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第29部分阅读
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 作者:未知
边关,想来会喜欢塞外风光。”林晓霜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只得尴尬一笑道。
“哪里会这么巧,我就该想到的,是我太笨了!”延平郡主喃喃念道,一步步往前,走到燕王身边站定,“宣哥哥,你……你昨日说的心上人,是不是她?这么多年了,你何尝会对除我之外的女子如此好过?怪不得申总管提醒我小心……小心她,我还道她是定了亲的,根本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没想到,真的是她!对不对?”
“阿岫,不许胡说!”燕王神色一凛,冷眼看向延平郡主。
“宣哥哥,你竟然凶我!你竟然为了她凶我!”泪水一颗颗从延平郡主的眼角滑落,“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知吗?第一次你拒婚,我那时还小,以为你是为了等我,第二次你拒婚,我已经及笄了,以为你会对我说,你想娶的人是我……可你却拒绝了我,你说你的心上人不是我。昨日我一宿没睡,只当自己是做了个梦,今日大清早就来寻你,祈盼着你会对我说,昨日之言只是一句玩笑……可是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都心有灵犀了,你还想瞒着别人?”
“你别说了!”燕王向来无波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似痛苦,又似愤怒,可是延平郡主不听他的,尤自喋喋不休。
林晓霜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拉住延平郡主的衣袖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郡主,你不知道,我是定了亲的,我有未婚夫了,怎么可能和王爷扯上关系呢!我未婚夫还是王爷的下属,不信你问王爷。”
“我知道!”没想到延平郡主却说道,“我见过他,可宣哥哥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若是喜欢了你,就不会管别的。就算你中意的人不是他,可他中意了你,眼里就不会再有别人!”
林晓霜差点风中凌乱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上了祁亮的当,那人哀求着自己来帮他劝燕王,可是燕王根本没事人一样,偏生送个礼物挑什么不好,挑了一幅画,刺激到了延平郡主,让她说出这么多话来,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让人尴尬,她可从没想过燕王的心上人会是自己,是的,从未想过!燕王在她看来,是如神祗一样的男人,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交集。
“郡主,我向你发誓!”林晓霜不得已,只好举起了右手,这里的人特别信誓言,若是发了毒誓能令延平郡主安心,她愿意,“你可以嫁给王爷的,只要……”
“住口!”话未出口,被人厉声喝止,燕王抢在林晓霜前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插入了她与延平郡主中间,“阿岫,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和你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没说错,我的心上人就是她,就算她永远不会看我一眼,可是我心中有她,只有她!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要告诉爹娘,你欺负我!”阿岫哭着跑了。
林晓霜被燕王的话吓住了,她怯怯地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燕王:“王……王爷,你……你其实不必这样……”
“不必告诉阿岫吗?无妨,她既然想知道,就告诉她罢,免得她总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晓霜想说她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说燕王说的是假话,不过是为了拒绝延平郡主,才拿她出来当了挡箭牌,可燕王的意思,却恰恰是承认了他喜欢的人是她这个事实。接下来该说什么呢?林晓霜傻眼了!
“梅塞公主那里……”不能不开口,气氛本来就够怪异了,再沉默下去,更加让人浮想联翩。林晓霜联想到祁亮昨日的话,结合今日的实际,有九成的把握燕王的心上人就是自己。事态不该这样演变的,她心慌起来,一种未可知的感觉抓住了她,让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制。
“你担心我吗?”燕王看着她的目光,头一次让她觉得咄咄逼人。
“你是我的恩人,若是有难,我心中自是不安。”她躲避着那目光,出口解释道。
燕王收回了目光,忽尔说道:“对不起!”
“啊?”林晓霜猛然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不该给你带来困扰的,你放心,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可是老兄,我已经听到了啊!林晓霜在心中喊道,她此刻知道了燕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只因为他是王爷,所以她多了一层顾虑,没有看清事实真相。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条件的好,唯一的答案,便是他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燕王会喜欢她呢?林晓霜不知道,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吐那口口水时,被人偷偷从中下了蛊,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为她这般?梅塞公主是多么好的女孩子,阿岫又是多么可爱的姑娘,因着她,他却都视而不见。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燕王停了一下,又出声道:“阿岫那里,延平郡王不会怪我的,我这样做,也是想叫她死心,就算没有你,她和我,也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林晓霜问出口,才发觉自己太过随意,忙低了头道,“对不起,是我逾矩了,王爷的家事,不是我该管的。”
“是的,家事……”燕王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祁亮去找过你了吧?放心吧,我没事。昨日我确实是单纯困了,多休息了一阵,皇上那里,不过是让我交出兵权,削了爵位。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他儿子,难道抗旨不遵,还能抄了我的家,灭了我的族不成?那岂不是要灭了他自己?我是皇子,比平民百姓好了不知多少倍,只要不是谋逆,怎样也砍不了我的头。”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去军中,杀敌!”燕王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大虎,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守着京中产业,照顾庄子上的一干兄弟和他们的家人,我帮你守着他,让他完完整整地回到你身边!”
林晓霜愣愣地看着他,眉头轻锁。如果这个男人爱她,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这个男人不爱她,为何他向来淡漠的眼底,第一次浮现了伤痛?
“成交!”半晌,她才有些艰难地伸出右掌,燕王的右掌与她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那是握剑和练箭留下的痕迹。
十日后,燕王离京,削兵权、夺爵位的昭书早就下了,但是他的护卫们还在,圣旨没有说将这些人也撤走,于是他们跟着他,带着林晓霜连日熬夜赶制的一批特效药离了京,赶往西疆前线。
风中传来隐约的歌声,林晓霜仔细一听,却是自己对燕王念过的词,“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今生无缘聚,来世相逢早。”唱歌的是祁亮,其实祁亮有一幅好歌喉。林晓霜听着歌声,心中慢慢浮起一阵悲凉。
国事家事
边关局势渐紧,朝堂之上,雷霆震怒,皇上将边关急报直接扔在了兵部尚书的脸上。
“这才停战了几年,大安将士就连仗都不会打了吗?潞王呢?他在哪里,把他给我找回来!”
“回皇上,潞王爷行踪飘忽不定,臣等派人寻过,一会儿听闻他在雁来,一会儿听闻他在漠南,可都没有寻见,除非各地张榜搜寻,他本人看到了,还有可能回来,否则……”
“啪”地一声,龙案被拍得颤动起来:“张榜?你以为是寻逃犯呢!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父皇请息怒!”太子见大臣们脸色难看,出列禀道,“既然二哥难以寻到,儿臣愿意领兵征讨乌苏汗,为父皇分忧,解我大安之危。”
皇帝看了看太子那略显病态的脸,眼眸逐渐柔和下来,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安又不是只有你二哥一个会打仗的,你虽有文韬,却欠些武略,带兵打仗,还是换个身体壮实能打的去,你就好好编你的《千秋史》吧!”
皇帝看了半天,满朝文武,竟然没人啃气。其实怪不得这些大臣们,虽说乌苏汗此次来势汹汹,可朝中并非尽是无能之辈,只因皇上才撤了燕王的兵权,此时又提潞王,让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很多人处于观望态度。燕王几起几落,这两父子的关系令人费解,谁知道皇帝此刻是不是又想起燕王了,若说起带兵打仗,燕王确实是大安当之无愧的战神,比起潞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会不会再起燕王呢?满朝文武,皆是疑问。
“那乌苏汗太过嚣张,朕就不信败不了他,传朕旨意,三军即日准备开拔,朕要亲征乌苏汗!”
满堂静默刹那间瓦解,有四五年老臣率先出列跪下:“皇上,不可啊!”
“既然无臣子为朕分忧,朕唯有御驾亲征,这江山都是朕一手打下,又何不可?”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话都说到此处了,总不能说皇帝老了,比不得当年吧,那不是找死么!可是身为一国之君,身犯险境,却也不该,忐忑间,所有官员都跪下请罪,嗡嗡声不绝于耳。
出人意料,一向只在户部挂了个闲职,向来老实忠厚、胆小怕事的成王忽然站了出来:“儿臣愿带兵出征,以解大安之危,请父皇恩准!”
“你……”不光是外人,就连皇上也愣住了。
成王上前一步跪下:“乌苏汗不过是几个番邦部落的联盟,不值得父皇驾亲征,儿臣知父皇正当壮年,但朝中大小事务亦离不开父皇,太子是国之储君,同样不亦身犯险境,儿臣愿替父皇和太子尽绵薄之力,将那乌苏汗赶出我大安朝疆土。”
太子嘴唇一动,轻道:“三皇兄……”成王对他点了点头,眼中一片诚垦:“五弟,为兄知你抱负,朝中离了我没有什么,离了你却是不行,就由为兄替你上阵杀敌,你留在京,在父皇面前多替我尽孝道,也是一样。”
“哈哈哈!”皇帝朗声一笑,拍案而起,“好!容历,平日倒是父皇小瞧了你,我大安的皇子,就该有这股霸气!传令三军,成王即刻封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军征讨乌苏汗!”
大安庆统三年冬,向不理事的成王掌握了兵权,率二十万大军奔赴西疆,迎战乌苏汗王突列,向不起眼的成王在此战中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决断,大军一鼓作气,将乌苏汗的人马逼退北境三十里,随即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你来我往,在北门关内展开了争夺。
就在燕王离京没多久,林晓妍出嫁了,如同林晓霜所料,林崇严并没有给她多少嫁妆,从她这里得去的首饰也只挑了十几样赔嫁。大伯母李氏悄悄附耳对她说:“如今那边啊,经常听到吵闹声,吴氏仗着生了儿子,想让你爹扶正她,听门房上的婆子闲话,似乎你爹一次酒醉后应了,醒了来却不认帐,她就见天的闹,也不想想她一个妾,如何抬得上来!”
李氏的语气满是不屑,对着林晓霜时,却是笑容满满,面色温和,柔得能掐出水来。以前与三房关系并不好,李氏巴巴地只是算计着为自家,生怕三房给分多了去,如今三房分家了,张氏更与林崇严和离了,两家没了利害关系,再加上林晓霜的人缘,这关系忽然就亲近起来。
起初李氏是听大老爷的话,为了自家利益打算才和她们来往,却在接触中发现张氏与林晓霜原来都是很好的人,林晓霜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有主见,行事利落,林崇尚外派任中州长史,带了钱氏前往,家里一应大小事全落在了李氏身上,但凡有那拿不下把握的事,找儿媳商量还不如找林晓霜这个侄女儿。她心中暗奇,张氏一个温吞人儿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姑娘,不过想想她果断和离的经过,李氏大为感慨,心想张氏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换了是她,便做不得这样周全。
林晓霜浅笑道:“大伯母说的是,妾就是妾,若是生了儿子就能抬上为妻,这世间还哪来的规矩!还好咱们与那边再无关系,随他们闹腾去吧。”
“说的是!”李氏笑道,“我不过是当笑话这么一说,你爹他再糊涂,想也不会做这样有违礼教的事,这吴氏原来也是个精明人儿,如今却……唉!”说着却拿眼直瞅林晓霜,掠了掠鬓角,欲言又止。
“大伯母有什么话便直说吧,都是一家人。”林晓霜看出她的心思,干脆直接点明了。
“晓霜啊,这话说出来,你可别怪你大伯母,说实在话,这女人啊,不能和男人比,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守着丈夫儿女过一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的将来,她四十都不到,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你爹有悔的话,还是……”
林晓霜低头浅笑:“这得看我娘的意思,我一个做女儿的,不可能事事替她决定。”
李氏跟着干笑了几声,心头却知晓若不是林晓霜,张氏何来那么大底气,说什么当娘的作主,其实一家子都是以林晓霜为中心呢,她说的话,只怕比圣旨还管用。
林若秋因着堂姐的关系,如今在太学馆也没人敢欺她,她是个精明的丫头,和林晓霜的关系倒是越走越近,李氏和林晓霜谈话时,她便去取了头年埋下的梅树上的雪,给林晓霜沏了杯极香的茶,这时亲手端了过来,将林晓霜面前的换了去,笑道:“七姐姐且尝尝我的茶艺。”
林晓霜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喉咙,对着直视她一瞬不瞬的林若秋道:“八妹妹手艺越发好了!”
“这些磨人的功夫,也只有她稀罕!”李氏慈爱地看女儿一眼,佯装嗔道,“合着该与你七姐姐好好学些正经的才是,尽搞这些歪门斜道。”
林若秋不依地摇着母亲的肩膀撒娇:“如今在母亲心里,我可是比不得七姐姐了,索性说与婶婶知道,我与七姐姐换了,让她做你女儿好了。”
“我倒想呢,怕你婶婶不会答应,你这个磨人精,换了别人可受不了!”李氏呵呵笑道。
三人又闲话一阵,林晓霜起身去向近日偶感风寒,闭门未出的老太太道辞,由林若秋送了出来。
临近年关,国子监的课业早就停了,博士也三三两两赶着回家过年。出去的时候要经过三房的那堵墙,林晓霜听到了那头的叫骂声,却是吴姨娘在骂林念堂,变声期的少年嗓声嘶哑,低声劝慰着什么,听得不大真切。
林晓霜稍微缓了一下步子,若秋便道:“这不是一回两回了,经常听到那头,不是骂就是哭。”
林晓霜默了片刻,轻声问她:“三朝回门的时候,你看到九小姐的新姑父了没?”
“见到了,长相倒是端正,说话也和气。”
“九小姐看起来开心不?”
“我看她嫁了人后倒似变了个人,以前的飞扬跋扈可都全没了,柔柔顺顺地跟在新女婿后面,想来两人倒也和睦。七姐姐,我七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啊?说起来我都没得见过。”
“他啊,样子过得去,人也憨厚,力气蛮大的。”林晓霜倒也不扭捏作态,微笑着向林若秋形容道。
“他对你好不好?我听说你们是自小相识的,这种知根知底的,倒是不用担心人品不好,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个!”林若秋一脸羡慕。
“他对我自然是好的,”林晓霜笑着伸出手指,在林若秋鼻尖上捏了一下,“小丫头心动了?放心吧,大伯母铁定早为你物色好了人家。”
“可我不想嫁给那些纨绔子弟,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自己做主,找个合心合意的人。”林若秋眼神有些闪烁。
林晓霜暗道,这丫头不会是早恋了吧?她却没想到自己如若秋一般大时,已经和蔡大虎私定了终身。
“你……是不是看中了谁?若是国子监的学生,你大可跟伯父伯母说,我看伯母挺疼爱你,他们定然不会反对的。”
林若秋红着脸摇了摇头:“七姐姐瞎说什么,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哪里有人了!”
林晓霜见她不认,倒也不好追问,笑了笑,便继续前行,出了二门,孟加的马车侯在外面,她上了车,与林若秋挥手作别。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兽皮,她问孟加:“怎么换了?哪儿来的?”
孟加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二少爷说了,小姐怕冷,这是大少爷从南境走的货,是虎皮,暖和着呢。”
“孟二爷真是好心,对小姐却是像亲妹妹一般。”兰香陪笑道。
林晓霜低头抚摸着软软的虎毛,眉尖微蹙,虽然孟言轲这里已经言明,他也明了两人以兄妹相称,可这份好却还是让人受之有愧。
孟家的生意如今偏往南境,北边的已经停了,战事毕竟是在遥远的边关,虽然说因为粮草征得多,京中物价比往年涨了不少,但林晓霜的珍妍斋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各种原因凑一块儿,一是外来货入不了关内,二是珍妍斋打出了名气,三么,就是接近年关,大家都要礼尚往来。
如今父母和离了,林晓霜也就将珍妍斋的事告诉了如今的家人,她时常会呆在那边,若不说出来,林念宗还要疑心她与孟言轲两人的关系。有她在,尤大姑明显轻松不少,不时到后堂请她拿些主意。
林晓霜又设计了些新鲜玩意儿,都是符合新年新气象讨吉利的,尤其是一些小件的饰品玩具,她作为赠品给了顾客,很受欢迎。
让孟加去了珍妍斋,林晓霜在屋里看了一下尤大姑递过来的礼单子,改动了几下,让她下去准备。梅塞公主在宫里住了快半年了,她的婚事还没个着落,也不知帝后打的什么主意,林晓霜寻思着去宫里看她时,顺便要给这些大人物都送点礼。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个大盆景,为了燕王的那块大石头,她只好弄了个室内盆景出来,石座的底上,摆的还是石头,石中有水,还养了几条金鱼和两只小乌鱼。尤大姑曾问她为何不养花,她只得回答自己就喜欢这样的。
看到石头,她就想起了燕王,一直不明白他送这石头来的用意,这个问题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丝,时不时就会牵系着想上几回,每每答案都是否定的,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而燕王与大虎在一处,她想到了他的承诺,不知怎么的,竟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会将大虎平平安安地交到她的手中。
时光易逝
时光在一片平和中慢慢流逝,虽然隔的时间长,但林晓霜还是能收到蔡大虎报平安的信,差不多三个月一封,每次都是厚厚一撂,所有的话都写在了上面,她看完了,自拿去念给蔡大婶听。
在大虎眼中,二虎还是个小孩似的,信中专门叮嘱林晓霜帮忙照看着,别让二虎闯祸。蔡大婶不让二虎叫晓霜的名字,让他叫大嫂,二虎不好意思,说晓霜还没过门呢。晓霜本想让他叫声姐姐,可惜自己比人家要小,于是二虎见了她,往往打敞口讲话,但是自有一份亲近,并不显得生疏。
蔡大婶不在跟前时,二虎偶尔还是会叫晓霜的名字,这个面目黝黑的少年在这一年多里嗖嗖地蹿了好高,晓霜和他说话,还得仰视。有时候他看着林晓霜,会有片刻的失神,想当初他娘可是提过,要将她说给他做媳妇儿,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他的大嫂。
他还记得在村里的草场上,有一天和大虎打了一架,他始终没能赢了大虎,末了红着眼圈对他说:“大哥,我现在打不过你,我认输!可是将来我不见得打不过你,若你对晓霜不好,我可不是不依!”
蔡大虎咧嘴笑着,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拍了一下二虎的头:“臭小子,你对晓霜动心了?你还小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哥可是不会放手的,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了,你好好练武,别放下了,等大哥立了军功,有了出息,将来把你带出去,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媳妇儿!”
从那时起二虎就下定了决心,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绝对不能再输给大哥。他接手了林晓霜在南临的产业,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来京后,他将变卖所得还给林晓霜的,林晓霜却没有收,她说自己没有出一分力,一切都是二虎打理的,没道理收钱,二虎说东西是林晓霜的,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就连销售渠道也是她先定好了的,自己不过是帮着侍弄了一下那些花花草草,最多给点工钱,他已经扣了的,剩下全是林晓霜的。
二虎执意要给,林晓霜坚持不收,最后僵持不下,晓霜只得说:“我相信你,既然如此你将这笔银子作本钱,我出银子你出力,寻个生意做,若是赚了,我们五五分帐,若是赔了,算我的。”
二虎听了心动,以他自己存的银两,根本不够在这京中弄点小商机的。思索了一下,他说道:“如此也好,不过赔了咱们一样五五分。”
林晓霜知他固执,也就点头同意了,话是这么说,有自己出谋划策,二虎怎么也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二虎心知林晓霜这是在帮他,加上林晓霜又给他出了些主意,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对这个小嫂嫂更多了几分敬意。
二虎很聪明,在药铺干了一年,不仅从看、闻上将各种药材分得清清楚楚,还跟坐堂大夫学了不少有用的方子,若是弄到乡下去,做个赤脚大夫也足够了。他熟悉这个,便坐起了老本行,在京里开了家药铺。
京中大药房多,人们都习惯了往熟悉的地儿去,要想招揽一批熟客,可是得花一番功夫。于是林晓霜出了个主意,让二虎主打一样,无论何朝何代,孩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再穷的父母,在孩子生病时,宁可自己受苦受穷,也不会惜疼金钱给孩子治病,林晓霜于是建议二虎主打儿科。
另外一点则是店名,各家药堂都是三个字,他们这家却取了六个字,用林晓霜的话来说,六个字显得特别醒目,而且合了六六大顺之意,在孟言轲帮忙请了个坐堂大夫后,“儿康宁保健堂”正式挂牌营业。林晓霜仗着前世仅存的一点记忆和自己的植物学知识,提出了几点理念,在二虎和坐堂老大夫的研究下,竟也配出了几种专治小儿疑难杂症的成品药,于是没过多久,“儿康宁保健堂”就在京中打开了局面。
蔡大婶是个闲不住的,带着春妮在药店外面摆了个豆腐摊,做起了她的老本行。二虎说母亲这样不好,若是让人知道蔡都尉的娘在街口卖豆腐,还不得让人笑话,蔡大婶却不以为意。林晓霜得知后,也对蔡大婶表示了支持,蔡大婶笑着直夸:“还是媳妇懂我!”,又对二虎道:“你大嫂是在国子监念书的,她都不嫌我丢人,你倒嫌上了。”二虎本是一片好意不想让母亲辛苦,反落了一顿骂,弄得他哭笑不得。
张氏听女儿说豆腐养颜美容,身体养好后,便雷打不动地天天来蔡大婶处买豆浆和豆腐,一买就是几个时辰,两个女人经常让春妮守着摊子,跑到药店后头坐着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天。
蔡大婶安慰张氏道:“离了好!靠不住的男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自个儿过,你看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不也熬出头了?你比我好呢,你还多一个可人疼的女儿。”
张氏笑道:“我女儿如今不也成了你家媳妇了!”
蔡大婶笑道:“那到是!将来晓霜进了门,我可有得福享了!”
张氏叹了口气:“若说起林三爷来,我唯一感激的就是他当年同意了大虎的提亲,说出来老嫂子您别见怪,那时我还不大看中这门亲事呢,谁知道这人都是会变的,待得来京,他整个人都变了。”
蔡大婶拍了拍张氏的手:“我知道,当娘的心都一样,盼着自个儿的孩子好呢,若是换了我,当时也不会瞧得起大虎,还好这孩子总算实现了对晓霜的承诺,晓霜说了,让他给我挣个诰命回来,我倒不想这些,可不能委屈了晓霜不是?等再过几年,晓霜大些了,就把他们两个的亲事办了,咱们换个大些的宅子,不如全都搬到一块儿住,咱们姐妹俩也好说说话。”
“这好吗?”张氏心中自是喜欢的,不过带着母亲出嫁,却没有哪家有这个规矩。
蔡大婶一撇嘴:“有什么不好的,你说好,我说好,就好!”
张氏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乐了:“好!嫂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转眼过去一年多,林晓霜眼看就要及笄了。
这一年里,边疆战事仍在继续,兵部尚书因战事上表现无力在皇上面前失了宠……
宗亲中未承爵的庶子们屡次受到帝后青睐,在一次次宴会过后,一位身材魁梧,长相郎的儿郎被皇帝选了出来,收为义子,一纸圣旨指给了梅塞公主,赐“嫁”图腊,梅塞用已显流利的大安话与林晓霜告别,喜滋滋地带着她的男人回国了……
平章公主与林晓霜、孟言欣成了手帕交,林晓霜辛苦训练,治好了平章公主的口吃,如今这位公主虽然说话慢些,却不会在人前装哑巴了……
锦城公主驸马意外坠马而亡,成亲不过两年,成了新寡……
阿岫郡主在国子监看林晓霜不顺眼,林晓霜见了她都绕道走,有一回在街上碰到延平郡王一家,郡王和王妃对林晓霜却很和气,极力邀请她到王府去玩,阿岫在一旁气得直瞪眼,却给王妃教训了一顿,从此后看她的目光不再不屑,却变成了忧怨,让林晓霜脊背发寒……
林晓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业在国子监说不上名列前茅,却也是很好的了,同时跟着太子编《千秋史》,与李青岚天天见面,她察觉了那位仁兄看她的眼神有些异常……
每个人的身边都在有事发生,林晓霜只能顾自己,管不了许多,她很忙,忙着学习,忙着赚钱,与孟言轲的合作仍在进行,还要不时帮蔡二虎打点儿康宁保健堂,还有燕王的十六家店铺,那人不在,却给她下了个目标任务,全权交由她打理,不费点心思,她达不到燕王定的营业额,她深深地知道了,燕王是个爱钱的主儿!而张氏带着儿子女儿过得很开心,与林崇严那边,再无联系过。
这一日林晓霜在弄堂口遇到林念堂,林念堂怯生生上前叫了一声七姐姐。她驻足问了下他的功课,见林念堂答得有理有据,点点头道:“好好念书,别被其他事影响了,咱们林家的孩子都不笨,将来你也会有出息的。”林念堂听了,眼眶立马就红了,回去后忍不住哭了一场。
“六少爷别难过,七小姐如此说,也是为了你好。”柳絮见状心中不忍,出言劝道。
沉默半晌,林念堂道:“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柳絮惊讶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父亲与母亲和离,并言不认哥哥和弟弟,我原以为她也不会认我这个弟弟了,可今日她和我说话了,不仅鼓励我,还说了咱们林家的孩子这句话,是父亲不认他们,她并没有否认过我们是一家人!”林念堂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絮道。
“少爷你总算是个明白人!”柳絮叹道。
林念堂抓住她的手:“柳絮,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我,我……其实我那时……”
柳絮掩住了他的嘴:“少爷,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管你以前是为了什么接近我,可如今你对我总算好的是不是?柳絮只盼着少爷高中后,别忘了曾经的承诺。”
“不会的,柳絮,若有一天我负了你,定叫我天打雷辟,不得好死!”林念堂郑重发誓,“七姐姐将你给了我,却没有给契书,如今看来她并没有生我们的气,改日我去寻她,向她要了来,你就自由了。”
柳絮摇了摇头。林念堂愕然道:“怎么?你不愿意?”
柳絮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跪在了林念堂旁边:“少爷,我……我其实说了谎,契书不在七小姐手里,在我决定跟你的时候,她就将契书还给了我,并去官府销了籍,柳絮如今已是自由身。”
“你……你为何瞒我?”林念堂愣愣地看着她。
“因为我怕少爷知道了,不愿意留我,我对少爷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柳絮是罪臣之女,父母早亡,已没了家,只想一辈子跟着少爷。”
林念堂拉起她来:“怪不得你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原来竟是出身官宦之家,跟着我,只怕是委屈了你。”
“只要少爷对我好,柳絮不觉得委屈。”
“我不怪你,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原本以为,你是七姐姐故意安插在我身边,想要掌握这边的情形……原是我多想了,她巴不得和林家撇清关系,又如何还会有其他心思,既然契书都给了你,也是要让你死心塌地跟了我,她真是……”林念堂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唯有一声长叹。
柳絮道:“说句不该的话,其实太太与七小姐都是最和善的人儿,只要一家人好好相处,不要算计来算计去,她们也不会……人都是寒透了心,才会义无反顾。”
“我知道,可子不嫌母丑,是姨娘生了我,她再怎么……我也不能怪责半句,”林念堂苦笑道,“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未生在这个世上,或者说投生在一户夫妻和睦的贫苦人家,哪怕日子苦些,总算没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事……”
“总算九小姐嫁的是个县令,少爷以后也不用为她操心了,吴姨娘这里,慢慢来吧,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少爷的苦心。”
林念堂揉了揉眉头:“九姐姐那里去了半年多了,也不见来个信,她好不好也不知道,姨娘这边,总与父亲闹,弄得父亲家也不归,常宿在外面,长久以往,这也不是个事,光是开销一项,就是个麻烦。”
“老爷这些日子又在外面赊酒了?”柳絮瞪大了眼。
“才是赊酒还算简单的,他……唉!”林念堂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柳絮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少爷,你以后有事都可以对我说,能出主意的,我帮你出出主意,不能的,说出来有个人倾听一下,也好过闷在心里。”
林念堂咬了咬牙:“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尤其不要给姨娘知道,不然还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我保证!”柳絮举起手指要发誓,被林念堂牵住了手握在掌心。
“不用发誓了,我信你!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个青楼女子,昨儿个他到帐房提了大笔银子,都是给那女人的,听说,那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父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管是真是假,这种身份的女子,都不该带进家门!若是姨娘知道了,哭闹一场是轻的,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呢!所以千万不能说与她听!”
柳絮捂住小口:“天啊!老爷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二日,柳絮找了个借口出门,很快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晓霜。
“七小姐,这可怎么办?我原以为老爷过些苦日子,就会想起太太的好,会来求得她原谅,这样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
“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会改好!”林晓霜冷笑一声,“男人变坏了,岂是这么容易改好的?柳絮,我那兄弟你要好好看好了,时时在他身边提点着,免得他将来也变成那等人物,若是成了那样,你可不能怪我。”
“我知道的,七小姐,我会时时提醒他。”
扇风点火
“后面得靠你自己了,依我看来,念堂不是个没脑子没良心的,好好跟着他,将来让他给你挣个诰命,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安息了。”林晓霜轻轻拍了拍柳絮的手。
柳絮含泪笑了:“小姐说的是,我所求,亦是如此!他许的我没有把握,可我信小姐你,你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那还叫什么小姐,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林晓霜笑了。
柳絮脸红着垂下头来:“那如何使得,何况小姐比我小。”
“再比你小,你嫁了我弟弟,也只能跟着叫我姐姐!”林晓霜拉着柳絮的手,“你是个聪明人,又生得这般好相貌,你不比任何人差,可别委屈了自己,如果念堂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就算不认他这个弟弟,我不会不认你这个妹妹!”
柳絮红着眼圈福了福:“多谢姐姐!”
林晓霜凑在她耳边,告诫了一番,说道:“你回去,既然答应了念堂,就不能经由你之口,等我信儿,到了那天,你如此这般……”
不能怪林晓霜狠心,还要插手那边的事,只因吴氏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们母女的恨,她在家中扎了小人,上面写着张氏和林晓霜的生辰八字,虽然林晓霜以前不信这些东西,可她自己都是一缕亡魂了,又如何不担心,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生辰八字这世上无人知晓,本尊早死,再伤害也伤不到她身上了,可她不能不为张氏考虑,那是林晓霜的娘,她要代替她好好守护着。所以,吴姨娘既然想害人,就得承担害人的后果!她也不动手做什么坏事去报复,只不过扇扇风、点点火这类的,还是可以的。
不出三天,猫儿胡同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吴姨娘某日无意间在街上遇到林崇严,跟踪而去,发现了他与那烟花女子的爱巢。左右一打听,这纤儿可是青楼时有些名头的,左领右舍的男人只怕还有她的恩客,很快吴氏就打听到了根底,心就凉了半截。
吴氏逼离了主母,却未达成心愿,人就有些狂躁易怒,再听林崇严养的这个外室有了孕,一时怒火攻心,拉着丫头冲进去,拉住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就是一阵撕扯,那叫纤儿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拼命地护着肚子。
吴氏此刻方知为何自己的那些招数不管用了,那本就是跟着某位官员出身青楼的妾室所学,她这后学的终是比不过人家正牌出身的,何况这纤儿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容色娇艳,生生将她比了下去。
林崇严喝得半醉,一来就往内室去了,躺在床上听到外间吵闹,急将将赶了出来,鞋都来不及套上。他跌跌撞撞往前奔,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额头顿时肿起个大包来,丫环赶紧上前扶起他。那丫环是纤儿的贴身丫头,一向是个老实的,出身青楼,不老实也不会只做了个丫头。听吴氏与纤儿的争执,她还道是正室夫人寻上门来了,也不敢去帮忙,只在一边苦苦哀求,这时见林崇严出来,顿时有了主心骨,泪涟涟道:“老爷快些帮帮姑娘,她可是有身子的人……”
吴姨娘闻言更是气愤,伸脚就要踹过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小皮娘,千人压万人骑的货,肚子里怀的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别污给了我家老爷。”
林崇严听她骂得难听,脸顿时黑了,迎上去就是一巴掌,将吴姨娘打了个趔趄。
“纤儿,你有没有怎么样?”林崇严紧张地护住小妾。
“爷……”纤儿一张娇颜上满是泪痕,倚在林崇严肩头,微微蹙眉,“奴家怕是动了胎气……”
“快,兰亭,快扶姨娘进去休息。”林崇严招呼丫环道。
吴姨娘听他说话间便将这女子抬成了妾,跪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起来:“老爷你可不能被我狐媚子给蒙骗了啊……她是个风尘女子,身上早不干净了,谁知道那肚子里是谁的种,你可不能信她啊!若要接她进门,是给林家蒙羞啊……”
“施老三!”林崇严对着后面赶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唤道。
“老爷,奴才在!”那施老三上前,垂首应道。
“把这婆娘的嘴给我堵上,若是她再叫,就给我找根绳子捆住,明日打发人伢子来卖了。”
吴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崇严:“你……你要卖我?就为了个贱货?”
林崇严这时酒也醒了,冷笑道:“你是我的妾,又不是正房太太,怎么我还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