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锦落梨花第8部分阅读
倚天之锦落梨花 作者:肉书屋
口而出的话语最能反应你心中真实想法。 你自己扪心问一问,如果没有殷梨亭,你会不会这般讨厌师娘给你安排的相亲,会不会如此迫切想要躲避逃离?”
花似锦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何飞又语重心长道:“花花,你不妨好好问问自己的心。你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去做。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殷梨亭对你也是喜欢的,只是和你一样,怕是自己都还未曾察觉。他性子温吞单纯,与情爱之上,怕是什么都不懂,不知晓的。若等他弄清楚明白,还不知……”何飞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二人之中总要有人先迈出一步的,你不妨主动一点。”
花似锦越听越是皱眉,她真的喜欢殷梨亭吗?花似锦在心下问自己,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前世加今世,两世为人,却从未曾谈过恋爱,爱情究竟是什么,爱上一个该是什么感觉,花似锦一无所知,十分迷茫。
何飞见气氛忽然沉重起来,不愿见花似锦沉在思绪中彷徨不安,又转回那副嬉皮笑脸,调侃道:“花花,你可要抓紧了啊!殷梨亭不错的,虽然比我差了那么一点,可是,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男人啊!”
花似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你这样拐着弯儿夸自己比‘难得的好男人’还难得的吗?”
沉闷的气氛立减,二人谈笑着回了至微馆,还未坐定,便见小鱼病房一群人,鱼叔鱼婶,殷梨亭,林枢问,玉阶皆在。
花似锦心中一紧,忙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玉阶皱眉道:“先生,小鱼前几日说身子无力,有些头晕,我本以为是他伤势未好,也未见有恶心呕吐,便只对症用了些药,只是,今日,小鱼的症状突然加重了许多,且还头痛,吃东西也吃不下。”
这边,林枢问耐心的询问着小鱼哪里不适。
小鱼张嘴似有些困难,半晌才努力道:“头痛,晕得厉害,吃东西嚼得难受,吞不下去。”说着,面容扯出一丝苦笑。
“全身乏力,头晕,头痛,咀嚼无力,吞咽困难,苦笑面容……”
花似锦喃喃地笑声一句一句念着,每念一句,心便紧上一分,到得后来,唇齿颤抖,竟再念不下去,惊愕地抬头望向林枢问。
二人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惊骇,恐惧!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七)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七)
“破伤风!”
不过三个字,花似锦却说得极为艰难,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利剑,在自己的心上划上一刀。
玉阶手中握着的病历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林枢问和花似锦。
三人脸色的凝重让屋内众人吓了一跳,心跟着一紧。
鱼叔鱼婶拉着最近的玉阶直问:“大夫,小鱼,小鱼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
林枢问最先回过神来,转身吩咐道:“白芨,去将隔离室清理出来。”
鱼叔鱼婶顿时大骇:“隔……隔离?什么意思?”
花似锦定了定心神,上前安慰道:“鱼叔,鱼婶,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此话一出,众人已知情况定然不明朗,均自惊骇。
小鱼突而身子拘急,牙关紧闭,浑身抽搐起来。
花似锦一惊,咬唇道:“白薇,将所有门窗关上,窗帘落下。”然后又回头与殷梨亭道,“六哥,你先扶鱼叔和鱼婶出去。”
殷梨亭低声应了,花似锦又吩咐玉阶:“将病情好生说于鱼叔鱼婶知晓,他们有权利知道实情。”
玉阶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枢问早已使人按压住小鱼,取出金针,先刺颊车,下关,再取内庭,合谷。小鱼牙关渐渐松开,花似锦从急备箱中取出止痉散,硬灌入小鱼口中,又先后在后溪,太冲,申脉等多处下针,留针一刻钟。
做完这一切,二人已皆是满头大汗,索性,小鱼逐渐安静下来。只是,花似锦却并未因此而松懈半分,凝重道:“枢问,小鱼当初的清创缝合是你做的,以你的技术不可能残留死腔,何况,小鱼不过是从山上滚下来,虽有开放性损伤,但伤口都不算深,破伤风的发病率这么低,怎么就……”
林枢问皱眉,郑重地盯着花似锦:“理论上来说,凡是开放性伤口皆有可能感染破伤风。何况,小鱼从山上滚下来,难免会被尖细的树枝或是他物刺到,留下细小的伤口。我已经尽力检查清理了,却没想到还是……”
花似锦张了张嘴,她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她们太过紧张了,希望是她们断错了症,可是如今……
小鱼一直是林枢问的病人,与林枢问相处的时间自然比花似锦要强,如今小鱼这般,没有人比林枢问更难受。
林枢问握紧了拳头,道:“我去吩咐白薇将小鱼转去隔离病房,尽量避免光声刺激。此房中小鱼所用物事一律焚烧。屋中摆设我会让白芨来消毒整理。”
花似锦无力地点了点头,在如今的环境之下,她们也只有如此了。
方一推开门,便看到鱼叔鱼婶已哭倒在一侧,玉阶正柔声安慰着。望着殷梨亭询问的目光,花似锦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眼神蓦地暗淡下来。
殷梨亭已知晓了几分,问道:“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破伤风是何症,只是,瞧你们的神色,定然不好对付。三哥伤得那般重,你们都能治好,难道这个破伤风便不可以吗?”
花似锦张了张嘴,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摇头说“不能”?可是破伤风又并非绝症;点头说“能”?破伤风可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甚至导致呼吸停止,循环衰竭,而在这个年代,没有破伤风抗毒素,更不可能有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甚至没有供氧设备,没有抗生素,没有有效快速的苯巴比妥,地西泮等镇静解痉药物,更甚至,没有可供输液的设备和能量,她们便是连水电酸碱平衡都难以维持。
看着花似锦的眼神,答案已不言而喻,那份无能为力的悲哀似是潮水一般扩散开来,将殷梨亭团团包裹。
殷梨亭一惊,下意识地握了花似锦的手,二人对视着,均默不作声。
手心的温度传来,望着殷梨亭关切的眼神,花似锦一下子定下心来,身子一震,她不能绝望,就算全世界都绝望了,她也没有资格绝望,如果医生都绝望了,那么病人还剩什么?
花似锦回握着殷梨亭,忽而舒心笑了起来。
之后的几日,花似锦与林枢问又将小鱼身上的伤口再次仔细清理消毒,对一些已经初步结痂的伤口也打开查看,已避免内里有窦道和死腔。极力翻找医术,制定最合适的治疗方案。忙得是脚不沾地,便是累极了,也只在椅子上靠着歪上一会。
可是,小鱼的情况却比花似锦想象中还要严峻,从小鱼受伤到发病不过四日,潜伏期越短,死亡率越高。
小鱼从最初的前驱症状迅速的加重起来,到得后来,便是一丁点声音和光线都能引发抽搐。
而且,因为抽搐厉害,甚至造成多处骨折,好几次呼吸骤停,到得后来,便是连张口也不能了。
这样一个开朗可爱的孩子,不过短短时日已折磨地不成样子,便是殷梨亭看到也不由得落泪,更何谈鱼叔鱼婶。
花似锦的心一天比一天沉,越发的不眠不休,将花家存留的医书医典翻遍,可是这医书医典本就残缺,关乎此上记载不过短短的只言片语。
眼见着小鱼意识丧失,呼吸,心跳,颈动脉搏动全无,林枢问和花似锦无力的垂下了手,只玉阶仍不死心的继续做着心外按压。
花似锦叹了口,拉住玉阶的胳膊,道:“我们已经抢救很久了,我们尽力了。”
玉阶的手突然停顿下来,此时才恍然明白,如今躺在她手下的已不是她的病人,而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尸体。
“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发现不对,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是破伤风,或许,或许……”
花似锦皱眉厉声道:“他之前的症状并不明显,很容易被忽视或误诊,这不能怪你。何况,我们发现时并不算晚,只是小鱼的病程发展太快,让我们都无法控制,措手不及。”
玉阶张了张嘴,不再言语,只是面色愧疚自责之色丝毫未减。
花似锦又柔声劝慰道:“小鱼之前也和我说过全身乏力,只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前驱症状,他受了伤,觉得疲惫无力本就寻常,这如何能怪你?再者,便算是我们一早便知是破伤风又如何,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对症治疗。他骤然发作,又加重地太快,我们来不及的。”
其实,这些,玉阶如何能不知,只是,心中依旧无法释怀,无法跨过这道坎。
“小锦,我建议将小鱼的尸体火化!”
玉阶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枢问,满脸不敢置信。
火化对于林枢问和花似锦而已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却意味着挫骨扬灰。
花似锦低声叹了口气,她自然明白林枢问的顾虑。破伤风虽不是传染病,但却有感染性,发病率不高,可一旦发病,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之下,不是绝症便也相当于绝症。
墨菲定律言:一件事情若有变坏的可能,那么即使这个可能性再小,他也总会发生。更何况,这个可能性一旦发生,丧失的就是生命。
她们不能冒险,即使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们也不能拿人的生命去赌。
花似锦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并不做声,算是默许了林枢问的做法。
“玉阶,你出去和鱼叔鱼婶解释清楚,争取获得她们的同意和谅解。”
花似锦皱了皱眉头,道:“枢问,还是我去吧!”
林枢问却坚定道:“她要做大夫,这一关就一定要过。你代替得她一次,可能代替她第二次第三次?”
花似锦愣愣地闭了嘴。
玉阶身子一震,紧紧咬了咬唇,应声而出。
过得一会,便听得门外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夹杂着许多的谩骂。
亲人逝去,心中难受,对于医生无法救治的不理解,一时情绪激荡,自然会有怨言,甚至有一些过激的行为,这些,林枢问和花似锦皆已司空见惯,也面对过无数次,早已能坦然处之。
可是,玉阶不同,这是她独自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这次,她不仅要面对死者家属对于死者逝世的悲痛,还要亲口要求其将死者火化,尸骨无存。所有安慰的语句在此时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无力,所有的宽解和劝慰在此刻都是那么的嘲讽和可笑。她只能默然不语,坦然承受着鱼叔鱼婶施加的一切。
门外的声响越来越大,哭嚎谩骂之中,不时传来捶打摔砸之声。
花似锦心中一震,终是不忍,方要抬脚出门,还未踏出一步,便觉天旋地转,脚下无力,颓然晕倒。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八)
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八)
或许是因为近段时日太过劳累,这一觉花似锦睡了很久。醒来时已至了次日黄昏。一睁眼便瞧见了石幽泉关切又有些怨责的目光。
花似锦脖颈一缩,没等石幽泉开口教训,抢先牵拉着石幽泉,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撅嘴委屈道:“妈!我好饿!”
石幽泉见花似锦已无大碍,心下松了口气,板起脸来方要教训,见得花似锦这般,心立即软了下来,忙吩咐朱衣端了清粥上来,一勺一勺地喂给花似锦吃。
许是饿得急了,花似锦等不得,顾自抢了粥碗三下两下吃了个干净。
石幽泉不免训斥道:“哼,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倒把自己给累趴下了。”
花似锦放下粥碗,满足的擦了擦嘴,驳道:“妈!小鱼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的病人,我是大夫。”
谁知石幽泉听了此话,越发生气了:“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大夫!这大夫有什么好。从今日起,你给我在屋里好好歇着,前院的事,不许再管了。”
花似锦吓了一跳,哀求道:“妈!我是至微馆的馆主,这馆里的事,我怎么能不管呢?”
石幽泉铁了心不予搭理。
花似锦又忙向花从之求助,花从之不忍,道:“女儿说的不错,她既是大夫又是馆主,这馆里的事怎能不管?你这不是为难她吗?”
“什么馆主?她算哪门子的馆主!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这至微馆和那什么的醍杏堂大半是你和飞儿暗地里撑着。”
花从之还待再劝,却被石幽泉狠狠瞪了一眼,忙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
花似锦百般撒娇乞求,石幽泉一点不为之动心,反吩咐道:“朱衣,赵粉!你们好好在门口守着小姐,若她不见了,我可惟你们是问!”说完,瞧也不瞧花似锦一眼,径自出门而去。
花似锦无法,只得抱紧了花从之,一阵软磨。
花从之无奈道:“小锦,你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说的多了,她连我也要怨上了。你就听你妈的话,好好歇着吧!”
最后一丝希望落空,花似锦恹恹地泄了气。
花从之又宽慰道:“你也别怪你妈。她不同意你当大夫也不过是不想你辛苦,不愿看你整日这样奔波。她只是关心你。说到底,她也是为你好!你放心,你妈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向来疼你,你好好求求她,她耐不住,过得几天,这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花似锦点了点头,又拉着花从之道:“爹爹,我出不去,至微馆的事,你帮我多担着些,我,我担心……”
知女莫若父。花从之笑道:“你担心小鱼的事情?你放心。此事林枢问已经办妥了,小鱼的尸体今日上午便已经火化了。只是,另有一件事,只怕你要更加担心了?”
花似锦奇道:“什么?”
花从之眼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什么武当六侠殷梨亭,见你一直没醒,来瞧了几次,想要看看你,只是,都没见着,被你妈给赶了出去!”
花似锦跺脚道:“妈这是干嘛呀!”
“你不是说和那小子没什么吗?何况,你就是被他们这些所谓的病人给累倒的,你让你妈怎么给他好脸色看?”
花似锦撇了撇嘴,心中极是不服。
花从之却突而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被这笑声弄得莫名其妙的花似锦,径自离去。
朱衣赵粉二人从小服侍石幽泉,只听从石幽泉一人吩咐,花似锦千般手段在这二人身上均碰了壁,这两人竟似是两座山峰,昂然耸立在门口,岿然不动。
花似锦无法,只得对石幽泉一阵软语恳求,百般磨蹭,石幽泉到底疼爱女儿,受不住花似锦连番撒娇,又过了几日,见花似锦活蹦乱跳地,身子好得很,终是松了口。
被拘禁了多日,重获自由,花似锦长长的舒了口气,步至前院,便见鱼叔鱼婶在以前小鱼的病房傻傻地发着呆。殷梨亭在一旁劝慰着。
但听得鱼叔道:“孩子他妈,咱们走吧!”
鱼婶只是摇头:“小鱼最后呆的就是这间屋子,我听人说,人死了七天之后,魂魄会回来最后呆的地方。他爹,我不走,我要等小鱼。我要等他!”
殷梨亭倒了杯水递给鱼婶,又与鱼叔一起扶了鱼婶至一旁坐下。
鱼婶惨然一笑,谢过殷梨亭,又叹道:“殷公子,如今也只得你还帮着我们,还记得我们家小鱼。林大夫,花大夫他们……”
这话未曾说完,但殷梨亭却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
至微馆内众人初时对小鱼也算是照顾有加,且彼此相处和睦,有说有笑,也曾给予过不少关心与帮助。
只是,小鱼一死,除了鱼叔鱼婶和殷梨亭,至微馆内众人竟是看不到一丝悲色,不仅如此,还坚持要将小鱼的尸身火化。
这些举动叫人看不起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鱼叔鱼婶虽后来还是答应了火化之举,但心底多少有些悲痛。
殷梨亭张了张嘴,想要辩驳,花似锦不是这般凉薄之人,却不知当如何开口,这些日子,至微馆一片宁静,众人皆已按部就班,仿佛与大家相处过多年的小鱼的逝世不过是一片偶然落下飘落在肩上的树叶,可以随手拍掉,不留一丝痕迹。
鱼叔劝慰着鱼婶,殷梨亭愣愣不言,恍然抬头,看到庭院中的花似锦,忙欢喜地上前询问:“小锦,你没事了?这几天,我担心你的紧,只是,只是……”
花似锦笑着道:“我没事了!”
二人正待叙话,忽而听闻身后鱼婶一阵哭泣,从低声压抑到大声嚎哭。
花似锦眼见着殷梨亭眸中担忧不忍之意,想起方才鱼婶所言,心中一堵,气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们都是一群不近人情的凉薄之人?”
殷梨亭被她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问的一愣,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花似锦此话何意,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是!”
只说她不是,却没说至微馆其他人,花似锦心中不由更气,冷哼一声,跺脚离去。
殷梨亭呆在原地,紧皱了眉,实在不知花似锦为何又生气,只得亦步亦趋跟着花似锦走。
方转入大殿,便见殿中一片忙乱。
魏紫见了花似锦,忙道:“城中两个武馆为哪家的功夫比较厉害在醉仙楼打斗,不慎打断了醉仙楼的梁柱,以至坍塌,不少人受了伤。林大夫已经带着一批人赶去醉仙楼抢救了。”又指了指殿中满地瘫倒地患者道,“这些都是林大夫命人抬回来的。”
伤者满布整个大殿,其中有双方武馆之人,也有只是围观的群众,伤员右臂上均系了布条,或为红,或为黄,或为绿。
系了红带的伤员伤处做了简单的初步处理和包扎,一侧腰间另系了一块布,布上寥寥数语记录着伤者基本状况。
花似锦忙上前帮忙,指挥着玉阶郭叙等人先将系了红带的伤者推至后院处理,再让白芨白薇协助其他大夫将系了黄带绿带的伤者安置在一旁。
双方武馆之人因一时意气惹出大事,却仍不肯罢休,吵吵嚷嚷着扯着经过的大夫说应当先救自己。
花似锦凝神斥道:“我不管你们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也不管你们身份尊卑,一律依伤情轻重缓急而来。”
有强势者不愿,带着伤便要坐起寻花似锦麻烦,殷梨亭忙皱眉挡在花似锦身前。殷梨亭在襄阳也呆了一段时日,武馆中有不少人识得他是武当弟子,自不敢造次。
花似锦也无暇顾及他们如何暴躁,按着林枢问一线急救时系上的布条先红,再黄,最后是绿。
殷梨亭见其万分忙碌,想要帮忙,可医道之上自己又什么也不懂,只得帮着安抚住一众武馆伤员,让他们不敢再乱来,以便花似锦能够安心治伤。
花似锦正好将一伤者处理妥当,便听得白芨急道:“玉阶大夫,快止血啊!你怎么了?”
花似锦忙回头,却见玉阶拿着器械对着伤者的伤口一阵发呆,皱眉大声斥道:“玉阶退下,换桐梧上台!”
桐梧及厅中大夫均惊异地望着花似锦,大夫临场被换下台,便好像阵前换将,这对于将士而言是莫大的屈辱,对于大夫,便几乎等于在事业的前路上压上了一座大山。
只是,情况紧急,有许多病人正等待救治,众人也来不及劝阻或是求情,桐梧微一思量,转手接过玉阶手中器械。
玉阶遭了花似锦呵斥才恍然回神,面色灰白,双唇颤抖,看着桐梧熟练地操作着一切,默默咬牙退了出去。
忙乱了一天,至入了夜,病患才处理完毕,按伤情轻重,需要留观的安排了病房。花似锦这才得空来至庭院,呼吸一番新鲜空气,伸展一会筋骨。
但见庭院中,桐梧正低声为今日之事向玉阶道着歉,又百般劝慰,玉阶只微微苦笑了一番。
二人见了花似锦,忙回身行礼。
桐梧忍不住开口求情:“先生,玉阶今日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因为小鱼的事,所以才……”
“我知道!”花似锦笑着挥手示意桐梧退下。
玉阶歉疚道:“我让先生失望了!”
花似锦笑道:“你没有让我失望。我刚开始走上这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玉阶瞪大了眼睛看着花似锦。
花似锦又道:“你不信?”
玉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枢问,郭叙,每个大夫都是这般过来的,都经历过这一段。”花似锦望着玉阶,语重心长地道,“玉阶,不要让一个已经逝去的病人剥夺了你救治更多病人的能力和机会!”
玉阶沉眉低头一阵苦思,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花似锦这才放下了心,玉阶本就极有天赋,只是一时回转不过来而已,只需稍加点拨,她便能明白。
待得桐梧玉阶均已走了,花似锦这才望着无月的天际,重重地叹了口气,却恍然听得一声轻唤:“小锦!”
花似锦颇觉惊讶,殷梨亭什么时候到得自己身边,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还是,他一直便在自己身边?
“小锦,对不起!我,我之前确实不能理解,你们为何对小鱼之死毫无反应,对鱼叔鱼婶突然冷漠起来。我,我如今知道了。”
花似锦早便忘了之前的赌气,愣了半晌,好奇道:“你知道什么?”
“任何人都可以为小鱼之死伤心难过,可是,大夫却不可以!因为伤心难过会让人失神,而或许就是这么一会的失神,新的生命就会在你们的手下流失。所以,你们不可以。”
花似锦一怔,除了他们自己,再无人知晓大夫的无奈与酸楚,殷梨亭从未接触过此行,却能这般了解,花似锦心中不由一暖。
是啊!她们不能!她们连伤心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大夫需要时刻准备着面对新的病患,他们不能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他们的任何救治和判断。
所以,大夫在救治病人时都会告诫自己,不要与病人产生其他的情感,不能发展除医患关系外的其他关系。
可是,人非草木,长久的相处怎会没有一丝情感?
花似锦转身在一处截断的树桩上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旁另一颗树桩:“六哥,你坐过来!”
殷梨亭依言坐下。
花似锦将头靠在殷梨亭的肩膀,闭上眼睛:“六哥,你别动,我好累!让我靠一靠,靠一会就好!”
“我好累”这三个字直击殷梨亭心里,叫他的心突然生疼起来。望着青丝柔滑垂下靠着自己肩上的女子,微闭的双眸,似乎能够感觉到她所有的疲惫和辛苦。
她与玉阶等人又不同,她不但是大夫还是他们的先生,所以,她不但没有伤心难过的资格,却还要强忍着去安慰他人,开导他们。
她在此行从业许久,这般的事情似乎已是习惯了。
只是,习惯并不代表不在意,并不代表无视。
习惯了一次次心痛,习惯了一次次被误解,习惯了一次次伤心难过却不能发。
殷梨亭忽然觉得心更疼了几分,望着身旁满是倦意的女子,忍不住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来到至微馆不过半个多月,可是殷梨亭觉得这半个多月所见到的是他以往十八年生命中从不曾见过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不只是生有百态,死一样也有百态。
这个行业行走在生死之间,却与他们这些一样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武林中人大不相同。
大夫创造生机,挽救生命,而武林中人不断制造杀戮,伤害。
想到此处,殷梨亭心中一紧,极不舒服,他和她似乎成了对立的两面。
靠在肩上的女子呼吸渐渐的深慢下来,好像已经熟睡了。
从初遇她时的狡诈,聪慧,蛮不讲理,到后来的沉稳,谨慎,庄严。
殷梨亭觉得花似锦就像是一个多宝盒,每一层每一格都藏着让人愉悦的惊喜,叫他忍不住想要一层一层去翻开,去探入,去发觉。
花似锦身上那丝兰香依旧环绕在殷梨亭的身边,可是,殷梨亭却再没有觉得慌乱,不再躲闪,心中莫名地十分平和,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二人就这样靠着,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再说话,似乎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他们可以永远这般靠着,直到地老天荒。
石幽泉瞧着二人的背影一阵气恼,抬脚便要上前,却被花从之拉住。
“你去做什么?”
石幽泉不满的瞪了花从之一眼:“你没看到!那臭小子占小锦的便宜,我自然是要上去把他揪过来,不能这么放过他!”
花从之笑着一边揽着石幽泉的肩悄悄离去,一边道:“好了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女儿赶快嫁人吗?这臭小子可比你物色的那些个不堪入目的家伙好多了!”
石幽泉听得花从之提起那些叫她在女儿面前掉尽面子的相亲,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心中仍是担忧道:“可是,那臭小子,他……”
花从之笑道:“你女儿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一)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一)
花似锦的这些无力与辛酸从没有对谁说过,也从没有在谁面前柔软过,石幽泉没有,花从之没有,林枢问也没有。可却莫名地愿意将一切坦露给殷梨亭。
花似锦惊讶发现,她和殷梨亭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间已有了习惯,有了依赖。
何飞的话一直在花似锦耳边萦绕,她究竟是不是喜欢上了殷梨亭?
花似锦想,应该是有的吧!每次想到殷梨亭,她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的欢喜,甜意;与殷梨亭呆在一起,她总会觉得特别的安心,特别的舒适;甚至在不知不觉间,言语中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他;在某些时刻,殷梨亭的面容总会不经意地在她的脑海闪过。
这大概便是喜欢吧!
只是这样的情愫是在什么时候种下的?她医治俞岱岩的时候?丁敏君要为难她,殷梨亭救她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的那个山洞里?或者,是在金刚门时,她差点被二师兄劈杀了的时候,他的从天而降,她抬头瞧他的那一眼?
有些时候,有些感情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只是一眼,可就是那一眼,或许这个人就已经住在了你的心里。
花似锦握着拳头,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便不会再犹豫。正如何飞所言,殷梨亭是个好男人,她不愿意因为矜持而错过。
至微馆内生老病死依旧上演,每天总能看到人生的不同面貌,不同的表情,或是喜悦,或是悲伤。
这样的忙碌却并不影响花似锦的决定。每每有了空闲,花似锦便去找殷梨亭。有时,花似锦救治病人的时候,殷梨亭也会在一旁帮忙。
时光渐渐流逝,从他们最初重逢的酷夏至了中秋。
花似锦将石幽泉送至门外,花从之见她二人一阵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眼见着便过了晌午,不免催促了几句。
石幽泉白了花从之一眼,拉了花似锦至一旁,笑着道:“飞儿说的没错,你向来有主张,这婚姻大事总得你自己抉择才称心如意。妈也不逼你了,只是,可别叫那臭小子占了你的便宜去!”
花似锦一愣:“什么臭小子?”
石幽泉只是不答,笑得格外明媚,花似锦忽然醒悟过来,极是窘迫,忙讨饶道:“妈!”
石幽泉这才作罢,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等等便搭着花从之的手上了马车。
何飞趁机笑着向花似锦摊开双手:“你当怎么谢我?”
花似锦一阵莫名其妙:“什么?”
何飞皱眉道:“花花,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要不是我帮你劝着师母,你能这么容易就摆脱相亲去和殷梨亭两人你侬我侬?”
花似锦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踩了他一脚。
何飞立马跳了起来:“花花,你要过河拆桥啊!”
花似锦扬手便要再打过去,何飞忙“呀”地一声一溜烟飞快跑开,追上花从之等人。
花似锦望着何飞的背影,噗嗤笑了出来。
转身回到至微馆,殷梨亭正扶着俞岱岩下地小心行走着。
“看来,俞三侠恢复得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上许多,如此不出半年,便可恢复武功,如从前一般仗义江湖了。”
俞岱岩抱拳道:“这还当多亏了花姑娘!”
花似锦一笑:“你不并谢我!出了大力气的可是枢问!”
众人笑而不语,林枢问虽为主治,但若没有花似锦,她一人怎能担的过来?花似锦身为馆主,明里暗里对他们的多加照顾,几人又如何会不明白。
莫声谷不满道:“花姑娘,你怎么叫六哥‘六哥’,却偏称呼我们这般客气?”
殷梨亭顿时面上一红,忙掩饰地低了头。
花似锦不悦地瞪了莫声谷一眼,殷梨亭性子温吞不能强逼,她本打算只要他对自己也有几分心思,二人相处的久了,他自然会明白。、
何况这样的心思,她虽然大方,却又怎好明摆着与殷梨亭说?
见得莫声谷这一问令殷梨亭有些不自在,便有几分气恼。
俞莲舟道:“花姑娘,咱们武当山上从没有女儿家,师父也只得我们兄弟七个入室弟子。咱们七个可都想着什么时候多个妹子,花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也如称呼六弟一般称呼我等,不知花姑娘意下如何?”
花似锦瞧着俞莲舟虽说的堂皇郑重,可眼睛瞧着她又瞧瞧殷梨亭,带了几许意味分明的笑意,便知道,自己这段时日总是假借给俞岱岩复查之名来寻殷梨亭,这般心思早被他看穿了。
如今说得这番话,一则是想告诉他,他们武当自是十分欢迎她,也是想替她解围。
花似锦心中感激,顺势下了这个台阶,唤道:“小锦敢不从命!二哥,三哥,七弟!”
俞莲舟和俞岱岩见花似锦大方以兄称之,便也朗然唤其“小锦”。
只莫声谷听得这句七弟,越发不满起来:“你怎地叫我七弟?”
花似锦忍住笑意,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状似不解道:“这可是你自己嫌莫七侠这个称呼太生分的,如今我依言叫你七弟,你怎地反倒不喜?莫非你是瞧不起我,不愿……”
花似锦不再说下去,黯然叹了口气。
莫声谷忙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我本来是想你叫我七哥的?”
花似锦奇道:“我为何要叫你七哥,你怕是还没我大呢?当时你叫我姐姐才是!”
莫声谷一噎,张大嘴看着花似锦,这话本也没错,他似乎确实还没她大,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万般后悔之前自己开了这个茬,“姐姐”二字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抿唇望着花似锦,大是不愿。
花似锦瞧着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噗嗤一声,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你方才骗我的!就是想看我笑话!”莫声谷恍然大悟,恼怒道,“怎么会有你这么爱骗人戏弄人的女人啊!”
花似锦得意地辩驳道:“你这话可说错了!什么叫做怎么会有我这么爱骗人戏弄人的女人?这可不是我爱骗人,是天下间的女子都会骗人!”
莫声谷似是第一次听见过如她所说的这般歪理,一滞,想要反驳回去,却硬是找不到话。
俞莲舟,俞岱岩皆自忍俊不禁。
花似锦见莫声谷窘迫,这才收手,不再玩笑他,郑重道:“三哥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不日便可慢慢坐车回得武当,我也便可以放心去川西了。”
殷梨亭一愣,惊道:“去川西!你去川西做什么?”
“我本来定了一批药材,只是运至川西的时候被人劫了,押运药材的伙计虽没有受到什么重创,但也都受了些轻伤,我自然要过去好好瞧瞧!”
殷梨亭眉头一皱,货物被劫,伙计受伤,此事定不简单,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俞莲舟瞧着殷梨亭脸色,便已知他心中所想,眼珠一转,正色道:“川西那边多山寨,这些寨子的人经常掠夺来往的商户,想必此事与他们或有几分关系。我曾去过一趟川西,这些寨子的人武功虽都不算太高,却有一些诡异手段,并不好惹。小锦虽然医术尚可,武艺却不高,若是惹上他们,不免难以脱身。六弟,不如你陪小锦走一趟川西!”
殷梨亭听得俞莲舟提及川西山寨不简单,心早已悬了起来,仿似花似锦已经被他们害了一般,恍然听得俞莲舟的提议,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药材被劫,人员却无甚大碍,且多已安然回程,那些药材并非十足珍贵,也并非急需,再买过就是了。花似锦不过是想借这个由头,俞岱岩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需调养康复便可,过几日便可回武当。
殷梨亭自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花似锦故意在众人面前这般说,便是揣度着俞莲舟虽然表面严厉,心里却亮如明镜,到时必定会帮她一把,如今见得计谋得逞,心中自是万般欢喜。
莫声谷突而道:“二哥,不如我也同去好了,你说的那些山寨那般凶险,若是六哥一人应付不过来可怎生是好?”
花似锦心底猛翻白眼,怒瞪着莫声谷。连她都看得出来,俞莲舟这般说有几分夸大其词,莫声谷怎地就看不出来,偏要在此插上一脚。
她本是想和殷梨亭一道前往,加上一个莫声谷,岂不是大大的煞风景?这是多大一电灯泡啊?
可是,莫声谷对花似锦的暗中各种谩骂诋毁跳脚全然不觉,心中只想着,三哥受了大难,好在如今恢复了,但五哥却仍是杳无音讯,二哥说那山寨如今厉害,花似锦救了三哥自然不能不帮,却不能再叫六哥受甚损害了。
俞莲舟与俞岱岩无奈的相视一眼,想着七弟终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明白,叹了口气,道:“七弟,你随我一道护送三弟回山。难道你觉得你的剑法能胜得过六弟?”
莫声谷一噎,殷梨亭本就比他早入门几年,且是他们七兄弟中于剑术上最突出的,他如何比得过,又见俞莲舟俞岱岩一点都不担心,心想:二哥虽说的那寨子厉害,但终究不过是蛮夷。我武当功夫可不是吃素的。且二哥既了解川西形势,他自不担心,想必六哥自当是应付的过来。
如此,便也不再坚持,花似锦这才松了口气,依旧不悦地瞪了莫声谷一眼,倒叫莫声谷一头雾水。
几人这般商议着,三日后,一道启程,俞莲舟莫声谷驾了马车带着俞岱岩回武当,殷梨亭自骑马同花似锦上路,出湖北,入四川,前往川西。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二)
路漫漫,一程风雨一程行(二)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四川境内,地势复杂,山地,盆地,高原尽皆有之,丘陵纵横,跌宕起伏。不过也正因此,有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风光。
花似锦和殷梨亭二人经成都绵阳一路走来,着实见识了不少“巴山蜀水,天府之国”的迷人美景。
且四川降水丰富,水系发达,川西更是有九寨沟,黄龙,卧龙,九曲十八弯等风景名胜,又多羌族,藏族,彝族等少数民族,自别有一番不同风情,更添了几分神秘古朴。
花似锦与殷梨亭一路行,一路玩,竟走了一个月才至得川西。到得川西,花似锦又忙着转悠各大景区,竟似将正事抛诸脑后。想着川西?br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