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完+番外)第25部分阅读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也听他说过这句话,但味道却完全不一样。那次的语气饱含期待与惊喜,而这一次死气沉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我不答,只是福身行礼。对康熙,胤禩可以毫无怨言,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但我不能。
“起来吧,朕给你看样东西。”康熙说完后,不住咳嗽。
在他的咳嗽声中,一个小太监举着样东西走上殿来。叮当的铃声再次响起,似乎把我带到当年“毙鹰事件”的行宫中。我恍惚的望向那串被太监拿在手里的风铃,半晌无言。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他又一次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闭上眼,喉咙仿佛被东西卡住,什么也说不出。却原来是我的那个愿望打碎了胤禩的梦……
“胤禩不合适。”康熙的每句话都仿佛要用全身力气才能吐出,他看着我摇头:“朕先想到的不是你。”他清楚明白的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了他的江山、他的帝位,也许真正能留给我的地方只有心中最隐晦的角落。
“儿臣明白。”我低下头:“只要您心中还有儿臣,儿臣就知足了。”对于一个千古帝王,你还能要求他什么?
“瑶华。”他忽然提高声音叫出我的名字,我一楞的回望他。
“胤禩……他好吗?”
“好,很好,他一直记挂着皇阿玛,从来没有忘过。”
康熙的眉头突然紧蹙在一起,半晌后方长叹了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在他的掌心静静的躺着一串翠绿色手串。我心头狂震,一下就看出了那是我当年丢掉时砸到弘历的手串。
为什么它会回到康熙手里?
康熙抖着手郑重的把它交到我手中,一如当年我初嫁前的那次交付。我的眼睛忽然酸涩,耳边传来他同样郑重的声音:“这次不要再丢了,相信朕,它一定会代替朕保护你。”
我紧紧的攥着那串手串,点头:“好。”
他满意的微笑道:“你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到……”说着他又开始拼命咳嗽,等止住咳嗽,他挥手道:“朕累了,你跪安吧!”
我默然行礼退出,康熙的未尽之语应是等他死后,一切尘埃落定,我和胤禩及众人的命运将交到新君手上。到最后,为了国家,他仍旧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一条退路。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戊刻,康熙帝逝,终年六十九岁。
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感到惊讶或伤心,那个人一生都为了帝业、为了国家,现在他终于可以停下来,再也不用操心,我边想边平静的摘下身上各种饰物,一样样放入太监举着的托盘上。从今天开始,宫中女眷不能再配任何饰物,皇子、皇孙都要穿孝,并剪一绺头发,表示哀悼。
有什么东西随着放下的饰物一起落到托盘里,把盘上的布打出几个浅浅的印,然后被我飞快的用手饰盖住。
我真的没有哭,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整个京城乱糟糟一片,康熙的死仿佛使这座城市丢失了心脏。直到十一月二十日,四阿哥胤禛尊康熙遗旨在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是为雍正皇帝,京城的心脏才终于找到。
短短七天却让我有度日如年之感,雍正继位了,他真的会履行当年的诺言吗?
我的疑虑并没有盘旋很久,因为刚刚登基的雍正已经出现在眼前。他一身黄缂丝朝袍,腰系明黄丝织带,志得意满的站在我面前,向我宣誓他的成功。
“瑶华给万岁请安,万岁爷吉祥。”我在他面前盈盈拜下,他静静受下我一礼。上下有别,我和他终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朕已经封八弟为和硕廉亲王。”
我抬头观察说过话后神色如常的胤禛,淡然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的承诺?”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我,眼中神色飞速闪动,快得没人能看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再清楚自己的感觉。
“我送你出宫,走吧!”没有再自称朕的胤禛仿佛卸去了身上那层与外界隔离的东西,他上前自然而然的牵起我的手向外走。
我一怔,呆楞的任他牵到门口,然后看他从随侍的心腹太监手中取过件白狐皮披风细细替我穿好。他认真的面容近在咫尺,仿佛系披风是件头等大事般谨慎,我别扭的动动身子,想避开他的手。
“别动。”他低喝,语气严厉。
我立刻不敢再乱动,现在和他对着干可不是明智之举,不就是穿披风吗,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请自便好了。系好披风,他见我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不由微微翘起,欣赏的望着我,大有深意的道:“果然,白色的披风很适合你。”说罢,也不给我思考和回答的机会,再度牵起我的手向外走,直到把我带上一辆马车,他都死死攥住我的手不放。
车轮辗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声,一遍又一遍,像要延续永恒。车厢里胤禛闭着眼牢牢握住我的手,让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我坐在他身边,想着他刚才若有所指的话,低头看看雪白的披风,已深埋的记忆忽然唤醒。想起年前整理箱子时,看到的那件二十多年前不知被谁送到绛雪轩门外,我一次也没穿过的狐狸皮披风。当初的合身,如今已变得短小,当初如雪的莹白,如今已微泛起月色般的黄。
当年的那个送礼之人难道真是他?
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知道,只是想挪动僵硬的身体远离他气息笼罩的范围,却换来他淡淡的警告:“别动,别让我后悔。”
我瞬间身体僵硬如岩石,感觉到我的变化,他睁开眼,满含趣味的看着我:“你在害怕。”
“是。”我冷静的回答,现在他大权在握,不怕的是傻子。
“可是你们已经错过反击的机会。”他森然地盯着我道。
我本能的躲避他的眼睛,转头瞥到车外班驳的红墙以及墙边长长的杂草。心咯噔一声,我突然认出这里竟然是囚禁废太子胤礽的咸安宫。
“我听说他病了,你要不要见见他。”胤禛的眼中不住闪烁着难懂的光:“也许这是最后一面。”
结果,我并没有见到胤礽,因为他不肯见我。
见我的是废太子妃石氏,她只是冷淡的告诉我:“相见不如不见。”
也许,的确如此,见了又如何?做为前太子,新皇胤禛是绝对不会放他去任何地方的,他注定只能老死在新帝的视线里。
我站在泛白的院墙边,下意识的捻动着攥在手里的手串,似乎摸到了什么,像是一颗珠子上被刻了字。我仔细的举着珠子观察,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英文单词:love。
我不太相信的把手串举高,阳光下,那颗被刻字的珠子闪烁起五彩的光芒,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一只手忽然扣住我的手,胤禛无情的从我手中抢夺它。
那是康熙唯一留给我的,我皱眉望入他眼中,却只看到漠然:“这是世祖皇帝传给大行皇帝的,你不能留着它。”
“还给我!!”
“它或者自由?”他阴鸷的望着我问。
我妥协的放下了要抢夺的手,手串也许很重要,却绝对不会比我后半生渴望的自由更重要。
我又一次坐上马车向前行去,想起康熙最后的话:“这次不要再丢了,相信朕,它一定会代替朕保护你。”心里万般无奈,原来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就是这样,连最简单的一样物事都无法保护。
“相信我,它已经尽到了保护的职责,直到上一刻,我还在犹豫。现在,你自由了。不过,你和他们都要放弃皇族的身份,以前的你们会如何,全由我决定。”胤禛低沉的声音响起,却让我听得不寒而栗,如果他连康熙私下和我说的话都一清二楚,恐怕那时整个京城的局势早已尽在掌握。
这时,车子一晃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我看到几辆马车停在不远处,映衬着郊外荒凉的景色显得格外孤独。
“下车吧,他就在那等你,这辈子我输给他,不过下辈子不会了。”他凝望着我道。
我转开头不再看他,挑帘跳出车厢。
连这辈子都没有过完,又何来下辈子,这样虚无飘渺的事情我不信。
走到那几辆马车前,一辆车上的帘子微微晃动,钻出一个气呼呼的大脑袋,冲我哼唧:“瑶妹妹,这里。”
我被他吓了一跳,待仔细一看,却是十阿哥胤礻我,他此时正满脸不情愿的瞪着我。我奇怪的跳上他那辆马车,车中很是宽敞舒适,胤禩、胤禟、胤礻我都在其中。但三人的表情却绝不相同,胤禩一脸微笑、胤禟闭目养神、胤礻我则像是谁欠了他钱的样子。
“他怎么了?”我往胤禩身上靠靠,低声问。在这里再见三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听到我的话,胤禩摇头苦笑:“十弟说什么也不肯走,是九弟一拳把他打晕后带上来的。
我不敢置信的望向闭目不语的胤禟,这种事强迫不太好吧?旁边胤礻我故意于此时大声的哼气以表达他的不满。
“你的家眷我都替你带上了,连你最近看上的丫鬟也没落下,这几辆马车就属你占的最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胤禟终于睁眼,冷冷的问道。
胤礻我被他说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眼睛骨碌乱转,半天后才呐呐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是先皇之子,御封的多罗敦郡王,我就不信有谁敢动我?”
“愚蠢!”胤禟冷哼,当场气得胤礻我脸色由红转白。
“好了,这事先不提,等见了老十四再说。”胤禩急忙在旁边打圆场:“咱们还是快去截住十四弟要紧,到时候是留是走,大家也有个章程。”
我探头看看外面的其余几辆马车,蹙眉问道:“这几辆车是不是少了点,要走的人都装下了吗?弘旺和小雅呢?”
“在后面的车里,奶娘正陪……”胤禩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礻我冷冷打断。
“车能不少吗?某人冷血,一个人也没带就走,连宜妃娘娘都不见,真是无情。”
我大惊望向神态从容的胤禟,他默然半晌后方道:“额娘那里自有五哥照顾,我此时见她,不过是给她召祸罢了。至于我府上女眷,不如不带,我荒唐得实在够了。”
“可……”我刚想劝告两句,胤禩已握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多说。我轻叹口气,默默转开头。胤禟的小妾的确不少,那些女人大多是贪图金钱、权势之辈,但我知道有个人是什么都不图的,她一直静静陪在他身边,毫无怨尤的耐心等待。也许胤禟终生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的是怎样一段美好的感情。
再见十四阿哥胤禵时,他外披黑狐皮斗篷,英姿飒爽的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三十余骑。
我们的车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诧异的望着从车里鱼贯而出的我们,嘴唇紧抿,目光渐渐变得漠然。被他一看,我竟不由生出羞愧之感。
“十四弟,我只问你一句,走还是不走?”胤禩突然往前站出两步,挡在我面前。
胤禵冷酷的笑道:“走去哪里?我学不会逃避,八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好,说的好,十四弟,这回哥哥我支持你。”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胤礻我忽然拍掌大笑,举步向胤禵而去。走到他近前,一掌打在他肩窝上道:“好样的。”
胤禟冷冷看着眼前一幕,又望望神色复杂的胤禩和满脸凄苦的我,淡然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目送胤礻我和胤禵踏上回京之路,我心中记起两人被囚到乾隆登基的命运。他们认定自己在向命运搏斗,其实不过是踏入了命运的陷阱,因为历史早已注定,没人能改变分毫。
“十四叔,你答应教我骑射,什么时候教呀?”弘旺忽然从车中探出脑袋,挥着手向准备离去的胤禵叫道。
“好孩子,十四叔会来教你的。”胤禵遇见我们后第一次展露笑颜,柔和而温情:“只要十四叔没死,一定会兑现承诺。”说完不再犹豫,率骑绝尘而去。
我不知今生和他们还有没有再见之期,但胤禵说得没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们有他们的坚持和梦。”胤禩轻搂着安慰我。
我抬头冲他笑道:“我想通了,成败又如何,只要轰轰烈烈的活过,做了自己认为会幸福的事情,这一辈子就足够了。他们的幸福在京城,而我的幸福在你身边。”
人生又且能尽如人意。
他温柔的笑道:“我也是,有你就有幸福。”
“拜托你们俩个,不要不顾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好不好?”胤禟冷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电灯泡。”我不满的嘀咕,心里开始盘算把那个深爱他的女人弄到他身边,省得他老晃来晃去的碍眼。反正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和那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了,自然也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什么炮?”胤禟愕然望向我。
“哪有?你听错了。”我耍赖的靠着胤禩掰手指道:“咱们先去蒙古好不好,六公主早就来信说让我过去玩,听说那个什么台吉策凌对她还不错。还有巴尔那里也应该去坐坐,怎么说大家都是老交情,听说他现在小日子过的不错。等这些人都见过了,咱们就去周游世界,俄罗斯、法国、英国、西班牙……”
“好,你说什么都好。”胤禩笑着搂我上了马车。
“天啊!我后悔了!”胤禟突然冲天狂叫,我笑着看他在车外抽风,终于他也完全放下了。
『全书完』
后记
咳嗽,书完了(众:这就完了?某晚:……)。
结局一开始就想好了,某人毫无悲情细胞,写不出悲剧结局,所以还是欢欢喜喜比较适合偶。至于说符不符合历史,麻烦各位看官请看文案上的那行字:这是一篇言情小说,所以请各位把它当成言情小说来读,不要去和历史比较,因为绝对不符,谢谢。
其实写清宫穿越,大约资料是最好找的。因为很多清迷们整理了一大堆东西,偶在网上基本都能搜索到自己想要的。虽然史料很多,但也容易让人眼花缭乱。写瑶华时,里面的重大事件,我尽量做到与历史吻合,但我毕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所以错处总是难免,看文的亲们多包涵。这里特意提二个文中被很多人看出,但我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的错误:一是关于十四阿哥的名字,开始的确是我的疏忽,后来没改,则是因为我写文喜欢直接写众阿哥的名字,如果把十四的名字改了,四和十四的名字太想象,阅读时容易被弄混。所以,关于十四的名字,我是不会再改动了。
二则是承德避暑山庄的建成日期,我刚写瑶华查资料时,就已经知道避暑山庄在康熙三十四年还没有落成。可依旧让女主穿越后出现在避暑山庄,这纯粹只是某人为进展情节而写,与正史无任何关系。(某晚小小声:我写的是言情,不是历史。众:不要为自己的错误狡辩,拍飞~~)接着说一下关于瑶华小姨的问题,因为以瑶华的视角,很多事她不可能知道。如果这些事都通过某些人的嘴,叙述给瑶华听则显得太过刻意(瀑布泪,第一人称的最大弊端)。本来偶想在瑶华文下的空章里填一个以康熙为主的外传,把瑶华中未解的谜写出来。无奈偶自从写了秋霁后,对宫廷文暂时找不到感觉,因此外传被无限期延后鸟。(某晚遗憾的向众人挥手绢,再次被拍飞~~)最后,因为过年这几天事情比较多,直到今天才有时间静下心写了篇后记,并把瑶华的结局传上来,这里给各位拜个晚年,祝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另外,提前预祝大家元宵节快乐。_2007年2月21日
胤禛篇(上)
花开,凋谢
有爱逝去
情起,剑落
斩断犹疑
握花的手
迷离的眼
是谁在追悼谁的过去
“快射那只小鹿!”兴奋的童音传来,隐约带着丝残忍。
胤禛稍侧了下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毫无意外看到空中两只闪着寒光的利箭飞射而去。
小鹿发出悲鸣,中箭而亡的它,恐怕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射杀。其实胤禛也不理解远chu女童的心思,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不是都喜欢美丽的小生物,甚至不忍心看到它们被射杀吗?
“啊!表哥最厉害了,这么远都射得到!”女孩如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胤禛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丝满含轻蔑地浅笑,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出只有十一岁的九弟胤禟为了那丫头一句无聊的话拼死挽弓射箭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让他最不屑的原因,还有另一个人更加可笑——太子胤礽。也许在远处隐约目睹这件事的奴才会猜另外一箭是十弟胤礻我所射,但胤禛却清清楚楚看见隐在另一边的太子挽弓射箭。
太子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注视,转头望来时,面色有些慌张,像是要掩饰什么,可却被胤禛一眼看透。他想讨好那个小丫头,或者说他希望那丫头高兴。胤禛望着太子的眼中波澜不兴,心却狂跳了两下,因为看到太子忽然暴露的弱点。
女孩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小鹿身边查看时,好奇的问道:“奇怪,另一箭是谁射的?”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于是,胤禛看到了更有趣的一幕,太子慌张的隐到树后,仿佛老鼠见猫一样,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女孩却在胤禛注意太子时,瞄上了手握弓箭的他,似乎误会他是射那一箭的人,女孩眼中光芒闪烁,然后冷哼道:“狗拿耗子。”
胤禛并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让太子领他的情。果然走出没多远,太子就匆匆追了上来,紧张的嘱托他:“四弟,刚才的事别说出去。”
“太子在说什么?臣弟不明白。”他错愕的望着太子,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刚才的事。
“没什么,你做的很好。”太子的口气放松下来,愈发温和。
“臣弟谢太子夸奖。”他低下头,语气恭敬的回答。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根本不配当太子,他和那个女孩都一样,不过是依仗着身份站在自己头上,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彻底栽倒在自己面前。
晚宴上,康熙得知女孩要人射杀了一只小鹿后,兴致勃勃的问起原因。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答道:“我要用它的皮毛映衬我的美丽,它应该感到荣幸,因为那时候的它才是最美的。”
康熙哈哈大笑,似乎非常满意女孩的回答,他的目光更加慈祥和蔼,仿佛要把全部的父爱都倾注到眼前女孩的身上,却吝啬的不肯施舍给他亲生儿子一个眼光。
胤禛端起酒杯轻抿,不动声色的瞟了眼身边一脸羡慕的望着女孩的十三弟胤祥,他正是需要父爱的年纪,但康熙的注意力显然无法在他身上停留太长时间。
也许这是好事,被皇阿玛注意并不一定代表幸福,他边饮着醇香的酒边想,酒精溶入身体,在血液里慢慢化开,带着一种莫名的味道席卷全身,他慢慢的醉着……
那时的胤禛对瑶华的了解,不过是一个眼高于顶、喜欢欺负十三弟的任性格格,等他真正注意她时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一年后的夏日,胤禛看到她只用了一个瞬间,却需要用一生去忘记。
那时的他正因某些事而心烦意乱,走过避暑山庄的镜湖边时被一阵轻柔的不知名歌声吸引,然后水溅声也透过清清的空气飘来。他莫名的追着那声音而去,看见了坐在清澈如水晶的湖边的她。
阳光下拨弄着水唱歌的女孩那么真那么纯,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有一刻,胤禛忽然觉得夏天具有了形象,如她。
他无意识的向前走去,又无意识的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结果等待他的是飞溅而来的湖水,不过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娇纵任性的格格?透过慢慢平静下来的湖水,他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自己。并不是因为被水淋了一脸,而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受到挑战。
尤其当胤禛看到眼中全是笑意的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因此真的生气时,脸色更黑了几分。
“对不起。”她诚恳的道歉声传来,适时的提醒了胤禛要冷静,不能被一个自己一向不屑的小鬼看笑话。
他深吸口气,开口询问她怎么会一个人在此,可结果是她无视自己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认识我吗?我们见过吗?”
胤禛这才想起宫里人盛传她失忆的事,他紧抿起唇,暗暗冷笑。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居然只受了些轻伤,到底是她的幸还是不幸?但显然这些都和胤禛毫无关系,他只要把此时腿受伤行动不便又孤身一人的瑶华格格送回去就可以了,省得有心人知道后拿自己不送她的事情做文章。
可她并不领他的情,就如以前的每次一样,在她眼里即使是贵为皇子的阿哥也分三六九等,母亲尊贵如十弟胤礻我或母亲得宠如九弟胤禟才是她注意的焦点,就算是和她常常吵架的太子也一样身份显赫,如果别人想和她吵,她恐怕也看不到眼里。
胤禛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再和她纠缠,他不由分说的抱起瑶华,就想离开这里。结果她又一次让他吃惊,一声四阿哥的惊呼阻止了他迈出的步伐。
这是胤禛第一次听到瑶华如此恭敬的称呼他,也许是因为他总适时制止她对十三弟过分的欺负,所以她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有时干脆装看不见。
可她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还会认识自己?胤禛眼中一片晦涩,他不喜欢被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从小他就告诉自己只有掌握主动,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不要像额娘一样,生了他后却连养育儿女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年年苦熬着等待那所谓的资格降临。所以他宁愿承认自己是养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儿子,他需要那样的资格。
“你记得我?或者你根本没失忆,想耍着我们玩,是吗?”他冷冷的问,抱着她的手臂不觉加重了力道。即使她是皇阿玛最宠爱的格格,也要为戏耍他付出代价。
结果她又一次让他大吃一惊,那个一向倔强、从不服输的瑶华格格竟然在他面前落泪了。泪珠打湿她的睫毛,落到胤禛的衣服上,一颗又一颗,不肯稍停。
他无奈的投降认输,现在就算瑶华亲口告诉他,她没有失忆他也无法相信。他想,那个从树上掉下来昏过去前,还嫌吓哭的十三弟吵闹,命令他不许再哭的瑶华也许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他望着泪水充满眼眶,眼中仿佛闪耀着渗透灵魂的湿气的瑶华,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已经无法挽留的东西从手中飘走,又飘来了他期待以久的一样东西。
结果妥协的胤禛自然只有割地赔款的份,抱着她坐在湖边成了不能违背的命运。他苦笑着望向怀里的瑶华,那向来犀利的眼却在瞬间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一丝几难察觉的微笑悄悄浮上她唇边,旋复消失。
他静静的移开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平素的冷静无情渐渐回笼,诡异的笑爬上他唇畔,但消失的却比瑶华的笑快上一倍不止,所以她什么也没看见。
这一天,一个自以为得计的少女沾沾自喜,却忽略了实际年龄只比她小三岁,但在深宫的阴谋诡计中长大的少年的城府之深。
胤禛兴致怏然地望着在自己怀中睡去的少女,无论她想耍什么花招,他都非常期待,这样的瑶华似乎比以前更加有趣,也越来越不像七岁的女童。
花开花谢,花又开,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逝去。
胤禛站在廊下,望着远处摘花的女孩,她今年已经九岁。匆匆两年,女孩坠树后突然的改变宫里人有目共睹,但却无人问询。就如这宫里每天上演的虚假一样,没有人真正关心谁改变的原因,他们只在乎结果。
而本该关心的人却又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胤禛的唇微微翘起,一抹模糊、暧昧的笑浮现,正好让他身边的十三阿哥胤祥见到。他不能置信的揉揉眼,转头望向胤禛目光注视的焦点。当看清那在花丛中翩然飞舞的身影时,胤祥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随后一抹苦笑也浮上唇畔。
四哥为什么忽然对瑶华格格感兴趣?这一直是胤祥心中难解的迷,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素来高傲的瑶华格格会忽然对四哥示好一样。他只知道随着四哥的长大,他的心思越来越难懂,而现在连向来喜怒形于色的瑶华格格也不是他可以测度的了。胤祥很迷茫,他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多年的深宫生活,使他隐约的知道只有如四哥和瑶华一般让人无法评测,才是宫廷生活的最佳保护色,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在极力抗拒这种改变,可得到的只是一身伤痛。
“四哥,瑶华格格好像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吗?”胤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盘旋于心头多时的问题
胤禛轻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道:“十三弟,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语气中隐约透露出的失望让胤祥瑟缩,他知道四哥为他担心,因为四哥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他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胤禛的确很失望,对于这个自幼他便爱护有加的弟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只是有一次偶然看到被瑶华和九弟、十弟欺负的十三弟那双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对光明的幻想和期望。
于是胤禛走上前,保护了他。
那之后很长时间,胤禛静默地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看着他被太子、九弟、十弟等人欺负、看着他无力的反抗,看着诸兄弟冷漠的注视却没人伸出援手,看着皇阿玛偶尔的关心但更多的无视,结果他依然没有想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要保护他。
也许只是因为无聊,他也需要一个人陪伴,胤禛这样告诉自己。从那以后,他对十三弟格外的关照,即使是自己同母的十四弟胤禵也没有如此照顾。
但他毕竟不能永远这样照顾胤祥,他的力量有限,胤祥必须学会在宫廷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即便因此使那双明亮的眼睛蒙尘,也一定要学会。
胤祥的嘴张了张,又无声的合上,逃避般扭开头的他正好看见远处怀抱鲜花的女孩一脸灿烂笑容的冲这边挥着手,并跑了过来。
“四哥,我……还有事,先走了。”胤祥想尽量从容的退场,但胤禛目光中的嘲讽还是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对于瑶华格格,他本能的有些害怕,也许是以前被她欺负了太多次,即使这两年她一直很友好,但胤祥依旧不喜欢她靠得太近。
不过,胤禛一瞥后就转开了头,改而专注的凝视着瑶华跑近,不再关心自己弟弟的离去。对于胤祥的害怕他只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没发现这个瑶华和以前是多么不同吗?或者十三弟也是关心则乱,正如太子、九弟、十弟一般。
他浅笑的望着跑向自己的女孩,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二年前从避暑山庄回来时路过的那个山谷,那时的瑶华刚刚养好坠树的伤,就和九弟、十弟偷跑到山谷里玩水。欢歌笑语的他们根本不会知道那里一直是胤禛舒解压力的地方。因为山谷入口的隐蔽,所以很少被人发现。胤禛每回从避暑山庄随驾回来路过时,都喜欢在里面独自坐着,享受片刻的宁静。可即使是这片刻的安静,他们也没有给他。
结果当瑶华看见在山谷入口张望的胤禛,满脸璀璨笑容的向他挥手时,他只是阴鸷的盯着她。无法控制的怒气涌出,使胤禛选择了逃避,他不能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一丝弱点,因为那样就可能代表着彻底的失败。
如今,当瑶华又一次冲他笑着挥手,甚至跑到他面前时,胤禛默默地拿出手帕替她擦去额头的汗珠,他脸上隐约带着三分笑意,却未及眼底。
瑶华享受着他的服务,似乎非常满意这样的成果,腻在他身边笑道:“四阿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御花园?”
“多日不见瑶妹妹,当然要抽空来看看。”他淡笑着回答,目光略过她抱在胸前的花环,然后又移到她粉嫩的小脸上。
瑶华似乎感觉到他瞬间的注视,笑着把花环递到他面前,献宝似的道:“我编的,漂亮吧?送给你。”
胤禛怔怔地望着她,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第一次被个称不上女人的小女孩送礼物,而礼物本身却是微不足道的花环,他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这两年,瑶华对他明目张胆的示好,简直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胤禛等待着她揭开谜底,可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吊高胃口,他自认为已经很有耐心,但偏偏有人比他更喜欢这个游戏。
也许让游戏继续下去会更加有趣,望着瑶华期待的眼神,他笑着接过花环,小心翼翼地捧着,仿佛在对待珍宝般爱惜。
“格格,格格!”远处少女清脆的叫声让瑶华的笑颜变成了苦瓜脸,她四处张望的同时,紧张的叮嘱胤禛道:“我先走了,要是被喜福缠上,又没得玩了,肯定被抓回去练刺绣。四阿哥,求求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猫着腰如做贼一样开溜了。
胤禛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松手任花环掉落于地。脚轻轻地踏上去,慢慢地碾着,微风飘过,花香袭人,他的笑容中隐约有丝血腥气息露出,但却马上被花气掩盖。
瑶华贴身侍女喜福的呼唤声越来越近,胤禛的目光锁定那个清秀的少女后,又俯身捡起了地上零落的花环。
“啊!奴婢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当他直起身时,喜福已经走到近前,发现他后急忙上前请安。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兴趣缺缺的把手中乱糟糟的花环扔给她道:“免了吧,这个送给你。”
喜福不敢置信的望着手中的花环,虽然那上面一片狼藉,却依旧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惊喜,她结巴的道谢:“奴婢谢过四阿哥。”
胤禛眼中的嘲讽之色显露无疑,但可惜眼前的女人光顾着欣喜,连最起码的察言观色都忘记了。
“喜福,我记住你了。”他戏谑的道,真的记住了这个愚蠢的女人。眼前的喜福就如宫中大多数梦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一般,让他觉得无趣的同时,又想起那个百般讨好自己的瑶华。她的行为明明也和这些女人一样,为什么自己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或许,是因为当胤禛对她的示好有所回应时,那双过分清澈的眼里却从没有真正表露出一丝喜色。她只是温柔的笑着,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高傲不屑,仿佛在她眼里,他和她都是一样的。甚至有时,胤禛还发现她注视那些宫女、太监的目光也是如此。结果,每当胤禛看到这样的她时,就会不由自主的冷嘲热讽几句,自幼生在皇家的他无法忍受被这样平等的注视。
胤禛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喜福,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喜福眼光迷离的目送他离开,多年前的那次事情也许已经被四阿哥完全忘记,但这有什么关系,他今天又重新记住了她,这已经足够。喜福轻柔的把花环搂到怀中,静静的闭上眼,陷入属于自己的回忆。
那时的胤禛还不知道,这个花环彻底开启了另一幕悲剧。
ps:如果是第一次看这个文的大大,还是先把后文看完再看番外比较好。
康熙三十三年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很平常的一年,富贵的人依旧在享受,贫穷的人还在挣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对于十五岁的喜福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年她被送入宫,成为了地位最低贱的杂役宫女。
花样年华的喜福远离亲人来到陌生的皇宫,这里的人冰冷又麻木,看人的眼光永远冷漠。宫里的生活要想过得舒坦一要靠关系,二要靠钱,而这两样她都没有。于是,她被人呼来唤去,稍有出错就要受罚,她被有头脸的宫女欺压却连句申辩的话都不能说。
她日日在无人处流着泪想家,没有人注意,就算偶尔被人发现,也没人在乎。宫里下人都习惯把伤口隐藏在最深处,露在外面的只有对主子应有的恭敬和笑脸,以及对身份相同人的冷漠。
领着她做事的姑姑是少数几个见过她哭泣的人之一,却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你以后会习惯的。”她看她的眼神依旧淡然,没有一点怜惜,那双冰冷的眼无情的告诉喜福,如她般刚入宫的宫女她见得多了,也麻木了。
喜福就这样在宫中生活了半年,她默默的忍受着,直到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时刻来临。
那一天的喜福又被有头脸的宫女欺压,明明不是她的错,结果却是她被罚跪。跪在墙角边,她突然觉得与其如此痛苦的活着,不如死去。
她茫然的站起向外走,不顾四周人等诧异的目光,一直到跳入冰凉的湖里感觉都恍惚如在梦中。也许这一切本就是场梦,窒息感袭来时,她张着眼看到水中朦胧的世界不住晃动,仿佛自己被包裹在蜃气里一样,让她觉得异常安全。
忽然一个身影向她靠近,似乎要从她身上摘下什么东西,但此时的她却已经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只能慢慢下沉。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她被强搂入一个怀抱。也许只有一瞬,也许过了一个世纪,她在那个怀抱里浮出水面,被拖上岸。
喜福趴在岸上拼命呼吸,冷风吹过,她不住的颤抖,随着渐渐清醒,想到自己差一点死掉,她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厉害。此时的她再也没有跳湖前的决绝,有的只是恐惧。泪水流淌过脸颊,她抖着身子望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朦胧的泪眼中只看到一双如同容纳了整个夜空般美丽却深不可测的眸子。那双眼此时正闪着清冷的光注视喜福,同时眼的主人伸手抚上她的头。她的头皮一阵刺痛,那人手里则多了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已经不辨东西的喜福这才发现刚才她的头发竟和一只风筝纠缠在了一起。
“四哥!”一个男孩喊着向这边扑来:“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风筝也没事。”喜福听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是说。
“天!四哥,现在不是说风筝的时候,她怎么样了?”男孩关心的望着趴在地上的喜福。
“死不了。”救命恩人的语气依旧冷淡,似乎兴趣缺缺,甚至隐隐有几分不悦:“十三弟,你不是刚才还因风筝掉到河里而难过吗?”
“那是因为这是四哥第一次亲手做风筝,就被我不小心弄到河里,所以才……”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声惊呼打断。
“天啊!!主子,您怎么弄成这样?奴才……奴才……”一个小太监满脸通红的跑过来围着他们团团转,急得眼泪几乎掉落。
“成了,别这么大惊小怪……”救命恩人的语气更加不耐烦,喜福却已经没力气听下去了。又惊又吓,浑身湿透的她晕了过去,所以自然不可能知道最后是善良的十三阿哥胤祥派人把她送回住处。
但即使是为捞风筝而把她救起的四阿哥胤禛和派人送她回住处的胤祥也不会知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