
我眼看御前侍卫扑上去按住那个手提鸟笼的人,马上意识到如让康熙杀了此人,胤禩就算周身是口,也将无从分辨。当下再不犹豫,飞身扑入殿中跪下颤声道:“皇阿玛息怒,胤禩特让儿臣前来请安,并没有再指派他人,请皇阿玛明查。
“福晋救我。”那人却挣扎着向我靠近哭喊:“奴才实不知那老鹰怎会死去,福晋救我。”
我几乎被他气背过气去,咬牙苦忍道:“皇阿玛……”
“你们还犹豫什么,要抗旨吗?”康熙连眼尾也不看我,厉声冲不知所措的侍卫道:“拖下去砍了。”
我脑里一片空白,心里感到彻骨的寒冷,再也说不出话。抬眼扫向殿中众皇子。三阿哥胤祉神色游移不定,四阿哥胤禛冷眼旁观,五阿哥胤祺低着头、双肩不住颤抖。我越过他,看向殿中唯一能帮我和胤禩说话的皇子——九阿哥胤禟。他咬着下唇,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搓来搓去,瞳仁张大又收缩,似有火箭要从中喷射而出。见我求助般的望来,他的脸色白得更加触目惊心,却缓缓向我摇头。
我闭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出,康熙既然一定要坐实胤禩不忠不孝之罪,又怎肯给我机会辩驳。耳边听着惨叫“福晋救命”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猛的站起,一把扯断手中的风铃,任由上面的水晶珠和花瓣形状的碧玉惶惶而下,犹如雨中花落。
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八爷党扳倒太子时的辉煌已随落花而去,盛及而衰。
一切恍然如梦,却不是梦。我低头看着碧玉上布满蛛网一般的裂痕,又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康熙,突然转身冲出大殿,这父不父、子不子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一味在行宫中乱闯,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了殿上的事情,行宫中无人敢来阻拦。我就这样一路踉跄的跑着,直到因疲惫而一跤跌倒,再也站不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冷,跌倒时碰到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痛,但这些冷、痛却不及我心中万分之一。
是谁陷害胤禩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置胤禩于不可复生之绝地的是康熙。也许幕后之人正是揣摩透了康熙的心理,知道他断不会让出生低微的胤禩继位,知道他为了自己的皇权稳固可以毫不在乎的牺牲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摧毁胤禩的梦想。于是才有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嫁祸,像一场丧心病狂的赌局,要么全输要么全赢,而那个幕后人赢了,赢得彻底,让胤禩连翻案的机会也没有,千载骂名已成。
天渐渐黑下来,身体变得僵硬麻木,再没有一丝感觉。远处隐约闪烁着点点灯火,如萤火虫般飞来飞去,忙碌不停。一只“萤火虫”飞近,同时带来光和热。一双精瘦的手把我圈入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心跳一下下传来,奇异的平息我心中的痛苦,那样缓慢而沉着的跳动,隐约中有胤禩的影。
我紧紧搂住他,呢喃着:“胤禩,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幽幽叹息传来的同时,苍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原谅……”
再睁开眼时,我躺在柔软的木床上,九阿哥胤禟于床边疲惫的望着我,双眼中布满血丝。
“表妹,你太任性了。”他的嗓音沙哑到听不清,每个字都支离破碎:“如果你出事,我……八哥怎么办?这次要不是皇阿玛身边的李谙达正巧经过发现晕倒的你,你可能……”
“对不起,表哥,对不起。”我拼命道歉,记忆中昨夜仿佛也有人向我说对不起,应该是梦吧:“我不是有意让你担心的,表哥,我是真的不能再忍……”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挥手制止我未尽之语:“这笔债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讨回来,你放心,事在人为,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不宜在这里久留,你好好休息。”他边说边向外走,似乎怕我说出无可挽回的话。
我看着他消失于门口,劝他放弃的话只能在舌间旋转,最后苦涩的咽下去。
休息一晚后,我第二天便匆匆向胤禩所在的汤泉赶去。到汤泉时,前日还晴好的天气开始狂风大作,如野兽嘶吼,让人胆战心惊。天空混沌而沉滞,树枝像鞭子似的飞舞,窗户被风吹得嘎嘎做响,这样的风像是要刮到天地尽头似的。
我推门而入时,胤禩正低头坐在桌前,狂风带入屋内,吹得满室凌乱。他却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连袍角都没有动过。当他抬头望过来时,唇边甚至还含着丝浅笑:“你回来了。”
我三两步冲到他面前,眼角瞄到桌上摊开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
我完全没想到康熙的旨意竟来得这样急、这样快,脚下像踩了棉花,摇晃着倒向地上。一双手稳稳接住我,胤禩的声音沉稳镇定的可怕:“瑶儿,你要站好。而且要站得比任何时候都直、都无可挑剔才行。”
我盯着胤禩的双眼,那里仿佛是个黄昏与黎明并存的世界,有光也有影,既软弱又坚强。我闭上眼痛苦的道:“可我不要你这样,胤禩,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笑着扶好我:“别担心,无论何时我都会扶着你,永远也不会让你摔倒,咱们还要站着看那些人的下场呢!”
我的心沉到谷底,知道他不肯就这样离开——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退场。
康熙五十三年就在这场近乎闹剧的毙鹰事件后、在朝野上下的议论纷纷中落下了帷幕。宫中除夕宴上,我身穿绣五爪金龙四团吉眼褂,肩上披着镂金领约,头戴由东珠与红宝石镶饰的朝冠,与同样一身华服的胤禩肩并肩的站在一处,用挺直的脊梁、高贵不容侵犯的气质去迎接那些或幸灾或同情的眼神。从始至终,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他那句‘要站得比任何人都直’。除夕宴像是无声的战场,我们依靠着彼此在这不见血的地方撕杀。
胤禩宽大的袍服遮住他日益消瘦的身材,浅笑的俊容掩饰着他的痛苦,可我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是遮不住、也掩饰不了的,就如康熙断情绝意的话,让人心寒。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九日,康熙再次下旨,停止胤禩俸银、俸米。我和他接到旨意后,只是对望着笑,手牵手的我们再也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击倒。
那一晚的胤禩格外狂野,而我则积极回应。天地间只有帐中的两颗心是那样火热,跳得那么有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紧紧搂住我,幽幽道:“我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皇阿玛。”
我靠在他怀里,仔细聆听他的心跳声,感觉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溶为一体,才懒懒的道:“他太老了。”
老得再也记不起亲情,他日日所思、夜夜所想只有如何坐稳那张华丽却并不舒适的椅子。如果胤禩老的时候也变成那样才真是恐怖,我下意识的使劲往他身上贴:“还好你不像他。”这是我一生的庆幸。
时间如水,平淡中却见温馨,转眼一年,朝中关于胤禩的议论渐渐平息。暗流虽然仍在涌动,却已没了初时几乎要吞噬人的狂猛。
康熙五十五年二月,似是而非的初春悄悄来临,小心翼翼的偷窥着八贝勒府中“诡秘”的行动。
我满意的看着面前中不中洋不洋的蛋糕,轻轻垂打了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心里却非常高兴。今天是胤禩的生日,多日的准备成功在即,我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
午间,胤禩狐疑的望着满面春风的我,问起有什么喜事,结果被我假笑着搪塞过去。
这两年先是良妃逝世、我被绑架,然后太子胤礽被废、十三阿哥胤祥被圈禁,最后胤禩因毙鹰事件获罪,让人在感叹世事无常,一如花开花落时,却也没了办生日宴之类的心思。
晚间,我支走下人,只带着弘旺等待胤禩归来。以前他生日总在府里摆上几桌,又请戏班连番大戏,那时锋芒逼露的胤禩自然人人争相巴结,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年生日,送来礼物的也不过几位相熟的阿哥,他们各个都是有心人。九阿哥胤禟更曾问起要不要办个生日宴热闹热闹,被我笑着拒绝,有时候人多却不见真心。
如今这样未尝不好,起码众人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让我有拨云见日之感。谁真心谁假意,看的清楚明白。
在蛋糕上插上一跟大的过分的蜡烛,我笑着点燃,他今年三十五岁了。烛影摇曳中,胤禩从门外挑帘而入,看到屋中的景象,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呆楞在门边。
“祝你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