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瑶华(完+番外)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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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知道,当几个人在岸上争论时,湖的另一边一双晶亮的眼目睹了一切。又因为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话而造成了误会。

    六岁的郭络罗·瑶华笑如春花,自幼的宫廷生活和某人细心的教导使她异常早熟,深悉打击敌人要不择手段的道理。那个总是喜欢和她作对的四阿哥胤禛竟然跳下水去救一个低贱的宫女,真是有趣的一幕。

    “小瑶,刚才看见什么了?笑得这般高兴。”因为无聊而来御花园闲做的宜妃好奇的问着向来人小鬼大的瑶华。刚才忽然绽放笑颜的她,怎么看怎么像即将偷吃母鸡的小狐狸。

    “姑姑,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身边的侍女都太无趣,想换个有趣些的。”她甜笑着回答,如果那个女人值得一向冷漠的四阿哥跳水,也许她真的很有趣。

    命运开始奇妙的组合一幕悲剧,但此时无人得知。

    醒来的喜福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忽然交上了好运,万岁最宠爱的郭络罗格格钦点她做贴身侍女,虽然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但郭络罗格格的决定一样没人能改变,于是她在所有艳羡的眼光中离开了杂役房,搬入她本来一辈子也不敢奢想的地方。

    郭络罗格格只有六岁,虽然平时刁钻任性,但对自己却和颜悦色,要求也很少,喜福伺候她感觉很轻松。

    此时,喜福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救命恩人四阿哥胤禛为自己做的。她如天下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开始日日期待胤禛的出现。

    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也如她般在期待着,瑶华睁大双眼日日看夜夜盼,有时更故意把喜福带到胤禛面前。可惜两人的愿望都落空了,胤禛从始至终没再注意喜福,他甚至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

    瑶华的耐心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滴的耗尽,当她发现喜福还在痴痴的追随着胤禛的身影时,第一次对她冷笑:“你在看什么?你有资格看吗?我告诉你,奴才永远是奴才,永远不可能成为格格,所以你连看的资格也没有。”

    喜福慌乱的收回远眺的目光,不能置信的望着只有六岁的瑶华。刚才的话真是那个向来要求不多的小格格所说吗?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被一箭击中了致命的弱点。

    因为她的确没资格。

    瑶华可爱的笑容此时在她眼里像恶魔的笑般可怕,她再次毫不留情的把喜福本已破碎的心打成粉末:“原以为他对你有兴趣,我才特意向万岁和姑姑把你要过来,可没想到他连你是谁都不记得,无聊。”

    她是恶鬼吗?小小年纪就……

    喜福难看的低头后退,她从来不知道事实是这样伤人。

    那时的喜福真有寻死的想法,可也许是之前跳湖用尽了胆量,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不过,如今捧着四阿哥亲手送的花环的喜福却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终于还是记住我了,不是吗?她抱着花环流下了久以干枯的泪,感觉心怦怦地跳着。

    “喜福,你在这里干什么?表妹呢?”九阿哥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左近想起,被吓了一跳的喜福慌忙抹去眼边未干的泪,却没时间再藏花环。

    “这是什么?”眼尖的九阿哥看着乱糟糟的花环问。

    “啊!回九阿哥……这是……格格编的花环。”她结巴的撒谎,觉得也许下一秒就会被素来精明的九阿哥揭穿。

    但九阿哥并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皱眉道:“表妹编的?怎么弄成这样?一定又是她不小心,算了,给我吧!”

    喜福犹豫的看着九阿哥伸出的手,直到望见他眼底的不耐烦,她才抖着手递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女连我最后的一点阳光也要剥夺?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若无其事的拿走我的幸福?喜福阴狠的望着拿了花环后转身离去的九阿哥,她的心里只剩黑暗和刻骨的仇恨。

    六岁时瑶华冷笑的脸又一次浮现,回荡在耳边的是她冰冷无情的话:“你有资格看吗?我告诉你,奴才永远是奴才,永远不可能成为格格,所以你连看的资格也没有。”

    格格,我总有一天,会有资格的。喜福牢牢的握住手,在心里默念。

    花落了,春也残,谁都无法挽留。

    康熙四十六年除夕的乾清宫亮如白昼,家宴上喧闹依旧,出席宴会的人仿佛从未变过,一样的光鲜、一样的笑脸,只她的身份不同了……

    胤禛默默的坐着,像是被围在了纱帐中,四周的景物和人全都模糊朦胧,光线黯淡,隐约的耳语飘入他耳中。

    “郭络罗格格可真是命好,嫁给年纪轻轻就封贝勒的八阿哥当嫡福晋,以圣上对八贝勒的喜爱,以后说不准就是亲王福晋。”

    “你懂什么,要我说是八贝勒命好才对,郭络罗格格娘家的显贵哪里是八贝勒的母妃可比,她如今又圣眷正隆,皇上自然爱屋及乌,没看见良妃今年都坐了首席。”

    对于这些眼里只有权利与财富的人,胤禛想像往常一样轻扬唇角,露出嘲讽的微笑,但这次他的脸却仿佛凝固了,连最微小的表情也做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胤禛皱眉自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远处端坐的瑶华,或者说如今的八福晋。这些年,胤禛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随时随地等待着发现她的弱点。弱点他发现了不少,可起初的游戏之心已变了味,他的眼光再也收不回。他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生气、看着她千变万化,似乎要把胤禛永远也不可能表达的感情都在瞬间发泄出来。

    胤禛还清楚地记得多年前的那个除夕,他抱着她看烟花。她边看边无声的哭泣,泪珠掉到他手上,不住滚动,映衬着天上的月华,像是一颗颗珍珠闪着晶莹的光。胤禛本能的抬手想阻止泪珠的掉落,结果他的手却淹没在泪水里。

    一颗又一颗,他徒劳却不肯放弃的替她擦泪,她一言不发的瑟缩在他怀里,似乎这天地间她能依靠的、可以依靠的只有他。那时的胤禛才忽然发现,无论她平时笑得多么洒脱、眼神多么成熟,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就如这宫里每个曾经寂寞又渴望温暖的孩子一般。

    他没问她为什么哭,皇宫中需要哭泣的理由太多,但仔细想想这些理由又似乎太可笑。在普通人眼里,他们是天之娇子,又有什么理由哭泣呢?

    胤禛感觉瑶华的泪像一把锋利的剑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幼时不肯哭泣的他、用突然爆发的怒气来掩饰伤痛的他、在别人眼里喜怒不定的他……这些都一个个被她的泪击中,化为水,又渐渐消失,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他轻轻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平静如初,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低头望向怀中挂着清泪睡去的瑶华,他的唇角又勾勒出完美的轻蔑笑容,眼中的冰冷无情更盛往昔。

    “下去。”他冷冷的对身后的喜福道。

    喜福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胤禛也不认为有看清的必要。对于这个瑶华贴身侍女的愚蠢他早有领教,她只是一颗还算用得到的棋子,而他的耐心有限。

    喜福无声的福身后退,彻底隐入黑暗。

    他满意的抬头,一向绝佳的视力正好捕捉到远处的一行人。胤禛唇角的笑意更浓,眼中却益发冰冷。他刚才真是发疯了,怎么会以为集万千宠爱的瑶华如自己般有无法言语的伤痛,她就算有痛又如何会向自己发泄,她有皇阿玛、有九弟、有十弟,甚至还有太子,几曾轮到他。

    看着越行越进的一行人,他突然俯身在熟睡的瑶华颊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然后飞快的瞥了眼那些人,毫不以外的看到暴走着要扑上来的十弟胤礻我和紧拽着他的九弟胤禟。胤禛含笑看向兀自在他怀中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瑶华,靠在她耳边低喃道:“这回可有得你忙了。”

    睡梦中的瑶华轻皱眉头,似乎非常不耐有人打扰,伸出手抱住他,挪动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好眠。

    胤禛的嘴角又一次勾起,但这回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许温柔,只是当时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到现在即使明知因果,却无法挽回。

    花又落,春又残,无人能挽留。

    一晃多年,如今胤禛又坐在乾清宫里看她,依旧搁着那些灯火,看着她被人包围、爱护,似乎从来没变过。只是她不会再不经意的望向自己,有时是笑容、有时是怒气,眼下全都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有过。

    他看着她对八弟温柔的笑,默默的垂下眼,手不自觉的握紧,似乎要牢牢抓住些他永远也无法把握的东西。手心潮湿,他又想起她的泪落到他手上的感觉,一颗又一颗掉在他心头,然后消失无踪,仿如从未有过。

    他再度抬头时,情绪已全被掩藏,神色自若的与人应酬。目光不期然和他的嫡福晋那拉氏在空中相遇,她的脸上挂起一抹生疏的笑。胤禛冷冷的望着打扮合宜、举止端庄、如牵线木偶般的那拉氏,暗想这才是他应该要且要的起嫡福晋。

    除夕宴后,回到府中,他总把自己关在佛堂里静静地参悟佛经,直至收到喜福传来的消息。

    原以为经过佛道修持,心已古井不波,可那一刻,他还是放纵了自己。手中的佛珠断线后,一颗颗落地,再次让他想起她的泪,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消失,那些珠子在地上来回的滚着,证明着它们的存在和他刚才的失控。

    他起身冲出佛堂,吓坏了送来信的仆人。

    院中,他一剑又一剑的刺着,想斩断那些不应有的感情,可剑尖却仿佛凝滞住了,每每挥动都那么无力,一如他的心。他忽然抬手把剑抛出,一声惨叫传来时,他才发现一个丫鬟跌到在地上惊恐的望着他。那丫鬟的四周是一地碎片和水迹,而四福晋那拉氏就站在丫鬟的旁边冷漠的望着他。

    “爷,天晚了,奴婢服侍您安置吧。”她说话时眼中光芒不住闪烁,最后却归于平静,仿佛在默默的忍耐。

    胤禛阴沉沉的盯着她,良久才开口说:“好。”

    他来到那拉氏的屋子,坐在窗前看着满院的寂寥,寒风吹过,却连一片枯叶都刮不起,只因已无叶可刮。

    “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爷不妨在等等,过了春满院花开时,一切都会好的。”

    他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说了话后神色自若的那拉氏,半晌方叹道:“原来我小看了你。”

    花开易谢,原本无常,何必挽留。他想,花谢又如何,只需坐等来年花开不就好了。

    他再次掏出怀中那张几乎被自己攥烂的纸,静静地看着上面的消息。这一次,唇边的笑轻而易举的浮现。看完后,他把信伸进灯中点燃,松手任它落下,信还没落地已化为飞灰在屋中飘散。空气里充满燃烧后呛人的气味,他深吸了一口,笑容越发诡异。

    “我今儿还有事,你先歇了吧,明天再来看你。”他起身向外走,随意的对那拉氏交代道。

    上一局他输了,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胤禩篇(上)

    水之性柔,四处流溢,弥漫天间。

    其自身本无方圆,随器皿而有方圆之形;

    本无清浊,与物相容才有清浊之才。

    那天之前,胤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郭络罗格格愿意主动接近他。即使是避暑山庄里圆月当空的那个夜晚,她就坐在他身边,他依然无法置信,甚至怀揣种种猜测。

    然后,九弟胤禟找到了他们,要带走她。胤禩从始至终都安静的看着,看着九弟因找到她而满脸惊喜与放松,看着九弟又因见他在旁而稍露不悦之情,看着她被抱入太监的怀里,看着他们匆匆的离去。

    他知道被众人环绕的郭络罗·瑶华格格与他没有交集点,起码本应是没有的……

    “八阿哥,今天很谢谢你陪我。以后如果有空的话,要常来陪我玩呀!人家在这里很无聊的。”她微笑的望着自己,完全不担心他会拒绝,也许在瑶华心里他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胤禩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九弟眼中闪过更多不快,然后又望望眼前绽放如花笑颜的瑶华。那么天真的笑,全不似以前的她,他曾亲眼目睹这个笑容的主人对十三弟胤祥的残忍,更曾在她眼里找到过对他这个身份卑下皇子的不屑,但今天这些全如过眼云烟般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她温柔的笑。

    “好。”他温和的笑答,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于是,他拉着她粉嫩的手定下了约定,在他想来这不过是瑶华格格的一时兴起,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有可能是她作弄人的新花样,也许因为总是欺负十三弟的瑶华厌倦了,想换换口味。

    胤禩的笑容越发温和,清冷如水的月光在他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银,亮得耀眼的同时使他的五官更加朦胧,仿如隐在香炉后的菩萨,带着普度众生的笑,让人忍不住跪拜恳求,却又笑得如许无情,从不答应任何人的要求,只是静静的看着。

    她很快会明白,他不是第二个十三弟。胤禩目送他们离去时暗想,如果她想在他身上找乐子,她一定会后悔的。

    胤禩之后的生活又恢复平静,瑶华格格并没有来找他麻烦,而他则在皇阿玛布置的课业中忙得昏天黑地,连记起那个约定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从避暑山庄回京的路上,他偶然经过她帐前,听到帐里瑶华和九弟欢快的大笑声,那么嚣张的笑,前一声撞上后一声,片片破碎,又溶在一起。胤禩心中忽然升起几分艳羡,觉得如果这笑里也有自己该多好,可惜没有他的份……或者说从来不会有他的份……

    所以当瑶华的贴身侍女招呼他时,他选择转身离去,想溶入那笑声的代价,他付不起。

    紫禁城里的生活一成不变,就连他听到关于瑶华的一切也没什么变化。她依旧与九弟胤禟、十弟胤礻我交好,她仍然很讨厌太子胤礽;可又似乎哪里不同了,她不再欺负十三弟胤祥,她喜欢上了她一向不太看得起的四哥胤禛……

    胤禩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关注似乎多了点,他无奈的苦笑着安慰自己,她的变化太大,宫里人有目共睹,即使这一切发生在只有七岁的孩子身上,也还是太醒目了。何况这是皇宫,是个人们一言一行都被赋予最隐晦、最深沉含义的地方,而从小就不按牌理出牌的瑶华格格这一次的变化又代表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许他还是太过年轻,没有皇阿玛高深目光的他,只能猜测……

    可一切的猜测却又在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子被她打碎,那是他随驾出征噶尔丹前最后一次去给养母惠妃纳兰氏请安。在去惠妃宫的路上,他边走边用笑容掩去满心的苦涩,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另一头的宫墙。

    这一年的胤禩只有十五岁,即使平时再老成持重,依旧掩饰不住自己对生母卫氏的担忧。额娘才刚刚病愈,他就要随皇阿玛出征,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此时却连见额娘一面都如此艰难,这样的日子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

    胤禩很茫然,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即使是他从小最尊敬的皇阿玛也不行。于是他迈出的步子越来越缓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前头顶着,就是不愿意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回去回去,去见额娘,自她病后,你还没见过她,你应该现在就去。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小声的嘀咕,不住的引诱他:你是皇子,你有权做任何事,你姓爱新觉罗,你可以任性。

    他停在惠妃宫门前良久,却只是轻叹后继续向里行去。他是姓爱新觉罗,也的确是大清康熙帝的儿子。但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胤禩,他是康熙帝的第八子,他的生母是卫氏,所以他便没了任性的资格。

    惠妃宫中的太监远远的见了胤禩便迎了出来,打千请安后笑嘻嘻的道:“八阿哥今儿来的晚了,不过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儿娘娘宫里正热闹着,卫主子和瑶华格格都在此小坐闲聊呢!”

    胤禩听后心中一抖,面上却只做平常颜色,温和笑道:“是吗?那这热闹我可是要凑凑的。”

    惠妃寝宫越走越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真的是自己的额娘来了吗?还是他刚才听错了,他看着前边领路的太监,猛地涌起了抓住他再问一遍的冲动。

    真的是我额娘,真的是我额娘吗?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短短的一段路,这个问题却似乎被他问了千万遍。可他又一句也没问出口,因为他叫爱新觉罗·胤禩,所以他便没有了这样做的资格。

    这时,他又想到瑶华格格,她为什么也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就连他额娘也不应该出现,这些和瑶华有关系吗?

    胤禩脑中正乱做一团时,迎面碰见了卫氏,于是他的脑子更混乱了,更什么也想不起,叫了一声额娘后,只剩下傻乎乎的笑,一直笑……

    那一年,他十五岁,本应还有任性的权利,却被宫廷生活早早的掩埋。

    康熙三十七年的乾清宫里鼎焚香,瓶插蕊,温暖如春,屋外正下着满天大雪,严寒凛冽,可刮不进宫中众人的心里。

    胤禩看着面前递来的一杯又一杯的酒,连眉头也没有皱的全部喝掉。

    “好酒量,好酒量啊,八哥!”十阿哥胤礻我举着杯子兴奋的喊。

    胤禩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这次康熙封赏诸子,他是被封赏中年纪最小的,再加上母妃的身份问题,自然招致很多人眼红,一杯又一杯以祝贺为名的酒端来,他一次次的喝干喝净,冷眼看着这些人还有什么新的花招。但十弟胤礻我却和这些人不同,胤禩看着他兴奋的眼,就明白他是真的很喜欢凑热闹,只不过他也是这些人里闹得最欢的,让他颇觉无奈。

    “瑶华格格到。”小太监的一声通报,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停下望向门口。

    胤禩也不例外的抬头望去,一个踉跄的身影映入眼帘,眼看就要与大地亲吻。他好笑的闭上眼,不忍目睹她的凄惨。但马上他又睁开了眼,因为看见在她旁边正站着四哥胤禛,以他们这两年的关系,他想必是不会让她摔倒的。

    果然,四哥毫不犹豫的抱住了瑶华,胤禩笑着收回目光,却正见到坐在不远处的九弟胤禟晦涩的眼神。

    似乎很有趣,他的目光在三人间游移,唇边噙着抹浅笑。

    瑶华格格好像太阳,总是光芒万丈。她一到来,所有的目光都围绕她旋转,没人再注意胤禩,自然也不用再被灌酒,这让他很满意。

    可惜好景不长,她把话题三扯两扯,居然又扯到了他身上。看着眼前再度摆满酒杯,胤禩哭笑不得的望向她,她只是无辜的望回来,水汪汪的大眼中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随后瑶华却替他解了围,用十弟的名义,把那些人轰了个干净。胤禩的手悄悄攥紧又松开,心里默数着,第二次,她第二次偷偷帮他。上次惠妃宫里的偶遇和这次的挡酒,她自以为做的没人知道,笑得那么快乐又放松,却不明白这宫里的眼睛比她想象的要雪亮得多。

    其实……如果把避暑山庄外的约定算上,是第三次他和她的交集。

    胤禩抬起头,毫无意外的对上四哥胤禛若有所思的眼神,接着是九弟胤禟冰冷警告的目光,最后他的眼扫过太子胤礽轻蹙的眉头,笑着冲他们一一点头,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又或者他的意思其实是说,就算发生了,也不是他的错。

    时光匆匆,冬去春来,郭络罗·瑶华格格和爱新觉罗·胤禩依旧是两条平行的线,不再有交集。

    可命运似乎从来不这么想……

    很多年后,胤禩依旧记得海棠树下那抹孤单幼小的身影,像是牢牢嵌进他的灵魂,再也割舍不了,永远无法剔除。

    当时,他只是奉旨前去通知瑶华随驾移居畅春园,结果看到才十岁的她身着浅红春衫坐在海棠树下,轻拨着琴弦。暖风吹过,她如墨绸般的发丝丝缕缕的飘起,伴着随风舞动的袍袖,竟透出一股无以名状的萧瑟意味。

    胤禩本能的抬起手,像是想防止某些不知名的东西进入心里。却挡不住她随着琴音而唱的歌:“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一生的遭遇向谁诉……繁华过后成一梦……”

    歌声中,海棠花瓣飘落到她的发间、衣上、琴上,又恋恋不舍的滑离她身边。刺眼的阳光射入胤禩眼里,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妙龄少女坐在琴前,寂寞的弹、孤独的唱,一如他的孤独与寂寞。

    那一曲,他希望能为她伴奏,起码那个瞬间他们不是两条平行线。

    从瑶华那里离开时,胤禩还在为自己刚才的一时兴起感到好笑,她明明只有十岁,为什么自己会把看成大人,甚至觉得她的寂寞必是经年累月沉淀而出。

    被众人环绕的她真会寂寞吗?正想着时,迎面碰上九弟胤禟,他冷冰冰的从胤禩身边走过,同时低声道:“够了,不要再靠过来。”

    两人就这样衣衫擦着衣衫的错身而过,胤禩甚至能听到互相衣服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他的唇不由微翘,回头望向越走越远的九弟,笑容里满含深意。

    一向沉稳的九弟竟然会亲自来警告他,让他不要再靠近瑶华。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慌乱了,或者说从瑶华改变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不安。要不然当年避暑山庄戏楼外,他不悦的神色不会表露的那么明显。

    他在害怕吗?害怕失去青梅竹马的表妹,还是害怕失去表妹身后所代表的一切?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胤禩却直到康熙四十二年,九弟胤禟生日时,才彻底弄明白。这不能不让他自嘲的想,他的心实在是装了太多猜疑与虚伪,反而看不见最初的一点真。

    那年,当瑶华向他提出给九弟办生日时,他脑中刹那闪过很多念头,但转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瑶妹妹放心,我一定把这个生日给九弟做得红红火火。”胤禩听见自己温柔的说着,一如平常。

    但其实又怎么可能和平常一样?索额图谋反败露被抓、裕亲王病逝,康熙四十二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纷至沓来,连让人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可她提出要求时,眼里的光一闪一闪,全是期待,胤禩望着那样的一双眼睛,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忽然觉得,只要那双眼的光不熄灭、不悲伤、依旧天真、依旧快乐,便一切都好了。

    然后,胤禩转念又想到了皇阿玛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他会怎么想?是暴怒,还是……如果以瑶妹妹的性格,要是发现皇阿玛生气,必定会把这件事的责任都揽到她自己头上,反而会引起皇阿玛的误会,误会她为了某种原因才为那个人脱罪。而某种原因,又因为瑶妹妹渐渐长大的年龄,呼之欲出。

    胤禩发现他的心竟然不争气的狂跳了两下,有那么一瞬他非常期待皇阿玛的误会。但很快,他便平静了下来,心跳变得缓慢得连自己都觉惊讶。

    结果,他到底是不是在期待,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了。

    九弟的生日宴热闹异常,有康熙的特别恩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但胤禩却发现他根本笑不起来,虽然他脸上依旧挂着丝和煦浅笑,可心里却越绷越紧。

    他抬头望了眼依旧魂不守舍的瑶华,笑容里带上了苦涩。从见到四哥和四哥府邸的年羹尧后,她的魂魄就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难道四哥对她真的那么重要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胤禩依旧清晰的记得,酒醉的她拍着桌子大叫:“我要是嫁的话,必须是一夫一妻……我丈夫要是还敢娶小老婆,我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

    那时的瑶华说不出的潇洒,似乎比他这个皇子还要强上几分,那种万事都由自己决定的气魄,他没有,也不能有。他定定的凝视她,月亮仿佛也怕了她的气魄,偷偷藏到云层后不敢出来,没有月光的照拂,她四周本应黑暗,但胤禩却发现她身边依旧亮得耀眼。转头望向天空,他才发现今夜的星星又多又亮,满满的挤了一天空,连带着四周也光亮起来。

    言犹在耳,她的人却有些变了,是因为爱吗?

    胤禩的心忽然哆嗦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知道答案。

    宴会结束,他送醉得一塌糊涂的九弟胤禟回府,九弟饮酒一向克制,很少喝醉,但今天他却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抓住胤禩,嘴里不住的念叨自己太高兴了一类的话,但听在胤禩耳里却有欲盖弥彰之感。

    到胤禟府里时,一个婀娜美丽的少女匆匆迎了出来,眼里有不容错辨的焦急。胤禩感觉自己也一定是喝得多了,否则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少女长得像她。

    “爷,您醒醒,奴婢扶您进去。”此时,少女的眼里除了胤禟,再也装不下别的,她慌张的上来搀扶他。

    胤禟抬起头,努力辨认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他似乎认出了她,猛的抓住少女的手,颤声哀求:“表妹,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答应你的一定办到。你相信我,我能办到的。”

    “爷,奴婢是玉儿啊,爷,您醒醒。”少女的神色有些慌张,但似乎并没有太大震动,像是已见怪不怪,只是不住轻声细语的规劝着胤禟。

    胤禟却仿佛根本听不见少女的话,只是一遍遍重复:“我真的能做到,我能做到。”

    “好,奴婢相信爷,奴婢一直都相信爷的。”少女无奈的轻叹,继续柔声安慰他。

    看着眼前的一幕,胤禩感觉心无端的烦乱,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离去。

    “你相信就好,表妹,我一定会让你当皇后……”胤禟细碎的呢喃飘荡在天地间,立刻被清风吹走,不留一丝痕迹。

    胤禩迈出的步子稍顿,然后继续快步离开,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胤禩紧握着那只如玉般丰润莹白的手,感觉着从那手上传来的热度,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冰凉以渗透入每一寸肌肤。他下意识的抓紧它,不想轻易放开。

    “我……”瑶华张嘴想回答康熙问题时,似乎感到他手上的加力,犹疑的望了过来。

    他定定的注视她,静等她的判决,只要她说一声两人毫无关系,胤禩一切的努力就付诸东流。

    那是康熙四十三年,他们一起随驾大草原的事情。那次,是胤禩第一次在没有完全衡量好一切得失前的冲动,而原因不过是他不想看到她脸上那种绝望到心死的表情。

    当瑶华在他怀里娇笑着说:“我也好、你也好、胤禟他们也好,都躲不过一种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命运!谁都躲不过,今天是我,以后就轮到你们,谁也躲不过。”时,他忽然觉得无法呼吸,心瑟瑟的颤抖,想冲她大叫,命运算什么,我从来不相信它,我只相信自己。

    但他没叫出来,而是用行动向她表明自己的坚决,他要让她明白,就算有命运,也只不过是他们脚边的一缕尘埃,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他们踩在脚底践踏。

    他不但要向皇阿玛求娶尊贵的郭罗络·瑶华格格,还要在往后的岁月中,让她的名字载入史册,冠绝后宫。

    皇阿玛又开始问瑶华的意见,胤禩看见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听见一丝声音。然后他们一起退出了皇阿玛的营帐,他握着她的手,带她往回走。她的表情就像迷路的孩子,迷茫无助,胤禩看在眼里,只是下意识的紧了紧握她的手,继续在前面带路。

    她的手那么温暖,让他一刻也不想放开。胤禩忽然想起多年前她为自己挡剑受伤昏迷的时候,那时他也不敢松开她的手,无时无刻的握着。和现在不同的是,那会儿她的手冰冷异常,让他觉得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草原之行不欢而散,他们又回到紫禁城,但更大的暴风雨也等待在这片天空下。胤禩知道这次要么他被彻底冲垮,要么迎来雨后的彩虹,而他一向对自己有信心。

    即使他去给额娘请安,打算禀明婚事,被向来对他的事放任的额娘先一步反对时,他的心也没有动摇。

    “我听说,你向万岁求娶郭络罗格格。”沉吟良久,额娘淡淡的问他。

    “是,儿臣正想向额娘禀明这件事。”

    额娘的眼神依旧淡然,话声也还是淡淡的,但胤禩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你想清楚了吗?”

    “儿臣想的很清楚,郭络罗格格身份显贵,又得皇阿玛宠爱,正是儿臣嫡福晋的不二人选,额娘一定能明白儿臣的意思。”他恭敬的回答,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娶了瑶华代表什么,他想要的,她也想要,而他愿意倾其所有的给她。

    良妃静静的望着他,眼中似有悲哀闪过,却因太快而没让胤禩发现。

    “你们不合适,你若还信额娘,就去回了这门亲事。”

    胤禩脸色瞬间苍白,他想了一万种额娘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反对。他的手牢牢攥住,抬头对上额娘不容反驳的眼神,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向柔弱的额娘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于他及其有利的婚事?

    瑶华绝望的神情再次出现在眼前,然后又换上她平时嚣张的笑、明亮的眼、一往无前的勇气,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上演。

    “不!!”他在心里大喊,他不要她嫁给别人,他要她的一切全都属于他,和别人再也没关系,没有四哥的份、没有九弟的份,没有那个什么台吉策凌的份,只属于他……

    抬起头,对上额娘错愕的眼,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把那个“不”字喊了出来,腔调又是那么撕心裂肺。

    “我想多了,你不是他。”他听见额娘喃喃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然后又提高声音对他说:“胤禩,你长大了,有能力自己决定事情,额娘不拦你。但额娘希望你在决定这件事的同时,也有承担一切的觉悟。你要想清楚,娶她,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只想娶她。”胤禩坚决的回答,这一刻的他只是一个男人,想娶一个自己最爱的女人。

    她显赫的身世、皇阿玛的宠爱、九弟酒后吐出的约定,原来所有的借口都那么可笑,唯一留在他心中的只有她——笑的她、哭的她、生气的她、绝望的她,他只想把所有的她都藏入怀中,再也不和别人分享。

    康熙四十五年十月初八是胤禩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即使那天的天气不好,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笑着面对每一个来祝贺的人,感觉心满满的,如果不笑,就会把他憋爆。

    这一天,他等待了太长时间,即使他的耐心十足,但当面对这一天时,他还是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雀跃的心,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这一天,他成婚了。

    他看着喜娘把她扶到堂前,看着她头上的红盖头被烛光映得像在燃烧,晃来晃去,觉得他的心也随之晃来晃去。

    后来被众人围着敬酒的胤禩完全心不在焉,只是不断回想刚才的那抹红。然后想到红色下的娇颜,心里热乎乎的,加快了喝酒的速度,只要有人敬酒,他立刻喝得涓滴不剩,只盼着早早见到红色下的她。

    本来如果再灌下去,酒量向来不错的胤禩也一定会趴下,幸好后面的酒大部分被九弟胤禟拦了下来。胤禟一杯杯的挡着那些凑热闹之人敬上来的酒,脸色自始至终平淡如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时,狭长的眼轻轻向胤禩瞥来,隐约闪过妒恨、不甘、痛苦、绝望,但当酒杯放下时,一切都如幻梦般消失无踪。他只是冷冷的望着胤禩,亮如星辰的眼似乎在说:你若让她痛苦,我……

    胤禩微笑不语,胤禟的脸色瞬间苍白,那句眼中的警告就停留在“我”字上,变成绝唱。

    因为胤禟从他眼中看到毫无资格的自己,他只是瑶华的表哥,以后再无瓜葛。其实,胤禟早就隐约感到这个一直笑得无害的八哥是极度危险的,他极力避免和他接触,但偏偏命运却把他心爱的表妹和这个危险的男人牵在一起。

    直到此时,胤禟也不清楚八哥向皇阿玛求娶表妹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唯一知道的只是自己已错过了开口的最好时机,因为被这个危险的男人捷足先登。

    皇阿玛就算再宠爱表妹,也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时争一个女人,那样做只会逼迫皇阿玛把表妹送到蒙古去,而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的,所以他只能独自吞下这枚苦果。

    以表哥和弟弟的身份来参加表妹和八哥的婚礼,看着他们同样的一身红,就像他心头的血。

    现在八哥又用那么简单而残忍的眼神告诉他,他已经失去资格,胤禟只觉得心头一闷,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到喉头又被他强咽了回去,只留下一丝丝腥甜在嘴中徘徊。

    胤禩平静的低下头,连他也诧异自己刚才为什么如此残忍,如此愤怒。只是当九弟用那双如寒星般的眸紧盯着他时,他就不由自主想起很多年前帐篷里的大笑声,那些没有他份的笑声,似乎向所有人昭示着他只是个无关之人。但天知道他才是今天的新郎,宴席的主角,就算新娘并不爱他,但起码她也不爱九弟……

    胤禩闭了闭眼,也许因为酒喝的太多,他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扶着头往旁边靠了靠,眼光不期然落到角落里神色冷峻的四哥胤禛身上。他正自斟自酌,对身边的热闹不闻不问,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胤禩的目光,他抬头望来,一贯冷淡无波的眼在对上胤禩充盈着喜色的眼后,几不可察的轻眯了一下,掩饰不住的露出一丝嘲笑,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就各自若无其事的撇开了头,胤禩再度望向身边依旧在替他挡酒的九弟,忽然觉得刚才喝下的酒满是苦味,不禁轻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把苦味也一同咽了下去,在心里慢慢融化,混入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本以为他今天再也无法兴奋,但当进入洞房,看着喜床上坐着的那个红彤彤的身影时,他的心又开始急速的狂跳。

    他用喜称挑起她的头帕,他和她一起喝下合卺酒,他抱住她,听着她“怦怦”的心跳声,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也许下一秒他就会从梦中醒来,然后他依旧在那个帐篷外,听着她和九弟、十弟在里面快乐的大笑。

    “瑶儿,我们成亲了,对吗?”这句话等他发现时,已经问出了口。而他的新娘——郭络罗·瑶华则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似乎他的问题是那么的傻。

    他笑着抱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吻过她脸上的每寸肌肤,然后满足的叹息,他的确太傻了,瑶儿就在他眼前,满面娇羞的望着他,他为什么还要问呢?

    结果,他什么都没做,而是假装睡去。他看的出来她很紧张,他并不想逼她,他答应过她,会给她时间,会一直等,因为他们有一辈子那么长。

    胤禩虽然闭着眼,但能感到瑶儿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怕她发现自己在装睡,他一动也不敢动。半晌后,瑶儿柔嫩的手抚上他脸,胤禩心里一热,几乎想立刻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但随后瑶儿的一声轻叹阻止了他:“我和你真的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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