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锦绣之小户千金第57部分阅读
一路锦绣之小户千金 作者:rouwenwu
而就要照看南边的生意。
童若瑶让小玉收起来,黄氏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蹙着眉头露出几分担忧,“也不知那买走晴儿的人牙婆子什么时候能来上京?”
这问题谁也回答不上来,一时无人说话,崔氏道:“不知二嫂何时回娘家去?弟妹也想跟着去瞧瞧童大奶奶生的孩子。”
她现在为人母,倒是比之前随和许多,童若瑶嫁来顾家之前,崔氏还送了一块价值不菲的于闻玉。本来想还给她,可之后接触的时候不多,能说上话的时候更少,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老太太热孝里头,只说洗三礼回去瞧瞧,估摸着家里也不会将一切都预备齐全。”毕竟此刻,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太过热闹,相信崔氏也能理解。
崔氏道:“想来也是,这样弟妹也不便去打搅,明儿二嫂子回去顺道把弟妹预备的一点儿薄利带回去,以后再去瞧了。”
闲话一回,黄氏和崔氏告辞,童若瑶送她们到门口,黄氏便道:“快回去歇着。”又朝小玉道,“明儿你们二奶奶回娘家,注意着叫婆子路上走慢些。”
这样的话,吕氏也叮嘱了好几遍,童若瑶坐上马车,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应是觉得时间过了许久,马车也没移动多远。
禁不住叹口气,对面小玉浅笑道:“没想到二夫人和三奶奶如此大方,全套的赤金镯子、教练、项圈就送了两套!”
大房和二房如此和睦,三房闹着要分家,黄氏就是想把三房孤立起来。更或者,只是想把三房分出去罢了,而黄氏主动教童若瑶主持中馈,崔氏又一概之前冷淡说不上但绝对不亲近的态度变得近亲起来……
想到三婶子郝氏,童若瑶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从老夫人的态度上瞧,分家她并非不赞成,只是觉得现在不是分家的时候,毕竟顾廷雅还没嫁,顾廷礼还没娶,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分了家三房还能像现在这样体面么?
黄氏再怎么苛刻他们三房,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倘或是怕因为大房而受到牵连,可叫大房的人心里作何想?二房尚且不怕,三房如此就显得太过生分。
算了,想来想去也没用,反正分家也不是大房说了就算。
小玉见童若瑶眉宇微蹙,一言不发,说了几句话也沉默下来。
童家大门上仍旧还挂着素色灯笼,院子里亦是十分的安静,只有门上打望的惠儿见小玉扶着童若瑶进来,忙朝正屋里禀报了一声,迎上来福福身道:“姑奶奶来了,夫人们正在正屋里呢!”
“大嫂呢?”童若瑶一边走一边问。
惠儿指了指原留下来作童若远孩子住的那间屋子,“刚刚才放了碗筷。”未了又不上一句,“大奶奶很能吃。”
这话刚好被迎出来的陈妈妈听见,道:“大奶奶要喂养熙哥儿,自然要多吃些才好。”
童若瑶愣住,随着陈妈妈一道进了屋,才听陈妈妈解释说,蒋蓉华坚持要自己喂奶,况且她奶水充足,而大名痛林熙的熙哥儿死活不吃奶妈的奶水。头一天蒋蓉华还没有奶水,这小东西喝水都成,就是不吃奶妈的奶水。
童若瑶好奇地盯着襁褓中果然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惊奇地道:“这么小的奶娃,怎么就认人了?”
蒋夫人亦是宠溺地看着襁褓中可爱的外孙,道:“孩子虽小,到底是亲娘生养的,许是对蓉华身上的体味熟悉。”
今儿是熙哥儿的洗三礼,倘或不是在老太太热孝里头,家里应该会很热闹的。不过,也算是该来的人都来齐全了,蒋夫人、童若秋、张氏等纷纷将金元宝、银元宝、手镯子等物丢进那铜盆子里头,稳婆说了些吉祥之语,童若瑶将自己预备的、吕氏、老夫人、黄氏、崔氏还有郝氏预备的一块赤银长命锁也放了进去。那盆里的水险些溢出来,洗三礼便也结束了。
而熙哥儿似乎也饿了,扯着嗓子响亮地哭起来,蒋夫人忙抱着她去找蒋蓉华,童若瑶也跟着一块去,进门的时候,恰好瞧见童若远半坐在床边上,手里端着茶杯依非常熟练的姿势喂蒋蓉华喝水。
别指望他看到熙哥儿会欢喜地跳起来,但眼底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心满意足,却也瞒不过众人的眼。
“熙哥儿可是饿了?”听到孩子的哭声,蒋蓉华忙心疼地询问道。
蒋夫人将孩子抱过去,童若远推到一边,童若远凑上去就瞧见蒋蓉华解了上衣领口的扣子,当着众人面儿就奶起孩子来。
惠儿和夏青是已见怪不怪,小玉却羞得微微红了脸,童若远只觉蒋蓉华脸庞光华闪耀,那奶孩子的画面也变得格外温馨而令人感动。暗暗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要自己喂奶才怪,虽然奶妈子的奶水也是母||乳|,可毕竟不是自己的。
熙哥儿贪睡,吃饱了又在蒋蓉华怀里睡过去了,蒋夫人瞧着,忙把熙哥儿抱过去,连童若瑶瞧她精神很好,面容也无太多疲倦,敬佩之感油然而生,只是,“怎么也没个奶妈照顾?”
“请了奶妈的,可熙哥儿这小不点的,奶妈抱着就哭起来,惠儿、陈妈妈她们倒是能抱。”说着一笑道,“晚上才有趣呢,都是你大哥带着睡觉,饿了就抱过来我喂奶,吃饱了他抱着去旁边榻上睡。幸而现在天气不冷,一大一小才没事儿。”
童若瑶一进门就瞧见了西边铺了被褥的榻,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大哥童若远抱熙哥儿的画面,禁不住笑了笑,可心里也明白。不管大嫂说得再怎么在理,熙哥儿再怎么认人,都是为了节省家里的开支。多一个奶妈,不但多了一个人吃饭,还相应地要多出许多开支来。
想到这里,也不知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眼眶微热,强压下去道:“没想到,大哥还能哄孩子。”
蒋蓉华似是看出了童若瑶的心思,微笑叹道:“是啊,就是怕耽搁了你大哥的课业,不过好在熙哥儿听话吃饱了要么睡,不睡只要抱着他,他就格外安静。现在虽……可想想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以后慢慢就好起来了。”
童老爹要丁忧三年,孙子辈的童若远和童若晨也要守孝一年,恰好明年八月就是大考之年。童若远得了欧阳先生指点,加上他本身的能力,中举虽不能十拿九稳,可也无需太过担心他会落榜。
等童若远走上仕途,家里情况自然会好转。
“只是让大嫂辛苦。”
蒋蓉华淡然一笑,“并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一家子一条心,日子总是能好起来。”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小玉进来禀报,“大姑奶奶回来了。”
童若淳?童若瑶有些疑惑,蒋蓉华道:“二叔派了好些人打听她去了何处,许是打听到了,故而才叫她回来的吧。柳姨娘……”顿了顿接着道,“柳姨娘可能也熬不过多少日子,二叔念她是大妹妹的生母,老太太又过世,不论如何总该回来一趟。”
几天前童若秋才说柳姨娘去乱坟岗上寻到童若绾的尸骨,亲手将童若绾埋葬了,“不过几天怎么就这样厉害?”
蒋蓉华面露怜悯,“就是因为她深夜外出,又淋了雨,她身子本来就没有完全好起来。何况早产不但伤及小的,也伤及大人……自那日早上她蓬头垢面地回来后,就卧床不起了。”
加上老太太的葬礼,自然没人能估计到她。童若秋说童若绾死不足惜,即便魂魄不宁也赎不了她一身罪孽,这话竟一点儿也不过分,她一个人就害了两条命,一个是她生母,一个是她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弟弟。
中午吃过简单的饭菜,童二叔那边已经张罗起要护送老太太灵柩回蜀地的事儿,童若瑶随着家人一道说去行最后的大礼,择了明儿的良时,天不亮就要将老太太的灵柩送出大门,然后走水路。
没过几天,童家传来消息,柳姨娘离开人世。
此时,天气已经转凉,吹吹在脸上有股丝丝寒意枝头再不见一片绿叶,大地金灿灿一片金黄。风吹过,带来的却是一股萧索肃穆。
上京越来越不平静,紧张的气氛似乎也感染了天气,连日来苍穹一片苍黄阴暗。
黄氏手捧茶杯,听着旁边识字的妈妈念着账本上的内容,一时之间吴妈妈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神色略带惊恐,“夫人,秦家老爷革职查办了。”
黄氏已经,茶杯没放稳妥,半杯茶尽数倒在桌上,珍珠忙拿出娟子擦拭。
黄氏很快回过神,道:“没想到连泰家也牵扯进去了,幸而之后没怎么来往了,否则……”
吴妈妈不禁点头,“夫人说的是,只是可惜那间铺子……”
说到这里黄氏也心疼起来,她手里几间铺子,也就数那间铺子生意最好。原送给泰家王夫人是要结交,结果送了真正出了事儿,泰家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想到这里胸膛里就升起一团火来,咬牙道:“泰家这样的人,也莫怪会有今日!”
珍珠和吴妈妈见黄氏动气少不得劝几句,黄氏冷笑几声,叹口气道:“也是咱们没那个运到,二房结交了王家,偏咱么就结交不上。”
吴妈妈微笑道:“倒也不是结交不上,只是王家树大招风,难免对外人谨慎。”
黄氏白了她一眼,“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理儿,若是有那个运到,是咱们二房与王家交好,我也不至于……”
说着叹口气,看了看桌上的账本,抬头问珍珠,“你可听说二爷他们南行送了信回来没?”
珍珠琢磨半日,摇摇头,“并没有南边的消息传来,表小姐如今好起来说是要出去寻找晴儿姑娘。”
“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单独在外行走?偏她又是那么个软弱的性子。”黄氏叹口气,“咱们女人但凡强悍些,就说咱们女人不安分,可若是太过软弱,就由得那些男人随意欺负……”
吕氏坚决地摇头,板着脸道:“难道你非要我看着晴儿不好,你又不好么?”
敏惠眼眶通红,“可已经差不多半个月过去了,都没有晴儿的消息传来,我心里也着急……”
“知道你着急我心里何曾不着急,可你想过没有,你要如何去寻找晴儿?你一个人上哪儿去大厅?你虽为人母,到底还年轻。再说,你留在上京我们都在帮着寻找晴儿,你表嫂那法子不是不顶用,咱们总能得到消息的。倘或有了消息,我们找到晴儿又要去找你,你们母女何时才能团聚?”说到最后,也已泣不成声。
敏惠低声哭起来,吕氏见她如此又心疼不已,语气软下来,“你听姨妈的话,咱们安心等着消息就是。”
话音刚落,范妈妈从外面进来,“有二爷的信件回来了。”
吕氏微微一怔,敏惠红肿的眸子燃气希望,只见范妈妈后面,小玉扶着童若瑶进去。
124:邱家消亡、挑拨、喜相逢
迎上敏惠期待而略显紧张的眸子,童若瑶吐口气,顾廷煊的信上并无晴儿的消息……
“……毕竟才出门一个月不到,寻找的地方也有限,所以才暂时没有消息罢了。你别着急,慢慢找就是。”来百寿堂之前,童若瑶并没有看信件,外头的人将信送来,她就紧接着过来百寿堂了。是以,顾廷煊信上的内容敏惠自己也看了,多是宽慰之语,根本没提到晴儿。倘或是有一点儿好消息,顾廷煊必然会告诉她们。
敏惠缓缓地坐下去,神情木讷,半晌一动不动,好似被定住了一般,该劝的话也已经说了干净,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童若瑶垂下头,盯着纸上飞舞的字迹,想必顾廷煊和顾炎在外面也是不停地奔波。可,晴儿,茫茫人海到底身在何处?
窗外秋风乍起,吹落片片黄叶,发出的细碎声响衬托得屋里愈发安静。
苍黄的天空,一片阴霾,似是要下雨。而风吹在身上的那股子冷意,又好似要即将要下的不是雨,而是一场大雪。
人们已经换上了夹层衣裳,有些年纪大的禁不住天气的恶化,已经把去年穿过的袄子穿在身上,而邱婆子此刻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石青色襦裙上污迹斑斑,她卷缩着扯了扯单薄的上衣,试图能够阻挡那源源不断吹在身上的风。
饶是如此一路马不停蹄地奔来,也冷的她浑身颤抖,干裂的嘴唇泛紫,说起话来更是断断续续,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门上的人就不耐烦地赶她走。
邱婆子一急,也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求道:“就让我见敏惠一面吧?只见一面,我说几句话就走。求求大爷们了……”
门上的人懒得和她纠缠,索性都去了里面,把朱红色大门关上。那邱婆子还不住地求着,半晌才爬起来,跑过来敲打大门,只求要见敏惠。
“也不知邱婆子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在外面大吵大闹……”香雪厌恶地瘪瘪嘴道。
童若瑶想到敏惠这些天的情形,心里一横,朝来禀报的婆子道:“如今敏惠与邱家已没有什么关系,她闹得也心烦,还是尽快赶走吧。”
婆子得了指示,巴不得如此,遂点点头往门上去。
原来,竟是邱年生与人吃酒起了争执,他酒劲上来就是亲娘也要打的,何况那些外人,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言语冲突导致最后他打伤了人。对方要求赔偿,邱家哪里拿得出钱?而被打的人虽然是个小厮,可回去没两天竟然死了。
邱年生惹了人命官司,已经被关进牢里,即便对方也是没什么势力的人,可终究人死了,邱婆子无法只得上门来找敏惠。
吕氏语气冷淡,“焉知那混账东西曾经可不是这样把敏惠往死里打?”
敏惠紧紧咬住嘴唇,似是想起这些年艰辛的生活,童若瑶打了眼色给婆子,婆子福福身告退。
人命官司的事儿,即便求了敏惠,难道就有用。邱婆子想法也太过天真,没过两天,邱年生就判了刑,邱婆子痛哭不已,险些没晕死过去。等她回到家,家里静悄悄无一人,隔两天她才知道,原来小梅带着望哥儿,把家里席卷一空跟人跑了。这还不算,就连这简陋的亲戚家送给他们居住的院子,也被小梅卖了。
时间在焦躁不安中从指间划走,一转眼,天地茫茫,寒风肆虐,人们纷纷穿上厚重的袄子。
小玉撩开帘子从外面进来,见童若瑶还拿着顾廷煊送回来的信件端详,不禁叹口气朝香雪低声道:“只怕二奶奶都能倒背如流了。”
香雪忧心忡忡地看了童若瑶一眼,“算起来这是二爷打发人送回来的第四封信件了,也莫怪咱们着急……”
四封信,却无一点儿晴儿的消息。顾廷煊和顾炎甚至分开行动,顾炎打听到买走晴儿那人牙婆子的老家,也去寻了一趟,只说恐怕要年底那人牙婆子才会回老家,眼下才十月中旬,顾炎只得安排了个人住在哪里,静候人牙婆子回来。
到了年底,各家各户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而做人牙婆子这一行的,基本都不会再往外地行走,劳碌一年也要预备回家过个安稳的年。想到这里,童若瑶舒口气,顾炎留了人在那人牙婆子老家,下一封信必然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小玉见童若瑶将信件搁下,忙上前禀报道:“方才外面成衣店的掌柜打发伙计将头个月的账本送来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来,递给童若瑶过目。送信的人也要休息一日才走,而每次给顾廷煊回信都是童若瑶头疼的事儿,索性先拿起账本看了看。
香雪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四爷倒是有些能耐的,将成衣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好。”
这两天,郝氏心情不错,顾廷雅的婚事终于落定,对方亦是商户,虽不及顾家挂了官商,却也是做得有声有色。在上京名头不大,在当地却是数一数二的瓷器大户。加上顾廷礼每次回来,老夫人都大加赞赏。那间成衣铺子生意本来就不错,前些日子因上京不太平受了些影响生意滑落了许多,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可这一次牵连甚广的盐一案子,已经渐渐接近尾声。
“正是换季的时候,生意好起来是必然的。”小玉淡淡道。
香雪不禁点头,“想来也是这么个理儿。”
而童若瑶打理的这间成衣铺子,因为出了些新鲜的款式和花样子,也有了起色。这些辅助经营的铺子不占主要的,主要是挨着这间成衣铺子的缎面铺子,生意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顾廷煊是生意场上的人,也不能让这间成衣铺子的生意好起来,童若瑶自知也没那个能力凭借自己一点儿新奇的东西就能让生意有个起色。可结果,从账本上的账目瞧来,确实是有些起色了。
童若瑶还不相信,又仔细看了一番,果然多了将近三四成的入账。
小玉不和香雪寒暄,朝童若瑶道:“那伙计带了掌柜的话,问二奶奶还有没有新的款式或者花样子出来,如果有的话,请二奶奶打发人送去。”
那些款式是之前琢磨出来的,之后发生敏惠的事儿,她又有孕,都不许她操劳,哪里能有什么款式?
香雪道:“这些事儿都要二奶奶费神,掌柜们也是,二奶奶现在哪里有这个心?”
小玉也是这样回了伙计,可好歹也得给二奶奶说一声,默不作声地看着童若瑶,也道:“香雪说的在理,二奶奶还是别费神了,听二夫人说外面铺子的生意都渐渐好起来,咱们又不缺这点儿银子。”
“我知道。”童若瑶合上账本,抬头道:“去看看敏惠吧。”
每一次顾廷煊的来信都像是一个希望,可每一次这个希望都会变成失望。敏惠日渐憔悴,人比先时更清瘦了许多,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实在叫人痛心。所以,当童若瑶看到敏惠坐在榻上做针线,心里不禁宽慰起来。
可当看清楚她做的是小孩子穿的袄子,刚刚升起的宽慰如同被一块石头击碎,然后沉甸甸地落下去。
专注于针线活计的敏惠,似是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晴儿长高了许多,去岁的袄子只怕是不能穿了。”
童若瑶挨着她坐下来,看了看她手里的针线活计,低声赞道,“很不错的手艺。”
敏惠没说话,继续埋头做着针线,隔了半晌又道:“表嫂子不嫌弃,我也给小侄儿做些小衣裳。”
“他才多大,现在做了也是搁着,不过你手艺这样好,我还真想要呢!”
小玉记得张大夫说过,“二奶奶产期要明年五月去了,正是暖和起来的时候。”
“这样就做单薄的衣裳,小孩儿可比不得大人,冷不得也热不得。”敏惠柔声细语地道,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她心里着急,可也知道大伙同自己一样着急。为了不让姨妈她们跟着担忧,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童若瑶道:“你懂的比我多,正应该向你取经学学才是。”
敏惠微微一笑,脸上出现一种恍惚憧憬的神态来,仿佛看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晴儿。晴儿从小就乖巧,敏惠要做家务,七个月能坐的时候,将她放在床上,她便学会自己玩耍,根本不需要敏惠一直陪在她身边。
想着想着,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殊不知,她这模样让童若瑶瞧着更心疼,只暗恼自己不该提起这些话。
却不想敏惠忽地放下手里的针线,快速了拭去眼角的泪迹,略显忐忑地问道:“表嫂真的觉得我的针线功夫还行?”
童若瑶不明她为何如此一问,倒实实在在点点头道:“是真的很不错,针脚细致又匀称。”
“和外面成衣店铺子里头的针线师傅比起来如何?”
童若瑶倒是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了,温声道:“你现在别想这些,瞧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话没说完,敏惠打断童若瑶的话,一本正经地道:“姨妈和表嫂的心意我明白,可我终究不是……也不能叫表嫂和姨妈难做。倒不是我多心要想这些,你们让我住在这里,又帮我寻找晴儿,我已十分感激。我……我又没有其他去处,以后找到晴儿……总不能白吃白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表嫂和姨妈体谅我,就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这样我才能安心啊。”
她能为以后着想,童若瑶就很高兴,而她这般体谅他人,可不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理的敏惠?晴儿的事儿只能等消息,倘或她有些事儿做,对她未必没有好处,童若瑶微笑点头,以后答应:“好啊。”
敏惠再度露出笑颜,又显得不好意思,“就怕手艺不好,白费了上好的缎子。”
“若是你这样的手艺都不算好,那我们的手艺可就不敢拿出来见人了。”童若瑶琢磨着又道:“你有这个心,我就琢磨衣裳的款式,然后说给你听,你做出成品送到铺子里去,至于工钱……”多给她未必肯要,“就和外面铺子里头那些针线师傅一样,若是卖得好还有分红呢!”
敏惠惶恐不及,忙摆手道:“工钱就不要了,在这里住着已经算是个安生之地,还有一事,我一直想着和姨妈说,又怕姨妈多心。我住在这里,委实不需要什么丫头服侍,何况一直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头,已经叫我十分不安了。”
短时间居住是客,如今她已不是邱家的媳妇,娘家是不可能会管她,若是放她单独出去居住,更叫人无法放心。而依着敏惠的性子,一直将她当做客么,她的确会十分不安,说不定日子久了,也会提出搬出去住。
“你说的这些都没有问题,但前提是你要好起来。”
敏惠放心地笑了笑。
从百寿堂出来,童若瑶由衷地舒口气,连小玉也道:“表小姐是想开了许多。”
“是啊,她能这样想就对了。”只是,童若瑶微微蹙眉,香雪瞧着问道,“二奶奶是奇怪表小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么?”
是有一点儿怀疑,可并未听到什么风声。晴儿失踪后黄氏和崔氏都托了人四处打听消息,很是热心。而三房郝氏从来都没过问过,这些时间,表面瞧着家里平静。但偶尔也能听到有人议论顾廷雅的嫁妆。
顾廷雅是顾家廷字辈第一位出阁的女孩儿,还是三房嫡出,嫁妆是以后顾廷雯和顾廷茜出阁的先例,虽然老夫人对嫡出孙女和庶出孙女都十分喜爱,可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
“奴婢倒是听到了一些话,只是怕说了二奶奶平白生气,才没说的。”香雪道,“前儿老夫人屋里的翠元姐姐说,听到下人们议论,说咱们和二夫人对外人的事儿劳心劳力,大把银子花进去,偏对自家人见外,说……”
还能说什么,说对自家人就拿不出银子!
能说这样的话必然是三房,小玉颇为不平地道:“都是做了母亲的人,就是咱们没做母亲的人,也心里急得要命,她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童若瑶瞥了小玉一眼,小玉不甘心地闭上嘴。童若瑶语气淡然地道:“未必是她说的。”
黄氏想要将三房孤立起来,所以即便不顾着老夫人,这会子分家也不想让三房拿到多少好处。倘或真到了分家的时候,大房和二房一致不肯将手头的生意拿出来,老夫人能有什么法子?毕竟顾家如今这份家业,是大房和二房的功劳。因此,黄氏自然想让大房对三房不满。
至于郝氏,因她想分家,故而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一定,倘或分家是大房提出来。加上当年的事儿,老夫人必然会让大房多多照应三房。
“以后这样的话,听到就当做没听到吧。”倘或分家是自己提出来,什么歹话就叫自己占全了。可大家庭里生活,又不是关上门就能当真地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小玉点头道:“二奶奶如今安心养胎才好,其他事儿咱们二爷操心便罢。”
隔天去老夫人屋里请安,郝氏说起顾廷雅的婚事,顾廷雅羞红了脸,脑袋垂得更低,郝氏言辞中也略略提到顾廷雅的嫁妆的问题。
老夫人道:“也不能失了咱们的体面,五丫头是孙女里头第一个出阁的,还缺多少东西,你说与钱妈妈,我给她补上。”
郝氏来不及点头,黄氏笑道:“怎么好动用老夫人的体己?廷雅出阁要明年去了,眼下到了年底,也只有咱们这样的商户才没有特意太高价位,其他那些铺子的掌柜,都提了价。儿媳琢磨着,倒不如等过了年,生意淡季时再置办没置办齐全的。何况,四季衣裳,陪嫁缎面,这些也不需要多少银子,到了淡季,咱们铺子的生意也不如现在好,且那时候绣娘们闲暇不用赶工,织出来的都是极好的,只需出些工钱可比市面上便宜许多。”
郝氏听得渐渐变了脸色,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却无话反驳黄氏,况且黄氏的意思也明白,顾廷雅的嫁妆,公中又不是不出银子。
至于郝氏,即便老夫人拿体己银子出来,只怕也不会都用在顾廷雅的嫁妆上。顾廷雅和顾廷礼都在家时,郝氏便对顾廷礼更好。到了秋天便是夜长昼短,顾廷礼要在铺子里学着做生意,就在铺子里与伙计一起住着,隔几日才回来一趟。郝氏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儿打发身边的婆子送东送西。
而上次,顾廷雅生病,老夫人说了她才去瞧一眼。更偏爱儿子,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童若瑶也暗暗赞赏黄氏的话,老夫人点了点头,“咱们家的缎面料子自是不比外面的差。”
郝氏想法落空,只暗暗地剐了黄氏一眼,回到屋里不禁气得跺脚,“老夫人的东西她也看得好比她自己的东西那样紧,生怕我们拿去使了似地!”
丫头婆子不敢劝,只有大丫头玉珠小心翼翼劝道:“既然二夫人那样说,五小姐的嫁妆自然是体面的,即便不看着夫人您的脸面,也要顾着老夫人的体面。她身边不是还有六小姐和七小姐么?”
郝氏冷笑道:“什么体面不体面,廷雅未来夫婿亦是商户,哪里就有那么多讲究?”
天气阴沉的厉害,从老夫人的千禧堂出来,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吕氏察觉,略带责怪的语气朝童若瑶道:“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你合该注意着别感染风寒,如今你是双身子,和其他人不一样。”
童若瑶点头,“儿媳记住了,以后会注意着。”
吕氏又说了小玉和香雪几句,范妈妈微笑道:“今儿风大,倒比昨儿冷了许多似地,现在这气候是最多变的,晴天就暖和,阴天就冷。”
“已经入冬了,哪里能暖和起来?”
敏惠听得这话,神色不由得黯然下去,眼底挂满担忧。已经入冬,也不知晴儿有没有棉衣可穿?
风刮得愈发肆虐,池子里的水也不安地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走到青松院门口,吕氏便叫童若瑶赶紧进屋,别在外面吹风。童若瑶乖顺地点着头,让小玉扶着刚走进院子里头,就听到外面传来门上婆子激动不已的话,“找到了,回来了!”
耳边风声呼啸,童若瑶依然十分清楚地听到吕氏问:“什么找到了,回来了?”
那婆子喘着气喜道:“晴儿小姐回来了!”
其他声音瞬间消失,婆子的话在脑海里不断地徘徊,半晌童若瑶才回过神,疾步返回去。敏惠似有些不信,怔怔地盯着婆子问道:“当真?晴儿当真有消息了?”
“不是有消息了,只是奴婢们本来要抱她进来,她却怕人不肯让奴婢们抱!”
小玉知道童若瑶必然要跟着去,忙跑回正屋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敏惠半晌才消化了婆子的话里的意思,激动地手足无措,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忙拔腿就往前院跑去,一边跑一边问:“在什么地方?”
吕氏也似是才反应过来,叫范妈妈扶着也跟着往前院去,来通报的婆子道:“在外院厢房中……”
童若瑶和吕氏赶到时,敏惠已经去了晴儿所在的厢房,可里面却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声音。
三个多月,晴儿比先时瘦了一些,但看上去并非大伙想象中那样,她穿着单薄跟着人牙婆子必然不会多干净,即便有穿的,也不会多体面多好。相反,她穿着干净又漂亮的红色袄子,白皙干净的脸蛋,那双黑白分明如两颗黑宝石的眼睛,却警惕又紧张地看着大伙,双手紧紧扣住向老板的脖子,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害怕被丢弃的恐惧。脸上还挂着泪,嘴唇紧紧抿着,分明是受过惊吓后,对周遭一切都害怕。
童若瑶心底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敏惠嗓音哽咽,眼泪静静地流淌出来,半跪在地上柔声道:“晴儿,我是娘亲,让娘亲抱一抱好不好?”
晴儿反而更紧地搂住向老板,目光带着几分茫然,好似已经认不得敏惠,或者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敏惠。
“不是一路上都想见到娘亲么?现在见到了,快叫你娘。”向老板嗓音浓厚,模样依旧叫人觉得恐怖,可这一刻在任何人眼中,他身上没有一点儿能令人害怕的地方。
屋里众人无不暗暗抹泪,不知是为敏惠她们母女重逢而喜极而泣,还是因为晴儿不肯开口叫敏惠娘而难过心酸。
吕氏走向前,“晴儿,我是姨婆……”
晴儿怔怔地看了吕氏两眼,目光仍旧回到敏惠身上,挂在向老板脖子上的双手慢慢松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敏惠怀里,一边哭一边道:“爹爹不要晴儿了,爹爹和奶奶都不要晴儿了,晴儿以为娘亲也不要晴儿了……娘,娘也不要晴儿了……”
敏惠紧紧抱着晴儿,哭道:“娘不会不要晴儿,就是晴儿不要娘,娘也不会不要晴儿。”
童若瑶拿手绢擦了脸上的泪,“晴儿回来,终于可以安心了。”
吕氏心疼地拍着晴儿的背,哽咽道:“晴儿乖,别哭了,哭得姨婆心里也难受。”
黄氏从外面进来,“方才听到下人们说晴儿找到了……”见屋里众人都红着眼眶,晴儿哭声凄厉,不由得也红了眼眶,哽咽道,“这是大喜事儿,怎么大伙都哭了。老夫人也时时刻刻挂念着晴儿,这会子老夫人可知道这个好消息?”
话音刚落,只见钱妈妈从外面进来,“老夫人听说后叫奴婢来瞧瞧,果然是晴儿小姐找到了,奴婢这就去回老夫人,免得她担心。”
哭过之后,重逢的喜悦才随着晴儿哭声渐渐低下去而腾升起来。
“……娘,晴儿不要回去。”停止哭声的晴儿,断断续续用哀求语气道。她想要娘亲,可她不想回那个爹爹只会打娘亲,又不要自己的家。
敏惠不住地点头,吕氏含泪发誓道:“不回去了,以后晴儿就住在姨婆这里,和娘亲一直住在这里。”
“真的么?”晴儿看了看吕氏,又看看敏惠,“可是娘要回去,晴儿再也不要和娘分开。”
“不会了,爹爹不要晴儿,娘也不要他们了,娘只要晴儿就好!”
125:波折、丰收年
“晴儿送回来,二奶奶总算安心了。”小玉送来一杯茶,童若瑶捧在手里,只觉暖到了心底。一扫连日来的阴沉,眉梢也不由自主地带着微笑。
耳边寒风呼啸,纵然天气阴沉,心却好似豁然开朗,压在胸口的浊气随着北风消散,忍不住望了望窗棂子,“眼看着下雪了,晴儿找到,二爷他们也能快些回来。”
小玉弯起嘴角,“二奶奶写的信件只怕已经送出上京,反正年前二爷定然是能回来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晴儿清脆悦耳的笑声,童若瑶刚站起来,只觉帘子一晃,晴儿欢欢喜喜地跑进来,直接扑到在童若瑶怀里,甜腻腻地喊了一声:“表舅妈。”
童若瑶蹲下来想要抱晴儿,晴儿却忽地让开,一本正经地道:“娘说表舅妈肚子里头有个小弟弟,所以暂时都不能抱晴儿,晴儿也长大了,不需要人抱了,等表舅妈生了小弟弟,晴儿还可以抱小弟弟呢!”
随着敏惠一同进来的香雪闻得晴儿的话,笑道:“那些妈妈们都说,倘或同是小孩子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生下来必然就是。晴儿小姐这样说,可见明天咱们青松院是要添一位小少爷。”
童若瑶白了她一眼,“这样的话你也信?晴儿知道什么,还不是敏惠教的。”
敏惠心情大好,人也瞧着精神了许多,凑趣道:“表嫂误会,我真没教晴儿,只说现在表嫂要当心身子,让晴儿听话。”
晴儿仰着脸不解地道:“难道表舅妈肚子里没有一个小弟弟么?怎么晴儿瞧着表舅妈的肚子大了?”
童若瑶失笑,“还说没人教呢,才三个月罢了,怀相还没显露出来,晴儿怎么就看到我肚子变大了?岂不是说我贪吃,把肚子撑大了?”
晴儿更是迷惑,眨眨眼很是不能理解。说笑一回,敏惠抱着晴儿在榻桌另一边坐下,见榻桌上几幅漂亮的花样子,笑着赞道:“从来不知表嫂的画工这样好,这花儿好像活了一般,倘或绣出来,只怕蝴蝶也要误以为是真花呢!”
只出新鲜的花样子肯定不成,主要还是款式,童若瑶没空就琢磨着,脑海里成型的几个都不适合现在寒冷的时节。
“晴儿也好喜欢,以后不用回家,就能经常过来找表舅妈了,晴儿也想画的有表舅妈画的这么好看。”
童若瑶笑着摸摸她软软的小脸蛋,“晴儿聪慧,以后肯定比表舅妈还画的好。”
晴儿开心地笑道:“表舅妈这样说,就是答应要教晴儿了。”
“那是当然,只要晴儿不觉得枯燥无味。”
晴儿摇摇头,“晴儿还想学绣花……”
“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些再学吧。没得针尖扎着手,疼得你哭鼻子。”
晴儿努努嘴,十分骄傲地道:“向叔叔说晴儿最勇敢,不是爱哭鼻子的人,所以才喜欢晴儿的。”
说到这儿,敏惠一脸感激,“这一次多亏了向老板,如果不是他发现晴儿,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见到晴儿。”
向老板发现晴儿,也经过一番波折。原来那人牙婆子还有事儿要去芜城,就带着晴儿一道上路,晴儿一路上自是哭闹不停,人牙婆子见她人小可怜,起了怜悯之心也不忍责骂。可晴儿不吃东西,也让那人牙婆子着急,一日人牙婆子大赚一笔,带她去了酒楼,晴儿仍旧紧咬牙关,一张嘴就嚷嚷着要回去,要找娘亲。
人牙婆子耐心用完,少不得一顿责骂,恰好被一位好心商人撞见,打听之下得知便花钱将晴儿买下。可人牙婆子亦是见利之人,见对方衣着体面,要价自然就高。便是如此,那商人见晴儿面黄肌瘦,实在可怜,最后花了三十两银子将晴儿买下。
晴儿见这商人面慈,又将自己带到他家里,换了干净的衣裳,还请了大夫看她身上被人牙婆子打出的伤。渐渐对周边的人放开警惕,说爹爹不要她才把她卖了,又说从上京来,还说只要到了上京,就能找到会要她的家人。
可到了下半年,都是属于生意忙碌的时节,那商人虽答应她要送她回上京寻找家人,却一时忙的脚不沾地,手中还有货物要送往西京。岂料,晴儿知道后竟然偷偷藏在装货物的马车里。
幸而伙计查看货物发现了她,否则……那商人见她跟来,送回去又要耽搁时间,况且没有充足的人手,只得带在身边。可目的地并非晴儿以为的上京,而是西京。
说来也巧,那商人原是个小商贩,经营香料的原材料,恰好是送往向老板的香料铺子。之后的事儿,无需细说也知道,但凡见过向老板的人只怕对他都会印象深刻,晴儿也不例外,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亲人似地,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