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第24部分阅读
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 作者:未知
出了声。
“当然,信……才怪!那林晓霜仗着会几句蛮语,便没脸皮地往几位王爷的跟前凑,还不是打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主意,谁知道人家王爷根本不拿正眼瞧她,准是魔怔了,把做梦当成了真,皇上皇后,那可是她那样的人见得的,哈哈哈!”曾芙笑起来。
怨不得这些贵女不知,帝后召见林晓霜的事,本来就没什么人知晓,因为礼部的人顾忌着林晓霜的年龄,怕传出去大安朝竟然找不到一个图腊语的通译,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最后难担干系,这件事是悄悄儿进行的。
周围的同学看林若秋的面上带了几分不屑,有人已经悄悄儿地议论起来,有不少传入了她的耳朵,都是嘲笑她的,林若秋臊得面色通红,看了看四周,尤其是好朋友杨霖儿,急忙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皇上和皇后是召见了我七姐姐,还派了任务给她,不信过几天……”
可惜她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笑声中,在曾芙的带领下,几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地嘲笑起她来,没有人相信她说的。
“林小姐,林小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远远见到林若秋在众闺秀中间,越过众人,跑到她面前,喜滋滋地道,“快去看,礼部来人接你姐姐了,说是皇上亲点了她陪同图腊公主。”
曾芙闻言抬手拦住那少年:“傅子于,你说什么?”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却是落在林若秋身上:“林小姐,你不去看看吗?”
林若秋如梦初醒,拨开围着自己的众人,道了声谢,也不顾形象了,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她……她说的是真的?”严紫薇呆呆地看着曾芙。
曾芙脸色不自然地看了看她,小声嘀咕道:“哼!这有什么好稀罕的,不过是去侍侯人……”
这种侍侯人的差事,只怕你想也想不到呢!傅子于暗暗冷笑,迈开大步跟在林若秋后面追了过去。
林若秋脸色通红地跑到四门馆,看到自己的七姐姐早被人围了个通透,同窗好友们纷纷向林晓霜道贺,她站在圈外,心情很复杂,有些开心,又有些心酸,见到林晓霜根本没看到她,踌躇着没有上前。
直到林晓霜抬起头见到了她,笑着冲她招手:“八妹妹,你来了,我正要找你呢。”
“哗”地一下,林若秋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脸上,一种进了国子监后从未有过的骄傲情绪在她心头滋生,她仰首带笑走到林晓霜面前,道了个万福:“七姐姐,听说了你的事,妹妹特来道喜,你这就要去了吗?”
林晓霜点头:“你见到念祖没有,他今儿在太学馆那边听课,乔大人跟我说了,从今日起我就要进宫去学礼仪,我有些事情要交待他,司业大人准了他的假,这就带他回去准备。”
林若秋急忙说道:“七姐姐,我马上去找。”
提着裙儿,她轻车熟路地沿着原路跑了回去,寻林念祖去了,走到半路遇到傅子于,问清她的来意,说自己看到过她那位小弟,两人便一同去寻了。先遇到了林念宗,若秋停下打了个招呼,话到嘴边,想起林晓霜没让她唤这位哥哥过去,便也息了念头。她依稀听说了三房叔叔家的事,林晓霜现在回家都不和她同路了,正是因为三婶婶带着女儿搬了出去。
她觉得这位六哥肯定是和三叔一样的是非不明,看他对林晓妍的态度就知道,难怪七姐姐冷落了他,哪里像她的两个哥哥,除了对她和大姐姐态度亲和,那两个妾生的姐姐,他们根本就像对待陌生人。
林念宗得到消息时,林晓霜已经带着弟弟离开了国子监,他怅然若失,这么大的喜事,妹妹从不曾告诉过他,而且临走都没有给他打个招呼,他握紧了拳头,这一次,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可是他们是一家人啊,就算晓妍做错了,父亲已罚了她,她也是自己的妹妹,难道还能毁了她不成?
先前大房的人听了林若秋的话,几位姐妹和嫂嫂们就想着要请林晓霜过去聚聚,只是寻到主屋时,正值家中动荡,被林崇严给找借口回了,她们还当林晓霜拿架子,想到平时也没与三房过多来往,也就暂且歇了这份心思,只是李氏交待了女儿半天,让她在学里和林晓霜多亲近亲近。
等林若秋将林晓霜进宫的话带到家,全家上下全沸腾了,林玉涵嫁进太子府,身份所限,也没见过帝后,林晓霜却不声不响的,直面天颜,还领了皇帝指派的任务,这要是事情做好了,赏赐绝对是少不了的,莫非三房这下真要翻身了?老太太和李氏对看一眼,同时想到:早知道不要分家!
东宫,李青岚站在太子旁边,太子咳得喘不过气来,他上前如儿时一般,帮他拍着背,直到顺过气来,方递了茶盏到他嘴边,太子也不接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摆了摆手。
李青岚将茶盏放下,听太子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心下不大情愿娶那个林家小姐,谁知道人家还不攀你这个大户,今儿你也听到了,母后直夸那个姑娘,想来她也是中意的,可惜人家已经定了亲。”
李青岚摸着鼻子笑道:“殿下说的是,原是我的不是。”
“罢了,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世上如颜表妹一般的女子,又能有几个?她的前程是母后早安排好了的,你再怎么想,也是枉然,不如早些面对现实的好。”
李青岚苦笑了一下,太子总是自以为懂他,可是他何尝真正了解过他!
看着太子单薄的身子,李青岚想,颜皇后之所以被立为后,恐怕不仅因为颜氏乃当世大儒之家,在仕林中有着良好的声誉,皇上需要这样一位皇后来稳固帝位,也许还与面前的这位皇子有关系。太子秦容豫从小体弱多病,并不壮实,对一位正当壮年的皇帝来说,这样的储君最不具威胁性,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坐拥江山多少年!子夺父位,前朝不是没有过先例。
“殿下,您着紧身体,其他的事就少操心些罢,赶快生个小皇孙出来,您的地位也就稳固了。”李青岚说道,心口一紧,一种涩涩的感觉弥漫全身。
太子伸手过来握住他,那双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很像女子的手,手背上泛着青筋,不带半分血色。
“青岚,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也不瞒你,这话你听过就烂在肚里,休对人提起。”
李青岚一惊,反手握住了太子的手:“怎么了,殿下?”
“你道母后为何不将颜家的女子立为太子妃?那是因为,我这病好不了了……”太子轻咳了两声,“董太医说了,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而且……而且我……我先前吃的续命的药对身子有损,今生……不会有子嗣!”
“殿下!”李青岚只紧紧握住了那双苍白的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的眼神
在迎接图腊国王与公主的宴席上,李青岚首次见到了林晓霜,图腊国王与公主在京的这段时间,由他负责全程护卫。宫中不缺的就是美人,林晓霜与众后妃公主坐在一处,略显瘦弱的小身板并不显眼,可是当李青岚对上那双眼睛时,竟然有些怔忡,呆了片刻才回转神来。
李青岚相信在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双眼里盛满了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一些东西,是什么具体却说不出来,那眼神有些孤寂,有些超然,似曾相识。他慢慢地将视线调转,看着坐在皇帝身边,脸上挂着微笑的太子容豫,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复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太子见过林晓霜吗?他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
“容豫,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青岚,我没有不开心,你怎么会这样问呢?”
“你的眼睛啊,看起来就像有好多心事的样子。”
“青岚,如今要叫殿下,不许直呼名字!”李青霖拍了拍弟弟的头。
容豫嘴角一弯,笑道:“是我让他这么叫的,你自己要和我犯生疏,可别拉上青岚,咱们都是兄弟,你不许吓他。”
李青岚愣愣地看着容豫,被那笑容吸引住了目光,心漏跳了半拍,小小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我不怕的,容豫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会怕你呢?父亲说了,以后让我和哥哥一起保护你,我力气很大,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李青霖白了弟弟一眼,正待说话,却被容豫抬手止住,他笑着摸了摸青岚的头:“好!以后我的安全,就交给小青岚了,你要好好学武艺啊!”
明明自己还比他大三岁,可在容豫面前,反倒显得他才是小的那一个。李青岚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直觉地想甩开他的手,在接触到那双含着笑的双眸时,却打消了念头,甩开的话,他会不高兴的吧?算了,只要他开心,摸摸就摸摸吧!他的眼睛真漂亮啊,比二表婶家的小囡囡更漂亮,他的皮肤那么白,人那么瘦弱,长得就像个女孩子,怪不得父亲要让他们兄弟来保护他。
童年已经远去,儿时的承诺李青岚却从不曾忘记,昔日的兄弟,曾经的玩伴,随着岁月流逝,成为了大安朝未来的皇帝,不知何时,他不再叫他的名字,不知何时,他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可是那个春日里站在树下对他微笑的美少年,早已经刻在了他的心上,成为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
李青岚时刻提醒着自己,他与自己是不同的,多的他不能奢求,只盼能够得以伴在他身边,辅佐他,为他分忧。借口为生母守孝,拒绝了家中安排的亲事,容豫娶亲,一娶就是几个,他是贺客之一,容豫洞房花烛夜,他借酒浇愁,一夜到天明。
就算他痛苦,只要容豫快乐就好,可他却告诉他,他的快乐不过是个泡影,只有五年,他在他身边,只能呆五年了!
容豫劝他娶林晓霜时,说过这么一句话:“青岚,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选的人,一定不会错!”
他将视线转向坐在皇后身边,微笑着的林晓霜身上,在心中默默言道:“容豫,你果然懂我,可你还是错了!”
林晓霜像个木偶似的坐着,笑得脸部肌肉僵硬。有刘长远和杜威在,图腊公主还跟在她父王身后,目前应该是用不上她。她人坐在这里,思绪却已飘到了九宵云外,忙完这段日子,就可以回家了吧,好多天没看到母亲和哥哥了,她在宫里学规矩礼仪,那些繁琐的东西纵然不喜欢,却也不得不学。
教规矩的嬷嬷都是古板又严肃的,若是有一点不对,就是一板子打来,跟着她一起学规矩的小宫女可没少挨打,幸好她先前认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容然做姑姑,容然亲自带了她去,和那些嬷嬷说了她是自己的侄女,所以她虽然也有做错的时候,却没挨板子。不过所谓严师出高徒,一日不停地练了十来天,她将各种宫廷礼仪学了个遍,心道这下好了,以后回国子监去,礼仪一项没准能考满分了。
她很想念母亲和弟弟,孟言欣进宫来看贵妃娘娘,也没能和她搭上话,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林念宗想必还是每天去向张氏请安吧,想到他那夜给自己送来的膏药,以及此后的小心翼翼,她的心稍稍安了些,这个哥哥虽说有些糊涂,可还是孝顺娘亲,心疼弟弟妹妹的。她是气他相信林晓妍,不问青红皂白打了大虎,纵然林晓妍是他的妹妹,大虎那时还只是个外人,这也情有可原,可是在林晓霜心中,大虎可比林晓妍亲多了,尤其这傻妞还想抢她的人,所以她不能原谅林念宗的举动,现在静下来想一想,哥哥其实已经后悔了,而且他本是个软心肠的人,容易受人蒙蔽,吴氏与林晓妍本就擅长扮猪吃老虎,装可怜博取同情,脑子不活泛的林念宗上当在意料之中。
不知道林晓妍的亲事在这些天定了没有,看林崇严的举动,是要赶快把她嫁出去,确实,林晓妍一天不嫁,守在那个家里就是个闹心的,张氏铁定不会回去。林晓霜不是什么滥好人,可也不是大j大恶之徒,这辈子她还没害过什么人呢,对于吴姨娘和林晓妍,她虽然厌恶,可也没到要灭了他们的地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吴姨娘想必也攒了不少私房钱的吧,既然是她生的女儿,她自己办嫁妆去。林晓霜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小坏的,她早打定了主意把母亲拐出来,这样一来,林晓妍的嫁妆张氏就不用管了,如果留在家中,还得为她备一份嫁妆,她盘算过了,房子是祖产,不可能卖了的,那个破庄子本来就是大房二房挑剩下才给他们的,那些地根本值不了多少银子,与其给林晓妍贴嫁妆钱,不如丢了庄子,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她们赚了。下一步就等着林晓妍出嫁,吴氏滚蛋,如果达不到这两条,他们是不会回去的。
现在林崇严估计为难的也就是这个了,女儿出嫁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吴姨娘毕竟生了一双儿女,也不好撵出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回让他自己试试,没了张氏顶着,他如何处理好家事,填好一屋子人的肚子?
陷入冥想的林晓霜没有发现李青岚打量的眼神,直到一个阴影挡在了她面前,恍然抬头,她才对上那个很有型的英俊青年。
“林小姐吗?”李青岚道,“邹大人请你过去。”
“啊?”林晓霜愣了一下,前面出状况了吗?怎么要自己前去?
随着李青岚来到皇帝与众臣的面前,她伏身缓缓下跪,在接收到皇帝一声“免礼”时及时地收住了还未落地的腿,站了起来。
“你跟在朕身边,下面的翻译由你来完成。”皇帝的语气有些不大好。
林晓霜看了看杜威与刘长远,那两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她有些不明所以。此前邹大人为他们三人作介绍时,那个杜威还好,刘长远可是对她不屑得很,如今怎么弃正主儿,要她这个侯补的上场了?
还没等她了解来龙去脉,那边里图腊国王已经叽哩咕噜地说起话来:“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会说图腊语么?”
林晓霜先翻译给皇帝陛下听,得到首肯,这才接过了话头:“是的,尊贵的国王,欢迎您到大安做客。”
“你的图腊语说得很正宗,难道你在图腊呆过?刚才那两位,有一位到过我图腊,却也说得磕磕巴巴,惹得你们的皇帝不快了。”图腊国王笑了笑。
林晓霜这才知道原委,不免看了看那两个翻译官,见她说得流利,那两人早就收起了轻视之心,想到皇帝发怒,林晓霜的出现也算是为他们解了围,心头松了一口气。
上歌舞表演的时候,林晓霜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其实图腊国王也带得有译官,只是那译官的大安话,说得也并不算好。
皇帝赏了几盘水果给她,有宫侍引了她到案前坐下,林晓霜讲得口干,不客气地吃起来。礼部尚书邹大人过来,笑着夸了她一通,他的身后跟着面有惭色的杜威和刘长远。
“你们俩,好好跟着林小姐学学!”邹仕民说道。
杜威和刘长远连忙点头,林晓霜内心暗叹,其实他们已经够好了,杜威人年纪大了些,不记得也是正常,刘长远自学成才,能够说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好了,文字功底他并不差,差的只是口语,自己不过是占了先机。她请了他们坐下,那两个谦让了一下,也就坐了下来。
“邹大人说了,我俩就当林小姐的助手,以后要累你多照顾了!”杜威说道。
“不敢当,小女子还需要两位大人多多提点。”林晓霜道。
杜威摇了摇头:“小姐不必自谦,我二人这点水平已引得圣颜不悦,今日多亏了小姐解围。”
刘长远也收了一身傲气,向林晓霜长揖一礼:“是刘某坐井观天了,还请林小姐多多赐教。”
“刘大人如此可折煞小女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女子不过是仗着有个好老师,又有几分这方面的天赋罢了,以后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向两位讨教,还请两位大人不要嫌小女子麻烦才好!”林晓霜急忙起身还礼。
各自谦让一番,落坐说起话来。不远处的李青岚见状,微微点了点头。此女不骄不躁,小小年纪,十分难道。
肩膀忽然给人一拍,他转头见到了自家哥哥,李青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太子说的就是她了,可惜……”
李青岚笑了笑:“这世上,一切皆由命定,谈不上什么可惜不可惜。”
“你有没有发觉,她和锦城公主长得挺像的。”李青霖问道。
“嗯!”李青岚看了看那个正微笑着与人说话的女子,转过头来,前面的高位之上,太子容豫正在举酒凑向唇边。他觉得林晓霜像的并非锦城公主,而是前面那人,无关相貌,他们看似专注而又飘忽的眼神,他们温和而又透着疏离的微笑,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晓妍定亲
“一路辛苦了!”燕王接过蔡大虎递来的包裹,放在一边,冲他点了点头。祁亮站在一侧,原本捏紧的拳头放松开来,下一刻却眯起了眼,有些迷糊这是个什么状况。
前些日子接到京城的来信,王府总管申律兴许意识到了什么,另外附了封信给了祁亮,大概说了一下京中发生的事,他这才得知令燕王上心的那位林妹妹定了亲,定亲的对象正是被燕王派去押粮的蔡大虎,这么说来,却是燕王给了蔡大虎机会,祁亮于是搞不明白了,燕王不是喜欢那小妮子吗?为何却帮着情敌?这下可真是没有机会了。而延平郡王那边也有信来,首先对燕王表示了感谢,另外就如以前一样,嘱咐他平日要注意身体,对敌时要小心刀枪。
老郡王的风湿和王妃的头痛病在吃了林晓霜送去的药丸后,虽不能根治,却大有缓解,林晓霜遵照燕王的指示制了药丸送到延平郡王府,因为觉得燕王撇开他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她没有遵从这一点,直接说了药是燕王请蔡大虎带来的,小郡主阿岫还记得她,两人在国子监也时有相见,不过小郡主自有自己的圈子,林晓霜与她们并非一个层次的,见面也仅止于问声好而已。
小郡主阿岫给燕王的信写了满满的五张纸,说的都是国子监发生的事,信中也提到了林晓霜,因为捶丸比赛上,小郡主所在的队与林晓霜的正好分属一二名。对林晓霜,阿岫有着几分好奇,只是每每相遇时,人家都摆出一幅敬而远之的态度,她身为郡主,也不好自落身段上前与她套近乎,所以两人的关系仅止于此,有很多话她想问,却不好开口。而燕王与林晓霜之间是有交集的,于是在信中,她将问题一股脑地抛向了燕王,当然,对那些问题,燕王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有些他还想知道呢。林晓霜就像一个秘,若非如此,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
蔡大虎退下去后,燕王慢慢地摩挲着包裹,不曾言语。
祁亮轻咳一声问道:“王爷不打开看看?”
蔡大虎给燕王时,就这么递过去了,这个粗人,也不说明这包裹是哪个送的,里面装了什么,害得他猜测半天。燕王也没问,似乎他与蔡大虎之间有着什么秘密事是他祁亮所不知道的,这让祁亮感觉有点不舒服,他是燕王的得力助手,基本上王爷的事,少有他不知道的,现在却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不了解的状况,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燕王没有满足祁亮的好奇心,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自会看,不劳你操心!”
祁亮无语!呆了一会儿,将要汇报的事项汇报完毕,退了出去。燕王在主座上坐了许久,缓缓起身,将包裹收了起来,他没有打开看,林晓霜给他做的衣裳,就这么静静地呆在包裹里,保持着她折叠时的原样。
京城的林晓霜在秋天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西北的礼物,各色的植物标本,用最好的宣纸托裱着,右下角贴了标签,注明了植物的习性,生长环境以及功用,这些植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可入药,她本来就是搞这个的,收到这份礼物很是喜欢。所有的标本中,只有一张不是植物,那是一只彩蝶,美丽的翅膀保持了张开的样子,正待展翅高飞,却给人不知以什么手法捕了,维持着这个姿态离开了这喧嚣红尘。蝴蝶的旁边,还有一朵花,小小的,蓝色的花瓣,与她绣给蔡大虎的手绢上那朵一模一样。
她直觉地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蔡大虎给他的,大虎整个人还是属于老实头,除了在乡下那次捉萤火虫讨她开心,此后再未做出过什么浪漫之举,而且他对那些植物并不感兴趣,在他的认知里,林晓霜喜欢的是鲜艳的花朵,却少知她真正所好,乃是那些有着药用价值的植物。
尤大姑说来的是个小校尉,将东西送到了珍妍斋,交待了是给林晓霜的,匆匆放下就走了,珍妍斋,她不曾向大虎提起这是属于自己的产业,或许因为中间夹了一个孟二,她不想大虎多心,孟二提亲的事,大虎后来知道了,虽然亲事已定,他对孟二还是吃醋了,专门交待过林晓霜,少和孟二来往。
除了大虎,还能有谁从西北带东西来给她呢?还有谁知道在珍妍斋找她万无一失呢?答案呼之欲出。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标本,心头有些发闷,沉默了半晌,腾空了一个大箱子出来,将标本整理了一下,放了一部分进去,然后坐在书案前,铺了纸张,研了墨,将留在外面的,她不曾见过的植物标本画在纸上,只是勾勒个形状,画一张,放一张,画完全部时,已过去了一下午。直到最后一张完毕,她将标本收到箱子里,落了锁,画用镇纸压着,出门和尤大姑打了个招呼,从后门回了柳条巷。
张氏的肚子已经显了,她也不出门,谢绝了那些太太小姐的邀请,整天地坐在家中缝制婴儿衣裳,有秋姨娘陪着,倒也有个说话的人。
庄子上的水果丰收了,林崇严送了两筐过来,张氏还待退回去,林晓霜说:“娘,不要白不要,怎么着都是他欠你的,就两筐水果,还少了呢!”把个秋姨娘听得抿了嘴直笑。
“就是啊,七小姐不是说多吃水果对胎儿有好处么,太太尽管多吃些。”
张氏白了女儿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内室,继续她的针线活儿。林晓霜悄悄儿问秋姨娘:“姨娘,我娘让我爹进屋了吗?”
秋姨娘道:“他和你大哥亲自抬了苹果进来,你娘总不可能撵你大哥啊,就让他们进了,不过才放下东西,就让你娘请了出去,水都没得喝一口。”
林晓霜笑道:“我娘其实挺要强的。”
“七小姐,太太都听你的,要不你多劝劝她,其实你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可以的话就原谅他吧,老爷不是个坏人。”
林晓霜笑了笑:“姨娘跟着我们过来,就是来当我爹的说客么?”
秋姨娘脸一红:“不是的,是婢妾自己要跟着太太的。”
林晓霜蹑手蹑脚地过去,挑起帘子看了看内室,张氏尤自低头做活,根本没注意他们俩,她退回来,问秋姨娘:“姨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又怕有些唐突……”
“小姐只管问就是。”秋姨娘笑道。
“你就这么白占着个姨娘的名份,难道你从来不怨?”
秋姨娘踟蹰了一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吴姨娘还有一儿一女,你什么也没有,若是将来老了,该依靠谁?”
秋姨娘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这是婢妾自己要求的,只要有口饭吃,别的什么也不求。”
林晓霜看了看她,“噗哧”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守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妾都不动,我那老爹算起来也不是个好色之徒,吴姨娘倒是好手段……”
“对了,听老爷说,九小姐的亲事定下了。”
林晓霜不无意外地愣了一下:“这么快?定的哪一家?”
“也不快了,大太太先就寻了一家商户,几个孩子都未婚配,条件不错,听说是咱们家,七小姐的名声如今大着呢,外面的人都知道,人家一听是你妹妹,很是乐意,连嫁妆都不在乎了,没想到吴姨娘和九小姐都不乐意,老爷只想耳根清净些,只得又拖了一阵子,才找到个官身的,姓徐,说是丧了偶,要娶个续弦,年纪也不大,才二十一岁,前妻没留下孩子,在南湖县当县令,是大老爷同僚的一个远房亲戚。”
林晓霜点了点头:“听着倒是不错。”
秋姨娘问道:“那边急着要娶个主母当家,催着婚期,老爷说了,虽然她是妹妹,原应该等你先出阁了再轮到她,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就让妹妹先出阁了,问你和太太有没有意见。”
想来是张氏不听林崇严的,这些话他就告诉了秋姨娘,让她转告,不然以秋姨娘不爱听是非的性子,哪里知道这许多。林晓霜摆了摆手:“明天他来,姨娘只管回他,就说随便他们,只是这嫁妆,我娘这里是半分也没有的,自个儿想办法去!”
秋姨娘笑道:“好,那我就这么回老爷了。”
秋姨娘退了出去,林晓霜跑到张氏房里,拿起她缝好的小衣服看了看:“怎么没分男女?”
“婴儿穿的,分什么男女?”张氏嗔了她一眼,“何况谁知道是男是女。”
“娘,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托了腮问道。
“女孩!”张氏毫不犹豫地说道,“娘希望再生个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儿,以后你们姐妹也好有个伴,有你这个好姐姐教导她,我想她一定会是个最聪明的小姑娘。”
林晓霜点点头,她也比较喜欢小女孩,以林崇严和张氏的优良基因,看他们兄妹几个就知道了,生出来的孩子不会丑的,有个小妹妹,她就可以好好打扮她,带她玩,想想都开心。而且趁着这个时候,可以古代的人是怎么带孩子的,她带过大孩子,小婴儿还真是没带过,将来自己生的时候,也就有经验了。
“你这阵子学业不忙么?”张氏问她。
林晓霜拿了一个苹果边啃边答道:“不忙,因为宫里发了话,国子监的老师们都不为难我,我不去上课也不说什么,还会给单独给我补起来。”
接待过图腊国王后,她原以为没有事了,不曾想图腊国王自己走了,把梅塞公主扔皇宫了,梅塞公主会的大安话,加起来怕是不到十句,就会些“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皇帝就交了个任务给林晓霜,让她在梅塞公主需要的时候进宫伴驾。
梅塞公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有公主的架子,在人前规矩有礼,不爱说话(其实是不会说没办法了),在与林晓霜相处时,却很是活泼,林晓霜喜欢这种直性子的姑娘,两人相处很是愉快。
只是不明白图腊国王此举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把要把梅塞公主嫁给老皇帝的话,以不大像,他说留公主在大安皇宫多玩一阵,请皇后娘娘帮着物色个女婿,皇后总不至于给自己的老公拉皮条吧!最有可能的是在几个皇子中挑一个。
燕王归来
日子在忙碌中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一年冬天,西线无战事,燕王被皇帝从甘州召了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林晓霜俨然成了梅塞公主的语言老师,这个异国的公主生活在大安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在人前又要维持着端庄淑女的形象,于是积攒了太多的精力,这些精力找不到地言发泄,于是全都用在了学习上,她不仅迫切地学习着大安语言文化,还跟着林晓霜学习别的语言,因此林晓霜出入皇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梅塞公主住的玉梨宫,就在皇后的坤宁宫附近,隔得不远,玉梨宫并非皇后专门派给梅塞公主住的,她身份特殊,在后宫单辟宫殿居住的话,怕有流言飞语,于是皇后娘娘让她与未出阁的平章公主住在一起,平章公主才是玉梨宫的主人。
这位公主今年十四岁,与林晓霜同龄,也在挑附马了,目前还未知花落谁家。皇后之所以让梅塞和她住一起,是因为平章公主性情温和,不多言不多语,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的母妃故去了,如今养在皇后跟前。
因为宫殿太大,这位公主又很羞涩,林晓霜过了很久才见着她。
初次见面,平章公主只是点头笑一笑,林晓霜表现得也很有礼,两人的关系不亲不疏,非常符合各自的身份。梅塞公主不喜欢呆在屋子里,拉了林晓霜跑到外头的凉亭,两人一会儿大安话杂着图腊话聊得不易乐乎。
凉亭边有个池塘,几尾金鱼在其间嬉戏,池塘的另一边,章平公主远远地站着,不时看一眼这边。
“梅塞公主,你看章平公主在那边还未走呢,要不要请她也过来一起说说话?”林晓霜问道。
梅塞摇了摇头:“算了,她就喜欢那样,以前我不是没有请过,她不爱与人言的。”
林晓霜点了点头,梅塞公主的两个贴身丫环互相对看一眼,神色有异。她们中的一个原先曾在图腊的国师府上呆过,梅塞出门前才选了来服侍她的,跟着国师学过几年大安话,却比梅塞公主还要强些。
“怎么了?阿雅?”林晓霜问她。
“公主,林小姐,我这宫里的姐姐们说,平章公主不是不爱说话,是说不好。”
“什么意思?”梅塞也未曾听说过,顿时来了兴趣。
“她……她口吃。”
“原来如此,怪不得平常与她说话她只是笑却从不回答,我还道是我说的大安话太难懂了,人家听不明白……”梅塞恍然,“害我差点以为她是哑巴,原来不过是结巴而已。”
阿雅忙道:“公主,可不能乱说!这话给人听到不好。”
“口吃不就是结巴?我没有乱说啊!”梅塞公主一脸无辜。
林晓霜噗哧一笑,瞥了阿雅一眼,说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阿雅,不要紧的,她说的是图腊话,别人也听不懂,在人前,公主必然不会如此说出来。”
梅塞公主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当然不会在平章公主面前这样说的,可是晓霜又不是外人。”
阿雅松了口气:“公主记得就好。”
林晓霜抬眼看去,远处的平章公主对上她的视线,好似偷看被人逮住,眼神闪躲了一下,脸顿时红了。林晓霜冲她点头微笑,她定了定神,也回了个微笑。
“公主,您想和她们一道玩的话,咱们就过去吧。”随身宫女说道。
平章公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微带落寞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池塘边。
和梅塞已经熟悉了,林晓霜与她说话便没了以前的许多规矩,这个外国公主在接触下来后,对林晓霜大是佩服,很诚心地拜她为师,而且连称呼也改了,林晓霜不敢占公主便宜,一再谦让,两人互退一步,私下里她便也不再对公主说敬语,二人平辈论交,朋友相称。
“梅塞公主,你说你父王留你在大安,是想让皇后娘娘为你找一门好亲事,可你贵为公主之尊,不是只有王侯才可与你相配,公卿之家,怕都是不可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皇帝陛下似乎舍不得他的儿子。”梅塞嘟着嘴说道。
“为什么?皇子配公主,正好,皇帝陛下为何不愿?若是不愿,怎么会答应留你呢?是你多虑了吧。”林晓霜笑了笑,与梅塞交谈就是有这点好处,有什么话都可以明明白白说出来,不像其他人,藏着腋着的。
“因为我父王是想招个女婿带走,你不知道,我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将来就是图腊的女王。”
林晓霜精神一震:“你们国家,可以有女王吗?”
梅塞歪了歪脑袋,说道:“律法大典上没有规定女儿不得为王,只规定了继承人必须有纯正的王室友血脉,我有个叔叔,对王位也虎视眈眈,所以父王才会带我来大安,如果我与这里的皇子联了姻,叔叔也就不敢有所动作了,不然父王怕他百年之后,我不仅王位不保,还会被叔叔下了杀手。”
“这么血腥?”林晓霜嘘了一声,“看来出身太尊贵出不好,亲人都可能成为仇人。”想想自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
“晓霜你是为我担心吗?”没想到梅塞想当然地以为林晓霜是替她忧心,感动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放心吧,我父王什么都想到了,叔叔那边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图腊相比大安来说,只是个小国家,你们的皇帝已经答应了帮我们,不会有什么事的。对了,晓霜,我也不好意思找别人打听,你知道皇帝陛下还有几个儿子未曾婚配吗?”
林晓霜掰起指头数道:“还有潞王、成王、燕王、昌王、越王、楚王,不过后面三个比你还小,还未成年。”
“那么前三个是成年的了?”梅塞用手托着腮,微笑道,“那他们三个,哪个长得比较俊?谁更有本事?”
林晓霜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冷漠的脸,若是将他“嫁”到图腊去,那人不知会如何?她想了想,对梅塞说道:“各有优点,说不得谁更有本事些,这个要看公主你自己的意思,若是你喜欢的,怎么看都会比别人好。”
梅塞点头:“也是这个理儿!我都等不及想见到他们了,皇上的大寿要到了,他们应该都会回来吧?”
“是啊!”林晓霜点头笑道。可不是么,前儿她陪着赵管事去摘星楼,那位带给她的信上说已经启程了,算起来就是这些天要到了。想一想皇帝召燕王回京,莫不是要将他发配给梅塞当女婿?
出了宫往珍妍斋看了看,最近生意淡了些,原因是海禁重开,第一批从海那边运来的货物进了京,对她们产生了冲击。林晓霜寻思着得找孟言轲商量一下,看是降价出售,还是换点其他的新鲜玩意儿卖,她这里不愁点子,愁的是精力,如今帮燕王管着那十六家商铺,她皮都快脱了一层,等这位爷进京,还不知他满不满意,会如何地折腾呢。
这次燕王又给她寻了不少好药材,附赠的还有一本医书,是前朝大家韩章的亲笔记载,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林晓霜当然欢喜,根据上面记载试了几个方子,发现果然不愧是医仙韩章的手笔,确实功效卓著。这之后她从书上寻了几个孕妇保胎的方子,亲自配了药给张氏吃下,张氏的精神都好了不少,有很多东西,她不好让母亲知道,有空便在珍妍斋的后屋炼制药材。
她一边想着今日与梅塞公主说的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搅拌着要炼制的蜜丸,视线忽然落在了床角,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放下手中的药盅,她来到床前,掀开了垂下的床幔,露出了里面的箱子。箱子里是上次燕王带来那块石头,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推进了床下,几次三番思量,她都弄不明白这块石头是干什么用的,原来还猜想过是块未经雕琢的宝玉,可是研究了半天,发现不像,就算真的是,燕王派人送到她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对着床角发了半天呆,林晓霜慢慢站起,一回身却给吓了一跳,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胆子这么小?”对面的人稳步坐在她方才坐的椅子上,脸上还带着风尘之色,略有倦意。
“王……王爷,您是怎么……”看到了大敞的门,林晓霜的问话卡在了半途,是了,这里是她的私人地盘,所以白天她都是大开着门,好让室内光线明亮。
“我刚到京!”燕王说道,“渴了!”
“啊?哦!”林晓霜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我给您找茶盅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