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一厢情愿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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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厢情愿 作者:未知

    拿林清华和她夫郎的坎坷来让他难受。

    第四十四章 感同身受

    好好儿一个新年,因着林清华夫妻两人的事,过得倒是有些闷闷的。庾睦虽没有再追问,但他本身就极敏感,跟林清华夫妻又算得相熟,自然能感受到一些情绪。见萧挽缘不愿细说,便点了点头,沉默着靠在她肩上。

    萧挽缘只低了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便伸手环在他日渐粗拙的腰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多吃饭少思虑,多睡觉少操心……”

    庾睦原先还温温顺顺地靠着她,听了这话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眉宇间的一点感伤也换过了笑意。喃喃道:“那不成了废人……”

    “嗯,废人也有我养着你呢,怕什么?”萧挽缘也乐,搂着他到一边坐了:“大过年的,本就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愁眉苦脸的我可不喜欢……”

    “妻主……”

    庾睦微红着脸,却是凑上来亲了亲她。萧挽缘自然惊喜十分,拉着他加深了这个吻,直把人弄得面红耳赤了才肯放开,推着他到一边坐下了,自己进进出出地忙活起来。

    庾睦不解地侧耳听了一会儿,便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妻主,你要做什么?”

    “包饺子啊,过年不是要吃饺子的么?”

    萧挽缘手上忙活着往面粉里和水,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听得身后一阵窸窣,才忙回过头去,见他要起身过来,才连忙急着阻拦:“哎哎,说话就说话,你起来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在那儿好好坐着嘛?”

    “可……可是,这种事……”庾睦有点迟疑,偏着头眯着眼,似乎在想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终于微微咬了咬唇:“妻主……这种事,不是女、女子该做的……我、我去叫锦心来做吧。”

    他犹豫再三才说出这一句话,眼里蒙蒙的一层,却已经极力掩饰,却还能看出不甘。萧挽缘见状,也不由有些好笑,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怎么了?自个儿跟锦心吃醋呢?”

    庾睦咬着唇不言不语,不知怎么竟有点委屈,微微扶着腰靠上来,才摇了头,轻声道:“要是我能做……就好了……”

    这种事,本就该是家中的主夫来做的吧。他……才是妻主的主夫……

    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日子,可是,这一刻却忍不住莫名涌起来的委屈,要是他能够看得见,能够为家人做一顿饺子……

    萧挽缘一愣,也不顾手上还沾着面粉,便摸上了他的脸:“真是个呆子,你要不累呢,咱们就一起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

    “啊什么?过来给你妻主我搭把手,”萧挽缘给他擦了手,便把和好的面团放到他手上,轻笑道:“喏,揪下来,揉成圆的,再按扁,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庾睦呆站了一会儿,明显地红了眼眶,咽着声说了一句“好”,就忙忙地背过身去。萧挽缘也不说穿,只拍拍他的手,笑着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

    两人一起上阵,自然比原先快了许多,只是萧挽缘包饺子的速度远远及不上庾睦按面团的速度,有心让他停下来歇会儿,又怕他多想,只得手忙脚乱地加快手上的动作。然而只隔了一会儿,庾睦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仿佛是在配合着萧挽缘的速度,隔一会儿才递过去一张压得圆圆的面皮。

    萧挽缘略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若有所觉地朝自己笑了笑,白皙的面容上还沾着面粉,却一瞬间让人失了神:“庾睦……累么?”

    “啊?”庾睦一愣,很快摇头,嘴角勾起了明显的弧度:“不累。”

    “傻子,我是说,对着我,可以不用这么累,花这么多的心思琢磨我的需求,你怎么样都好……”萧挽缘怜惜地擦了手,抹去他颊上沾着的一点面粉,柔和了声音:“觉得怎么舒坦就怎么样,让我来配合你……”

    捧在手心的笑颜微微一僵,很快又灿烂起来。庾睦不再说话,只专心做萧挽缘分派给他的事。待两人说说笑笑地包好了饺子,外头也黑了下来。城中各处都开始有烟花炮竹的声音,一时间便显得热热闹闹。

    锦心煮好了饺子,便极知进退地打算退回自己屋里。萧挽缘朝他笑笑:“多谢。”

    “小姐,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小姐要是于心不忍,不如把给我的红包包厚一些,”锦心莞尔:“不打扰小姐和少相公了。”

    萧挽缘也自失笑,她原本不喜欢锦心的算计,这时候倒是十分欣赏他的这份通透。见他一弯腰退了出去,便笑着扶庾睦在一边坐了,拉着他的手指点桌上碗碟的位置。

    “妻主……你……喜欢锦心这样的性子么?”

    “唔,还成吧,”萧挽缘见他偏着头,有些不解的模样,不由有点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喜欢聪明人,前提是……他别总想着爬上我的床……不过,你例外。”

    庾睦一怔,待到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由红透了脸,连送到嘴边的饺子也掉进了盘中。萧挽缘见他猛然别开的眼里竟有点湿润,也觉得这玩笑对于深受“三从四德”教育的男人来说过头了点,连忙压住了笑意:“哎,别生气,是我无礼了,再不开这种玩笑了……好么?”

    “妻主……”

    “嗯,”萧挽缘一边答应,一边重新舀了一只饺子,蘸了醋送到他唇边:“哪,忙活了半天,都还没吃上呢,先尝尝,看好不好吃……”

    两人笑闹一阵,牵着手在屋外看了一会儿烟花,庾睦便开始连连揉眼睛。萧挽缘却抓了他的手阻止:“不能揉,有哪儿不舒服么?”

    被她抓住了手,庾睦却也不挣扎,眨了眨眼,面上竟显出一点顽皮:“困了。”

    萧挽缘没想到竟是这个答案,笑容一停,瞧着他的面容在烟火下忽明忽暗,雾蒙蒙的眼中却似时时有星光闪烁。心头一震,已经下意识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对着别人你可不许这么招人啊……”

    正月还没过到一半,庾睦腹中的孩子便像是也得了春日的讯号,竟开始在他腹中动手动脚了。萧挽缘第一次摸到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这孩子似乎的确是有四个多月了。

    庾睦也极为新奇,他虽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却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胎动。张着唇呆呆地坐了许久,才止不住地咧着嘴笑起来,喊了两声“妻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笑。

    “别这么乐呵,等他往后闹腾起来,可有得你受的,”林清华瞧着夫妻两人乐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不由撇嘴,问道:“最近眼睛怎么样?”

    “还跟年前差不多,能看得见一点……”

    庾睦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下意识地转开眼找寻萧挽缘的身影。萧挽缘会意地坐到他身边,见林清华皱紧了眉,不由心里一紧,声音却还维持着原先的笑意盎然,只朝庾睦笑问道:“坐了老半天了,要不要进去歇会儿?”

    接到她丢过来的眼神,林清华也了然地点了点头:“嗯,你如今不能操劳,为孩子好,的确应该多休息。”

    听到对孩子好,庾睦也不再坚持,让萧挽缘扶到屋里,便温顺地合上了眼,萧挽缘低头亲亲他,正要说话,却被他抓住了手。

    “妻主……就算眼睛好不了,我也要这个孩子……”

    “嗯?”萧挽缘一惊,直觉他的手凉凉的,忙摇头:“胡说,整天地瞎想什么呢?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庾睦没再反驳,牵着唇笑着点点头,便乖乖缩进被窝,甚至还伸出手朝她挥了挥:“林大夫还等你呢,快出去吧。”

    他笑得十分惬意,一时之间,萧挽缘竟有点恍惚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直走到外间,见林清华皱眉坐着写药方,才回转了神思,紧张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原先想的那么好……”林清华摇摇头,略略压低了声音:“要是按着预计的……他这会儿应该能瞧得见茶碟杯盏这么小的物件了。不过我看他,似乎连椅子在哪儿都只能勉强看得到。”

    “嗯……所以说?”

    “所以说,恐怕只能这样了……”林清华叹了一声,极难得地有了点歉然的意味:“或许,等孩子生下来,能再稍微好一点……不过,你也别太指望……”

    萧挽缘心里一痛,想起庾睦方才轻轻浅浅的笑容,喉间便像是堵了什么,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机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

    “好像是猜到了,”萧挽缘既无奈又骄傲,朝林清华笑了笑:“他虽然瞧不清东西,心里却比谁都明透……呵呵,不管怎么样,多谢你……对了,林相公这些天可好点了?”

    林清华低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萧挽缘惦记着庾睦,知道她夫郎没什么大碍,便也不再追问细节。把她送到门口。挑起了帘子,却忽然不想踏进里屋。

    缩了手,索性闭上眼,摸索着在屋里走了几步。

    左边是桌子,桌上有笔墨纸砚,和散乱堆着的几本账册,然后是大门……右边是两把雕花松木椅子,因为庾睦喜欢,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再往右呢……是一只小书架,边上似乎还有一只官窑的长颈青瓷花瓶……

    明明都能想得出来,然而摸索着走到书架旁,却还是几次三番磕磕碰碰,庾睦他……又在这里磕碰了多少次呢……

    第四十五章 突如其来

    林清华的诊断,萧挽缘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庾睦。庾睦却也像是全然忘了这件事,每日里只安安心心的和她过“两口之家”的小日子。对家里忽然间铺上的厚绒毯子也只是暖暖一笑。

    萧挽缘依旧记得他先前说过不愿见母家亲戚的事,虽随着萧柏青一道去了江南织造府上,又和萧柏青一起见了苏州城中各家商行主事,却并不曾刻意照顾庾家。待把萧柏青恭恭敬敬送上萧家的马车:“娘,等孩子出生,我们就尽快搬回去住。”

    “既然你喜欢在外面住,多住些时日也未尝不可,家里的事,暂时还不用你操心,”萧柏青却只是笑笑,轻描淡写道:“等孩子出生,记得抱回来,让你爷爷瞧瞧。”

    萧挽缘还在思量她话里的意味,萧柏青却已经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妇回府。萧挽缘愣愣站了半晌,也只能大略琢磨出她的话外音,似乎是要她在外面多待些时日。而所谓“家中的事”,难道是指大房和二房的纠缠?

    走了一路尚未完全想通,一脚踏进家门,忙把帘子放了下来,以免外头冷风灌进来。再转眼去瞧,庾睦竟靠坐在书桌边等她,这会儿听得动静,已经笑着站了起来。

    “唔,这么冷的天呢,等我做什么?”

    “想等妻主回来……”

    庾睦笑着走了几步,萧挽缘见他扶着腰走得摇摇摆摆,连忙迎了上去,把他扯进怀里,心里的疑惑也暂时抛开了去,伸手在他腰上轻轻揉了揉:“我今儿瞧见你姨母了……”

    “哦……”庾睦似是有点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才迟疑着抓了她的手:“妻主要是不想见她……可以不要理会她的。反正……我、我也说过,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去了的。”

    他微微咬着唇,萧挽缘仔细想了一遍,在自己“替代”了萧江愿后,并没有听他提过这件事,那这些话和这些事,显然是“旧怨”了。因此也并不追问,只把他抱了起来:“不是说了要少操心嘛,你啊,怎么就是个闲不下心思的主呢?”

    庾睦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多说,待她把萧柏青对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怀里安安静静的人才讶异地抬了头:“真的?”

    “嗯,”萧挽缘这时候倒是想通了,既然是上一辈的恩怨,就让他们上一辈去解决好了,她何必操这个心去多管闲事?

    毕竟姜是老的辣,萧柏青执掌萧家的生意多年,见多识广,关键时候更是绝不会手软,庄瑶又是“后院斗争”的“高手”,他们两人既然出手了,总不见得斗不过二房。退一万步说,就算萧柏青不能扳倒二房,也不过是把家产分一半给他们罢了。在她眼里,也实在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我想过了,父母之命不可违嘛,咱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好了,”萧挽缘眯着眼笑了笑,揽紧了怀里的男人:“最好能住个三年五载的,再舒坦不过了。”

    “嗯,好啊……”

    庾睦因为伏在她怀里的姿势,笑声便有些闷闷的,却也听得出很欢喜,蹭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好手脚,颇为主动地环住她的腰。

    萧挽缘俯身亲他,眼里的温柔慢慢溢出来:“庾睦……我爱你……”

    “妻、妻主?”庾睦涨红了脸,嘴唇抖了抖,终于嗫嚅着回应:“我、我也爱……妻主……”

    “傻木头,我知道的,”萧挽缘见他面上憋得通红,不由又是好笑又是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几天都没出太阳,阴冷得很,你就穿这么点,也不知道早点歇着……”

    “屋里又不冷的……”

    “嗯?你还有理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挽缘把他拦腰抱了起来,正要在说话,却蓦然皱紧了眉,抵挡忽如其来的晕眩。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还记得手上尚且抱着庾睦,用力咬了咬唇,趁着手上还有力,忙把他放到了床上。

    庾睦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也吓得呆了呆,感觉到她的手搭在自己脸上,才醒过神来,急切地伸手握牢了她的手指:“你怎么了?妻主……”

    他方才以为她是绊到了什么,才会走得不稳,这会儿许久都听不到她的回话,才恍然觉出不对劲来,颤着手探到她脸上,声音里已渐渐带了哽咽:“妻主……你不要吓、吓我,你和我说话……”

    庾睦一边唤她,一边眯着眼,急着想让自己更清楚地“看到”她的情况,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层轮廓。眼里终于抑不住地滚出泪来。

    “妻主……求你说句话……我看不见,看不见啊……”

    萧挽缘听着他一声声地唤着自己,只想伸手好好抱住他,却怎么也动不了,漫说举起手臂,就是连一根手指,也是挪动不开。开口安慰,也是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眼看庾睦难受地面色青白到喘不上气,不由也是悲从中来。总不会,就要这么离开他了吧?就算是中风,好歹也该有个过程吧?哪有这样突然之间丢了魂似的……

    庾睦的手足无措只持续了一会儿,虽然眼里还止不住地掉泪,却硬是咬着牙站了起来,摸索着往门外走。萧挽缘心知他是要去找林清华来帮忙,见他走得跌跌撞撞,恨不能立刻拦住他好好护着。

    心念一转,才发现自己竟真的到了庾睦身边,惊愕之下回头去看,熟悉的身体依旧斜道在床上……

    一瞬的讶异后,萧挽缘便有了些头绪,这场劫难,看来不是“病”,而是“命”。想起当初在山上,庾睦就可以听到她的“灵魂”发出的声音,心下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忙凑到庾睦耳边,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庾睦的动作明显地顿住了,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几乎是炫目地叫人移不开视线,然而待他伸了手在身边不断摸索,却始终碰不到人,禁不住要怀疑方才都是自己的幻觉。

    萧挽缘怕他吓着,只又不高不低地唤了一声,轻声安慰:“别怕,你先回来坐下来……我……我慢慢跟你说,好么?”

    庾睦怔了片刻,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床上,依旧能够看得到一个人的轮廓,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妻、妻主……”

    “是我,”见他面上掩不住的惊惧,萧挽缘也只得无奈地叹气:“过来……好么?”

    第四十六章 两心相守

    在一时的惊讶失神后,庾睦显然已经隐约猜到了现在的状况,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才又伸手摸上萧挽缘的脸。

    没错,依旧是沉睡,虽然有呼吸,却一动不动……

    “妻主……”

    “庾睦,别怕,我……”

    萧挽缘张了张口,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如今的状况,她当初莫名其妙地撞进了萧江愿的身体,开始时还想过为什么这种“借尸还魂”的事会出现在她身上,但久而久之,便渐渐习惯了这个身体,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再后来和庾睦相知相许,忙着了解萧家的情况,忙着应对萧珀的事,念着调理好庾睦的身子,当初的疑惑也就慢慢抛到了脑后。

    原以为能这样过完这一辈子,没想到现在竟又出现了这种状况,却不知该如何才能回到这具躯体中。

    “妻主……你还能回来……么?”萧挽缘的沉默让庾睦面上越发惨白,抖着唇张了几次口,终于讷讷说出话来:“我……我不是怕,我只是、只是……”

    萧挽缘“站”在他面前,极想伸手抱抱他,却怎么也碰不到,张了口,也不知能说些什么,见他眼里滚滚落下泪来,心里也揪着疼:“别哭……庾睦,让我、让我好好想想……”

    庾睦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眼泪不断涌出来,似乎不管他怎么擦,下一刻就会涌出更多。只是意识却还是清楚的,只不断地点头。

    萧挽缘试图靠近自己的“身体”,不管靠得多近,甚至她也躺了下去,躺在那具身体里,却依旧不能“归位”。

    完全不同于当初的状况让她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一时间也只能手足无措,动了动唇试图向庾睦解释。

    “庾睦……我……暂时还回不去,不过她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肯定……还是能回去的。你先别急……”

    “妻主,那她、会不会回来……?”

    “谁?”萧挽缘怔了一瞬,一时没有想起来他说的“她”是指谁,目光飘到床上,才恍然惊觉:“萧江愿?”

    庾睦紧紧抿着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萧挽缘愣了愣,目色复杂地看向床上的“身体”。

    若是……若是萧江愿真的回来了,若是萧江愿一直都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依着她的性子,当初庾睦只是一时疏忽,使她受了罪,就被她拳打脚踢地折腾,这一回,只怕她更不会轻易放过庾睦。

    这样一想,经不住更焦急了三分,若当真论起来,其实她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鱼目混珠了这么久,都只是偷来的时光,若是老天当真要把这些都收回去,要让她和萧江愿各归各位……

    那庾睦……该怎么办?

    他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如今更是再也受不得损伤,当真再像当初在山上那样,恐怕立时就要受不住。

    “庾睦……我说过,绝不会让她伤害你……”萧挽缘终于说了一句,只觉得牙关都被自己咬得格格作响:“你……先把……身体绑起来,若是我能回来,自然是最好。若回来的是她,你就去找林清华,和她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庾睦一愣,面上现出犹疑的神色,虽没有开口反驳,却也始终不肯点头。萧挽缘还要再劝他,却见他忽然向自己伸出手来。下意识地要握住,却依旧是穿体而过。

    “庾睦……听话,柜子里有绳子,照我说的做……好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呢?”

    “我?我会陪着你的,不管能不能回去,我一定会陪着你,”萧挽缘再次保证,伸手贴在他脸上,安抚道:“别怕,去拿绳子……”

    “妻主……可你离不开她的身体……对不对?”庾睦低着头,几乎是在喃喃自语。若不是萧挽缘就凑在他面前,根本听不清这一句。然而她还未想好该怎么回答,庾睦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我走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庾睦……”

    “你说过……不会不要我……”庾睦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触摸,扯着嘴角笑了笑,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不走,死也不走。”

    萧挽缘心中剧震,看进他眼中,还闪着泪光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连眼盲带来的那些迷离都被掩了下去,耀眼得叫人说不出话。庾睦的坚忍她从刚开始就是见识过的,然而临到他把这份坚忍这份感情都为自己赌上,却还是觉得此刻的他叫人心动到了十分。

    “傻人……不走便不走吧,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呢,也值得赌咒发誓的么……”萧挽缘到底是轻轻笑起来,引着他把“自己”的身体绑在床上,才微微舒了口气,伸了手沿着他面上轮廓轻轻描摹,哑声道:“可真想亲亲你……”

    即使是这样的时候,庾睦还是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红了脸,轻呼了一声“妻主”,便微微仰了脸,温顺地合上眼帘。萧挽缘笑着低头,擦着他的脸吻过去,原本纷乱的心思也定下了一些:“庾睦……我存下的钱,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还有你的首饰,都在第一个抽屉的暗格里,若是我一直不醒,萧家不定又要怎么样发作,你先去找林清华,麻烦她在乡下寻个隐蔽的地方……”

    眼看庾睦立刻就要反驳,萧挽缘忙拦住他:“你别急,有备无患啊,若是三天后我还是不醒,就请她把你和这……这个身体,一起带走,”萧挽缘把几种可能在脑中推演了一遍,也不得不考虑她再也回不到身体中的状况。然而这个世界不比现代,可以用仪器来维持生命,若是她一直回不到身体中,就算有人精心照料,又有林清华这个杏林了手在一旁,只怕最多不过一两个月,萧江愿的身体机能就要完全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这时候,她实在不想再对庾睦说这个,只愿这三天中,能找到让灵魂回到这具身体中的办法……

    第四十七章 缘法

    两人僵持了许久,庾睦到底还是依着萧挽缘的意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林清华说了一番。

    萧挽缘重回“幽魂”的状况,却只能与庾睦一人交流,不得不通过他对林清华说了自己的请求和安排。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没想到我以为萧江愿这个人已经够奇怪的了,不料竟还能遇上这种更匪夷所思的事”

    萧挽缘听得到说不出,有心反驳还要通过庾睦的嘴,自然也没了跟她抬杠的兴致,只得无奈叹气。庾睦束手坐在一边,听到她叹气,心里也是又急又忧,攥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别这样你们说的,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力,”林清华被自家夫郎瞪了一眼,看到庾睦的样子,也不忍再开萧挽缘的玩笑,连忙应承道:“先别这么担心,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先跟你去看看她,明天一早就给你们另外找个地方安顿。”

    “多谢您了,林小姐”

    “行了,别说这种话,我当她是朋友,朋友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走吧,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庾睦点头,出门的时候侧了侧身,避开了院子里的一树桃花,仿佛是瞧得极清楚似的。林清华见状不由失笑:“要说她这样跟着你也是不错的,至少能给你当眼睛使。”

    庾睦面上一红,想起方才萧挽缘在耳边提醒他小心的声音,心头便一阵暖一阵疼,伸了手却偏偏只能碰到虚空,慢慢地捏了拳,眼中却已经蒙了一层水光。萧挽缘朝林清华哼了一声,无奈纵使她这边气鼓鼓,人家却是浑然不知。

    待两人一魂进了屋,庾睦面上神情已经缓和下来,显得平静了许多,不再像方才方寸大乱的样子,林清华趋前检查了一番,又与他一起,将萧江愿的身体扶着靠坐起来,不禁也皱紧了眉,苦笑道:“我瞧不出她有什么不对,脉息和其他都很好,要不是你告诉过我她现在的状况,我真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很好,只是睡着了呢。”

    “林大夫”

    “哎、哎,你,你先别急呀,”她话音才落,庾睦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一直捏着的手都禁不住有些颤抖,林清华忙上前扶他在一边坐了,劝道:“你如今这样的身子,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再有几个月,他就该出生了。”

    庾睦摸索着抓住萧江愿的手,只是紧紧握着。林清华目中也满是不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既然也看不出什么,就先照你妻主的意思做吧,我这就去安排马车,一会儿咱们就启程。”

    “多谢您,”庾睦勉强点头,强压下心里的忧惧,答应道:“我这就收拾。”

    林清华点点头,径自出了门,萧挽缘“坐”回庾睦身边,见他握着萧江愿手的指节泛白,显是不知不觉间太过用力了,不由心疼难耐,伸手在他脸上轻碰,温柔道:“傻子,自己手不疼么?快松手”

    庾睦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不肯听从,只是依旧沉默着,萧挽缘无论如何尝试也依旧碰不到他,心里既苦又急,正要再开口,却听得庾睦哽咽的声音——

    妻主

    这一声,让萧挽缘整个人沉默下来,没有实体的灵魂都能感觉到一颗心在揪着疼。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

    “庾睦别、别哭好吗?”

    “妻主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傻话,”萧挽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间便想把脸凑上去:“求你了,别哭”

    “都是我不好,那时候我一直怨你占了她的身体现在老天惩罚我,是我害了你,妻主是我害了你!”

    “胡说!”萧挽缘又无奈又心疼,喝了一声,见他还是难以自制地沉浸在自弃的情绪里,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又实在怕他伤了身体,只得再提高了声音:“难道你真当自己是木头吗?”

    “妻主”

    “别哭了,求你求你快别哭了,”萧挽缘急道:“你再这么哭下去,哪天我就是能回来了也要被你吓得不敢回来了。”

    庾睦声音一哽,眼泪虽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声音却被他极力收住了,只余了身子偶尔的轻颤。见他这样,萧挽缘更是自责,却不敢再多说,只抓紧了时间开解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她做了几年的夫妻,上千个日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又不是真的木头,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感情?”

    “我、我不是”

    “嘘,我懂”见他急忙忙张口要说话,萧挽缘忙止住他,安慰道:“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至少,也有家人的情谊在傻木头,你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别人待你一分好,你便要记一分情。偏偏性子又这么拗,不然当初也不会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

    “妻主可是我不想你这样的”

    “我知道,知道的”他急,萧挽缘比他更急,连忙安抚:“她待你好过,你照料她,为她不计生死地试药,用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还了她。如今你再也不欠她什么现在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要相信我,好吗?”

    “你”

    “是。是我占了她的身体,是我用了她的身份,是我,硬把你带出她的世界的”萧挽缘温柔道:“我不知道这件事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还是无意的巧合。但是无论如何,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若是非得有一个人要为这件事负责,那也应该是我乖,听我的话,相信我,好不好?”

    “我、我”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萧挽缘靠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知怎么便觉得面上发热:“我爱你,知道么?”

    第四十八章尾声

    姑苏城外的小道上,一辆马车悠悠行过。

    青灰的车帘配着一匹栗色牡马,就如千百辆普通车辆一般,更车夫一脸漠然,一路驶过都极不惹眼,也没有上前搭话同行的。

    然而车内却是大有乾坤的,出了城后便偏到了僻静的小道上。车中一阵乒乓作响,接着便是一声男子的惊呼。

    林清华心下一紧,连忙在路边林中停下,卸了车跃进车中:“怎么了?”

    “林相公,像是身上不舒服,”庾睦一手扶着萧挽缘,不让他无知无觉的身体倒下来,一手吃力地挽住了将将软到的林相公,急道:“您快给他瞧瞧。”

    “没、没事”

    “都这样了还逞强,”林清华忙将他揽到自己怀中,半是气恼地嗔责:“你这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真要叫我替你急死了么?”

    “我,真的没事你、你放我下来,”林家相公显然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般举止,红了面容挣了两下,却被林清华牢牢按在怀里。

    虽然看不清,庾睦还是微微侧开了头,低头“看”向自己与萧挽缘交握的手,静静笑了笑。

    一行人自早上出了城也已经过了半天,这会儿功夫也颇有些疲惫,林清华索性朝庾睦交待了几句,扶着自家相公下了车,盘算着陪他走几步松快松快,也好给庾睦取些水回来。

    庾睦自是点头答应,朝两人微微福了福身,便依旧转向萧挽缘,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妻主?”

    萧挽缘飘在在车上跟了半天,依旧是浮在半空里,听到他喊自己,便轻轻“嗯”了一声,疑道:“怎么了?是不是坐久了不舒服?”

    “不是”庾睦依旧替她活动着手臂,只在空隙里才伸手在自己后腰捶一捶:“妻主,等安顿下来,我再帮你换衣服”

    “没事,我又没什么感觉”萧挽缘听着他柔和的声音,这才知道他还惦记着自己好洁的习惯,只觉得心里也像是拂过了一阵暖风,连忙摇头:“安顿好了也不用换,你就给我好生歇着,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咱们的孩子想想”

    “我不累”庾睦微微咬着唇,似乎是勉强笑了笑:“要是她一直都不动,等你回来,也不舒服的”

    萧挽缘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庾睦为毫无知觉的人活动手脚,只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细心和体贴下,掩不住深切的期待和隐约的忧惧。

    然而,“要相信我”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何其的难,她可以对庾睦说,庾睦也的确会点头,试着相信。可是她到现在都找不到任何一点线索。沉默了片晌,到底也只是喃喃叫了一声“庾睦”。

    然而庾睦却不像平日里那样温声回应,萧挽缘怔了片刻,才发现他半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轻颤,原先停留在萧江愿身体上的手,竟是被牢牢攥住了——

    萧江愿依旧没有睁开眼,手掌却像是有自己的意思一般握住了庾睦的手,不论他怎么挣都是徒劳。

    “妻主、妻主!”

    庾睦也在一愣之后回过神来,既然萧挽缘还在他身边,那握住他的这个人是谁,已是不问可知。

    萧挽缘自然也看清了这一瞬间产生的剧变,生怕萧江愿伤了庾睦,见萧江愿已经慢慢睁开眼,更是心急如焚,然而愈到此刻,先前的种种担忧揣测,此时一旦成了事实,心绪反倒霍然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向前靠了靠,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吸引力。

    “妻主!”

    “别怕,我在。”下意识地顺着那股引力靠过去,浑然透明的灵体竟慢慢渗进了一直进不去的身体,萧挽缘一喜,却惊觉有另一个力量在推挤自己。

    庾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耳边格格作响,被捏住的手指已经红了一片。萧挽缘却似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目前的态势。

    和她推来挤去的,显然是这具身体的本尊,不知为什么,她们现在竟然是势均力敌,谁也挤不开谁,萧挽缘不能另萧江愿的手松开,萧江愿也控制不了身体再去对庾睦做什么。

    “妻主你怎么样,怎么样?”

    萧挽缘想要出声回答,喉间却依旧只是“咝咝嗬嗬”的声音,连个单字都吐不出,更不可能成句。试着想用灵体回答他,却又被萧江愿阻拦。只得收回全副心思,对上眼前的对手。

    “你是从哪里来的妖怪,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萧江愿的声音显得十分阴沉,冰冷的目光直射向她:“竟然勾结这个贱人想害我性命!”

    “我是从来处而来,你却是应该往去处而去了,”虽不是正主,萧挽缘却并不处于弱势。与这个身体契合了这些年,她对这具身体的了解并不逊于萧江愿,更何况,这具乱七八糟的身体也是在她手上才得到好转的。

    “笑话,我才是萧江愿,你鸠占鹊巢这么几年,也该还给我了。”

    “你的心病是我克服的,你的旧症是我调理好的,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害得庾睦九死一生你的福分,是你自己作践糟蹋掉的。”萧挽缘一边摇头一边说,见她一时出神,竟是忽然出手,将整个手腕对准着腕骨向车窗上磕去:“就算是老天,只怕也见不得你那点子出息。”

    钻心的疼透过骨缝渗进全身,萧挽缘却似浑然无所觉,借着她吃痛不住的时间,又将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重重撞上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白皙清瘦的手腕已经如馒头般肿起来,骨节处更是现出一片淤紫,双手皆以十分诡异的弧度垂了下来,显然是折断了骨头。

    吃痛不住的痛哼逸出紧咬的牙关,萧挽缘极力控制着,让自己保持一线清明,试探着对身体的控制度,一试之下,已是掩不住笑意。萧江愿的性子她算是了解一些,从她当年处处逃避的举止便能知道,她根本不愿承受痛苦,因此,此刻竟已被自己挤到了最边缘。

    “若是你还嫌不够痛,我再把脚腕也弄断,如何?”

    “你、你这个疯子!你疯了,你疯了!!”

    “诚如所见。”

    萧挽缘强压着倒抽一口气的冲动,竟是勉强自己咧开了嘴朝她笑了——

    林清华回到车边,便只看到庾睦伏在萧江愿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萧江愿的身体出了问题,忙急步上前:“她怎么了?”

    萧挽缘视线中已是一片模糊,知道萧江愿不会再回来,心里的阴影尽皆除去,一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勉强举高了手臂,再也顾不得手腕上的伤,狠狠将怀里的人压向自己。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这一场浮生里,有了他,才是心归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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