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声声慢第7部分阅读
倚天之声声慢 作者:肉色屋
报仇二字如此简单,但背后又隐藏多少鲜血。 莫声谷皱眉,低喃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范遥听到此句,轻笑接上一句:“此仇不报非君子。小七,你还小,不明白仇恨是一种怎样刻骨蚀心的东西。”
“是吗?”莫声谷接上一句,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范遥也不继续解释,只是看着张翠山。张翠山沉吟半晌,说道:“七弟确实经历得太少,仇恨从来不是轻易放得下的东西。但即使如此,牵涉无辜也是不应有的做法。”
“说得如此大义凛然,若换成你,可能做到?”
“自然可以!”
听着张翠山斩钉截铁的话语,莫声谷心中一动,回头看他。“五哥,范右使,两位便不用再争执了。其实五哥这几日和殷姑娘相处,应该也明白对方虽然行事奇诡了些,但本性却也不坏……”说了这么一句,他突然醒悟自己说得太多,还好张翠山此时的神情有些恍惚,根本没注意自家师弟刚才都扯了些什么。
就在莫声谷松了口气时,一回头,就看到范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神色总让人觉得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听你提到素素,我突然想起我遁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一句话尚未说完,范遥人已经化为一道白影,手中折扇轻挑,先后点中莫声谷和张翠山的|岤道。
“范遥,你!”张翠山又惊又怒,莫声谷却是觉得对方并不是有意刁难自己,但却也一头雾水。
范遥嘿嘿一笑,转身从屋里翻出纸笔,不过片刻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将墨迹吹干后,范遥将纸张叠好,拿过一个瓷杯就将纸张压在下面。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向着张翠山拱手,“张五侠,如此冒犯实为不得已,但解救殷素素的人是你,自然也该由你承担天鹰教的热情款待。”
“范遥!”张翠山脸上神情更为恼怒,范遥笑眯眯地再次挥舞折扇,这下子连他的哑|岤都被点中了。
“能得佳人在怀,张五侠先受一点委屈想必也没关系的!”范遥无视张翠山的怒容,伸手揽过莫声谷。
“你干嘛!”莫声谷本以为自己被范遥点中|岤道,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阻碍他的行动。此刻突然受制,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嘿嘿,虽然之后的事情要劳烦张五侠处置,但之前,我总是需要一个挡箭牌的!”范遥的笑容愈发诡异,他推开窗户,抱着莫声谷一起离开。
刚刚跃上客栈的屋顶,就见四周有数条人影以相当快的速度向这里合拢成包绕之势。首当其冲的那人喊道:“范右使,我家姑娘苏醒后曾言,要我们好好答谢救她之人,若右使就此一走了之,等姑娘醒来我们当下属的如何交代?”
莫声谷心中一动,暗想着难不成殷素素解毒后只有片刻清醒便持续昏睡?他忍不住扬声问道:“殷姑娘尚未苏醒?”若真是如此,倒是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现在这种让范遥极度无奈的乌龙情况出现。
听到莫声谷的问句,范遥突然出手点中他的哑|岤。“小七,我方才说过我需要一个挡箭牌,一会儿就委屈你一下了!”
“白坛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范遥悠然自得地揽住莫声谷,一点为他挡去白龟寿打探目光的意思都没有。
白龟寿客气地行礼后说道:“若在下不曾记忆混乱,似乎在下昨晚刚与右使聊过天?”他的目光落到范遥怀中,“范右使离去时曾言心上已有人入住,而此次匆忙赶路不知是为了何事?”
莫声谷看着对方诡异的目光,只觉得后背发毛。这位白坛主话语中的暗示不会是他以为的那样吧?平日里彼此间开开玩笑他倒无所谓,但真将这些话语说出去却是他所不愿见的。若事情真是他所猜测的这样……他绝不会放过败坏他名声的范遥!
“哎,我本不欲将此事说开的,但既然被坛主看见了,我也不愿隐瞒,小七正是我所挑中的……”范遥对着白龟寿眨了眨眼睛,看得对方有些尴尬地别开眼。他随即俯下身子,暧昧的气息在莫声谷耳畔缠绕。
因愤怒而产生的力量是巨大的。莫声谷居然在此时冲破了范遥点中的|岤道,矮身从他的钳制中滑出,同时颤抖地举起手臂指着他,“范遥你个该死的家伙!”
范遥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垮,看着含笑不语的白龟寿,微微懊恼地用扇子敲着自己的脑门。“唉,无奈碰上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家伙,真是一件头痛的事情,白坛主,你说对是不对?”
听到范遥这句话,莫声谷的脸色更为阴沉。白龟寿看看范遥,再看看莫声谷。“明教上下一直猜测怎样的人物才能入得了右使的眼,却原来……只是为了姑娘醒来后有所交代,仍是劳烦右使……”
“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家客栈那间客房中。”范遥迅速打断白龟寿的话语,抬手指着张翠山所在,“武当张五侠才是真正救了你们家姑娘的人。若殷素素醒来能见到这位张五侠,绝对会夸赞你们的!”说完,他身形迅速移动,抓起莫声谷的后领,像拎着小鸡一样将他拎起,“至于我……还有一点点急事要做,不再陪诸位玩捉迷藏,请允许我失礼先离开了!”
话音刚落,范遥的白衣轻轻一晃,拎着莫声谷在早晨的阳光中越行越远。
第二十四章 情义断
被人当成布袋拎在手中晃荡来晃荡去的莫声谷在范遥终于停下脚步后,一句酝酿许久的话语终于得以倾吐:“范遥,终有一日,我也要将你当成布袋倒扣在肩上颠簸!”
“哦?”范遥尾音一挑,拎住对方衣领的手指蓦然松开。莫声谷因着这措手不及的动作,脚步没站稳,向后踉跄数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莫声谷愈发恼怒,他抬起下巴看着依旧笑吟吟的对方,冷声道:“范遥,我是将你当成朋友,才会屡次在兄长面前为你辩驳;而你口无遮拦,我也只道你玩心甚重,性格使然。只是……每个人的忍受都是有底线的,私下里我自然权将你的话语当成玩笑,但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语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小七,难得见到你生气的样子。”范遥眸中晃过一丝讶异,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
“是人都会有脾气的。”莫声谷生气地瞪着范遥,但见范遥悠哉地晃悠着手中的扇子,脸上没有一点忏悔抑或自责的样子,心中那腾腾怒火却被对方那扇扇子的动作一点点扇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和浅浅的失望。从初见范遥时,他便推知范遥是怎样的性子,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本也不是什么意外,只是……等他真的做出这一番事情后,心中仍是有些许失落,也许正因本期待他有所不同,心中才会愈发失望吧。
“范遥,我愿与你倾盖相交,但有的时候,我却忍不住感叹,世界变化之无常,总是超出人力之所料。”莫声谷眼神数番变化,负手而立,尚带几分年少稚气的脸上透出稳重和成熟,“你是范遥,你有资格浪荡不羁无视礼法;但我是莫声谷,我无法无视这个世界的礼法伦常;我可以陪着你胡闹,但只能用一个没有什么特殊来历的少年身份,而不是武当莫声谷的身份。”
“哦?”范遥的眼神微微亮起来,“那两者有区别吗?”
莫声谷一声轻笑,“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明白我话语中的意思。方才你的那番话语早已落在天鹰教那几人耳中,他们必也将我的相貌记清,根据我的相貌年龄衣着,再加上屋中五哥的缘故,他们很容易便能推测出我的身份吧?这可是败坏武当名声,挑拨正道关系的大好机会啊……”莫声谷的目光从范遥身上挪开,落在天际飘渺的行云上,“而且,范右使,你莫要告诉我之前的那一场‘戏’只是你的临时起意,我可不信。能成为明教右使的人是何等人物,而范遥兄,你的每一个举动必有其背后更深的含义。正如你完全可以以你的轻功躲开天鹰教的人,你却故意将他们引到我与五哥所在。”
“嗯?难道我不能是为了釜底抽薪,将张五侠推出去以阻挡我那源源不绝的桃花运?”
桃花运?莫声谷的眼皮跳了跳,不对这个自恋如昔的家伙所说的话语表示任何意见。“若说留下五哥是为了替你挡劫,那么在情势已经明了的情况下,又何必拖着我演戏,又何苦将我带离那边?”
范遥眨了眨眼睛,“我是为你五哥考虑,省得你夹在中间,破坏他和殷素素的感情发展。”
“是吗?”莫声谷微微笑着,笑容中露出罕见的冷意,“你难道不曾想着‘小七是个武当弟子,有着可以利用的身份’?你难道不是为了破坏武当的名声而当众‘调戏’于我?范遥,我并不如你想象的天真,我或者有些鲁莽,或者有些异想天开,但我却心如明镜。”
范遥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他目光盯着莫声谷,耳中听着莫声谷的话语,一个字也没有说。
莫声谷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武林中正邪两方的对立,是源自正道对明教的误解;但最近我却突然明白,明教对于正道,其实也颇为不屑;正道看不起明教的肆意张扬,明教看不起正道的假仁假义。我敢肯定,若不是因为杨昶,你绝不会在大都接近我和六哥吧?”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那一次在元大都,你故意引来追兵,除了不为了牵累无辜的百姓,更是一场小小的报复吧。”
“是。”范遥微敛笑意,坦然应道。
“果然。”莫声谷轻轻一叹,“在武当的数日相处,也许你真的曾经将我当成朋友,但是,当可利用的情况出现时,你心中的天平便早已经倾斜了吧。我与你之间的友情,本无法胜过你心中的责任。只要能搅出对正道不利的局势,你便毫不犹豫地下手。”
“只要正道能有关注的事情,就没有太多心力来围剿明教,这是一件对我们十分重要的事情,我的选择自然毫无疑虑。”
“我自是明白你的处境,更是不会怨你,只是……微微有些遗憾罢了。”莫声谷眼帘微垂,竟透出几分出尘的云淡风轻,“我曾为结识你这位让人头痛的朋友而开心,但以后,只怕又是陌路了。”
范遥收拢折扇,方才微带凝重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小七,你怎知我方才对你的表白是在演戏,而不是出自真心?”
“真心?”莫声谷脸上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范右使,假话说了一百遍也不会变成真的,所以我又怎会听不出你话语中的调侃之意。”
“哎呀呀。”范遥的扇子在左手心敲啊敲,“为了一桩并未成功的小计谋,而丢失了你这样一位也许十分有趣的朋友,我正在考虑我是否要后悔。”
“落子无悔啊,范右使。再者,以你之风范又怎会后悔自己曾经的抉择?”莫声谷抱拳拱手,“山长水远,但愿相见时仍能下棋品茗,而不是刀剑相搏!请了!”道了一声“请”字,莫声谷身形迅速向后掠去。
看着远去的莫声谷,范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唇角难得地逸出一丝轻叹:“好像,我真的后悔了呢。”
莫声谷运起轻功飞了一阵子后,附近却有一阵马蹄声响起,伴着张松溪的呼唤声:“七弟?”
“四哥!”莫声谷有些意外,欣喜地向张松溪出现的地方掠去,“四哥你怎会在这?”
张松溪在马背上看着飞速靠近的小师弟,脸上有着淡淡笑意,“我在城中见到你的标记,便一路寻去,却正巧看到客栈屋顶的那一场好戏。”
听到张松溪这番话,莫声谷脸上的表情有瞬间惊恐。但他转念一想,这件事情本身也不是他的错,随即坦然抬头,道:“四哥如何想?”
“我若不信七弟你,难不成相信那个人?”
张松溪的这句话语让莫声谷松了一口气,但又忍不住有些担忧,“四哥会撞见这件事,不知其他人会否也撞上?”
“身正不怕影邪,就算真有流言蜚语到处传播,我们武当又有何惧?”一边说着,张松溪一边从怀中掏出龟壳和铜钱,“不如我先占卜一卦,看看结局如何?”随着铜钱在龟壳内摇晃发出咣咣的声音,张松溪看着六爻卦,眉眼染上淡淡笑意,“是个大吉之卦,七弟尽管放心。”
看着张松溪“你就放心吧”的表情,莫声谷却涌起极其隐晦的不安。隐约记得曾有人说过,四哥的卦象从来都要反着理解的……莫声谷将那种不安从心中摇走,问道:“四哥,你怎么会迟了一天才到茱萸镇?”
“那个……我不过是依据卦象指示先往小镇四周寻找线索并前往停尸的义庄查看尸首,所以小小耽误了时辰。”
“义庄?”莫声谷眼睛一亮,那个地方原本正是他打算前往寻找线索之地,“四哥可有收获。”
“所有海沙派之人都是一招毙命,出手之人下手快准狠,或是一招击碎喉骨,或是一剑刺中心脏。不过其中有两人的死法很奇怪,他们的胸口上有五个窟窿,我比照之后,觉得那当是五指刺入胸膛后留下的痕迹。我思索良久,仍是不知江湖上有何门派是使用这样的功夫。”
“会否是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
张松溪恍然大悟,“倒是有几分那样的味道,不过这世界上还有谁会使用这样的功夫?呃,不过也无所谓了,有了这封血书,便足够向江湖交代。至于那些行侠仗义,看不过眼海沙派横行霸道作为的侠士,自是不愿表露身份。”
看着张松溪从怀中掏出一份血书,莫声谷有些意外,进而呆滞地问着兄长:“四哥,这份血书不是应该在五哥身上吗?”
“是啊。在客栈外上演那场热闹的时候,我便偷溜进五弟所在的房间。就在我解开他的|岤道、准备将他偷偷带走时,他却坚持留下来,决定顺水推舟随天鹰教众人前去‘观赏’品刀会,并伺机而动。见他一意如此,我也无法多说什么,再接手血书后嘱他多多保重,便出门寻你,谁知范遥那厮早已将你带走,我便循着你们离去的方向一路寻来。”
“但是五哥独自一人没关系吗?”
“因为殷姑娘的关系,五弟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天鹰教的地盘出事的。”张松溪漫不经心地说着,眼中却有一抹锐利划过。看着张松溪,莫声谷却对这位看似散漫的兄长有了更新的认识,在那些随性的作为下,四哥的每一步行动却都能指向清晰的方向,若有人认为武当张四侠是个好对付的人,只怕会吃大亏。
“四哥,我们是否也去看看那场品刀会?”
“一把屠龙刀,只怕会引起无数觊觎纷争,七弟你还是先随我回山,待到武艺足够自保,再凑那些个热闹吧!”张松溪手中马鞭一挥,便将莫声谷卷到自己身前,随即放马疾奔。
第二十五章 心微惊
有张松溪驾驭马匹,莫声谷闲着无事,便讨来血书观看。好在大道平坦,而坐下马骑也是良驹,一路也不觉颠簸。看着血书上一件件一桩桩俱是海沙派多年来所行恶事,莫声谷只觉义愤填膺,而原先对海沙派被灭门的一丝同情也消失无踪。
那不知来自何方的神秘客抑或神秘组织可是做了件好事。想象着他们不求闻名于世但求天下太平,并仗着手中三尺青锋行走于黑暗之中的做法,莫声谷不由心生向往,更涌起结交之心。只可惜,那些人却不曾留下踪迹名号,除了那个马虎称得上线索的“九阴白骨爪”。
提到九阴白骨爪,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九阴真经,以及刻有九阴真经全本的古墓派。莫声谷握住血书沉思,在最初他不是没有怀疑杨昶,但想着那个人笑起来的温暖样子,他却无法想象那人杀人的样子。
察觉自己的微妙情绪,莫声谷有些怅然,随即略带疲倦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其实自己还是不太习惯武侠世界的某些东西——譬如那些随时可能流逝的生命。在没有看到凶杀现场,他会向往那样的快意恩仇,甚至为他们叫一声好;但真正想象那血淋淋的杀戮时,他却会下意识排斥,否则,他又为何不敢去假设这一切其实是杨昶所为?
就在莫声谷因陷入思索而略显呆滞时,耳边突然响起张松溪微带犹疑的呼唤:“七弟。”
“四哥?”莫声谷转头看着这位总是让人觉得温暖并值得信任的兄长。
“我本不愿干涉你的私事,但是有些话我却不能不说。”张松溪的话语难得的严肃,“你本性善良,总觉得天下没有极恶之人,更愿抱持信任之心去接纳你所在乎的人,无关他们的立场与身份。我或者应该称赞你的洒脱,但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复杂的人心又岂是表面看来的那般简单?范遥之事固然让你伤心,但又何尝不是赠与你的一次警醒。”
莫声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四哥的关怀和担心,小弟自是明白。只是,我总不信天下间的事情必须用黑与白来分个清楚,更不信世上‘利益’的分量会压过‘情义’。”他看着路边不断向后倒退的树木,恍惚中又看到那袭白衣张扬笑容下掩饰的孤寂,“范遥的做法并没有错,若我是他,也同样将武当看得比一个刚刚结识的朋友更重要!只是,难免有些遗憾罢了。”世界总似乎那样残酷,在你刚刚为一份美丽的友情而欣喜时,那份美丽却迅速在现实中凋落,零落成沧桑的碎片。
“你这样的性子,真不知是福是祸。”张松溪一声轻叹,却听到莫声谷笃定地接了一句,“当然是福!”张松溪突然笑起来,恢复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罢,你的想法无形中倒是符合我道门理念,只是江湖却不见得能容下你这样的心思。”
“其他人的看法与我何干?我一不求闻达于世,二不求成名江湖,只要师门见容于我,一切便足矣。”
“七弟,我曾在你昏迷痊愈后为你卜过一卦。你之前半生注定无法风平浪静,而与‘正邪’两字更有偌大关联,‘笙’字是你的福运,若遇危险,可往有竹处逃命。”
从张松溪开始解卦时,莫声谷便听得有些糊涂,但关键字眼却是牢记心中。过了半晌,他才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听过的话:“四哥,据说你的占卜水平有点……”他并没有将话语说完,回头看着自家四哥,眼中笑意分明。
张松溪跟着笑起来,“是,你便当成听故事吧。”但眼底,却潜藏着一抹幽深和叹息。
一路不曾再起风波,莫声谷和张松溪回到武当后立刻前往紫霄宫向张三丰详细解说海沙派灭门案的起源,并将血书送上,请张三丰处理。张三丰在问清事情后,便命两大弟子回屋休息,而后续事件自有宋远桥他们处置。
莫声谷回到自己的院子,舒服地泡了个澡,洗脱一身尘埃,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爬出浴桶,着好衣物后,便捧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房间走出,打算到庭院里寻个阴凉地儿慢慢擦干头发。
一出门,却有一抹柔和的白跃入眼帘。莫声谷眼皮一跳,定睛一看后哑然失笑:“有贵客到来,莫声谷不曾远迎,还望见谅。”他此时长发未束,形容自有些散漫,但他仍是淡定地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只是不知杨左使此次拜访是为何事?”
“是为俞三侠送药而来。”杨逍正坐在院中树荫下的青石桌边,手中把玩着一个青釉细瓷瓶,“此事本由范遥处置,但不知为何他突然赶回明教总坛,彼时我仍在武当山左近,送药之事便由我接手。”
“药?”莫声谷急忙松开滴水的长发,接过药瓶,心下一紧,忍不住便往坏处想去,“难道之前的药膏有什么问题?”
“莫七侠切勿紧张,黑玉断续膏并无问题。只是治疗俞三侠时所使用的方法是打断所有骨骼经脉后重新续接,他的伤势又拖延了好一阵子,故而在其痊愈后,骨骼经脉必是十分脆弱,须在接下去的一个月内固本培元,好好休养不得动武才不会落下任何后遗症状。”杨逍指着瓶子,“想来你也知道‘他’的身份,这便是他让我送来的培元丹,在拆除夹板后连续服用一个月,必保无恙。”
“多亏杨昶有心,若你见到他替我多多答谢。”
听到莫声谷直呼杨昶其名,杨逍微微有些意外,双眼往莫声谷身上一扫后突然道:“莫七侠,你可是与范遥起了冲突?”
“杨左使为何有此一问?”莫声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在地在杨逍对面落座。
“范遥此人看似不羁,其实很多时候比其他人都来得固执倔强,有时,他便因心底的那些执念做出一些让人无奈的事。”
“杨左使。”听对方的话题一直在范遥身上打转,莫声谷只觉得心底无端有些烦躁,他蓦地出声打断对方的话语,却在对方询问的目光扫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岔开的话题。莫声谷轻咳两声,勉强挑出一个话题,“杨左使,为什么你和范右使的衣服十分相似,难道是为了彰显你们光明教使者的特殊身份?”
“自然不是。”提到衣服,杨逍的声音带上几分冷意,脸色有几分扭曲,“范遥那厮说‘唯有绿叶的陪衬才能显出鲜花的美丽,而相同的衣物更是轻易让人分辨出不同人的高下’,结果硬是托人定制了几箱相同的衣服送到我府上。”
“果然是范右使的作风。”想象着当时那送衣的场面,莫声谷唇边有着隐约的微笑,“那左使为何不拒绝?”
“以那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若我拒绝,指不定他会想出什么更诡异的方法,倒不如顺着他收下那些衣服。反正他能替我省下置办衣服的银子,也算是件善事。”
莫声谷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院子的门却被人风风火火地踹开,“七弟,听说你回来我便立刻赶过来,海沙派的事情究竟如何?我怕四哥不愿告诉我,便先过来找你,你看我……”
殷梨亭一大段话如连珠炮一样噼啪响着,从门外说到门内,直到发现在场的还有第三人时,才戛然而止。“咦,杨逍兄,你什么时候来我武当做客,我怎么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
“此刻你不就知道了?”对上殷梨亭纯然欣喜的神色,杨逍回以一个和煦的笑容,“不过我此次上山是为私事,并要再次耽搁几天,还要烦请殷六侠不要声张我前来之事。”
“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殷梨亭露出一个浅笑,眼珠子却不断转着,看起来颇有几分狡黠的味道,“杨逍兄是否该做点什么来补偿这份人情?”
“不知殷六侠有何指教?”杨逍仍旧微笑着,心中却着实猜不透对方怀着怎样的心思。
“我平日里鲜少与外派高手切磋武艺,难得遇到左使这样的高手,还望阁下不吝指教。”
“当然可以。”不过是喂招,拿来打发这段时间也不错。
“不知杨逍兄棋艺如何?梨亭最近正巧在学习黑白之术。”
“在下正好小有研究。”
“那经书典籍呢?”
“……读过一些。”
莫声谷看到殷梨亭出现,本想着怎样让这位有些许单纯的六哥守口如瓶,但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忍不住流露几分笑意。便在此时,他收到杨逍递过来的无奈目光,仿佛在问: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师兄弟的排名应该倒过来?
莫声谷但笑不语,想起四哥曾说自己是赤子之心,其实这四个字送给六哥才是最合适的。
莫声谷抚摸着袖子里的青釉瓷瓶,随即对着殷梨亭笑道:“海沙派之事杨左使也知晓得十分清楚,六哥你若有疑问可询问杨左使,我且去探望三哥。”杨逍会知道他和范遥起了冲突,便该是得到茱萸镇之上的消息,既如此,海沙派事件的前因后果想必他也有了详细的讯息。
杨逍扬眉,看着殷梨亭对他轻笑:“如此,便有劳杨逍兄了。”
莫声谷离了自己的院子,一点都不担心那两位的相处。
殷梨亭心思单纯,为人赤诚,与人相处总是让人觉得十分愉快,而且他对杨逍印象颇佳,相处间自不会将所谓正邪挂在口中吧;至于杨逍,表面看来温和无害的他,自也不会揭下儒雅的面具,来刁难一个无辜的剑客吧;其实……他当时心中的第一反应却是,待得杨逍与殷梨亭熟识,便不好做出那种夺人凄子的事情吧,他可等着叫纪姑娘一声六嫂呢。
刚走到俞岱岩庭院外,就听汪汪两声,那只被他从山下买来的纯白小犬从院内飞快跑出,绕着莫声谷的袍脚打着转儿,尾巴摇得十分欢快。莫声谷伸手抱起小白犬,“小白,这几日没给三哥添麻烦吧?”
莫声谷话音刚落,院内就传来俞岱岩开朗的笑声:“你不在山上的这段时间,它何止乖巧,简直是茶饭不思,整日里趴在角落里晒太阳,并用十分期待的目光看着院子门口。七弟,若非它只是一只普通小犬,我忍不住要怀疑民间那些鬼怪传说出现在你身上了。”
“三哥有心玩笑,想必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莫声谷怀抱小白入内,就见俞岱岩正靠在一张软塌上,身上的夹板已经卸去,但行动间仍有几分僵硬。边上,道童明心正为他念诵一本书籍,见到莫声谷来到,便将书本倒扣在一边,起身去准备茶水。
俞岱岩颔首:“我昨日便已卸去夹板,四肢早已有了知觉,只是终究不如从前,此时也只能支撑我站立。”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身边挪出一个位置。
莫声谷也不与他客气,直接落座,随即将方才得来的药瓶搁置在一边,详细说明杨逍那番转述的话语,末了不放心地加上一句:“三哥,接下去一个月你可千万不能动武。”
俞岱岩失笑,“我岂是那般鲁莽之人?”看着莫声谷的神色,他略微思索后又加上一句,“若七弟你着实不放心,不妨前来监督为兄。”说完不由失笑,这个七弟,自从重病一场后,性情变得稳重许多,若不是他的面容时时提醒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他总会忘了眼前的人只有十三岁。
“若三哥不责怪我多事,我便天天过来叨扰三哥你了!”
“过来的时候带上你的剑。”见莫声谷不解,俞岱岩又解释一句,“反正闲来无事,我便用这几日点拨你的武艺。”
莫声谷犹豫道:“但这样会否影响三哥的休养?”
俞岱岩眸光一沉,佯怒道:“我不过是伤势未愈,七弟何必如此小心?”
见自己推拒会引起三哥不悦,莫声谷匆忙应道:“那便有劳三哥了!”
其后几日,莫声谷便在俞岱岩的教导下学习武艺,而俞岱岩的伤势更是快速恢复着,待到第十日,他慢步行走时已如常人。当他在莫声谷的扶持下,一路从居处走到紫霄宫向张三丰请安时,见惯风雨的张真人竟也虎目含泪,连道数声好;而几位兄长也是看着俞岱岩微微哽咽。众人都在等待着俞岱岩痊愈,众人坚信,他的灾厄即将结束。
而莫声谷的灾厄却刚刚开始。
夏天烈日那炽热的温度似乎要将一切烤化,人站在太阳底下仿佛都能听到皮肉被阳光烤熟的声音。
此时,莫声谷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太阳底下,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一板一眼地演示着武当剑法。
不远处,俞岱岩正坐在树荫底下,喝着明心泡好的茶,吹着明心扇出的风,看着努力舞剑的莫声谷,眼中只剩下他的每一个招式,“七弟,剑尖再往上挑一寸,手肘往里收一分!”
莫声谷汗如雨下,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在听到俞岱岩的指点后,努力做好每一个动作。如此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一套武当长剑才堪堪习完。
俞岱岩满意地看着莫声谷的收势,忍不住夸赞:“七弟的剑法比以前纯熟许多,可惜我现在不能与你喂招。”看着俞岱岩惋惜摇头的样子,莫声谷却是心中苦笑。他可还记得自己当初与三哥演武时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要真是天天让三哥这么折腾自己,自己只怕每天都会累得像滩烂泥。
“等到三哥痊愈,自然能好好教导小弟。”一边说着,莫声谷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看着莫声谷被晒得发红的脸庞,俞岱岩心生怜惜,暗自反省自己对他是否过于严苛,并告诫自己下次一定不能让莫声谷再这般疲累。只是,俞岱岩浑然忘了相似的想法他已经在前几天萌生过数次,但只要他一涉及武艺,便会将那些‘无关’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命明心取来洗净的葡萄,俞岱岩却不食用,自捧着一卷书在边上读着,偶尔抬头看着莫声谷吃着葡萄的满意表情,微微一笑。
这时,总是满世界乱跑的小白欢快地从门外冲入,讨好地扑向莫声谷。莫声谷见小白漂亮的皮毛上又染上一层灰,本已伸出的双手顿时收回,换来小白哀怨的眼神。
看着小白的神情,莫声谷失笑,摘下一颗葡萄塞进它嘴里权作安慰。“小白乖,过一会我去给你找根肉骨头。”
这一切,本是一幕很简单的主人逗弄宠物的场景。谁曾想,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一口将葡萄咽下的小白呜呜叫了两声,似乎在发泄自己的委屈。突然,它原本漂亮的翠绿色双眸竟染上几分血红,瞬间犹如发狂般扑向莫声谷,在对方措手不及地时候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而那个伤口恰巧和上次的伤口重叠。
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俞岱岩匆忙查看莫声谷的伤势,正要替他包扎时,却见莫声谷霍然起身,脸色十分苍白。“七弟?”他疑惑地看着莫声谷,不明白对方的神色为什么瞬间变得这般奇怪。
莫声谷勉强一笑,低头看着咬完自己就知错地缩在一边小白,说道:“我只是突然有点晕眩,也许是站在太阳下太久了。三哥,请允我先告退了。”说完,就抱起小白匆匆离去。
在他身后,俞岱岩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是毫无掩饰的担忧。
莫声谷抱着小白一路跑回自己的院子,将小白丢在一边后,立刻去井里汲了一桶水,不断冲刷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小白依旧呜呜叫着,但此时听到小白的声音,莫声谷目光便暗沉一分。
狂犬病,这个现代人从来不陌生的词汇,却被他完全遗忘了。上一次被小白咬伤,因为小白的可爱模样,他完全不以为意;直到方才小白咬住自己时露出那从未见过的凶狠模样,才让他猛然想起那些被他无心忽视的东西。
那些带有狂犬病毒的犬齿类动物并不一定会表现出疯癫的症状,所以一旦被这些危险动物咬伤,最好去打狂犬疫苗进行预防。但在这个时空,要去哪里找疫苗?更何况上次被咬伤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想到冲洗伤口的事情!
越想越怕,莫声谷背靠着井壁坐着,同时瞪着小白,颇有几分瞪视仇人的味道。过了片刻,他突然笑起来,若他没有记错,狂犬病又叫“恐水症”,他刚才还拿着水桶哗啦啦冲着呢,怎么可能有事?
经过早上的高强度练习,再经历方才的一惊一乍,莫声谷突然觉得自己颇为疲倦,心情转好的他拎着小白在井边洗干净,便又拎着它回房间午睡去了。看着可怜兮兮地趴在自己身边的小白,莫声谷笑着威胁它:“下次你要是敢再咬我,我便炖了你!”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莫声谷再醒来时已是暮色沉沉,而小白却依然趴在自己身边,一点苏醒的痕迹都没有。
莫声谷眉心微蹙,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视线有点模糊,喉中更是干渴难耐。他起身想要去倒杯水喝,但走起路来却摇摇晃晃,双脚踩在地上宛如踩在棉花上。他努力定了定神,终于走在桌边,端起一杯水正要喝,但看到杯子里那晃动的液体,他的右手却忍不住颤抖,整个水杯“砰”地掉在地上。
杯中的水四散溅落,有几滴洒在莫声谷□的皮肤上。但他一点清凉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在水碰触肌肤的一瞬感受到让人恐惧的灼热感。莫声谷惊惧地向后退着,跌坐在床上,临睡前那一番关于狂犬病的猜测无可遏制地涌上心头。身边的小白在此时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睡得十分香甜,莫声谷眯眼看它,有那么一瞬间有了杀意,但看着它可爱的模样,终究只是撕下一片衣襟,将它紧紧绑在床边。
“若我真的因你而死,那么你就是病毒携带者,到时候再陪我一起下地狱吧。”说着这句话,莫声谷只觉得自己吐出的气都是热的。他迟钝地抬头试着自己额头的温度,却是热如炭火。
“发烧、无力、恐水,难不成在劫难逃?”他自嘲一笑,砰地一声摔在床边的地上,彻底陷入昏迷。
第二十六章 情蛊毒
因记挂着莫声谷中午时奇怪的表情,俞岱岩心下忍不住担忧,又一下午都不见莫声谷,按捺不住的他便亲自前来寻莫声谷。在伤势初愈、可以行走后,俞岱岩不再用软轿,但因他此时并未痊愈,每次他出门便有人在一边跟着,故而明心随他一同到得莫声谷庭院外。
“七弟,七弟!”在院子里喊了几声七弟,屋中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中疑惑,凝神倾听,却听出屋中有粗重且急促的呼吸声。
“七弟?”俞岱岩脚下忍不住加快,因着这动作,刚刚初步恢复的双腿有着些微的刺痛,但他也顾不上这许多。
“师父,我先进去看一下。”明心从俞岱岩的动作表情中,便猜知屋内情况有异。他急忙向内跑去,一推门,却发出一声低呼。“七师叔!”他急忙冲到莫声谷身边,用力将他的身子抱起放回床上,看着被绑在床脚的小白,再看看双颊嫣红的莫声谷,一时间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俞岱岩此时已走到床边,他完全无视那只处境奇怪的小白,伸手探了探莫声谷的额头,便果断命令着:“明心,先去打盆凉水,再为我取来一条毛巾,随后你速速赶往药房,请来郎中!”
俞岱岩用毛巾为莫声谷冷敷,一边等待着郎中的到来,但等了许久,却不曾见明心归来。就在他暗恼这小孩做事糊涂时,却突然想起这几天正巧是武当派识医之人下山义诊的日子,而明心那个做事一根筋的小孩说不定直接冲下山去找郎中,但以他的速度,下山却要许久。
俞岱岩眯起眼,重新将变得温热的毛巾在冷水中浸泡后拧干,搭在莫声谷额头上,打算自己先去找其他师兄弟帮忙。就在此时,却听床上昏睡之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狂犬……”
“七弟?”刚刚站起身的俞岱岩重新坐在床畔,看着莫声谷睁开迷蒙的双眼。
“三哥……”莫声谷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觉得眼前的人有数个影子在晃动。
俞岱岩看着莫声谷的样子,匆忙抓起他的手,“七弟,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莫声谷只觉得从对方的手掌传来的触感十分冰凉,那份冰凉对于浑身犹如搁置在火炉中的他就像是一场及时雨,让他下意识地更加靠近对方,汲取自己所需的清凉。
看着莫声谷挣扎着想要起身,俞岱岩急忙俯身,压住莫声谷的双肩,不让他随意动弹。
但混沌之中的莫声谷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压住十分难受,用力挣扎着却一时无法挣脱。
“七弟你是哪里不舒服?”俞岱岩益发担忧,不再犹豫转身就要去找人。但这时,身后却传来莫声谷低哑的声音:“渴……”
俞岱岩急忙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对着地上的碎瓷片皱了皱眉,随即转身,伸手半扶起莫声谷,让对方倚靠在自己身上,将水杯的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