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风舞,情一诺第37部分阅读
忆风舞 情一诺 作者:yuwangwen
嘛!”舞儿一会儿蹦到尘无影面前,一会儿又蹦到两边,不知疲倦地马蚤扰着尘无影的耳朵。
“不行。”无论舞儿求过多少次,还是那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舞儿终于像个泄气的皮球瘫坐在尘无影对面的椅上,晃着绯色的绣花鞋,垂头丧气地像少吃了几顿饭。
尘无影抬眸瞥了眼舞儿,忽而觉得庄里太久没有有趣的事发生,眸底闪过一抹的算计的小光芒,清了清嗓音,“你想知道也可以,先告诉我要干什么?”如果被圣忆风那家伙知道舞儿跑去地牢救人,庄里会不会热闹一阵哪。
耷拉的小脑袋倏地抬起,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绽放出星星光芒,双手拖住圆润的下颚认真地望着尘无影,直接忽略掉尘无影的条件,“我就知道无影大哥最好!”
尘无影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没听到我的条件,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啊,听说你们尘家庄的地牢很恐怖,尤其它已经有这么久没用过,所以想要看看究竟怎么个恐怖法。”
尘无影显然不相信她的借口,但也不戳穿,装作沉思的样子。
舞儿忐忑地望着他,“你可不能改变主意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然。”尘无影拍拍胸脯,“放心,我们俩什么交情,我只是在想,如果让你师父知道……”
小手急忙在空中乱舞,“不会的!不会的!我不说,你不说,师父不会知道的!”
“恩……那就没什么顾虑了。”尘无影朝舞儿招招手,让舞儿靠近一些,然后他趴在舞儿耳边轻声道,“你应该注意过后园那棵大树吧,入口就在树下,你只要在树根处找到一个突起的大圆点,使劲按下去,入口的门就会打开。”
舞儿静静的听着,虽然觉得答案得来地太过容易,完全不费功夫,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记下尘无影说的每个字,捂着噗通噗通跳的小心脏,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涌上心头,急忙挤出最灿烂的笑容然后飞奔出去。
月湖上,莲花之间漂浮着一叶小舟,微风袭来,小舟随风除行。
舟中并无舟子,自然也没人弄舟摇浆,只有一抹绛紫身影伏卧,宛如舟上绽开的一朵紫莲。轻舟漫无目的地在水上漂浮,轻风吹起湖畔几朵涟漪,也吹起舟上人绛紫的衣袂。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寂静。
直到一抹黑影从湖岸飞身至小舟,生生打破了这片静谧,轻而无声的落在船头,颔首立于静卧的圣忆风一旁。
凤眸轻启,懒洋洋地扫了眼颜奇,又重新,阖上,“那个影儿今早和舞儿分开后去了哪?”
“属下一直跟着她到郊区的一片竹林,最后、最后……”颜奇的头愈垂愈低,有些难以开口。
轻笑逸出薄唇,圣忆风睨了眼颜奇,“跟丢了?”
“……是。”输在一个小姑娘手中,实在很难启齿。
“不用感到难堪。”圣忆风扶起身,单手撑额,另一手深入湖水中,纤长的指轻柔地撩拨着清澈的湖水,“她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不要掉以轻心,继续跟着,总能找出溪孟安。”
“是。”
就在颜奇转身欲离开时,圣忆风突然轻声叫住他,在颜奇震惊的表情下,两人一同飞离小舟,往尘家庄漫步走去。
一路上,颜奇静静地走在圣忆风身旁,圣忆风也只是赏着景色,直到大门口,才问道,“听说杜玉菲从牢里被救出来了,是你做的?”
颜奇震住,没料到自己小心万分的事居然还是让圣忆凤猜到,不敢再隐瞒,“是属下自作主张,如果少主不愿杜玉菲活着,属下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我可没说要杀她。”长眉轻挑,凤眸含着兴味望向颜奇,“她的事,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少主的意思,与他想得可是一致的?
含笑俊颜正欲转首,一道沉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哎呀呀,你怎么还在这悠闲啊!”
圣忆风抬首,不知道尘无影这演的哪出戏,“什么事?”
“还不是你那个丫头!”尘无影故作懊恼地样子,拍拍头,“我方才一不小心,说漏嘴,她现在估计已经去地牢救人了!”
含笑的凤眸瞬间幻化为利刃射向尘无影,“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转眼间,紫影带起一股劲风在尘无影得意洋洋地表情中消失。
第二百二十五章
身上的盐水干涸,凝结为盐粒,又被汗水溶解,疼痛渗入皮肉,尹昭将内力凝在一处,才能稍稍运通经脉。
从上次高轩叶离开到现在,已经两日整,这两日不但被断绝饮食,还要忍受皮鞭的伺候,还好他的训练足够他应付如此的折磨,不然他也许真没有机会见到溪孟安了。
忽然,石门刺啦啦地轻轻移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进入。
尹昭眯起黑眸,紧绷着全身挂在铁链上,散乱的黑发遮盖了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又是高轩叶?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即使他被折磨死也不会妥协,高轩叶还想干什么?!
难道高轩叶真用尹蓉威胁他?!
不,他并不信。那日他虽异常愤怒,但是心里并不相信高轩叶真会用眼睛看不见的妹妹威胁他,纵使是敌人,他也知道,圣忆风和高轩叶不是这样的小人。
可是……直到高轩叶身后那道娇小的身影慢慢走出来,他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他先要怒吼,却怕吓坏了他胆小的妹妹。
柔软的衣料拂过地面,尹蓉被高轩叶拉着轻盈地走过来,那双睁开的眼睛像是朦着一层薄雾,没有焦距散发出淡淡的光。
一双小手在高轩叶指引下慢慢地摸上铁栅栏,“哥哥,是你么?”手上粗糙的触感让她疑惑地回眸‘望’着高轩叶。
高轩叶轻轻一笑,“他在这里静养,不宜被打扰,所以用栅栏隔开,你只能在这里跟他说说话。”
甜甜的笑容浮出唇角,“恩。谢谢你。”
尹蓉的笑容,单纯的宛如出生的婴儿,没有一丝杂念,让高轩叶有片刻的内疚,“你们聊,一会儿我来接你。”
“恩。”
尹昭锐刺般的视线从高轩叶淡笑的脸上移开,在接触到尹蓉的瞬间软化下来,融为浓浓的怜惜,他的喉结滚动着,强迫自己发出正常的声音,“是哥哥。”
那张清秀的脸上刹那间洋溢起暖暖的笑,“哥哥还好么?”
在尹蓉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中,高轩叶慢慢退去。
舞儿一得到消息,就飞奔至后院,围着大树圈了好多圈,才在树根处找到的尘无影说的那一个突起,她使劲按下,忽然耳边传来刺啦啦的声音,就在脚边不远处的一片草地缓缓地移开,露出一个井口大小的洞。
她朝洞里望了一眼,借着日光能看到数个台阶一直消失在黑暗里,她紧张地捂着胸口,踩在石阶上,扶着旁边的土壁一步步地走下去。
走至石阶的最底层,摸到后边的一个按钮,她试探的按下去,面前堵住去路的墙缓缓地滑开。
“谁?!”
脚还没迈进地牢,里面一声低沉警告的声音猛然响起,吓得她又跳了出去,捂住噗通噗通直跳的小心脏。
妈妈呀,被关起来还这么凶。
这声音很熟悉,应该是尹昭大哥吧?
舞儿顺顺气,顺便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朝地牢里迈去。刚一进去,一股阴潮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簇簇眉捏住鼻子,这样的环境下,溪孟安的身体能撑得了多久?
“谁来了?”这是一道清丽的嗓音,舞儿诧异地抬眸,在地牢的角落里看到扶着栅栏的一个女子,那女子的粉色的衣裙曳地,身姿柔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然吸引她的还是那双朦胧的眼睛,美则美,但是没有丝毫生气。
她惊讶地走过去,还没开口,就听到尹昭同样惊讶的声音,“绝舞姑娘?你怎么来了!”
视线左移,看到尹昭散乱的模样,以及身上和地上干涸的血迹,舞儿惊愕地捂住唇,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才要问为何会这样,尹昭就朝她使眼色,舞儿看看一脸迷蒙的女子,再看看尹昭,将心里的震惊压回去。
“尹、尹昭大哥,溪孟安呢?你家公子呢?”舞儿单手扶住栅栏的顶端,轻轻一跃,带起一阵冷风越进栅栏里,朝尹昭走去。
闻言,尹昭别过头,恨恨地咬住唇,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
“这位姐姐,认识我哥哥?”栅栏外的尹蓉有些焦急地问着舞儿,涣散的眸朝尹昭的方位望去,却无法确定舞儿的位置。
“恩,认识。”舞儿这时才明白,原来这位姑娘眼睛看不见,心里偷偷地替她惋惜,却没有表现出来。
听出舞儿的位置,尹蓉小手紧握着铁栅栏,上下摸索着,踮起脚尖够到铁栅栏的顶端,“这位姐姐你进去了么?刚那位高大哥说不能进去打扰哥哥静养,你可以进去么?让我也进去好不好?我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
尹蓉的嗓音带着轻轻的哽咽,任何一个人见此都无法拒绝,舞儿为难地站在那里望向尹昭。尹昭冲她摇头,示意她千万不要让尹蓉进来,舞儿将尹昭从下打量了一遍,明白尹昭不想让尹蓉担心。
舞儿走过去,栅栏里握住尹蓉的手,“这里不能随便进来,我有几句话要和你哥哥说,等说完我再想办法让你们见面好不好?”
尹蓉没有埋怨,反倒开心的扬起唇角,清丽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抹笑,“好的,谢谢姑娘。”说完,她懂事地扶着墙壁朝后退去,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舞儿俯身在尹昭身前,用很小的声音焦急询问,“你家公子呢?”
见尹昭依旧不言不语,她伸手去推尹昭,刚好碰到咧开的伤口上,换来尹昭一声闷哼,舞儿急忙缩回手,“你、你没事吧?这是谁做的?”
不会是师父,绝对不会是,也许只是师父手下的人,不分轻重所以才会这样……
师父是光明磊落的人,即使是对仇人,也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方式的……
尹昭这才抬眸,深深地眸子望她,“绝舞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谁!”她讨厌什么都猜不透看不透的自己,感觉走在一团迷雾中,找不到出路,“不要再跟我打哑谜,我讨厌什么都蒙在鼓里!”
舞儿的声音大得吓到远处的尹蓉,轻轻打了个颤。
尹昭垂眸,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眼下的表情,绝舞姑娘是真的担心他们家公子,这样单纯的姑娘让他想到自己的妹妹尹蓉,她们都是无辜的人,为什么要被牵扯进来卷进染血的漩涡?
圣忆风借尹蓉威胁他,公子要利用舞儿毁掉圣忆风。
最后,受伤最重的,会是最无辜的人。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遏制的地步,公子不会妥协,圣忆风更不会妥协。
“尹昭大哥?”
尹昭偏过头,用黑发遮住侧脸,“是你师父。”
舞儿倒吸一口气,几乎站不稳身子,退后一步一脚踩在地上的血水里,她垂首,急忙缩回脚,浑身打着冷颤。
不、不会是师父!绝对不会是师父!
师父就算报仇也会光明磊落!绝对不会耍小伎俩!
师父一直没有抓柳曦,不就是想要光明磊落地大败柳曦么?!
舞儿避开尹昭抬起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尹蓉单薄的身躯,尽量使自己不住颤抖的嗓音保持平稳,“你妹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尹昭的视线在提及尹蓉时变得锋利,他沉声道:“绝舞姑娘想不到么?”
尹昭的反问,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难以呼吸。她垂下头,扪心自问,想不到么?她真的想不到么?连她都是问出地牢入口才进来的,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姑娘能进到地牢,除了被人带进来,还能有什么方法。
“高轩叶带蓉儿来的,他用蓉儿威胁我。”尹昭咬牙切齿,听得舞儿浑身渗冷。
思绪倒转,舞儿想起三年前圣忆风毁掉杜玉菲的脸时的场景,她清楚地看到那双美丽凤眸中有着她不曾见过的狠厉和邪魅,虽然她也狠杜玉菲,曾经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可是师父含着笑意的眼睛所流露出的冰冷还是让她感到害怕,那是她不曾了解过的师父……
怪不得江湖上的人都会那样害怕师父,想来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舞儿的视线飘向焦急地望着他们的尹蓉,眼神黯下,师父为了报仇,真的会不择手段,甚至用一个无辜的女子当做筹码么……
舞儿咬紧牙根,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冷静地问道:“你家公子呢?”
“公子被圣忆风抓去,但是我不知道现在在何处。”尹昭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绝舞姑娘,公子对你一直有情意的,虽然公子没说,但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舞儿一怔,这样的话被人赤裸裸地说出来,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公子知道你爱着圣忆风,为了不让你为难,所以从未说过,只希望在你身边能做个交心的朋友。”
“绝舞姑娘,公子真心将你当做朋友,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公子!”尹昭激动得身上的铁链也跟着晃动起来,“你也看到了,那日公子被柳曦所伤,身体很虚弱,你再不救他,我怕就来不及了!你一定要找到公子!”
看到尹蓉担心的面容,以及尹昭身上咧开流出血迹的伤口,舞儿急忙安抚,“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救的!你不要激动!”
尹昭黑眸望向尹蓉,轻声对舞儿道,“为了公子,我死而无憾,只是……绝舞姑娘,能再麻烦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舞儿没开口说会救尹昭出去,因为她完全不相信自己有本事在尘家庄将人救出去。
“帮我照顾蓉儿,不要让别人伤害她。”尹昭的视线温和下来,流露出真诚的关切,“蓉儿自小眼睛看不见,但她跟你一样,是个善良的姑娘,我不希望她卷进这场血腥的游戏中,帮我保护她好么?”他一直将蓉儿保护的很好,让她远离江湖的争斗,活在一个他为她构筑的单纯世界中,他不敢想象如果蓉儿知道了一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好。”
地牢的石门再次刺啦啦地滑开,尹昭和舞儿警惕的看向门口。
舞儿的脚步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心扑通通地跳起来,无论此刻走进来的是高轩叶还是圣忆风,她都会暴露。
来人的步伐悄无声息,只传来衣袍轻微的摸索声,在徒然寂静而空荡的地牢里格外醒耳。
熟悉的节奏让舞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的手心渗出冷汗是师父么?
魅人心神的香味中携着后园里的花香,顺着门外钻进的清风飘进地牢的最里面,让舞儿的脚步又退后了小半步。
“这多年不用的地牢今天倒是热闹得很。”悠然的嗓音一如他悠然地步伐,浅浅地飘向三人耳中。
“师父。”舞儿没有往日做错事的心虚,只是立在原地,轻轻地唤了声,随即在圣忆风清浅的视线中别开眼睛。
尹昭散乱黑发下凌厉地视线射向圣忆风,却在圣忆风转眸至尹蓉时心猛地紧绷起来。顺着圣忆风视线,他看到尹蓉脸上浮起迷惑的表情,才想起方才圣忆风说了“地牢”二字,难道尹蓉开始怀疑了么?
“这位姑娘是?”圣忆风迈开轻缓的步伐朝尹蓉走去,湿润的嗓音听起来如春风掠过湖面的温柔,让人心底泛起圈圈涟漪。
“师父!”虽然知道圣忆风不会对一个弱女子做出什么,舞儿还是反射性地叫了声。
这一声,让圣忆风顿住脚步,心里的不悦徒然增加了几分。她这么急着叫住他,难道以为他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什么?他在她心里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可怕。
停顿片刻的银靴再次迈开,朝立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尹蓉走去,尹蓉抿唇小心地开口,“你是?”
“你是高轩叶带来的?”
尹蓉想了想,“嗯。”
“我是邀请你来做客的主人。”他唇角划开清雅的笑,嗓音温和的让尹蓉卸去了警惕。
“谢谢你!”原来是这个人邀请她来看哥哥的,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哥哥了,真的好想,“那、我能进去看看么?”想起自己不该用‘看’这个字,她急忙改口,“呃,我是说……”
“可以。”不等她说完,圣忆风淡淡地截掉她的话,“但是要等到晚上,现在我有事跟你哥哥商量。”
“好。”
绛紫的袖袍轻扬,高轩叶从门口走进来,牵起尹蓉,“姑娘,我先带你下去休息。”
“哥哥,那蓉儿晚上来看你。”尹昭想要开口阻止,却在尹蓉甜甜的笑靥中忍了下去,不忍打破她的幻想。
“嗯。”
高轩叶与尹蓉离去,空荡阴冷的地牢里留下激流暗涌的三人。
绛紫的衣袍在脚下旋开优美的花型,在舞儿还来不及眨眼的功夫里,银靴点地,如羽翼般轻盈的飞入栅栏后,带起一阵清淡的香味,她只感觉身子一轻,在睁开眼,他已经将她抱离栅栏内。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只是将她裹在宽大紫色袖袍内,凤眸斜斜地瞥向怒焰高涨的尹昭,“你妹妹我就先留在庄里让她做客,剩下的一切只能看你的表现。”他在舞儿面前对尹昭说出赤裸裸的威胁,完全没有往日在她面前的刻意隐瞒。
在音落的瞬间,白皙的手掌翻起,染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在他的手心幻化成一朵盛极的紫莲,在尹昭狠厉的视线下融于掌风之中朝尹昭射去。
感觉不寻常气息的舞儿掀开衣袍,惊艳地看到一朵美丽幻影紫莲飞离他的手心,莲茎直直地射入尹昭的左肩胛。
她从来未看过师父用过这招,原来紫莲穿颈不只会射入颈部取命,那溪孟安的脚筋真的是伤在这招之下么?
“这是给你的警告。”
震惊布满尹昭的脸,却不是因为肩头传来的钻心痛楚,而是惊异于亲眼目睹紫莲的魅力。这招虽然厉害,却如同幻影神功一样会伤身,所以圣忆风从未轻易使出过这招,而现在圣忆风居然用这招警告他接近绝舞。
他垂首,静静地望着她,“看来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一谈。”
舞儿抬眸,出奇地安静地望着他俊雅却有邪魅容颜,悲哀地发现,即使知道他做了如此超过她所能承受的范围的事,她还是无法怨他,甚至无法怪他。
第二百二十六章
微风轻拂,落花如雨。
一道紫色的身影在落花间徐步前行,身后两步远远处跟着娇小的绯色身影,暖暖的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重叠起来,随着脚步一忽儿分开一忽儿重叠,似是胶般无论如何也分不开。
他不言不语的走在前面,绕着尘家庄几乎走了整整一圈,她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静静地跟着他,偶尔伸手掐过一朵路边的花朵放在指尖把玩。
直到夕阳西下,月亮朦胧的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细细的水气,他才朝沁园迈去。
淡淡的月光照下来,在白色的窗纸上印下斑驳的树影,一忽儿,一道修长的身影在窗纸上印出。
舞儿站在门外,绞动着手指,踌躇不定地不敢上前。她分明觉得是师父做错了事,她什么都没做,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心虚?她懊恼凑凑娇俏的鼻子,不满为何每次自己都是这般低声下气。
她透过窗棱望着屋内燃气的灯光,斜长的身影印在窗纸上,伴着烛火轻摇,幽幽微微。她迟疑地踏前一步,又犹豫地收回脚步,再三反复后,终于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踏进屋里。
她轻而无声的脚步朝卓几旁走去,见他依旧埋首看着手中几张写满字的纸,想起从地牢中出来后,他就再没看过她一眼,跟她说过一句话,她的眸子掠过一丝委屈,润了润唇,“你不要怪无影大哥,是我逼他说地牢入口在哪里的。”
烛火微弱的光,静静地笼着他俊美的容颜,他斜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俯首,单手支额,修长的指轻翻着手中的纸页,发出纸页摩擦的簌簌声。
他没有抬眸,润白的指尖轻轻抚着纸的边缘,“你想救他?”
“他是无辜的。”绯衣轻晃,她朝他又走进了一步,“尹蓉也是无辜的,师父怎么可以用她来威胁尹昭大哥?她只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姑娘,况且她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被扯进你们复仇的陷阱里实在太可怜了。”
“啪”地一声,他将手中的纸页抛在桌上,带起的风吹得烛火微微晃动。他懒懒地站起身朝她走去,却始终没有抬眸。
直到立于她面前,他才开口,声音云淡风轻,“在你眼里,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有我是错的,对不对?”
她不敢抬眸看他,他这句话来的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可是听在她耳朵里好巨大,宛如成千上万的指控排山倒海而来。
她倔强的别过头,坚信错的人是师父不是她!
“尹昭大哥?”他轻呵一声,指尖挑起她垂在胸前的发丝,捻在指间慢慢摩挲,感受它如丝线般顺滑的黑发,“我才放任你多久,你就跟他们如此亲密。那你叫溪孟安什么,说来让我听听?”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她不规律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他的声音清清幽幽,虽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如深谷中的冷泉,汩汩地灌入她的心间。
她的心,似是夜风中的花朵微微颤了颤,紧张地噗通噗通地跳起来。别开的脑袋又朝一边侧了侧,想要抽回他手里的发丝,他却故意使坏似的轻轻拽了拽,她的头皮立即传来轻微的刺痛。
小嘴撅起,一回眸撞见的却是他平静的双眸,这样的平静比怒焰更让她胆颤,心里隐隐有着忧虑,那双眸子仿佛隐者太多的沉黯,好像有很多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凝结在那里。
他凝望着她,绕着她发丝的长指拂着她的娇嫩脸颊,“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好说的。”她咬唇,皓白的齿陷入下唇,“师父放了溪孟安吧,他并不想找师父报仇,师父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呢?追忆稠状已经被师父毁了,为什么不能留他一条生路呢!”
长指从发间抽回,温热的指尖离开她的肌肤,她微微一颤。
“丫头,我似乎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他们是无辜的!我无法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去送死!”她一把抓住他,急声道,“算舞儿求你好不好,你放过他们吧,我们杀了柳曦就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样不好么!”
手被她抓得发疼,他抬眸,淡淡地说了句,“放手。”
她急切地望着他,“师父!放了他们吧!”
“放手。”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声音,却又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不放我不放!”她另一只手也跟着紧紧拽住他,心急地大声喊道,“师父如果一意孤行,错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又与威胁我的独孤翊,与杀掉我们全家与魅门上百条认命的柳曦有什么区别!”
一番话如倾泻的泉水喷涌而出,霎时间让两人同时震住。
才说出口的话,她就开始后悔,她望着他沉寂的眸子,慢慢地松开手,“我是、我是说……”
他微微俯身,一股浓郁的香气携着强大的魄力朝她压下去,她的脚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腰身刚好抵在身后的书桌上。
他伸开双臂撑在桌上,将她环在中间,微微俯下身,“我与他们没有区别?呵,原来自从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在你眼中我只是江湖上传说中滥杀无辜的邪教之主?”
他缓缓地低下头,心里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凉,没想到在她的心中,居然将他与柳曦和独孤翊摆在同等的地位,他心疼地望着她,“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形象……”
“不,不是的!”她抓住他的胳膊,手微微一紧,看到他眼底的伤痛,“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里师父永远是从前的师父,没有丝毫的改变!”
两人静默许久。
她轻轻地咳了声,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师父伤害无辜的人……”
“你告诉我谁是无辜的?溪孟安?还是尹昭?”
“如果他们是无辜的,那我爹、我娘,还有魅门死掉的上百个兄弟,都是该死的么?!”他的声音飘飘然如天上的白云,又似千斤的铁石重重地压进她的心口。
她急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溪孟安他爹的错,不是溪孟安的错,他那个时候才十五六岁……”
他静望着他,动人心魄的美丽凤眸变得幽深,修长的指拂过她圆润的下颌,缓缓的捏住,“丫头,十年前他是无辜的,你能保证十年后的现在,他还是无辜的么?”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谁都不是无辜的人,你以为消失十多年的人又突然出现时为了什么?”他俯首在她颤抖的耳际,嗓音即冷又轻,温柔似水,却也让人不寒而栗,“溪孟安,一定要死。他不死,死的就会是我。”
浓郁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她的身体在他不断高涨的怒气中微微发抖,却不失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最后的那句话。
“我说过,我的心胸没有那么夸大,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心。”蓦地,他湿热舌划过她的耳垂,而后轻轻含住,她一怔,娇秀的小脸一片酡红,急忙伸手去推他,却在接触到他胸口的瞬间被他拥进怀里,优美的薄唇瞬间攫取她的红唇。
他的吻一如往日的温柔,却又霸道地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少主,柳曦的信。”门外颜奇的声音徒然响起。
他微微退离她,望着她迷离的双眸,淡淡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从你的嘴里听到对他们的任何求情。”
“师父……”
拇指覆上她的红唇,他止住她开口,淡淡地望了她良久,紫色的袖袍才缓缓放下,转身离去时在他身后留下一句淡如清风的话,“丫头,就是你也无法阻止我复仇。”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那绝代的风姿之下有种不可言喻的落寞,他身上的香气在屋内慢慢消散。
她环顾冷清的房间,师父明知道没有他的怀抱,她无法睡得安稳,却还是离去,这满室幽寂,这是师父对她固执的惩罚么?
绛紫的衣袍荡过高高的门槛,飘过屋内,留下一抹寂寥的香气。
“少主。”颜奇跟在圣忆风身边,递过手中的书信。
他伸手接过信,淡眸扫过的信封,却没有展开信,只是拿在手中,“你先下去。”
“是。”
第二百二十七章
长长的回廊上随着忽起忽落的风,偶尔会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园内,百花开的正盛,三两片花瓣飘然穿过回廊的低栏,悠悠地落在廊上。
圣忆风接过飘进的落花,然后笑笑,任清风将掌中的花瓣吹浇,幽幽地走过那回旋的雕花木梯,走出的沁园的拱门。
淡淡的月色下,绛紫的衣袂柔柔垂落在身侧,长卷的睫毛似是沾染了些许倦色,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清风偶尔会带起他身上独特的清香以及微醺的醉意。
他揉了揉眉心,再次迈进一条长长的回廊,在回廊一侧长条石凳上倦懒地坐下,靠在廊柱上浅息。
真的是他做错了么?
他要报仇,有什么错?日教前教主杜寒与柳曦联手杀了他的双亲还有魅门上百个兄弟,现在溪孟安来找他复仇,难道让他坐着等着死么?
他居然说他与柳曦没什么两样,呵,真讽刺
还是说,丫头真的对溪孟安动了情……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提起弯指上挂着的酒壶,迤逦着走过回廊,间或喝下一口酒。酒意上涌,如玉面颊染上淡淡的一层红晕,半眯地凤眸显得愈发魅惑。
他绕着回廊悠悠地走着,出了两个苑落,走进的尘家庄的前院。
“少主?”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没有侧首,也没有停步,依旧慢慢地走着,提起酒壶喝下一口。
高轩叶走在圣忆风身边,看看他手上挂着的酒壶,又看到另一手上捏着一封信。
“少主,这封信是?”
他垂眸,就着壶喝了口酒,“柳曦的。”
高轩叶的音调听起来警惕了很多,“他行踪不定了这么久,居然又写来信,这次是要做什么?”
眸中朦胧了下,他勾唇浅笑,轻轻一扬手,信封如落叶般飘在高轩叶的手中,“我还没看。”
讶异的神色闪现在高轩叶脸上,什么事让少主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可以不顾,他没有开口,静静地拆开信封,将信阅览了一遍。
高轩叶墨色的眉拧起,看到圣忆风懒洋洋的扫来的视线,才开口,“柳曦的战贴,日期定在二十天后,地点不变。”
凤眸轻眨,晕开眸心的朦胧,变得清明一些,“二十天后……”
“这个缩头乌龟终于愿意出现了。”高轩叶沉思片刻,“少主,柳曦突然休战,又再次出现,而这期间溪孟安也莫名奇妙的出现又消失,这件事蹊跷的很,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圣忆风接过信纸,扫了一遍内容,浅蓝的纸笺在纤白的长指间化为灰飞,纸笺飘散在风里,不留一丝痕迹。
而纸笺上的密令,却已牢牢地印在他的眼底心头。
这件事太蹊跷,怎么想都与溪孟安撇不开关系。
东风起,花雨飘,落红无数,散落在他的墨发上,眉梢,衣袂。
他将手中的酒壶递给高轩叶,眸底呈现出一抹凌冽的异彩。他悠然转身,散落满身的落花,“是该从长计议。”
两人一路无言,心思却在飞速的盘转,圣忆风与高轩叶穿过花园,来到大厅,没有意外地碰到每天这个时候都在此处品茶对弈的尘无影与叶双涵。
“你是说在暗处帮柳曦的人是溪孟安?”尘无影在两人面前不避讳的单手握着叶双涵放在桌上的手。
圣忆风轻轻一笑,“丫头说,她亲眼看到柳曦威胁孟安与他联手对付我,但是溪孟安没有答应,因此被柳曦打成重伤,后来因为柳曦身上似乎有伤,尹昭也及时赶到,溪孟安才幸免于难。”
尘无影眨眨眼睛,“舞儿相信了?”
“你以为呢?”圣忆风淡淡一笑,唇边却尽是苦涩,“溪孟安这个弱者的形象装的可真是百密无一疏。”
“少主认为,柳曦与溪孟安联手演了一出戏,让绝舞姑娘相信他的确无法行走也不会武功,甚至无心报仇?”
圣忆风没有接话,而是提手,却发觉刚已将酒壶给了高轩叶,暗自一笑,他什么时候变如此嗜酒……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尘无影瞧着圣忆风半晌,直觉哪里不对劲,不会是他的那个恶作剧真让两人反目成仇了吧?终于忍不住,尘无影小心翼翼地开口,“舞儿不会跟你吵架了吧?”
他指掌微动,三人还看不清他的动作,高轩叶手中的酒壶已经落入他的手中,“吵架?那倒不至于。”
只是,她的话,比吵架还人伤人……
难道在她眼中,他真得已经变成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么?
尘无影见圣忆风的语气和表情都极为不对劲,却又不像以前那样找他算帐,心中感觉这次他把事情似乎闹大了。在叶双涵警告的视线下,急忙轻咳两声,转移话题,“如果溪孟安与柳曦联手,那问题似乎就难办了。”
“的确。”高轩叶蹙起眉,看了眼圣忆风,“而且,今日接到柳老前辈的飞鸽传书,皇上决定明日诏书立司空璃为太子。”
“司空璃无妨,他若介入此事帮溪孟安,我会让他立即从太子的位置上摔下来。”圣忆风指尖拈起酒壶,在酒杯中注入一杯,“你们忘了么?前段时间让司空璃查封追忆绸扇庄,结果不久溪孟安的绸庄就真的全部被毁,这显然是溪孟安不想让司空璃为难。”
“不过,”圣忆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指尖在杯身敲出清脆的响声,“还是要看紧司空璃,以免出意外。”
高轩叶赞同地点点头,“看来当初少主除掉司空耀也少了很多麻烦,如果换成司空耀,故意很容易被溪孟安收买,还不如司空璃好用。”
就在几人商讨事情的时候——
窗外墙角下蹲着一抹绯色的娇小身影,在提到圣忆风除掉司空耀时,微微怔了怔。不是说最后查出司空耀是独孤翊害死的么?怎么也是师父……
突然后背被一个小掌拍了一下,舞儿一惊,险些呼出声,还好被一只手及时捂住,影儿低头趴在舞儿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舞姐姐,你在这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舞儿看清是影儿后,放松下来,又响起圣忆风几人在屋内淡论的事情,急忙将影儿拉离大厅外。
直到出了前院,舞儿才松开影儿,呵呵一笑,“没什么,刚在看他们干什么。”说不出什么原因,只知道她不想让影儿知道他们太多的事,尤其上次被影儿在身后捂住嘴巴,她却在之前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她总觉得影儿哪里怪怪的,有说不出是哪里。
影儿乌黑的眼睛滴流一转,“那他们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进去听?”
舞和的眼眸慢慢黯下,揪着衣摆,在影儿好奇的眸光中垂下头,讷讷道:“师父在生我的气,我不敢过去。”他本来想要去道歉的,她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可是却听到师父他们的谈话。
“你们吵架啦?为什么?”影儿拉到舞儿在一旁坐下,像个好奇宝宝眨着眼睛,却在心里暗自冷笑。她就知道主子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主子更不会允许在这里出错,果然,这个傻姑娘相信了主子的话,甚至在为主子抱不平。
舞儿的眼皮一跳,有些不安,不打算告诉影儿太多,“没什么,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喔——”影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舞儿急忙转移话题,“你答应煮汤的嘛,走,我们去厨房,我今晚要煮香香的汤给师父,刚好可以赔罪,嘿嘿。”
“嗯!”影儿绽放出笑颜,用力得点点头,好像刚才的失望已经烟消云散。
“总之——”待两人离去后,沉默片刻的圣忆风才缓缓开口,“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找到溪孟安。”
颜琦已经在抓紧搜寻,但是目前还是毫无下落,看来溪孟安为了报仇真得做了很久的准备。
居然故意失踪,还嫁祸于他,引发舞儿的同情心。
思及此,圣忆风眉心拧紧,手心微用力,酒杯的杯身骤然布满裂痕,却没有碎开,酒水顺着裂痕慢慢溢出,沿着他的手指滑落而下。
悄然无声的夜。
沁园主屋外的台阶,舞儿既然而立,看着屋内昏黄的灯光,师父应该还没有睡下吧。
师父还在生她的气吧,不然不会在刚刚看到她后,就只身一人走进屋内关上房门,留她在屋外。大概连无影大哥都会觉得她傻,为了一个半途中出现的人,处处惹师父不开心,甚至说了那么重的话。
然而她自己明白,即使再重来一遍,她还是会这样劝师父,她不是舍不得溪孟安受苦,不是舍不得师父杀他,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样求师父,血债血偿,没有必要牵扯到无辜的人,她最不希望的是师父的手上,再次沾染血腥。
“师父——”她低低的唤了声,手搁在窗棱上,无意识的抚摸着雕镂的花纹。
屋内燃着烛光,却依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