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无垢青书第13部分阅读
倚天之无垢青书 作者:肉文屋
倒了杯茶,笑道,“虽不是什么大事,倒也有些棘手。青书贤弟可是等得着急了?”
宋青书顺势而下,点头道,“急是有那么一点的。你也知道,我跟太师父很久没见了,想早点回去跟他老人家报个平安。”这个时候说不急,也太过怪异了。
陈友谅赞同道,“合情合理。好,就请青书贤弟再多等两日,等为兄将这些琐事处理完善,咱们立刻启程前往武当山。”
宋青书当下同意。
入夜,等到约莫二更之时,打量着院子里的灯火已然全熄,宋青书换了身便装纵身飞上屋顶,沿着檐角跳过几处房屋,见正前方有所屋子还亮着灯火,宋青书赶紧低下/身将头隐在屋檐后。
透过剪影模糊的纸窗,宋青书能辨别出上面倒映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便是陈友谅。
那两人靠得十分近,应该是在交谈。宋青书很想知道陈友谅和那人是在商量何事,但基于练武之人听力极佳——何况又是陈友谅这种小心谨慎之人,遂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趴在对面屋顶上不敢动弹。
等了少许,只见对面的门“嘎吱”一声打开,陈友谅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陌生男人恭敬送出。
陈友谅转身道,“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
那男人忙掬身点头,随即又问,“舵主,那个姓宋的小子怎么办?舵主可是真要同他一起上武当山?”
陈友谅勾唇冷笑,狭长的眸子里闪着毫无温度的讥讽,“晾他两天。等剿灭了武当山再放他回去,看他这内定的下一任武当派掌门,如何料理门中大事。”
宋青书心脏骤地一跳,手指下意识紧攫成拳,力大到手背青筋直冒却浑然不知。
那男人低头答了,等陈友谅离开后才进屋关门。少时屋内灯火熄灭,宋青书又等了半刻钟,才飞身越过那屋顶朝府外疾奔而去。
一路上,宋青书只觉自己心跳如鼓,脑中所有念头拧搅成一团,以至于想不起任何的人或事,只有一道声音在耳边不住回宕,“陈友谅知道这事,那他和赵敏一定有牵扯。”
宋青书虽知陈友谅这人心计甚重不可信任,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和赵敏有所勾结。
历来中原人士和朝廷都有所不合。不管是明里还是暗下,各派都能达成“驱除蒙古鞑子”的统一认知。可如今,陈友谅却背道而驰,和蒙古郡主赵敏“勾结”,这一遭若是传了出去,不但丐帮以后在江湖上无立足之地,就连陈友谅本人也成为众矢之的,为整个武林所不齿。
宋青书此刻已顾不上猜想陈友谅这般行为背后的动机和阴谋,只想快些赶回武当山提醒太师公等人早做防备。虽也曾怀疑这些不过是赵敏给的误导讯息,但宋青书不敢拿整个武当来做这个赌注。若只是虚惊一场倒也罢了,如若不然,就凭赵敏带领她身边的众多高手围上武当,也是极有可能重创武当派。
出了信阳,宋青书买了匹快马沿着官道疾奔而去。除了路上换马、小憩的时间,等宋青书日夜兼程赶到武当山时,只见一派祥和安宁,风平浪静的瞧不出一丝异样。
宋青书一路而来提在嗓子眼处的心陡地一声落下,长松了一口气暗道,果然是戏弄我的吗?这样也好,也好……
将马栓在山下,宋青书徒步上山,刚到紫霄宫门外,一扫地的小童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宋青书,脸色微微一变,既不自然地迎上前道,“小师叔,你回来了。”
宋青书正沉浸在“回家”的喜悦和放松里,也未曾注意那道童的语气,笑道,“恩。怎么样,好久不见,想我了吧?”
道童轻抿着唇角,犹豫半晌后低声道,“小师叔,你怎么挑了这个时候回来,要是……”
“砚竹!”一记熟悉的唤声打断了道童的话,宋青书扭头看去,正巧对上宋远桥略显沉静的目光。
“老爹。”宋青书笑嘻嘻地抬手打着招呼,却见宋远桥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朝他颔首,“你随我来。”
宋青书一愣,这才微觉诧异地看着宋远桥转身走进紫霄宫。
就这样吗?没有深情款款的父子相见场面,也没有感激涕零的师叔侄拥抱场面……这,这也太过冷淡了点吧?
宋青书刚要迈步,袖角被人轻轻拽动了一下。回头一看,那道童压低了嗓门提醒,“小师叔,你可要小心了。”说完,任凭宋青书一头雾水地还欲再问,抓着大扫帚赶紧跑到一边去了。
宋青书即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宋远桥对他从小就很严厉,所以这扑克脸换不换表情都一样。但刚才那道童和他友情极好,居然也不敢多说一句,可见这儿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事还和他有关。
跟着宋远桥从紫霄宫侧门绕过偏殿入后院厢房,刻意避开张三丰所住云房,进屋后将门结实掩上,沉声喝道,“给我跪下!”
宋青书倍感莫名地看着宋远桥脸上难以遮掩的怒气,懵然问道,“老爹,咋了?”
宋远桥眉头紧蹙,语气里溢满了失望与怒火,“你还敢问?为父让你随同无忌出去历练,可你都做了什么?在外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和蒙古鞑子串通了来武当山谋害太师公,你这大逆不道的逆子!若非有人提前上山通风报信,为父还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宋青书惊得脖子一软,差点没能支撑住将脑袋摔下地来。
要不是这宋远桥一脸的认真严肃,宋青书真要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开顽笑。
“不是吧!”宋青书扯着嘴皮子干笑,试图缓和气氛,“老爹,你就这么相信了别人的挑拨离间吗?你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却去信那个‘通风报信’人的话,你是不是也太厚此薄彼了一点?”
宋远桥沉声叹息,“若是别人为父自然不信,可来人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由不得为父不信。”抬头将宋青书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脸沾污垢衣袍上满是尘土,想来是急于赶着回来所致,心里顿时五味俱全,竟不知他这一遭回来究竟是好是坏,便道,“你是个什么性子,为父自然清楚。但也正因为你这不受约束的性格,才更容易受人蛊惑走上歪路。我且问你,你身上可有一枚玉佩?”
玉佩?宋青书想了想。他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捻花戴玉的人,倒是最近得了陈友谅的一枚玉没扔,就一直留下来了……
瞬间脸色一变,宋青书惊诧地看向宋远桥,那句“你怎么知道”已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好家伙,居然那么早就把他给设计进去了。
赵敏,陈友谅,可惜了你们这种智商和谋略,应该生在法西斯时代。
从宋青书的神情,宋远桥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一股浓郁的惋惜和失望将最初的怒意取代,摇头道,“为父对你向来严厉,就是怕你走上歪路,想不到……”长声叹息,又道,“如今你身为下一任武当派掌门人,若是此事让你太师父知道,不知有多失望。”
宋青书哑口无言。
宋远桥说得字字在理,出发点也俨然是为了他好——他没有理由不去解释,让亲爹来误会自己,留着外人阴谋得逞去看戏。
便解释道,“那玉是别人硬送的。再说我要是真跟蒙古人勾结了,这个时候回来不是自己找死吗?换个角度,老爹,我为啥要勾结蒙古呢?就像你说的,我是下一任武当派的掌门,我既不需要去争夺掌门之位,也从不做那些富贵荣华的梦,又何必去借蒙古人的势?再说了,明明知道老爹和太师公都是以驱除鞑子为己任,我难道就这么不懂事,跟你们对着干?好歹你们也是我的亲人啊!爹,在我心里,武当,太师父,您,还有几位师叔,都是很重要的。”
最后一句虽有那么几分穷摇了,但却让宋青书第一次说出了心里话。
听儿子一席话至情在理,宋远桥虽面色依旧难看,眼中的沉冷却微微散去了些。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希望这么重大的事是冤枉了他。宋远桥在心里暗自琢磨。如今既然他已回来,倒不如留他在山上观察,倘若真是有异心,迟早也会露出马脚,到时为保武当派声誉,也只好……
接下来的话宋远桥没有继续深想。但他很清楚在大义和至亲前,自己选择的是什么。
将那思绪放在心里,宋远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道,“此事为父会彻查清楚。目前你太师父尚且不知,只有我和其他几位师叔知道。你先在家住下,也莫要到处乱跑了,趁这时机在你太师公跟前好好尽下孝道才是正理。为父也不过是担心你误入歧途,多问你一句罢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宋青书忙作揖答应。恰好张三丰正在后院练剑,听道童说宋青书回来,便让人来唤他前去相见。宋远桥道,“为父和你一道过去。”
两人刚出厢房,正好碰见殷梨亭和杨不悔出门,见宋青书回来,惊喜上前,“青书哥哥,你回来了!”
宋青书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不悔,你以后还是喊我的名字吧!不然这个辈分乱起来,会吓死人的。”
杨不悔脸上一红,娇羞的问宋青书去何处。得知是要前去后院见张真人,拍手笑道,“好得很,我们也正要去见张真人。不如一起走吧!”
于是,等四个人“浩浩荡荡”?去到后院时,只见偌大的空地上除张三丰外,还有其他武当四侠也在。
第 37 章
张三丰正在舞太极剑法,其他四侠立于一旁。俞岱岩四肢已然痊愈,只是不能久站,稍过片刻便要坐下来歇息。
宋远桥等人不敢打断张三丰练剑,遂也在一边等候。
只见张三丰手中长剑收缩自如,剑身汇集阴阳两极之气,舞动时轻灵柔和,绵绵不断。看似力道缓慢柔软,剑法招式却格外清楚,劲力顺达而形神兼备。
宋青书只看得眼睛痴了,想着平时张无忌虽也教他太极剑法,但跟张三丰本人使出来的毕竟有一段差距。要是能练到太师公那种境界,这辈子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念头才在脑中萌芽,宋青书不觉暗啐了自己一口,心道,人家可是活了百年才有这成就,就自己这懒到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躺平了不动弹的人,这一世也别痴心妄想那种造化了。
正在走神,张三丰已收了剑势,问张松溪等人可有瞧仔细,让他们几人先在心中自行琢磨一番,才看向宋青书笑道,“青书,你回来了。”
宋青书顶着宋远桥那隐着雷霆一般目光上前朝张三丰跪地叩头,恭敬道,“太师公,徒孙从灵蛇岛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想回武当山。现在看见您老人家身体仍然矍铄,心里也踏实不少。”
张三丰含笑点头,面上神情虽是澹然无波,眸中却俨然波动着一层欣然。伸手将宋青书扶起,道,“好好。想必你这一趟出去,也是收获不少。对了,无忌怎么没和你一同回来?”
宋青书顿时语噎。总不能说是两个人吵了架所以他负气回来的。想了想,挤出一抹干巴巴的笑道,“那个,张师弟的明教突然有事,他跟杨左使回光明顶处理去了……等他弄好教里的事情,应该就会来武当山了。”
张三丰微微颔首,笑言,“青书啊!你这一路辛苦了,今日好些歇下,等明日,有一事还需你一同参与。”
宋青书应允。从信阳回武当山的这一段路程,他确实不曾歇好。如今见武当派并未发生大事,心里徒然松气之余也倍感疲惫。本想早点告知张三丰《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之事,但此刻着实疲累到眼皮直打架,再余不出多一丝的力气来讲述整个事情经过,何况又有其他几侠在场,便想着不如等睡一晚了明天找个时机私下跟太师公单独谈这事。
宋远桥看了一眼宋青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声叹了口气将他送回房中,语重心长道,“青书,这一遭回来,就好生待在武当山,也莫要出去乱走了。你太师公年岁已大,你也该侍奉左右才是。”
宋青书忙不迭点头,一口应承,“恩恩,放心好了老爹,这一次回来我就没想过再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太黑暗了,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最好。
宋远桥始终紧锁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一些,拍了拍青书的肩膀后转身离开。
目送宋远桥的背影走出院门,宋青书知道他心里对自己还存有疑惑。宋远桥虽性情稳重踏实,为人冲淡谦和,但在面对大仁大义的事上,绝不会有一丝的犹豫和松懈。如今就算是亲生儿子,纵然心有不舍,他也断不能任其在眼皮子底下放肆,做出有害武当派的事情来。
天色渐晚,宋青书累到极致却毫无睡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老爹说是个少林寺的“得道高僧”来武当派通风报信……要真是少林派的大师,怎么会给这种假讯息?只能解释为,一是那和尚是假的。二是那个和尚被赵敏收买了。
想来,成昆不也躲在少林寺当和尚多年没被发现,若是他出面,赵敏为主,陈友谅为辅,以某些因素威胁那和尚来武当派报讯,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宋青书挠了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赵敏既然说了要剿灭武当,怎么不见动静?还特意派人来假传信息,难道是要挑拨我和武当派的关系?她这么做,前后有何关联?
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仍得不出个合理的答案,宋青书心道,这事要是告诉张无忌,依他的判断力没准能推算出这其中的关键所在。那天在灵蛇岛时,自己倒是有心要和他商议来着,可他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责备,言语凿凿毫无信任之意,那种情况下,就是跟他说这些,只怕他也未必会信。
这般胡思乱想许久,不觉大半夜已然过去。等宋青书好容易有了睡意进入梦乡,不想一觉睡死过去,直到次日天明也未醒来。还是殷梨亭过来敲门才将宋青书从周公的棋盘上拉了回来,又打来水给他梳洗,坐到一旁等他的时候笑问:“怎么睡得这么熟?要把你卖了估计都惊不醒你。”
宋青书擦着脸道,“回家了,心情放松了,所以觉也睡得特别好。再说了,卖我能值几个钱,还不够一人分个馒头。”
殷梨亭摇了摇食指,笑嘻嘻的道,“喏,这你就说错了。你可是下一任的武当派掌门,谁说不值钱的?”
宋青书手一顿,神色不觉黯然下来。将布巾轻搁入盆中,稍停半晌后问道,“殷六叔,我有个事想问你。要是,要是……唉,算了,没什么。”挥了挥手,宋青书倍感颓废地端着盆就要出门倒水,殷梨亭拦着他道,“青书,你有何事只管来问。你我名义上虽是师叔侄,情分却更似父子兄弟。你若有难言之隐,大可和我明说,做师叔的定会全力助你。”
听他这番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宋青书那句“你信我还是信那个少林寺高僧”已到嘴边,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清铃笑声,将他的话堵回了肚里。
“我说怎么一转头就不见人影,原来是到青书哥哥这儿来了。”杨不悔笑盈盈地走进来,果见殷梨亭也在,上前道,“太师父教的剑法想来你也没记住了,青书一回来,你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殷梨亭拉了杨不悔毗邻坐下,毫不掩饰高兴之情,“许久未见青书,自然要过来聊聊的。我看他倒比离开时瘦了不少。本想着这次回来是和无忌一道,怎么却是独自一人?武当派即将有件大事,无忌可不能不在。”
宋青书也不知他口中的“大事”究竟是好是歹,但见殷梨亭满脸笑容,杨不悔也是笑意盈耀的看着自己,这才略微放心,问:“什么事啊?”
殷梨亭刚开口,杨不悔忙掩住他的唇道,“嘘——!这事咱们现在还不能说。等天明人都齐了让太师父来说吧!他老人家等这天可是等了好些日子了。”说着,扭头朝宋青书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你去灵蛇岛的那些日子,太师父天天叨念着你呐!”
宋青书惴惴不安了一日的心总算归位。听杨不悔这么说,张三丰对自己还是寄予厚望的。且不论明天是个什么情况,等这所有的事告一段落,自己一定要留在武当山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杨不悔拽住宋青书又说了好些话,回忆起小时候在蝶谷相遇的情景,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张无忌的身上,突然问道,“我看无忌哥哥对你就很好。当初在光明顶时,他自己受了伤也要先给你疗伤,可见对你非同一般。我听爹说,无忌哥哥心里是喜欢你的。那时我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懂了。青书哥哥,你可也喜欢无忌哥哥?”
宋青书正将盆中的水倒向门外,听杨不悔这么直白一问,差点整个人跟着那水一起飞了出去。
“我说,”宋青书提溜着盆回到屋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片刻后染开一抹淡不易见的红,清着嗓子道,“不悔,你现在跟着六师叔,胆子也越来越肥了。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也好意思问出口。”
杨不悔贝齿轻咬下唇,扭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殷梨亭,见他眸中溢满笑意,胆子也大了起来,偏头一笑,道,“若是别人,我自然也不会多问,但你和无忌哥哥不一样。你且莫扯开话题,先回答我那个问题才是。”
宋青书走上前给了杨不悔额头一记栗子,“小女孩子家的,不能问这些知道吗?”又对一旁静观不语的殷梨亭道,“六师叔也不说一句,居然这么纵容不悔。”
杨不悔拽住宋青书的袖子,正要说话,一道童在门口唤道,“宋师叔,师祖请你云房相见。”
殷梨亭见顽笑得差不多,遂拉了杨不悔起身告辞。宋青书跟着那道童去到云房外,轻轻敲门,里面传来张三丰的声音,“进来。”推门进去,只见张真人正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见宋青书走进,微笑道,“青书,坐。”
宋青书靠近张三丰坐下,听他道,“今日武当山会有一件大事要在紫霄宫宣布。在那之前,太师父心中尚有一话要嘱托与你。”
宋青书立刻想到是不是那个“少林高僧传话”一事,喉咙刹时变得干涩发痒,仿佛有万千虫蚁自心尖爬过,令他感到心头一阵抽/搐般的战栗。
张三丰嘴角捋着一抹澹澹的笑,眸子虽微有浑浊却依旧遮不住光点闪耀,“青书啊!你可知,武当派开创至今,也已有百年历史,为何到太师公这一辈,能将武当派发扬光大至此?”
见他开场竟是问的这个,宋青书着实摸不准张三丰的用意,想着也不能尽说好听的来溜须拍马,只得委婉回答,“太师公您武功高强,人又和蔼可亲,武当派能发扬光大您功不可没……”
说到后面,宋青书自己也觉无厘头了些,话音愈渐变小最后化作无声。
张三丰却丝毫未有介意,朗声笑道,“你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般,倒也未曾多变。武当派传承道学,以修身养性为主。修身,志在净化心灵;养性,则要自我反省观察,使身心达到至善境界。你爹和几位师叔,也是秉承这四字为人处世,才得已在江湖上立于不倒之地。青书,你是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将来这武当派还需你来继续发扬光大,切记太师公这几句话。”
宋青书跪下朝张三丰结实叩了个头,认真道,“徒孙一定谨记太师公的教诲,一字一句都不敢忘记。”
张三丰微微颔首,“好好,起来罢。”等宋青书走近后拍着他手背,含笑道,“现第三代所有弟子内,你和无忌是最出类拔萃的。无忌如今身为明教教主,虽‘武当派弟子’几字只是名义上的称谓,但将来有他助你,太师公甚为放心。”
宋青书默然。暗想,要是您老人家知道他对我不是那单纯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炸毛呢?
张三丰话音落下,等宋青书自行思忖少许后,唤他一同前去紫霄宫。又让武当派在的弟子全部集合,等人都到齐后朗声道,“召大家来此,是有一事要宣布。本派从今日开始,将由第三代弟子宋青书继任掌门一职。”
第 38 章
张三丰话音落下,惊喜声、道贺声随即响起。宋青书却从吵杂的声音里明显听到了宋远桥的抽气。
“师父,”果不其然,宋大侠一步上前拱手道,“青书年纪尚轻,恐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师父收回成命,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吧!”
张三丰伸手抚了抚发白的胡须,笑道,“远桥啊,当年你接掌武当派时,也和青书一般年纪。依为师看,并无不妥。”
宋远桥哪里这般容易就妥协——明知自己儿子可能存有‘异心’,如何肯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意将武当派掌门一职交给他?
“师父,弟子觉得此事不甚妥当。”宋远桥正色道,“青书虽是武当派嫡传弟子,但近些年时常在外,对门中之事不算了解。况且这孩子性格像极了他娘,柔软温厚,如何当得起掌门之位?只怕是不堪重负啊!”
宋青书压根就没想到张三丰要宣布的是这事——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整个武当派围攻的准备,也在心里反复练习了一千遍解释和说辞。但眼下都派不上用场了。
看着宋远桥正义言辞的替自己向张三丰请辞,宋青书不觉有些微微失望。
其实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做武当派的掌门,今天太师父做了这决定,他也没有把握自己能胜任掌门一职。就算宋远桥不说,他也会自己主动提出不当这掌门。
可如今这请辞的话从宋远桥的嘴里说出来,足见他心里对自己的疑虑并未全消——他不放心将武当派交在一个还存有嫌疑的人身上——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想到宋远桥对自己这个儿子如此不信任,宋青书心底的失落和郁闷如水波般轻幽漾开。
张三丰似乎并不将宋远桥的话放在心上,依旧笑吟吟道,“远桥,你过虑了。以青书目前的修为,虽还未成气候,但要担下武当掌门一职,也未必不可。况且,”话锋一转,“还有无忌从旁协助,你不必太过担忧。”
从张三丰的语气不难听出,此事似乎已成定局。宋远桥的脸色愈发暗沉起来,正在心底思忖对策之际,俞莲舟上前道,“师父,大师哥所言不无道理。青书才刚回来,您老人家就做出这个决定,让他也没个心理准备。不如等无忌回来,武当派弟子都在之时再做商议,您看如何?”
张溪松、俞岱岩等人自然知道,他们这个大师兄为人偏执,一旦认定的事就很难改变。现下他对青书有着疑心,只怕这武当派掌门一职也暂时难已落在师侄的头上。
宋青书张口欲言,转念想到,太师父和爹商议这事,自己这尴尬的身份反而不好多说什么。一会儿两人“争执”不下时,太师父自然要问自己意思,到时再说也就顺理成章一些。
这么一想,便按耐住内心的急切等待着。
张三丰扫了一眼在场的武当六侠,目光停在殷梨亭身上,语重心长道,“梨亭,你和青书感情最好,今日这事,你且来说说看。”
殷梨亭嘴角弯开一抹浅笑,一步上前就道,“师父,依弟子看,青书他……”
“咳!”
宋远桥在旁低低咳了一声,殷梨亭一怔,唇畔上的那弯弧度随即散了去,喃喃道,“这个,师父……大师兄言之有理……”
张三丰微摇了摇头,心知殷梨亭心知素来温和敦厚,从不敢违逆师兄一句,遂也不再强问于他。
听了几名弟子的力劝,张三丰的心思略微活动起来。一个人进言他还可以当做是不放心青书所至,但其他几人皆都这般言语,就不得不引为重视了。况且由青书来继任掌门,他们几个原该高兴才对,现下却不约而同来劝言,虽言辞婉转含蓄,然其中所隐深意却令人暗生猜测。
然张三丰毕竟非等闲之人,既然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尽管宋远桥等人委婉替自家爱子(?)推辞,但见宋青书站在一旁始终不曾发话,遂转头看着正主儿笑问,“青书啊,你的意思呢?”
宋青书正发愣地看着殷梨亭,暗想六师叔为何前后判若两人,耳边传来张三丰的询问,忙回神道,“我……”
张了张口,宋青书很想说“其实我对掌门并不是那么热衷”。但眼下并非只是继任掌门这般简单,其中还关系到他被宋远桥误会,以至于其他几侠都对他心存怀疑。这个节骨眼上他若再接管武当派,真担心宋远桥会不会直接一掌结果了他。
仔细想了想,宋青书心道,这个时候当着太师父的面,也不能再跟老爹他们解释,免得太师父知道后又更多误会和麻烦。既然他们已经搭好了台阶,我干脆就顺势往下算了。便道,“其实徒孙也是这么想的。论武功资历,爹和几位师叔无不胜我百倍,掌门一位,徒孙没有信心能够做好,万一到时弄出个什么岔子,岂不令武当派声誉扫地。”
张三丰悠扬一笑,对宋青书的话似乎并不以为然。垂于胸前的白须随风轻悠飘动,除去他那身松垮的道袍不说,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此事为师心中已有计较。掌门一事就此定下,其他人不可多言。”
宋青书一愣,连带着在场的其他几侠也随之怔神。
在这种武当六侠“同气连枝”来进言的情况下,张大真人居然还可以顶着这巨大压力将掌门一职的帽子牢牢扣在宋青书头上——这难道就是武林泰山北斗的份量和实力了?
有了张三丰如金钟罩般的结语,宋远桥等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那脸上的不悦神情却好比抹了锅灰一般,暗沉得厉害。
宋青书心里却并不觉有多高兴。原本儿子当掌门,做爹的应该感到荣耀和欣慰才是。可眼下看宋远桥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沉冷,就算是被定下了继任大典的日子,宋青书也丝毫提不起兴致。
张三丰将正题撂下后,甩着手中拂尘离开。转身前不忘嘱咐宋青书道,“明日这个时辰来此,我将太极剑法好生传你。”
看着张真人飘然远去的背影,宋青书很怀疑他知道了什么,或者又在算计些什么——好吧!后面那句他不该有所浮想。人家是武当派的掌门,犯得着去算计他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吗?
宋青书几乎已能肯定,张三丰在这个时候将他定为掌门,故意的存分偏多一些。只是在这个纠结的时刻,他已经挪不出多一分的空闲来猜想。后面还站着宋远桥和几位师叔们,那眼神虽谈不上痛心疾首,却也不见得有多欣喜愉悦。
宋青书在心里暗叹,比起武当派来,果然他这个儿子还是不占份量啊!
遣散其他弟子,俞莲舟、张溪松和俞岱岩意味深长地看了宋青书一眼,转身离开。莫声谷随同其后。殷梨亭倒是憋着一张脸想上前说几句,只可惜脚尖才刚抬起就被见苗头不对而立马撤退的杨不悔给拖走了。
宋青书才想跟着提脚就走,身后宋远桥咳嗽一声,道,“青书,你跟我来。”
宋青书在心底无限悲催的惨叫一声,很想就这么扑上去抱住宋远桥的大腿高喊“我冤枉啊!”
可到底不能这么做。
依着宋远桥这种严谨的性格,若看见宋青书宛如无赖般做出这种有失身份体统的动作,还不如直接一掌震死算了。
夹着脑袋跟宋远桥去到房内,一路走来,宋青书不住在心里思忖,她居然能弄个“得道高僧”来武当派通风报信,还巧妙的让老爹知道我身上有陈友谅送的玉……怪不得那时候在船上陈友谅会问我有没有扔掉这玉。我要是不惦记着拿那玉去当银子直接扔掉,现在也不会多出个岔子来……
跟着宋远桥进屋,宋青书站在一旁垂眉顺眼,低声道,“老爹,我也不知道太师父会突然要传掌门的位置给我。要不等明天我见了太师父再跟他劝劝,让他收回成命得了。”
“胡闹!”宋远桥一拍桌子,喝道,“师父做这决定,必有他的道理。为父让你过来,也不过是要劝诫你一句。你从小就在外颠沛流离,虽说是吃了不少苦,但毕竟江湖险恶,你年少不更事,辨不清人理是非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师父将掌门一位传给你,我心中纵有顾虑也不敢违抗。但你且记住,这武当派除了你爹我以外,还有其他几位师叔们。倘若你做出何等大逆不道之事,为父第一个不饶你!”
言语振振有词颇具威严,宋青书心神一震,忙不迭地点头,对宋远桥再三保证绝不会对不起武当派,这才使得那人稍有安心,拍了他的肩头道,“青书啊!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又难得你太师公和几位师叔对你这般看重,你可莫要让大家失望啊!”
见宋远桥语气微和,宋青书喜出望外,头点如捣蒜,“放心吧老爹,绝对不会的!”
有什么是比得上自家亲爹寄予的厚望和信任?若宋远桥真能全心相信自己,宋青书就是豁出去用其所有扛下这掌门之职,也觉身心充满了无限能量和干劲。
一番信誓旦旦的承诺,总算安全过关。宋远桥也道,只要青书做了掌门,关于那“少林高僧”前来传话一事,他会找时间和其他几侠解释。
宋青书这下算是彻底轻松了。事情告一段落,宋远桥也不再怀疑他,依旧是父慈子孝,一切都回归到他从未下山时那般的宁静和祥和。
宋远桥事后果真找武当的其他几侠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具体内容宋青书并不知道,但师叔侄几个再见面时,眉眼间俨然没了最初的那丝疑虑与担忧。
为此最为高兴的当属殷梨亭。他心里对宋青书的怀疑本就不多,如今得宋远桥一解释,愈发愧对这位师侄,非要寻个时间专程和他致歉,并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别人疑你也就算了,我这个做六师叔的还……唉,当真是不该!”
宋青书此刻正处在“雨过天晴”心情大好之际,又怎会去介意殷梨亭之前种种,摆手道,“六师叔,你别这么说。要是换了我我也会怀疑。何况我从十多岁开始就一直在外面,你们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变了,也是人之常情。”
见宋青书这般懂事,殷梨亭心感安慰,轻拍着他手背道,“好,好。青书,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你确实长大了。武当派能由你来做掌门,六叔很放心。”
宋青书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少时,两人又说了些话,杨不悔过来将殷梨亭唤走。
等闲下来后,宋青书腾出多的时间来整理整理衣物。当《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两张秘籍从包裹中掉出时,这才想起来了几天一直都没找机会跟太师公说这事,现在既然拨开云雾,也是时候将这两张秘籍交给太师父了。总揣他这儿也不安全,晚上觉都睡不好。
将两张牛皮纸折好叠在一起,宋青书将其垫在枕头底下入睡。
次日天明,宋青书梳洗完毕后揣着秘籍往后院云房走去。路经一处偏殿时,见两名道童迎面走来,面容瞧着不算熟悉,见到自己也并未行礼,就这样默默低头走了过去。宋青书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背影稍有出神,半晌后摇头自嘲道,“都在自家门口,能有什么事。别神经质样的大惊小怪了。”
去到云房时,张三丰已等候多时。
宋青书上前朝榻上之人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太师父,徒孙有件事想向您禀告。”
张三丰笑问,“何事?”
宋青书想着,这《九阴真经》和《武穆遗书》牵扯甚远,还得从万安寺那一段说起,不然怎么解释这凭空飞来的秘籍。遂道,“太师父,此事说来话长……”
还未等宋青书说完,张三丰已抬手笑道,“既是如此,就等太师父将太极剑法传授与你后,入夜你来云房再做长谈。此刻你几位师叔正为继任大典做准备,不宜耽搁时辰。”顿了顿,又道,“青书啊,你和无忌都是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当日我同时授你二人太极剑法,你偷懒不肯用心,如今既将成为掌门,可不得再怠惰因循。”
宋青书想了想后点头答应,扶张三丰起身去到院外的平地处,接过太师公递来的长剑,只听见他道,“太极圆转,阴阳不绝;以柔制刚,以静制动;用招不用气,用意不用力。”
宋青书默记在心,按张三丰所传授的招式演练了一遍后,收了剑抹着脸上的汗水笑问,“太师父,可对了?”
张三丰含笑点头,“此次无忌不在,你少了依靠,倒是更用心了些。”一席话只说得宋青书脸颊涨得通红,正想要澄清,只见几名道童端着茶水布巾走了过来,后面跟着踱步慢走的武当六侠,各人面上略带喜色,看似心情不错。
其中两名道童将布巾分别递送给张三丰和宋青书。宋青书才接过布巾在脸上胡乱擦拭了两下,只见面对自己而站的那道童右手点出朝自己胸口袭来。宋青书往后退开一步,手肘一抬,长剑下意识朝对方刺了去。
于此同时,一道暗器从不知名的方向凌空射向宋青书,张三丰眸光微微一闪,脚尖一点纵身飞起,在离青书只有半丈之远的地方截下那枚暗器,捏在手中一看,竟是块小石子。
宋青书并不知有人向他投来暗器,只知道长剑刺向面前那道童时,手肘突然被一道隐晦的力量撞击了一下,剑尖猛然一偏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斜了去。
耳旁只传来一阵惊呼声,宋青书来不及收回剑势,连带着身子往前一栽,等抬头看时,剑已没入张三丰的左胸,鲜血如柱般喷出,淋了他一脸。
宋远桥等人站得远,等赶过来事大祸已经酿成,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青书的剑刺入张三丰胸口。而那起掌欲要震向宋青书的道童也在顷刻间收回掌风,退到了一旁。只因他始终背对着武当六侠,正巧将宋青书遮个严实,遂无人知道青书是遭人暗算,还道他是有心要伤张三丰。
宋远桥等人抢上前来扶住张三丰——最为清楚整个事情始末的张真人如今被剑刺中要害,即使想要替宋青书言明此事,也不能多开口以免动了真气。
“逆子!逆子!”宋远桥几步奔过来抬掌就要劈下,被殷梨亭拦住,“大师哥,先救师父要紧啊!”
宋远桥强忍了心口怒火,联合其他人将张三丰送回云房,独留宋青书神色呆滞地站在原地,手中长剑“哐当”一声坠落,脸上腥红的血顺流淌下滑入衣襟,透心的凉意仿佛在提醒他刚才那一幕。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宋青书懵了,也呆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右手,那上面还染着太师父的鲜血,灼得他手心一阵发痛。
我……我刺伤了太师父……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第 39 章
张无忌的船在海上航行了多日,等到中土时,杨逍、韦一笑以及明教其他教众在岸边等候已久,见船靠岸,忙迎上前拜见教主,又见金毛狮王谢逊果真迎回,心中难免激动,纷纷询问狮王多年来可好。一时间将水岸堵了个严实。
周芷若抽了个空隙上前,朝张无忌道,“多谢张公子这一路的照应,如今已回中土,小妹也该及早回峨眉向师父复命,就此告辞。”
张无忌心里疑惑了一下,想着难道事到如今她仍不知道灭绝已身亡万安寺?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周姑娘有事在身,在下也不多做挽留。日后有时机,定当携同宋师哥同上峨眉金顶拜访。”
周芷若扬唇一笑,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笑靥,“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