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第6部分阅读
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 作者:未知
自己的底细,她想做那摇钱的手,而不是别人手中的摇钱树。
京中来信
秋闱过后,京中有消息传来,林崇严在此次恩科中了举人,终于在蛰伏多年后,成功晋级,如今正在专心读书,以备战来年三月的春闱,准备谋个一官半职。林念宗也以优异的成绩过了岁试,中了秀才,据他来信所称,父子二人俱是同一日闻得喜报,那天林府很是热闹,老太太吩咐挂红灯,燃鞭炮,开了流水席,京中亲眷齐聚一堂,为他父子二人庆贺。
从林念宗的字里行间,林晓霜察觉到了与以往不同的轻快。因林崇严非老太太所出,以往也只是个秀才身份,在林家老太太面前并不受宠,这次中了举,相当于半个身子踏进了官场,眼见得家中众人的态度也变了。
“阿弥陀佛!你爹总算是熬出头了,你大伯还是顾着兄弟情份的,这开宴庆贺,得花不少银子。”张氏听林晓霜念完信,双掌合十,已是泪涟涟。
“谁知道有多少兄弟情份在里头,他们家请客,借的是爹和大哥的名,趁机还不知收了多少贺礼呢。”林晓霜撇撇嘴。
“你这丫头!”张氏戳她脑门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想来心里也是赞同她的话的,当年她可没少受大房的白眼,转向林念祖,表情严肃道:“你大哥中了秀才,你更要抓紧读书,可别拉下功课。”
“知道了!”林念祖答得有些勉强,不久前张氏将他塞进了邻村的村学,跟着先生念书,一旦背不出书来,就会被先生打手板子,那长长的戒尺抽在手上,他才知晓当初林念宗惩罚他时实是手下留情了。
林念祖不敢跟张氏说,怕张氏知道他在学里没好好念书,再加一顿责罚,找了个机会,悄悄儿跟林晓霜提起。
林晓霜看到他被抽得红肿的掌心,很是心疼,没想到做先生的体罚学生如此厉害,不过大环境如此,她也挑不出先生的错,只得找了药给弟弟擦了,又嘱咐他好生学习,不要调皮,当个好学生,先生自然就不会罚他了。
林念祖很是委屈:“姐,你帮我求求娘,别让我去学里了,仍旧像以前一样在家里,你教我吧。”
林晓霜闻言失笑,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在你后面学会认字的,怎么教得了你,别废话了,好好跟着先生学,严师出高徒,你若想不被打板子,就努力达到先生的要求,我不信你若是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他还会罚你。”
“可是姐姐,我背不出书来,先生只教我们念一遍,第二日便要叫背出来,文章太长了。”
林晓霜蹙眉,让弟弟拿了书来看,果然长长的一篇文,足有几千字,而且都是文言,用词生涩难懂,她想起了前世背课文时,两三百字的古文,老师在课堂上费尽唇舌讲半天要义,一字一句解释清楚了,让他们回家背下来第二天抽查,她也要背个半天,不由同情起林念宗来。
“先生没有先教你们意思?”她问。
林念祖摇头:“先生让先背下来,背熟了再讲解。”
“你们有没有对先生提过,请他先讲解意思再背呢?”
“有啊,可是我们先生是个老夫子,很是固执,提意见的学生还被教训了一顿。”
林晓霜心想怪不得,这时代的读书人不仅清高,而且固执,有学生提建议,在先生看来是在挑战其权威,想了想,她也没法子,但是又不忍见自家弟弟受这般委屈。
林念祖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一向崇拜姐姐,只看母亲张氏现如今都爱事事听林晓霜的意见,便可知她的厉害,他认为林晓霜一定有办法帮到他。
林晓霜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头,唯今之计,也只有自己给他辅导辅导了,只她也是个半吊子,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效果。不行的话进城时找个人恶补一下,反正她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好了,回来再教这小子。
“不上学是不行的,以后不许再提,娘听了要生气的,这样吧,先生说了什么,你在课堂上好好记下来,回来学给我听,我和你一起背。”
林念祖等了半天,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些失望,但听到林晓霜与他一起背书,总好过一个人,遂点头答应。林晓霜于是拿了他的书,进城去了。
她用她的那十两私房钱作为本钱,制了器具,做起了她的小发明,基本就没剩下什么了,还好孟言欣大方,送了她很多花树种子,她便在闲置的土地上弄了一块,栽花栽树栽草,研究起花草种植来,可惜最想要的没有,比如薰衣草、天竺葵等,不过自然界花草众多,她本就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就算没有那些,其他的花香树木,也有大把可用。
张氏对女儿神神秘秘的捣鼓这些东西很是奇怪,原本要说服她好好学习女红,没想到最后却是她被女儿说动了心,成了林晓霜产品的第一个试用人,在林晓霜的侍弄下,她每日净面擦霜,三日一次面膜,半月一次全身精油按摩,肌肤竟然变得水润光泽起来,感觉自己年轻不少,就连胸也变得丰腴,感觉上竟似回到了少女时代。
张氏没想到女儿摆弄的这些东西会有这么惊人的效果,喜不自胜,本想快些回京的心思便搁置下来,诚如女儿所说,既然要回去,就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她原本不信林晓霜说的,要让她将林崇严屋里头那两个妾给比下去,如今却不再怀疑,女儿果然是娘的贴心肉,没想到之前还在教导她将来为人媳妇的道理,转眼功夫,女儿已从中悟出许多道理,连带着维护起她这个娘来。
林晓霜再不让张氏沾水做活,将家务全给承担了下来,为此母女俩争执了一阵,林晓霜却道,她还年轻,自己也懂得保养,自会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让张氏只管放心。
林晓霜斜挎了个包出来,王二宝的牛车早等在了门口,自从第一笔生意做成功,手头有了点银子,她便包下了王二宝的牛车。
“早去早回,代我问大奶奶好。”张氏送出门来,叮嘱了两句。
“知道了,娘。”林晓霜答应着,跳上了牛车。
王二宝冲着张氏憨憨一笑,甩了一鞭子,大黄牛叫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张氏直到牛车拐过山梁,看不到了,才转身回屋,悄悄儿从窗户往里望,见小儿子听话地在案前念书,书声朗朗,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回到自个儿屋子,拿了针线做起绣活来。
女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她想起了丈夫的话,如果晓霜是个儿子……随即摇了摇头,幸好不是儿子,儿子再好,也不如女儿与娘贴心。林崇严这次来信,提到让他们母子回京的事,她征求了女儿的意见,林晓霜说如果父亲真心要他们回去,也该派人来接才对,先等等,如果那边不来接,临过年再说,一家人到那个时候总是要团聚的。
张氏对女儿的话很信服,一切便依她之言。想到瘦瘦小小,身子骨还没长开的女儿严肃认真地对她说,一切交给她,不会让人欺到娘亲头上,一脸稚气的小儿子也跟着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保护娘亲,张氏忍不住就落泪,有这样的儿女,她还求什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晓霜坐着王二宝的牛车进了城,拿了几钱碎银子给他:“二宝哥,这个拿去,给几个侄儿买点零嘴,找人帮你看着牛车,尽管多逛逛,我要好一阵才能回来。”
“晓霜妹子,你不都给了我工钱吗,这怎么好意思。”王二宝推辞不要。
林晓霜硬塞给他:“我这是托你帮我办事呢,我自己走不开,才托你买点果子糕饼什么的送给几个侄儿吃。”
王二宝只得接下,将牛拴在茶铺边的大树上,请相熟的茶铺老板帮忙看着,进了城逛去。
林晓霜斜挎着新研制的香皂,往东大街走去,与孟盛世誉的合作一直在稳步推进,她每隔一段时间,才向孟家商铺提供一次货物,而且量不会多,多了,便不是珍品了。
她做的香皂样式美观,不像这里的肥皂团子只有球形、黄黄的一团,而是有扁圆、椭圆、方形、心形,颜色也多变,白的绿的紫的,香味纷繁,深得那些富家千金的喜爱。这次她还将它们做成了各种花的形状,和香味配起来,真真是活色生香,用林念祖的话讲,看着闻着都像糕点,恨不得吃上两口,想来这一批货,应该更受欢迎。
她知道,孟家商铺甚至比着她的样式做了一批新货出来,可是做不出她那样的香味与颜色来,孟盛誉也遣人打探过她家的根底,可是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些东西是她亲手所制,也许就算是她说这是她自己制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价钱上,虽然林晓霜与孟言欣交好,孟盛誉也没有让步太多,四六分成,孟家四,她六,很让林晓霜暗恨了一把,果然是j商。幸好货物受欢迎,本来普通的肥皂团价格都偏高,普通人家用不起,林晓霜所做的这个,价标得更高,销路却很好。
背后的人
孟盛誉再一次地试探林晓霜香水的配方,林晓霜仍旧如往常一般,摇头说不知道,面上还带着一丝天真,三分羞涩。
“大公子,若是我们家人懂得那个东西,又何至于还让我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讨生活。”她说的没有错,林家人是不懂,只有她自己懂而已。
孟盛誉听她说得有理,只是惋惜:“供你货的那位老板,我想见他的事,你告诉他了么?”
虽然孟盛誉怀疑方子就是林家的家传,却也没有证据和线索,据他了解,林晓霜根本就很少出门,也不知道那位供货的是通过什么渠道给她这些东西。
“我转达了大公子的意思,只是他来去匆匆,让我转告大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由我转达就行,配方他却是不卖的。”
“卖配方,我们可以出高价,他可以立时得到大笔银子。”孟盛誉说道。
“他说了,不光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就算你们有了配方,也做不出一样的来。”林晓霜暗道孟盛誉想得容易,卖配方,他再出多少银子,也不会有她拿着技术源源不断供货赚得多,那是她的老本,非不得已,不到绝路,她不会卖。
“不知道林姑娘是如何与那人相识的?”孟盛誉见谈不出结果,只得不提,暂且相信有这么一位神秘人士,好奇难忍。
“这个……请恕小女子不便明说。”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孟言轲打岔道:“大哥,别说那些了,你看这次的香皂花样别致,价钱是不是再提高些?”
“你和方掌柜说一声,这次的提五成!”
“这么多!”孟言轲惊道。
孟盛誉看向面色不变的林晓霜:“便是再提一倍的价,一样卖得出去,你说是吧,林姑娘?”
林晓霜笑道:“这个我不大懂,不过大公子说是,就一定是了。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下一次,我想那香水也该有货了,提个建议,大公子不妨露些口风出去,就说数量有限,提前交纳订金预订,可以打个折扣。”
“好主意!”孟言轲赞道,手中折扇一合,俊颜带笑,“大哥,就这么办。”
孟盛誉点了点头,将上次的货款结付给林晓霜,送她出门。站在门口看着那日渐袅娜的苗条身材走远,眉心攒起,满脸不解。
“我总觉得奇怪……”他喃喃念道,“二弟,她一个女孩子家,带着银票在街上晃,没个人陪着,只怕遇到歹人,你既然有空,跟去看看。”
“大哥说的是!”孟言轲起身,往林晓霜的方向大步而去。
林晓霜怀揣着银子,打听了城中学馆的方向,一路行去,听说那里的先生皆是饱学之士,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找个人讲解一下念祖的课本,自己弄懂了回去好教他。路上忽听马蹄声声,前方有人鸣锣开道,一整严整的队伍迎面而来,她急忙随旁人站到路边。
“是元大将军和六王爷!”
“真的是元大将军!”
“那就是六王爷吗,果然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议论声中,身旁的人纷纷跪了下去,朝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拜了下去,只剩林晓霜一人突兀地站着。
这是个什么状况?她还从来没跪过谁人呢,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跪下去?心中正自思量,却感到一束冷冷的目光射到身上,她顺着感觉看去,高头大马上,勒住缰绳目视着她的,正是春天在林中遇到的祁家兄弟之一,此时那人一身戎装,俊美的容颜中多了一股威严,头束金冠,英武非凡。
在林晓霜身边停驻片刻,队伍又缓缓前行,一个身披盔甲的武将从马上下来,走到林晓霜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林姑娘,又见面了。”
“祁……”林晓霜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还是叫祁大哥吧。”祁亮赶紧地出声,他怕这姑娘再叫他一声大叔,让同僚听到,可就丢脸了。
“祁大哥,你不是……”林晓霜才出声,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惊讶地瞪着他,祁宣与元大将军并辔前行,那他不就是人们口中的六王爷!
祁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随我来,正好有事情请教你。”
林晓霜被祁亮带走,人群中的孟言轲看得清清楚楚,祁亮是什么人,他是知道的,六王爷的心腹爱将,御前四品带刀侍卫。
回到家中,孟盛誉见他表情有异,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孟言轲拍了拍心口:“大发现,往后大哥还是别再打配方的主意了,就这样吧,她背后的人,是六王爷!”
“冷血六王爷?”孟盛誉似是不信。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了,这会儿她就在燕王府!”
林晓霜跟着祁亮一路前行,看方向是往街北走,那里住的皆是南临的达官贵人,林晓霜并未来过,那骑马的队伍早就到了前头去了。她偷眼打量祁亮,除去那身灰衣,原来此人年纪也不大,大概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他不多话,面上却一直带着笑容,让林晓霜忐忑的心安定少许。
“祁大哥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走了一阵子,还没到目的地,她忍不住问道。
“燕王府,”祁亮笑道,“我家王爷要见你。”
“我……王爷不会是要治我的罪吧?”
“放心!”祁亮眯着眼笑,“相请不如偶遇害,只是正好有事要请教姑娘,到了王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晓霜见他不说,只有默默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府邸,门前立着两个大石狮,还有四个门神一样的武士,一边两个,站得笔直,见到祁亮,齐刷刷向他行礼。足够两辆马车驰入的大门洞开着,一眼看得到前方的台附,两侧花木扶疏,掩映着几角玲珑飞檐。
祁亮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晓霜提裙进了王府,先就闻到阵阵幽香,她在心里默默辨识着,有月桂、有金菊……祁亮踏前两步,引着她往东,转过影壁,又是回廊,朱红的阑干,沿廊挂着一排精致的宫灯。回廊尽头,是一个开满了花的园子,上了石拱桥,再往前走,临湖矗立着一幢建筑,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进到屋子,便有面庞儿俊俏,眉眼儿美秀的丫环迎了上来,一屋子的胭粉香,丫环们端水的端水,递茶的递茶,祁亮坐下来,神色放松,看样子很是享受。
“扶渠,王爷呢?”他问一个着红衣的丫环。
“王爷在后面更衣,请祁大人与这位姑娘稍坐,片刻就来。”扶渠低眉顺眼地答道,对林晓霜没有表现出半分好奇。
林晓霜打量四周,只见桌椅几案,布置得极为妥协,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地砖由青石铺就,光滑洁净,搭配出简洁的图案。她经过了开始的紧张,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安静地喝着茶,神色淡然。
祁亮坐在对面,见她端坐的神态,有些恍然。明明是个农家女,往那里一坐,却让人觉得有股子说不出的气派,隐隐有熟悉之感。
忽闻几声轻言细语,软帘一动,只见一位身着胡服的美貌少女娉娉婷婷地踅进屋子,帘上骨节分明的手,却是为这女子服务的,待她走前,后面露出换了一身素色常服的六王爷,湖蓝的长衫,衣袖边角都嵌了银丝,端的是玉树临风,俊逸出尘,只可惜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太过冷峻。
“你便是林晓霜?”胡服少女却是一脸笑容,好奇地打量林晓霜。
“是!民女见过王爷!”林晓霜站起身,屈膝行礼。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没到出名的地步吧,怎么乱是个人都叫得出她的名字?
“太好了,快来帮我看看吱吱怎么了。”胡服少女拉扯着林晓霜的袖子就往外拽。
林晓霜狐疑地抬头,看向六王爷,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淡然解释道:“吱吱是阿岫养的一只小狸,不知怎么病了,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病因,你不是长在山野,稍通医理吗,所以找你来试试。”
林晓霜满脸黑线,她又不是兽医!不对,她连医生都不是,唯一治过的人,只有面前这位六王爷,就因为这个他就认为她会医动物?脑海里将狸猫的形象与眼前的男人合二为一,林晓霜禁不住肌肉抽搐。
“怎么?不愿意?”六王爷挑眉,周身散发出一股冷意。
林晓霜连忙摆手:“非是不愿,只是民女没有医过野兽……”
“吱吱不是野兽。”阿岫说道。
“好吧,它不是野兽,不过我没给狸猫看过病。”
“不要紧,我也是没办法了,吱吱好可怜,你试一试吧。”阿岫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丝祈求,看向林晓霜。林晓霜这才发觉阿岫年龄应该不大,估计和孟言欣差不多,只是身量较高,让她开始误以为这是个成年女子。
“我真不懂医术……”
“不管不管,你既然会治蛇毒,也一定能治吱吱。”阿岫扯着她就走,根本不听林晓霜辩解,她的力气挺大的,林晓霜没有反抗的力量,也不敢反抗。
“我……我只能试试看,治不好不能怪我。”
“不怪你,可是你要尽力,治好吱吱,我重重有赏。”
听到赏字,再看阿岫一身华服,满头珠翠,林晓霜不啃气了。心中哀叹一声:罢了罢了,人穷志短,兽医就兽医吧,反正是兼职。
等到了地方,她看到了趴在蚕丝锦被上的狸猫,一身雪白,只有尾端与脸部有几撮黑毛,漂亮极了,它无精打采的,看到人来,只是瞟了一眼,依旧懒洋洋地趴着。
怪癖狸猫
林晓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吱吱的全身都被看过了,并没有外伤。
再打听了吱吱的生活习惯,没有觉出什么特别的来,她不禁摇头苦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小东西得了什么病,其症状便是时呕吐,整日昏睡,她又不会切脉,这内科的病症哪里看得出来。
阿岫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祁亮也连连追问:“怎么样,这小家伙是怎么了?”
“其他大夫是怎么说的?”林晓霜问道。
“能说什么,一个说是天热烦躁,一个说是饮食失调,还有一个更说得离谱,说是吱吱怀念家乡,应该将它放归山林,全是一派胡言,吱吱从生下来就跟着我,就算赶它,它也不愿意离开的。”阿岫说道。
“对症才能下药,就恕民女无能,看不出吱吱得了什么病。”林晓霜起身,宣布结果。
阿岫看着她,眼睛瞪得老大,忽然一撇嘴,揪住了身后六王爷的衣袖:“六哥,你还说她会有办法,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有办法了,这下好了,我的吱吱要怎么办?若是耽搁了病情,它有个什么,我可不依!”
“若是有什么,再找一个就是。”
“不行不行,我只要吱吱,你就算再给我一个,也不是它了!”阿岫不依地跺着脚。
这是个刁蛮的姑娘啊,不知她与六王爷是什么关系?林晓霜暗自揣测,虽然她叫他六哥,可是亲朋世交的子女也可以这么叫,这哥哥妹妹的,关系复杂着呢,也不知他二人是哪一种。这个时代虽然说女子地位仍旧如几千年历史中的一样不高,但是男女大妨也没那么厉害,与隋唐时期有点想像,所以林晓霜才能够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而未受张氏管束。
六王爷任阿岫说着,面上并无任何不悦,却也没有出声安慰,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那只揪住自己衣袖的小手,还是阿岫自己反应过来,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松开了,神色委屈地喊了一声:“六哥……”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林晓霜差点打了个哆嗦,她调开了视线,却与祁亮四目相对,祁亮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冲她眨了眨眼。林晓霜心道,我跟你又不熟,垂下眼帘,无动于衷,祁亮的笑容僵在嘴边。
“郡主,吱吱一直未进食,早上奴婢给它准备了雀肉,可它只是闻了闻,却不吃,这会子换了新鲜的蛙肉,不知它可会开口。”一个丫环提了食盒过来,屈身禀报。
却原来阿岫是个郡主,王爷的身边的人,果然也都不是常人,那祁亮的来历只怕也不会简单。
阿岫这下也不缠六王爷了,赶紧过来,亲自提出食盒中的盘子,凑到吱吱嘴边。小狸闻了闻,张开嘴咬了一下。
“啊!吃了吃了!”阿岫开心叫道。
才刚说完,吱吱悲哀地叫了一声,无力地趴下。
“咦?怎么又不吃了?”
林晓霜皱眉看着吱吱,面对美食而不动心,看来小家伙还真是伤得厉害,难道是肠胃上的毛病?也许是感应到了她的关心,吱吱抬起头,向她看过来,那双碧波一样的眼眸看起来是那么无助。
林晓霜叹了口气,对六王爷福了福,轻声道:“王爷,既然帮不上忙,民女先行告退。”
那人看也不看她,点了点头:“你下去吧。”说完起身离去,祁亮也随着离开。
阿岫也顾不得她的小狸了,喊了一声六哥,提步追了过去。
“对不起了,小家伙,可惜无法帮到你!”林晓霜蹲下来,轻轻顺了顺吱吱的毛,抱歉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她记得站在身旁的丫环叫做扶渠,没有跟着主人离去,想来就是留来招呼她的了。
“我不熟悉道路,还要劳烦扶渠姐姐领我出去。”她冲扶渠微笑说道。
“林姑娘请随我来。”扶渠回以一笑,蹲身福了福,领着林晓霜出了院子,一路上看到满园繁花,有好些是林晓霜想要而不得的,不觉放慢了脚步。
“这园子里的花木很是漂亮!”林晓霜赞道。
“这些都是原来园子的主人种的。”扶渠说道。
“原来的主人?”林晓霜愣了一下。
“是啊,这里是原来的郑王府。据说前朝的那位郑王爷,是个花痴呢!”
花痴?林晓霜忍不住想笑,不由自主地问道:“原来郑王府的女眷多么?”
“那倒不知,”扶渠回答道,“林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大男人爱花,不大说得过去,想必是府里的女眷喜欢,才会种这么多。”
“那倒是,我家王爷就不喜欢花,若不是延平郡主喜欢,王爷说不定就铲了种其他的了。”
原来阿岫的封号是延平郡主啊,那她的爹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延平郡王了,林晓霜恍然记得蔡大虎提起过,那位延平郡王,并非皇亲,在今上未登基前,却与当今皇上是生死之交。
扶渠倒是个爱说话的,林晓霜与她一问一答,说些花草趣事,倒也不觉得无聊,快要走出花园时,两个丫环正提着花蓝采摘菊花,见到扶渠,俱过来行礼问好。
“是谁让你们采了这些花的?”扶渠问道。
“回姐姐话,是王爷身边的刘嬷嬷,她说小郡主的狸猫爱啃这些花啊叶的,与其给它糟蹋了,不如早早摘了,菊花清火,留着还有用。”
“刘嬷嬷倒是有心,”扶渠笑了笑,“只是吱吱病成这样,怕是有心也无力来破坏了,这话你们可别让小郡主知道,她可容不得人说吱吱的坏话。”
“是,谢谢姐姐提点,我们不会乱说的。”两个丫头笑嘻嘻地答道。
林晓霜忽然灵光一现,急急问道:“敢问两位姐姐,吱吱经常啃园子里的花木吗?”
“这位妹妹是……”
“绿嫣,这是王爷请来的客人,帮小郡主的小狸看病的。”扶渠抢先说道。
“原来是位小大夫,失礼了!”绿嫣抿嘴一笑,“姑娘你看那棵木芙蓉,花开得最是漂亮,朝白暮红,刘嬷嬷最是爱这花,哪想前日里吱吱在树上玩,把好好的一树花全给啃残了,刘嬷嬷心痛得不得了,真叫可惜呢。”
“啊!扶渠姐姐,我知道吱吱怎么了,我们回去吧,有法子救它了。”林晓霜兴奋地说道。
如果不是这两个丫环的话,谁又会想到一只吃肉的狸猫是个有怪癖的,居然会吃花草,联系吱吱的病症,林晓霜可以肯定它是中毒了,而毒源就在这些花木身上,百花百种样,有可入药的,也有含毒的,便是治病的,用法不一样,也可成毒药,单说这园中有毒的花木,她一路行来所见就不下十种,吱吱既然爱乱啃花树,中毒也就是必然。
“林姑娘,吱吱是怎么了?”扶渠问道。
林晓霜将自己心中所想解释了一下,笑道:“多亏了两位姐姐的言语点醒了我,怨不得其他大夫看不出来,谁会想到一只狸猫会吃花,听起来吱吱发病的时间正好与绿烟姐姐说的时间吻合,它一定是吃了花中毒了,所以不思饮食,还好毒应该不算太深,否则此刻焉有命在。”
“就算是吃了芙蓉花,也不至于出事吗?”绿嫣惊讶地问道,“这么美的花,竟然有毒?”
“芙蓉花外用是治病良药,乱吃却不成,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那句诗吗:昔为芙蓉花,今作断肠草!所以这花是不可乱吃的。”
“那我们快些过去吧,那小东西也怪可怜的,都饿了两天了,吃什么吐什么,再这么下去可不得了。”扶渠听到吱吱有救,也高兴起来。
两人返回原地,吱吱还在趴着,两个侍侯它的丫环在一旁愁眉苦脸,只怕它出了事,自己逃不了要受责罚。
为了以防万一,虽然知道吱吱饿了两天,林晓霜还是给它做了催吐,因为不能肯定单是中了芙蓉花毒,又开了几个方子,详细说明了症状,让扶渠根据情形加以更换。
吱吱兴许知道是在救它,并不闹腾,很是配合,林晓霜让人弄了点盐糖水来,它也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
这一耽搁,林晓霜今日找先生的计划眼看要泡汤了,她见扶渠写处方时字迹工整漂亮,眼见得是个有才的,在只有她们两人时,干脆拿出怀中的书来,翻开了问她。
扶渠笑道:“奴婢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侍侯,不过是蒙娘娘开恩,跟着学过几笔字而已,哪里懂得书本,姑娘可是找错人了。”
林晓霜失望地收起课本,扶渠问她:“其实姑娘若是要找人问,奴婢却有个好人选。”
“扶渠姐姐肯定有的是好人选,可是王府里的其他人我并不认识。”林晓霜说道。
“这人啊,姑娘却是认识的,”扶渠抿嘴一笑,“而且他最看重爱学之人,一定肯教姑娘。”
“谁啊?”林晓霜眼睛一亮,难道是祁亮?虽然说他是个武将,不过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文武双全,原是自己小看人家了!
“我家王爷啊!”扶渠笑道。
“王爷岂会有功夫教我,姐姐这话可是白说了。”林晓霜丧气道。
“不见得,姑娘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别看王爷外表冷漠,其实他人好着呢,何况姑娘只是让人讲解一遍,费不了多少时间。”
虚虚实实
林晓霜本不想多事,只是不依扶渠所提,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道人影,六王爷与祁亮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去。
“拿来!”六王爷伸手,林晓霜傻眼。
手中的书被轻松拿了过去,不过轻轻一瞟,看到那不过是一本最基础的读物,录的是些名家之作,六王爷将书扔给祁亮。
“这种简单的东西,你来给她讲。”
“是,王爷!”
反正只要有义务先生,林晓霜不在乎是谁,只心中怪扶渠出的馊主意,明明她都说的是祁亮,扶渠偏偏要讲王爷,这不绕了个圈,还是落在祁亮身上,早知道她直接找他了,好歹她叫了他一声祁大哥,也算是熟人,不像那个可恶的小王爷,整天冷着个脸,像人欠他三千只还八百似的。
虽然说村学的课本,内容简单,可也是一本书,祁亮接了这么个差事,心头并不大情愿,清了清嗓子,问道:“林姑娘,这上面的字你认得全么?”不怪他有此一问,谁让林晓霜说过,只是识得几个字。
是有那么一两个字不认得,林晓霜遂摇了摇头。
祁亮苦笑,字都认不全,这要怎么讲解?
“那,先教你识字。”
林晓霜摇头:“祁大哥,不必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呢,这书也不厚,半炷香的时间,你应该讲得完吗?把意思给我解释一遍就可。”
“这样啊……你记得下来吗?”祁亮诧异道。
“记得多少算多少吧。”林晓霜道。
于是,书房里便响起祁亮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地给林晓霜讲解。她认真地听着,不插一言,扶渠则在旁边添水递茶。讲完一段,祁亮便用征询的目光看向林晓霜,见她点头,又接着往下讲,速度越来越快,没用半炷香时间,一本薄薄的村学教材便讲解完毕。
“还需要还讲一遍吗?”祁亮问。
“不必,都明白了,多谢祁大哥。”林晓霜起身告辞。
扶渠向外招手,一个小丫环手里托着个盘儿走进来。
“吱吱精神了许多,按照姑娘的吩咐,我们弄了点清淡的绿豆粥,它已经在进食了,这是郡主赏姑娘的。”
拿开托盘上的红绸,却是一对精致的玉耳坠,和一只小巧的金镯子。晓霜摸了摸耳朵,她未曾戴耳饰,手上也没有半点累赘,延平郡主还真是会送,这趟没白来。想想大富人家一只狸猫竟比寻常人家的人来得金贵,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道了谢,将赏赐收起,林晓霜出了王府,这一次是祁亮送她出去的,想到六王爷自称姓祁名宣,她便问祁亮:“祁大哥,你真姓祁么?那六王爷呢?不是听说当朝的异姓王只延平郡王一人?”
祁亮笑道:“我确姓祁名亮,那时我与王爷兄弟相称,是为了隐瞒身份,进城刺探军情的,王爷乃今上第六皇子,册封燕王,名讳么……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悄悄告诉你也无妨,上容下宣。”
今上姓秦,原来那个俊美的男子,叫秦容宣。
送到街口,林晓霜与祁亮分手,沿着来路返回。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还得了赏赐,心情不觉轻松起来,她记得念祖说刘记的糕点好吃,便拐了个弯过去,准备带点回去,张氏喜欢吃徐记的鸭脖,那个也要买些回去。
走出不远,巧遇出来闲逛的孟言轲。
“咦?林姑娘还未走么?”
“二公子!”林晓霜上前见礼,“难得进城一趟,想四处看看,买点东西回去。”
微微错开视线,不去看那紧盯着她的双眸,虽说孟二公子给人的印象是温润有礼,林晓霜却总觉得那眸子里似藏着什么,看得她不舒服。
“我陪你吧,这城里我熟。”
“不劳烦二公子,不过随便逛逛,也就该回去了。”
“不麻烦,欣儿来信还提起你,我很快要回京去,若是她问起你的事来,我也好有个说法。”
说到这一步,林晓霜也知道推辞不过,要么她现在就离开回家,要么就只有让孟言轲跟着,思量再三,还是不想让一个外人打乱了她的美好计划,跟着就跟着吧,就当得个免费劳力,孟二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不会眼见她一个女孩子大包小包提着。
孟言轲果然尽责,不仅帮忙提东西,还帮忙付了钱,林晓霜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反正孟盛誉没少赚她的,就当她分的红利吧。
孟言轲谈起言欣在京城的状况,又问起林晓霜何时进京。
“要等家父的消息。”她答道。
“林姑娘若是进京,我们这桩生意可还做得下去?”孟言轲问道。
这个问题林晓霜也考虑过,所以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可以,若真回京,我会提前安排,二公子大可放心。”
见她如此回答,孟言轲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更坚定了心中的怀疑。
“对了,方才遇到林姑娘时,看样子姑娘是从北大街出来,难不成姑娘在那边有熟人?”
林晓霜含笑看他一眼,明白了他为什么跟着自己不放,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点了点头,她也不多做解释,说道:“嗯,遇到一个故人,请去吃了杯茶。”
“嗯!”孟言轲低应一声,不再多问。他亲眼看着她被祁亮带走,一路相随,听她唤他祁大哥,若林晓霜不是六王爷的人,打死他都不相信,只是他没想到传说中的冷血王爷居然会暗地里做生意,再想想宫中那些女人,他又恍然,这世上的女人皆爱美,后宫的女人尤甚,六王爷的最终目的,只怕是那里吧……
林晓霜全然不知身边这位孟二公子一时想了那么多,隐约地知道他大概误会了什么,不过想必他不敢去找秦容宣对质,误会就误会吧,有了这个招牌,她的一切行为便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借口,就算是回京去,也多了一分把握继续保持与孟家的合作。
孟言轲细致周到,一直送她上了王二宝的牛车,目送着牛车出了城,这才离去。
林晓霜思索了自己的经历,皇商、王爷、郡主,感觉头脑晕乎乎的,怎么就与这些人扯上关系了呢?延平郡主送的是好东西,她正愁回京的话,没有好的饰品给张氏佩戴,她是小姑娘,又与大虎有了五年之约,不必打扮给谁看,这些首饰张氏佩戴正合适。
回到家,张氏已经在做饭了,林晓霜抢上前去:“娘,都说了你别碰,这些事情我来做。”
“你也累了一天了,做顿饭又如何,还是娘做吧。”娘俩抢来抢去,始终张氏没抢过林晓霜,她只得含笑站在一边,看女儿麻利做活。
“菜有现成的,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鸭脖,还有些卤肉,我做个汤就成了。”林晓霜边忙活边说道。林念祖这时也放下书本过来,嚷着要帮忙。
以前家贫,没有太多计较,如今日子好过些了,张氏记起了规矩,朝小儿子挥着手:“去去去,男子进什么厨房,好好看你的书去。”
林念祖撅嘴道:“我帮帮姐姐不行么,咱是在家里,又没外人。”
林晓霜也不客气,指挥他去摘菜,冲张氏笑道:“娘,您别管,男儿家要上得厅堂,也要入得厨房才好,反正躲在家里,谁看得见,没得将来他一个人时,饿着自个儿。”
张氏笑着瞪她一眼:“就你歪理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冬天,张氏在林晓霜的照顾下,股肤越来越有水色,像是年轻了十岁。
林晓霜也没有忘记蔡大婶,只要是她家有的,蔡家也必定有一份,大虎不在,她要帮忙照顾好老人。二虎没有念书,去了城里的一家药铺做学徒,得空时林晓霜会和他探讨,教他些药理,当然也从他那里听到不少东西。她觉得这样也好,学些药理知识,将来二虎没准能帮她打理生意。
燕王府那边,她再没有去过,后来不大懂的书本,她是找孟言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