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声声慢第12部分阅读
倚天之声声慢 作者:肉色屋
杨昶冲冠一怒为蓝颜,终于不愿再守在活死人墓当那个可怜的看家人,一封飞鸽传书送往在雪山卿卿我我的父母手中后,他挥了挥衣袖,留下墓中一堆面面相觑的少男少女,提了把宝剑收起曾经的游戏之心,便真正踏向了江湖。
留下平叔在他身后涕泪纵横,心中直道:公子你终于会为外物而情绪变动,虽然我看你的样子很像是想去杀了他,但这也是件好事不是?小七啊,我的好徒儿,为了公子难得的情绪化,你就委屈自己牺牲一下吧。在目送杨昶离开后,平叔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医术继承人担心,而是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暗喜地关上了墓门。
杨昶的鹅黄|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背影,在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忽而侧首,对着身边的树丛淡淡道了声:“出来。”
“你今日心情不好?”被发现之后,最高的那棵树上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随即一道白色身影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以最华丽的姿态落在杨昶面前。范遥慢悠悠地晃着扇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偷窥兼监视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着杨昶与平日相似的冷冰冰表情,他却轻易察觉对方那份平静中所带的隐约怒气。他绕着杨昶转了两圈,啧啧两声后,好奇道,“就算上次教主重伤,我也不曾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引你这般动容?”他最近一直守在古墓附近,杨昶对于他几近于“监视”的行为一直是不闻不问,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将他指出,除了他心情不好,还能有其他解释?
杨昶却没有回答范遥的疑问,直接问道:“你守在此处,可曾见莫声谷离开?”
“小七?”范遥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轻轻摇头,“离开古墓这一带的唯一出路,便是我守着的这条道路。我虽不是十二个时辰守于此地,但我不在之时,自有信任的手下替我注意周遭的情况,那几人也是认得小七的,若是发现小七有任何危险,必不会瞒我。除非……在此期间,有功力高过他们许多的人挟持小七离开,否则以小七目前的功力,他的行踪又如何逃得过我的耳目?”
杨昶修长的手指抵住微微拢起的眉心,双眼微微眯起,狭长中透着一分犀利。
看着对方的神色,范遥“嗯”了一声,笑道:“杨昶,你居然是认真的?”
杨昶缓缓挪开自己的手指,对着范遥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意,让人一见便遍体生寒。“你想探究我所做的事情吗?”
范遥一滞,随即跳脚大叫道:“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笑得比我还漂亮?若你以这般姿态出现在江湖上,让自诩江湖第一美人的我情何以堪?”
“范遥。”杨昶轻轻吐出两个字,完全无视对方的插科打诨,眉眼间的冷意丝毫不曾回暖,“你平日里爱怎么做怎么闹我都不管,但是莫声谷是我看中的人,你对他的隐瞒、利用是善意也好,是恶意也罢,我皆不赞同。因为除了我,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做出任何算计。”
“哦?”范遥拉长疑问的声调,笑意丝毫未敛,手中扇子慢悠悠抬起遮住自己唇畔的笑,眸中目光已几度变幻。“你说小七是你的人,但为什么我更觉得他只是你的猎物?你说你不允他人算计于他,那你自己所做的又算是什么?相信你我都可以看出,他是个在乎‘情’字在乎得过分的笨蛋。”
“那又如何?”杨昶浅笑,那笑容却殊无温度。
“有关你之事,教主私下也曾对我提及一二。虽只一二,却足以让我窥见你之性格……”范遥一句话刚说到此,便有一股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形剑气利如北疆之风,他折扇轻抬,看似从容却已运足了五分功力,饶是如此,他仍是微微向后错了半步。
“我怎不知阳顶天也是如此饶舌之人?或者说,出门浪荡了几年,他这个晚辈已经忘了对自己叔叔要保持一份尊崇之意?”阳顶天,又名杨顶天,同为杨家后人之一,虽年龄较杨昶大了数岁,但辈分却是矮了一辈。
“哎呀呀,杨昶你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岁,何苦摆出一副老者的姿态来教训晚辈?往日里教主虽曾偶尔与我提及你的存在,却满是恭敬而无戏谑之心。”范遥不急不缓地摇着手中的扇子,“按理说教主的长辈便是吾等属下的长辈,为你奔波做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更是分内之事。但是,有句话我却不吐不快——杨昶,我虽感激你从明教密道内救出因练功走火入魔而不得不以龟息大法自保的教主,并但并不代表着所有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比如小七之事。”
“说到他,你才是最没资格评论的吧?当初你已利用过他一次,此时你却又再次利用他,试图以他为饵,引出常年隐居的苗疆五毒教。范遥,你的心思何曾整洁过,若让他知晓你的用心,又将如何?”
“蛊毒之盛,源起苗疆。若要彻底拔出小七体内的情蛊,必寻五毒教。而你我都明白,小七身上既有情蛊,五毒教之人出现是迟早的事。”范遥垂下眼帘,只觉得手心有点发冷,“教主虽经你的救治保得性命,但这五年间却始终昏迷,且脉象渐趋虚弱。平叔可谓当代神医,但他不久前却送给我‘药石罔效’四字,剩下的可尝试的途径便是蛊毒。蛊可杀人,亦可救人;事到如今,我无计可施。但——我却不是存心利用小七,此事之后,我自会向他负荆请罪。”
杨昶定定地看了范遥一会儿,低声言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吧。”随后转身便欲离开。
在他身后,范遥慢悠悠地说着:“哎,能在我眼皮底下带走小七的定是江湖罕见的高手。我委实难以想象,若不能及时找到小七美人儿,他将会遇上怎样的事情。如果对方恰巧是不懂怜香惜玉的恶徒,只怕小七危矣。”
一声冷哼之后,“范遥,你如今期盼着顶天快速苏醒,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明教此时的内乱。若你不想看到我将本已足够混乱的明教搅得更加混乱,便收起你的乌鸦嘴!再则,阳顶天在石室内躺得也够久了,我也腻味了为他收拾烂摊子的日子。”
所以,你是想说教主他这次一定会醒来吗?范遥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被乌云笼罩的心情终于窥见一丝阳光,对着已然飘远的杨昶背影作揖道:“是是是,阁下身为教主的叔叔,您的话语小的怎敢不从?只希望在我离去的这段时间,教主能被好好照顾,哎,我实在不放心您墓中那些小鬼。”
远远的,有话传回:“有平叔在,你还担忧什么?”
范遥眸中有琉璃色光芒闪动,他拢起折扇,负手而立,忽而笑道:“江湖,嘿嘿,将乱了。”
第九章 从容[]
自那日离开湖畔小居,莫声谷、蓝溪哲、再加上狗腿的小白,两人一犬一路西行,不知不觉竟也过了半个多月。在这段时日里,莫声谷早从最初的不安到随遇而安,再到后来的从容——当然,如果他不用伪装成蓝溪哲身边的小厮,那就更美妙了。
此时,莫声谷正端坐在一个简陋的茶寮中,看着漂浮在淡黄液体上的几根茶梗,饮着几近无味的茶水,再夹起那些略微有些发潮的花生米嚼了两口,随即抬眼看着眼前浑然不晓自己惹来多少麻烦的蓝溪哲,双耳轻松接收着四周那惊艳的低语以及其中夹杂的猥琐交谈,忍不住皱起眉头,寻思着一会要用怎样的方法教训那些仗势欺人并打算强抢民“男”的纨绔子弟。
“小七,你又想着怎么欺负人?”清如泉水的声音倏然响起。
“嗯。”正在思索问题的莫声谷下意识地回应一声,随即回神地蹙起眉心,无奈道,“公子,我说过很多次了,那不叫欺负,而是打抱不平,严惩恶贼!”
“恃强凌弱,是为欺负。”蓝溪哲的长睫毛闪了闪,纯良无辜,让人觉得质疑他的话是一种十分残酷的行为。
但是早已经免疫的莫声谷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很想反唇相讥一句:“你当初掳走我,更是恃强凌弱。”但想想对方手上的功夫,便将这句意气之言咽回肚子中。他摇摇头,不解明明身为俘虏的自己,怎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眼前这个家伙的保镖,一路上对方走得悠闲逛得舒心;而他,本应被人好好伺候着的人质,却要鞍前马后的操劳,时不时地为这位不谙世事的圣子大人讲解一下所谓的风土人情、处事原则。
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惨的俘虏吗?莫声谷哀怨地夹了粒花生米,趁着对方不注意,狠狠瞪了眼这个浑然不知自己惹了多少麻烦的蓝溪哲,不得不继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便在此时,最角落那张桌子传来有人推开凳子起身的声音,思及那张桌子方才并没有针对蓝溪哲出众的相貌做出任何过分的评价,莫声谷不由祈祷他们只是喝完茶打算离开茶寮继续赶路,而不是前来寻衅。但他的祈祷显然没有生效,那脚步声并不曾向外走去,而是向两人所坐的这张桌子靠近。
听得脚步声在身后停住,莫声谷认命地放下左手的杯子,握在右手中的筷子却是不曾松开。他慢慢转身,看到的却是两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剑客,只是他们眉眼间隐约带着一点傲气,莫声谷尚未搭话,蓝溪哲已然开口道:“两位有事?”说完,尚不忘当初在苗疆之时,教中之人对他的教导,对着来客微微一笑。
这一笑,纯属无心,却无端端引出一番风雨。
两位少年剑客看着蓝溪哲,原本疑心眼前之人为女扮男装,此刻更为对方一笑怦然心动,径自在心底坐实了自己方才的猜测。走在前面的剑客一双眼只落在蓝溪哲脸上,而后面那位却是低下头,但目光时不时飞向蓝溪哲。
许是习惯了他人如此的注视,蓝溪哲并不觉得对方那样的目光有什么不对,他疑惑地看了看那两位剑客,又侧首去问莫声谷:“小七?”
莫声谷认命地站起身,收起眸底那微微的鄙夷,随即向着对方轻轻点头,拱手道:“在下小七,是这位蓝公子的……贴身小厮。”微微咬牙切齿后,重拾笑容续道,“不知两位少侠如何称呼?”
被莫声谷一打岔,两位剑客的目光终于从蓝溪哲身上挪开,在落到莫声谷身上时,却漾起浅浅的藐视,一时并不答话。
莫声谷再度言道:“我家公子不喜交际,若两位有什么事,尽可向在下言述。”
前面的剑客目光向蓝溪哲扫了一眼,见美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面上居然染上一点痴迷的嫣红,“在下昆仑派高则成,这位是我的师弟蒋涛。我们兄弟游历江湖多时,自也见过无数人数,但却从不曾见小……公子这般风流人物,如若公子不嫌弃,可允我师兄弟二人与您同桌?”他见莫声谷介绍之时并没有提到蓝溪哲的名字,只想着女子闺名不可对外人言道,故此没有继续追问。
听得昆仑派三字,莫声谷心中略微放松,暗想昆仑派好歹也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自不会做出什么突兀之事,只是这师兄弟二人眼中的痴迷神色却是让人微微不安。在心中计较一番后,莫声谷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家公子素来喜静,怕是要让两位失望了……”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却闻蓝溪哲空灵的声音响起:“小七,我曾听闻昆仑剑法超群,今日既然有缘相遇,请他们入座也无妨。”
莫声谷闻言回头看着蓝溪哲,只见他目光中半是打量半是兴致,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番开口引来的是怎样的麻烦。莫声谷在心底幽幽一叹,想着等这番棘手事儿解决后,一定要告诫对方何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初时落座,莫声谷和蓝溪哲相对而坐,小白蜷在莫声谷边上,故而两人左右侧的位置皆是空的。而此时已得邀约的高则成师兄弟自然往空着的位置坐下,一左一右分列在蓝溪哲身边,痴迷的目光炽热地落在完全无所察觉的蓝溪哲身上。
眼见两位昆仑弟子在自己的邀约下坐下,蓝溪哲十分开心地与两人谈论起昆仑剑法。见着了美人时不时露出的巧笑倩兮,高则成与蒋涛浑然忘了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一点都不藏私地将自己所学所知一一讲来,更成功换来美人更加灿烂的笑靥。
莫声谷眼观鼻、鼻观心,在三人的热烈交谈中,迅速解决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萝卜干,随即开口言道:“公子,该准备启程了。”又扬声道,“老板,结算茶钱!”
“哎,既然有缘相识,这一次的茶钱就该由我们师兄弟来付。”为了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的风范,高则成在莫声谷探进怀中掏取银子时,立刻加上一句。
“既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莫声谷也不反对,笑眯眯地看着高则成取出钱袋,在老板过来的时候,加上一句,“老板,刚才我进门的时候恰巧见你在灶上蒸了几屉馒头,不知那些馒头您可愿卖?”
“只要客官看得上眼,自然愿意。”茶寮老板乐呵呵地笑着,直搓着双手。
莫声谷随即点头,“那还烦请老板为我们包上二十个馒头,八两花生米和一袋子萝卜干。”
“好咧,您稍等,这就来!”听到莫声谷这句话,老板笑得愈发开心,在这个简陋地方,能有客人要这么些东西,也可算是一笔大生意。
在茶寮老板去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莫声谷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则成两人,而高则成也冷冷地盯着他,双眼微眯透出几分冰冷的戾气。蓝溪哲却不知这份暗潮汹涌是为何,但仍敏锐察觉其中的怪异之处,不由奇道:“怎么了?”
“公子,高大侠见我们赶路辛苦,说要为我们准备路上的干粮。”方才莫声谷探进怀中、欲取铜钱付茶资之时,才发觉自己身上银两所剩无几。既然眼前这两位师兄弟因贪恋美色而有意接近蓝溪哲,那也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便小小利用他们一下也无妨。
见蓝溪哲的目光已然向自己扫来,正阴阴看着莫声谷的高则成立刻笑起来:“正是如此,高某的小小心意还请公子笑纳。”
“如此甚好。”早习惯了纨绔子弟各种“进贡”的蓝溪哲心安理得地点头,随即命令莫声谷,“小七,你先去牵马。”
刚在一场小小交锋中取胜的莫声谷,正在庆幸这两个昆仑派的弟子尚算好对付的,却听在听到蓝溪哲这番指派后露出淡淡苦笑,对于这个总喜欢将自己丢进麻烦中的蓝圣子十分无言。在起身之时,趁着高则成和蒋涛不注意之时,他向蓝溪哲做了一个砍的手势。不过,他一点也不指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用心。
事实证明,莫声谷的担忧完全正确。当他牵着马儿、背着干粮、站在茶寮边上,看着从里面走出的蓝溪哲身后跟着那两位俨然以护花使者自居的昆仑剑客,再次肯定和蓝溪哲混在一起是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第十章 祸端[]
“蓝公子,现在的日头颇为毒辣,不如由我为你撑伞?”
高则成和蒋涛所骑的马儿一左一右护在蓝溪哲身侧,阳光洒落,带起点点灼热的感觉。莫声谷手中拽着缰绳,慢悠悠地跟在三人身后,看着高则成和蒋涛一路讨好的丑态,唇角微扬带起淡淡的笑意。
在离开茶寮之时,他尚觉得有这两位所谓少侠缠上蓝溪哲是一件十分悲惨的事情。但在这两位护花使者毫不含糊地打退数拨前来拦人的纨绔子弟后,莫声谷突然觉得,有这样可供驱使的工具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啧啧,看他们鞍前马后毫无怨言的殷勤样子,若他们知晓蓝溪哲的真实性别,不知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的表情?
略略眯起眼,莫声谷看着高则成和蒋涛明争暗斗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违和感却不曾散去,那微带怀疑的目光徘徊两圈后忍不住落在蓝溪哲身上。“心思无暇、不染尘世”是他初见时对对方的评价,甚至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小龙女式的人物,故而虽觉得对方强行掳人的行为有些过分,却也不曾怪罪这个处事直接的圣子。只是如今……莫声谷的目光在对方那高耸的立领上划过,再看对方从容浅笑的样子,却突然觉得这种纯净的微笑也是一种迷惑人的工具。
犹记初见蓝溪哲时,他的领口并不曾扣上,所以自己能看到对方的喉结;再则,在现代自己见多了貌美的男性明星,自信对于性别的分辨并不太糊涂,故而初相见时,他便十分笃定对方是个男子。但此时,蓝溪哲衣上的立领却微妙地掩盖住那与女性截然不同的部位,而略显宽大的竹青色罩衫却巧妙了模糊了他人的猜测。
是有意,抑或巧合?
就在莫声谷于心中收拾着那些散乱的线索,一点点推翻自己之前对蓝溪哲的认定,并顺便懊恼自己前几日那种几乎蠢笨的强出头行为时,蓝溪哲却蓦然回头,眸中带着灿若繁星的笑意,“小七一直在看着我,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莫声谷望着那双澄澈的眼,定定看了数秒后,忽而轻笑道:“我只是想问公子下一步想去哪里?此处离家颇近,若是回家,恐家里人会不喜少爷您带外人回去的。”
“家?”蒋涛微微拔高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在看到高则成带着不悦的责备神色后,急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的目光在蓝溪哲和莫声谷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莫声谷的佩剑上,问道,“是蒋涛冒失,一直忘了询问两位是否是武林中人。”
蓝溪哲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莫声谷。莫声谷笑意不减,拍了拍自己的佩剑,扬声笑道:“有剑在手,我自然是武林中人,至于公子……”他目光向蓝溪哲一扫之后,迅速收回,那番欲言又止的神色却早已让旁人自动自发地发挥伟大的想象力。
高则成和蒋涛交换了一个眼神,十分默契地认同莫声谷这个小少年的佩剑只是一个摆设,自诩武林中人不过是少年人对江湖的向往,而看起来纤弱的蓝溪哲自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舒了一口气之后,高则成率先开口:“蓝公子,方才师弟唐突问出那个问题也实属无奈。实不相瞒公子,我与师弟二人之所以会来到此处,便是为了剿灭当地的一个邪恶门派。这个邪恶门派在此地胡作非为,早引起民怨沸腾,吾等行为,便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哦?邪恶门派?”蓝溪哲眸中目光不变,好奇地开口。
“是,苗疆蛊毒泛滥,有无数正道弟子不过路过此处,却被人下毒残害,如此蛇蝎心肠的毒辣门派,身为正道昆仑的弟子,我们自然要奉献我们的微薄之力。”高则成抬头挺胸,语气傲然,还真有几分飞扬侠客的味道。
但莫声谷却是噙着笑容,听着对方的每一句话。哎呀呀,会在苗疆地界如此嚣张的门派,似乎只有五毒教,而苗疆养蛊之风盛行,不只是五毒教的人以此为荣,便是普通苗民都对此津津乐道。居然在苗人的面前诋毁蛊毒,真是太失策了。再则,你们可知面前之人是谁?那可是五毒教的圣子啊!在一个教派的中流砥柱之前义正言辞地说着剿灭他人的计划,你们真是十分强大的偷袭者。
可惜高则成并不能听到莫声谷肚中的腹诽,依旧对着蓝溪哲侃侃而谈:“当我与师弟接到师门的星火传书时,毅然放弃天鹰教在王盘山举办的赏刀大会,直接奔西边而来。真是可惜了呢,据说会上祭出的宝刀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屠龙刀。”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看着眼前两位昆仑弟子,莫声谷突然笑起来。他记得在书中,有两位昆仑派弟子参加赏刀大会,却在会上被殷素素的美貌所吸引,故而在岛上诸人被谢逊震伤了脑子后,那两位昆仑弟子在痴傻状态下居然还念念不忘殷素素,除了会傻笑着念叨“殷素素”三字竟再无其他反应,以至于十数年来昆仑派乃至中原正道皆以此为理,攻打天鹰教。
“这十六个字我也曾听闻,两位少侠居然为了江湖正义而放弃此等诱惑,真是让在下拜服。只是,我怎么听说昆仑还有弟子前往王屋山?”
“嗯?我倒不知除了我师兄弟二人当时还有人在其地附近。”高则成奇怪地看着莫声谷。
莫声谷哈哈笑了两声,“也许是我听错了,昆仑崆峒之类的都是江湖名门,我虽敬仰却常记错这些名字。不过……”他拉长了声调,因为想到当时也在王屋山上的张翠山,心情突然有些郁郁。轻轻摇头晃去那些忽而涌上的惆怅,他又言道,“若我不曾记错,赏刀大会至今已过去许多时日,你们真是为了师门密令而放弃那大会?”
莫声谷这番话语一出,高则成和蒋涛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尴尬。他们当初其实已租借到船只,只是在登船的前一瞬,他们的船被一个满头金发的强悍高手打碎,他们惊惧于对方的实力,更预感到王屋山之行绝不会顺畅,于是落荒而逃。其后,他们也曾风闻王屋山岛上的惊变,私下说起却是十分庆幸当初的知难而退。在江湖上晃荡了几天后,他们才收到师门的密令,于是一路赶往苗疆一带。
“小七,你总是喜欢质疑他人的话语。”蓝溪哲恰巧在这时出声,毫无防备的目光饶有兴趣的扫过两位昆仑弟子,“我虽不曾听说苗疆有这样一个邪派,但两位身为正道弟子,所做的事情自然无错。”
“公子,并不是对方说自己是好人,那他就会是好人。”莫声谷以手抚额,眼帘微垂,“也许这次正巧是有什么门派得罪了昆仑,昆仑才以此为借口做些邪恶的勾当。”
听得莫声谷如此直接的质疑,蒋涛沉不住气地冒出一句:“小子,此事除了我昆仑,参与的还有峨眉华山,难道你认为这三个门派联手所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见蒋涛被莫声谷激得说出不该说的东西,高则成目光微微一闪,但随即又想,这本不是什么秘密的消息,便也不曾提防什么。
便在此时,一道银芒与一道银丝同时划过,高则成与蒋涛措不及防之下,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几处大|岤已然被人点中。
第十一章 暗伏[]
在电光火石之间,莫声谷长剑已然出鞘,但力道却是含而不发,只是握着兵刃看着面前那位负手而立怡然浅笑的蓝圣子。
“小七,你的剑尖准备对着谁呢,嗯?”那一声轻轻的“嗯”,回荡在空气中,竟带起无尽的旖旎。
从不曾听过蓝溪哲发出这般语调的莫声谷抬眼向对方看去,却发现他那原本澄澈的双眼微微眯起,略显狭长的双眼中居然带着几抹妖艳和深沉,而那似笑非笑的唇角混杂着诡异和圣洁的奇怪感觉,伴随着那忽隐忽现的银铃之声,晃得人心头微微发颤。
如果说现在的蓝溪哲才是真正的他,那只能说他之前的伪装太过成功。莫声谷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后,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才开口道:“你是谁?”
“我是谁?”蓝溪哲侧头,伴随着叮当的铃声,发出一阵十分悦耳的轻笑声。看见他笑起来的模样,被点中|岤道的高则成和蒋涛却失了最初的惊惶,而是目不交睫地看着他,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痴迷迷离。
蓝溪哲莹白如玉的剔透手指在唇瓣轻擦而过,眼神向莫声谷一挑,“我,我是蓝溪哲啊。”说完,他的目光落在躲到莫声谷身后的小白身上,“你说对不对,我的神兽大人?”
听到蓝溪哲的问话,小白两个前爪死死扒住莫声谷的长袍下摆,用力把自己的小身体缩缩缩,佯装自己并不存在。
莫声谷看着小白这番模样,眉心微微拢起,原本剑尖指地的长剑已然抬起横在胸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圣子阁下,虽然我为人算不上聪明,但是还算不上蠢笨。不瞒您说,刚刚对你产生怀疑时我还在责骂自己的识人不清。但此时我细想了一番,又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你前后的表现判若两人,若说你是有心设计还情有可原,可你抓我前来苗疆时,武力远比我强大的你又何必做戏?于是我突然想起了一种人,他们体内不只有一种性格。”莫声谷抬眸,描述着他所知的双重性格,“也许,圣子恰巧也有这样的困扰?”
“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猜到这样的答案。”他抬起手,衣袖从手腕上滑落,纤细的手腕上缠着数圈银丝,莫声谷知道那便是蓝溪哲方才使用的武器。“除了我教中的寥寥数人,从来没有人敢去揣测那个光风霁月的白痴背后,还有一个我。”他微微笑着,“但若不是每次碰到危险时,我都会出现,那个笨蛋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我想知道,一路与我相处的究竟是他还是你?”
“我在白日一般不会出现,只会在晚上的时候偶尔出来,所以大部分时间,你看到的都是‘他’。其实我更好奇你是为什么怀疑我?”
“还记得刚开始我只是乖乖当你的俘虏,但后来却突然为你出面吗?”莫声谷看着眼前的人问道。虽然是不同的性格,但毕竟是使用同一个身体的存在,他与他,自然是一体。
“是的,因为那个笨蛋出手不知轻重,将一个对他毛手毛脚的富家子弟打残后,你就主动提议一切事宜由你出面。”明明是一样的身体一样的相貌,但换了种性格,蓝溪哲带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仿若在月光下绽放摄人光芒的罂粟花,“难怪那笨蛋会喜欢你,你与他,在某种程度来说,真的很像。”
“喜欢?”莫声谷失笑,想起蓝溪哲掳走自己后,从第二天起便不再将自己当成物品来对待,并为自己解开身上那恼人的蛊毒。只不过,那样单纯的人,只要旁人对他好一点点,就能得到他的喜欢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领,继续说道,“如果是我认识的蓝溪哲,他绝不会想得这么周全,先是用衣服掩饰自己的性别,尔后状似无意地套出想要的讯息。”
“这中间也要多谢你的帮助啊。”
莫声谷话语一滞,自然不会说当时下意识地帮助蓝溪哲只是因为他向来对这些门派争斗没有好感,更是在心底里对于正邪之分没有认同感。他微微低头,看着在自己脚边绕来绕去的小白,“我不过是为了答谢你之前为我解开情蛊的恩情。”
“你真的以为蛊毒那么容易便能解开吗?若是那般轻易,为什么那个笨蛋会要求你陪同他回归五毒教圣地。”蓝溪哲的笑容益发妖艳,“再则,小七你本不该将秘密说出的,五毒教的圣子,怎么可以有这样阴暗而不被人接受的性格存在?所以——所有知道秘密的无关人士都要死!”
话音甫落,蓝溪哲手腕上的银丝飞速射出,目标却不是莫声谷,而是之前被他点中|岤道的高则成二人。莫声谷早已料到对方此番行动,梯云纵随心用出,长剑已然在下一瞬缠上银丝。
“你想护住他们?”
“是。同为江湖一脉,有困难时怎能袖手旁观?”莫声谷斩钉截铁地说着,小白在一边附和地汪汪叫了两声,但当蓝溪哲的目光向它扫去时,它立即乖巧地闭上嘴巴,只有站在莫声谷身边的姿势证明着它的立场。
“江湖一脉啊……”蓝溪哲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听说七大门派共同进退,那你们武当是否应该也来攻打我五毒教,莫声谷?”
“你是故意的!”五个字带着丝丝寒气从莫声谷的牙缝中蹦出,若不是自知实力相差太远,他定然早已扑上去教训蓝溪哲一顿。当初他会让对方以“小七”称呼自己,便是为了在赶路途中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更不想因自己的姓名为武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蓝溪哲邪气凛然的目光落在彼此交缠的兵器上。“你的身份已然泄露,若是你放过你身后维系的那两人,或者会引来莫大的麻烦哦。”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这是我坚信并坚守的。再则,清者自清,我并不曾做过任何有愧正道的事情。身正不怕影斜,有何惧哉?”
蓝溪哲目光中透出一分玩味,“既然你坚持,我便放手。哎,那个笨蛋要醒了,一旦他醒来,必会一根筋地将你带回,所以……”他手腕轻轻一抖,银丝从莫声谷的剑上飞离,在空中拐了个奇怪的弧度后,缠住小白将它带回他的身边,“小白我带走了,你就继续留在所谓正道的身边,战场再会吧,莫声谷!”
莫声谷疑惑地看着迅速飞离的蓝溪哲,十分讶异这位第二性格居然会这般痛快地改变主意。直到确定对方真的已经离开,他方才转向高则成和蒋涛做了个揖,“在下武当莫声谷,先前受制于人,无法向两位自承姓名,还望两位多多见谅。”说完便上前为两人解开|岤道。
高则成和蒋涛只觉得被莫声谷拍中的|岤道传来一道道酥痒的感觉,正自奇怪时,耳畔却突然传来奇怪的传音,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间染上几分惊惶与苍白。
但这等细节莫声谷却未曾注意,他于点|岤解学一道本不算熟悉,好一番忙碌后才成功为高则成两人解开|岤道。在两人身上掐了数次后,终于大功告成,他苦笑着道歉着:“莫声谷学艺不精,还望两位见谅。”
“不不不,莫少侠客气了。”两人急忙还礼,举止间客气地过分。莫声谷也不以为意,想着彼此并不算熟识,难免拘于礼仪。
莫声谷想了想,虽然他不喜名门正派围攻其他门派之事,但人既已到了此处,又凑巧知道此事,若不前去拜会三大门派,委实说不过去。心中存了这样的顾虑,他便开口道:“两位师兄既然有接到门派密函,自然知晓该往何处寻去,未知声谷若一同前去,可会冒犯?”
“师兄二字愧不敢当。”高则成敛了最初的一点慌乱,此时应对从容,“若能得莫七侠之助,想必师父他们也会十分开心的。”
莫声谷点头,好奇道:“未知这一次各个门派都是谁出面?”
“我昆仑由西华子师伯带领门下三十弟子,峨嵋派由灭绝师太带领二十女弟子,而华山派由白垣带着三十弟子出行。三派弟子相约在前方不远的梅岭聚集休憩,我们此刻过去,许能遇上不少人。”
莫声谷听着这些十分熟悉的名字,心中微微一动,说不清是惊是喜是惧。若他没有记错,华山白垣可是鲜于通的师兄,那个被他用金蚕蛊毒害死的正义师兄,现在遇上他是否能改变什么?这样的念头只在心头微微一转,莫声谷随即哂笑,他可是自顾不暇的泥菩萨,这些个伸张正义之事,还是留待以后张无忌去完成吧。倒是那个传说中的灭绝师太,应该会是个相当难应付的存在吧。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眉心,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莫七侠?”高则成试探的呼唤终于让莫声谷回神。他笑道,“无事,我们这就走吧!”
三人一路走得十分安静,就在莫声谷觉得沉闷难耐的时候,前方却有一片龙眼树,而树林中隐约有笑声传来。
“到了。”蒋涛指着前方,脸上有轻松的神色。
“这么近?”从方才到现在,也不过走了半个时辰,莫声谷意外地看着身边的两师兄弟,“若当初蓝溪哲并没有制住你们,难道你们会带着他来到此处?”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正准备将话题撇开,却意外听到对方的回答。
“自然不会。”高则成神色带着淡淡的不豫,却仍是解释道,“我们自会先护送他回家再折返此处。”
听得这样的解释,莫声谷只在心中不断摇头,却也不宜多说什么。
就在三匹马儿靠近树林的时候,从树下跳下两个人。那女子穿着桃红色襦裙,翩然落地,未落地便先质问着:“来者何人?”随即惊喜地唤着,“莫声谷?”
莫声谷看着那人,微微笑道:“丁师姐。”正是峨眉丁敏君。
在场的另一男子好奇地看着这边,向高则成两人见礼后,便向莫声谷望来,“在下华山鲜于通,见过武当莫七侠。”
第十二章 聚首[]
听到鲜于通三个字,莫声谷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望向对方的目光中带上几分研判的认真。虽然现在的鲜于通还只是华山派中的一个普通弟子,但这位将来的华山派掌门在书中带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只见鲜于通眉目清秀,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一股清雅隽永的味道,若非莫声谷对此人的性情记得十分清楚,想必此刻对他已有了三分好感。莫声谷微微一笑,告诫自己莫要因未来之事而对眼前之人产生不必要的偏见,随即抱拳施礼,“在场的几位师兄都比我年长,又同为武林正道,大家何必拘礼?一口一个少侠只觉得十分生疏,若不介意,彼此直呼性命如何?”当下一说,无人反对。鲜于通和丁敏君有心陪着三人多说几句,但他们毕竟是负责外围的巡哨,又闲扯了数句后便抬手指着前方,让他们自行去见各派前辈。
莫声谷拂开拦路的横生枝桠,听着前方众弟子的喧闹声音越来越响,心跳却情不自禁地微微加快。
在树林的中间有一片不小的空地,三个门派的弟子三五成群的坐着,而边上还有数个青年剑客聚在一起彼此切磋研讨剑法。莫声谷微带紧张地四周一扫,这一眼,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穷凶极恶、柳眉倒竖的老尼姑,反而对上一双微带几分凌厉的深邃双眼。他对着那个大约三十左右的漂亮师太善意地一笑,继续逡巡着在场的其他师太,却依旧没有寻到符合自己想象的人。
“七弟,你怎么也在这里?”就在莫声谷疑惑着究竟传说中的灭绝老尼在哪儿时,身后被人狠狠拍了一下,骇得他几乎跳起。他一回头,便对上一张笑得十分灿烂的脸,那暖暖的笑意让他心情愉悦,一拳便向来人击去。
“哎哎哎,不过几日未见,你对你六哥我就是这样的态度?果然是翅膀硬了,居然连兄长的话都不听了。”殷梨亭反剪着双手,脚步轻松一撤便躲开莫声谷那毫无威胁的拳头。他敛起唇边那灿烂的笑意,努力板着脸孔端出兄长的架势,但那张娃娃脸怎么努力都伪装不出前辈应有的气势,反而惹来周围一阵愉快的笑声。
“如果殷六哥这样子也能算是前辈的话,那我们岂不都是武林名豪?”从殷梨亭身后传出一阵如新燕初啼的清脆笑声,随即从后面转出几个少女,她们怀中都抱着几个小桶,原来是取水方回的峨眉女弟子。方才说话的人双颊因热气而微染嫣红,美目流转间盈盈生波,虽年纪尚小却也是艳光照人。见莫声谷正注视着她,她目光回转,先是染上几分不好意思,随即落落大方地说道:“晓芙见过莫七侠。”她用眼神示意着怀中的小木桶,“因为这件物什,不能给你见礼,还望你不要见怪啊!”
莫声谷尚未答话,一边的殷梨亭早已经笑起来,“七弟向来善良,怎么会注意这样的小事?”
旁边几个女弟子听到这番话,却已然笑得前俯后仰,随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玩笑的目光却只在殷梨亭和纪晓芙身上徘徊。殷梨亭看着那些个笑闹成一团的少女,有点莫名其妙。但莫声谷却是看出一点端倪,唇畔浅笑不止,却也不肯煞风景点破其中关键。
纪晓芙瞪着那些年岁比她略长的师姐,脸上又红了几分,但这一次,却是因着姐妹们的调笑,而不是源自天气太热。她继续对着莫声谷说道:“上次我随丁师姐前往武当答谢你和殷六哥的相助之谊时,并不曾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