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风舞,情一诺第45部分阅读
忆风舞 情一诺 作者:yuwangwen
愁萦绕在南城府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是一个忧愁的少女,在雨天凭栏眺望,焦虑地等待着那个自己心里的人,虽然心底知晓那个人永远不会来,而后音律微微一转,又似一个淡漠的贵妇,细细的在镜前梳妆,而后默默地低语,告诉自己忘了吧、忘了吧……
这一段似伤似感又似无所谓与淡淡绝望的旋律在每个人的耳中回转,琴声终于渐渐停歇,天地间一片沉寂,仿似每个人都屏着吸,在听琴的过程中,每个人都被这忧伤的旋律所感染,甚至忘记了这琴音出自一个即将成亲的人之手,直到此刻琴音停止,才逐渐从那音律中回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
而后,便是一声巨大的破裂声从舞园中传了出来。
“哥!”绝姒震惊地从木椅上跳起,看着地上被摔成两半琴弦断掉的木琴,不可思议地望着独孤翊。
屋内的烛火因独孤翊突然进入而卷起的风,明明灭灭,最后逐渐熄灭。
独孤翊的胸口因怒气有些起伏,高大的身躯立于绝姒面前,强迫的气势让绝姒不自主地微微退后了一步。
“三日后,是你成亲的日子,要嫁的人不是其他的市井小民,是当今太子!”湛蓝的在昏暗的屋内闪出渗冷的光芒,“我不希望任何不利于你的谣言传到宫里。”
绝姒垂眸沉默半晌,“我只是弹一首曲子而已。”
“是人都听得出这不是一个即将出嫁的人该弹的曲子!”独孤翊低沉的呼吸在屋内不断起伏。
绝姒低垂的眸明明灭灭,沉寂了须臾,她才慢慢道,“知道了,这三天我会安安静静地在府里等着嫁出去。”
见到她温顺的样子,那么一瞬间,独孤翊有些失神。想起曾经的她,明丽照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淡淡傲气,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然而现在的她,快要让他想象不到曾经的她……
夜风卷进屋内,忽地一阵风吹开了轻掩的窗,冷冷地吹进屋里,“咚”地一声蜡烛被风吹得倒落在桌上,发出一阵轻响,让陷入沉思的两人同时收神。
独孤翊转身,走到窗边抬首而望,月色很轻易的点缀了他的眼睛,让那两抹湛蓝更加的透澈,他几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顺手关上了窗,朝屋外走去,“你早些睡吧,最近好好休息。”
长廊幽静,有风轻吹,月光透过窗棱映上绝姒的眼睛,竟有几分湿润。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叫住转身离开的独孤翊,眼神和语气都有些微愠,一种即使独孤翊逼她嫁给司空离时都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独孤翊的脚步停顿一下后,再次迈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舞儿的事,她四天后会嫁给溪孟安,为什么你没告诉过我。”绝姒盯着独孤翊的背影,一颗心浮浮沉沉,很多的失望在心底开始慢慢汇集。
独孤翊转身,刚毅的面庞因背光笼在一片黑暗之中,“舞儿已经不记得你,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等你成亲后再告诉你也不晚。”说完,他不待绝姒有任何反应,便利落地转身朝屋外走去。
绝姒忍不住闭起眼睛,在睁开来时,眸底已有泪光。她拂袖,轻盈地走到案几边,点燃蜡烛,而后幽幽地转身朝床榻走去。
在舞儿的央求下,溪孟安找来一条小舟,牵着欢喜的人儿踏上小舟在追忆园的莲花池中游玩。
“安安!安安!把船划过去,那朵莲花好漂亮!”舞儿兴奋地趴在船边,对溪孟安指着远处一朵开得灿烂粉白的莲花。
“咦!安安,你看,还有鱼!”舞儿随手拿起一盘早已经准备好的甜点,塞进嘴巴里慢慢品尝,“安安,去那边。”
溪孟安看着孩子似的舞儿,不禁与从前的舞儿进行对比。若是她没有失忆,他恐怕永远也看不到她如此灿烂天真的笑容。
“安安!”见溪孟安望着她出神,舞儿一边将糕点往嘴巴里塞,一边歪着脑袋望着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溪孟安收神,将半个身子都挂在船边的她赶紧拉了回来,故意装出愠怒的样子,“上次掉进水里,怎么还离水那么近,一点都不担心!”
她甜甜地笑笑,“不怕,有安安在,我不怕掉进水里,安安会救我。”她娇软的嘟哝,并乖乖地趴到他身边,将一块糕点递给溪孟安。
一抹黑影如风般落于船上,“主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三日后的婚礼。”
“知道了。”溪孟安看着舞儿,眼睛流露出喜悦的情绪,他伸手将她环住,“莹最近怎么样?”
“最近都是她在寻找曾经日教的人。”
舞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愣愣地望着尹昭,粉颊因兴奋而有些微红,“尹昭大哥!你会飞啊!”
尹昭被舞儿突然飞来的一句话怔住,愣在那里看看溪孟安,不知该如何回答。溪孟安微微一笑,“你喜欢?”
“喜欢!喜欢!舞儿也想要飞。”她开心地坐起来,张开双臂就要朝尹昭扑去。
尹昭紧张地流出了冷汗,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就在那娇小的双臂快要环住尹昭时,一只手及时揪住舞儿的后领,像拎小猫小狗一样将兴奋地人儿拎了回来。
溪孟安望着刚刚被自己揪回来的舞儿,细腻如花瓣的唇在她耳边轻轻呵气,“我也可以。”
“真的喔?!”一双大大的眼睛绽放出如星星般闪烁的光芒,而后朝溪孟安张开双臂,“那安安抱着我飞!”
“乐意之极。”溪孟安轻笑,在俯身拦腰抱她之际冰凉的唇有意无意地轻扫过她的红唇,然而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而后就是离开,感到怀里的人轻微一颤,将头埋进他怀里,他只当女儿家的害羞表现。
溪孟安的身体看起来纤弱而轻盈,他轻点足,迎风而起,穿着宽大的白袍,被风一吹,两个袖袍仿佛两片翩翩纷飞的蝴蝶翅膀,分外动人,连同他怀里的舞儿绯色的衣裙也被风扬起,在他宽大的白袍中翻飞。
他抱着她,在她像孩子般的欢呼声中,飞过波光潋滟的莲池,盈盈地在湖心的水榭落地。尹昭也在身后,跟着两人立于水榭之中。
看着开心的舞儿,溪孟安的唇边也有着无法抑制的微笑,他将裸着足的舞儿抱到一旁的软榻上,“我跟尹昭有事谈,你先自己在这边,我一会儿过来。”
闻言,她的软唇,嘟地好高好高,“安安什么时候回来?”
“我保证,会很快。”
“那——好吧。”她看起来很大度地瞅着他,“我允许你去,我要快些回来哦。”
“恩。”
尹昭跟着溪孟安朝水榭的另一端走去,“莹最近一直在找前段时间答应加入日教而后又退出的人,但是那些就人间蒸发掉一样,毫无踪迹。”
溪孟安负手而立,凭栏望着满池的莲花,敛了笑容,漾在他眸子里的是茫然与不解,“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听到溪孟安的喃喃低语,尹昭神情凝重,“这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捣鬼。主子,会不会是尘无影?以他与圣忆风的交情,一定会来报仇的,但是这么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动静,会不会是他在暗中阻止我们重振日教?”
“尘无影?”溪孟安默默地低念着这个名字,盈盈的眸中有着奇异的情绪,“在尘家庄的那些眼线能够信任么?”
“那些人都是属下亲自带出来的,非常忠心,不会谎报消息。”尘无影最近的确都沉浸在悲恸之中,而且据报,当时舞儿来找主子报仇时,的确吩咐过尘无影不要动用任何一个尘家庄的人来报仇,何况,据他最近几日的监视,连出入尘家庄的人都少之又少,尘无影更是寸步不离,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排除这种可能,尹昭有一种猜测在心中慢慢地浮现,但是又不敢轻易的说出口,他张了张口,犹豫须臾,还是只字未提。
多年来的相处,溪孟安敏锐地感觉到身旁尹昭气息逐渐变得急促,似有些不安,他侧首,凝望着尹昭,“你有什么想法?”
“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这种情况之下,任何可能我们都要顾及到,没有什么能不能说的。”他隐隐地感觉到,尹昭即将说出口的猜测会与他的不谋而合,但是,这个猜测是他最不愿看到它发生的猜测。
尹昭回头看了看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的舞儿,再回过头望着溪孟安,用极低的声音道,“属下猜测,圣忆风,并没有死。”
心一沉,对望了一眼,溪孟安与尹昭的脸上同时笼上了一层凝重。
溪孟安缓缓地面向满池灿烂绽放的莲花,脸上阴晴不定,回想着断情崖上比武的当天。他当天到断情崖时,除了圣忆风与孤傲洁外再无其他的魅门之人,连其余的三大阁主都不在,如果当时那一战圣忆风一定要赢,为了确保万一他肯定会命四大阁主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断情崖,更何况也没有见到圣忆风的师父。再回想两人比武中,起初离崖边并不近,最后打斗到崖边似乎都是圣忆风在引路,而之前比武之中,他也并没有感受到任何解乌兰毒发的症状,解乌兰虽然只会对武功起作用,但是附带地都会有一些反应,例如肤色的变化与眼瞳色的变化,不知是当时风雪太大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原因,除了圣忆风功力的变化有着解乌兰毒发的症状外,其他一切都正常。
难道,圣忆风是故意支开了所有魅门的人,诈死?
溪孟安负在身后的双手,缓缓地攥住。魅门与尘家庄都无任何异样,也许并不是因为圣忆风真的死了,而是因为圣忆风骗过了所有人!
尹昭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溪孟安道,“魅门的眼线消息准确么?”
“当然,她可是位处魅门中心的人物,圣忆风一旦出现在魅门,我们也许会比魅门的人更先知道消息。”
他派了那么多的人去搜尸体,虽说崖下地势险峻,尸体有可能在任何一个搜查不到的地方,没有找到并不奇怪。但圣忆风若真的没死呢……
思及此,他蓦地回首望住软榻上抱着软枕痴痴地望着莲池的舞儿。圣忆风若没死,一定会回来寻舞儿,为何至今为止都没出现?
“找个你信得过的人将你的任务交给他,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
溪孟安凝住不远处的舞儿,最近几日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每一声“安安”,每一个噘唇,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撒娇的动作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曾经,他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有名誉与江湖上的地位,“情”之一字绝不会成为纠缠他的枷锁,现在才发现,自己还真是幼稚得可以,想要忽视那份情,并不代表那个人不在自己的心里,并不代表自己不在意。
他喜欢现在这样天天与她相处,喜欢这份快乐,他绝不容许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就这样再次被圣忆风破坏掉!
尹昭顺着溪孟安的视线望去,明了颔首应道,“属下定当保护绝舞姑娘,不会让圣忆风有丝毫接近她的机会。”
“或许,主子与绝舞姑娘成亲的日子可以提前。”
溪孟安摇摇头,“两天后,是司空离的婚礼,我不可能在那天娶舞儿,而明天我答应她,让她与绝姒见一面,毕竟她们姐妹两见面的时间不多了。”
“是。”
两人交谈完后,尹昭离开,溪孟安朝舞儿走去,抱起已经睡着的人飞身离开水榭,他没有发觉,怀里的人悄悄地睁开眼,眼神复杂,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舞儿一人在水榭延伸入池的石台上笑得好乐,小手没入水中一圈圈地拨弄着湖水,也在清澄似镜的湖面中看到了此时的自己。
因是水波涟涟,她的笑脸在水中破碎开来,水面恢复平静,被自己搅乱的笑脸才又在水面上拼凑成完整的模样。
她的脸在笑,心里却七上八下。她昨天坐在软榻上用千里闻音听到了溪孟安与尹昭的对话,没料到溪孟安居然猜到师父还没有死,还好上次分开时师父告诉她为了避免被发现最近几日不会来找她。可是,溪孟安还说到姐姐明天就会嫁给司空离,既然溪孟安与司空离是好朋友,那她央求他明天去姐姐的婚礼带着她,他一定会答应的吧……
想着想着,一双娇小的黑色帆布鞋映入眼帘,她慢慢地站起身,装作不敢抬头的样子。
“才掉进过水里,居然对水一点都不害怕,这不是太奇怪了么,绝舞姑娘?”莹站在舞儿身旁,冷眼望着垂首的舞儿。
舞儿抬起头,蹙起她好看的眉头,“我说过,我叫舞儿,不要绝舞。”
莹冷笑一声,“你骗得过主子,是因为主子对你的感情蒙蔽了他的双眼,但是你绝对骗不过我。”说完,她忽觉主子用同样的说过她,她不自在地将脸转向另一边。
舞儿不理会她,转身沿着台阶,一步步地迈着小小的步伐走上去,抱住一旁的朱漆红柱,答非所问,“有安安在,你不敢再把我推进水里。”
莹走上去,离开她几步之外,直直地盯着舞儿的眼睛,“我会站在离你安全的距离,以防你再次掉下去诬陷给我。”
舞儿咬住下唇,一副委屈地快哭的样子,“明明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真过分……”
莹转身离去,走前盯住舞儿,信誓旦旦,“我不会让你嫁给主子的,我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
莹转过身后,舞儿天真的眼眸逐渐变得成熟,缓缓地,她垂眸,唇角勾出一抹笑,笑得没心没肺,呵呵,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阻止我的。
舞儿抬首,正欲离开水榭,看到远处婀娜而来的绝姒,眼眶一热,险些流出泪来,她装作眼睛难受的样子,揉揉发红的眼睛,张开双臂像只小鸟一样朝绝姒扑去,“姐姐!”
绝姒伸手接住飞奔而来的人,唇边划开一抹温柔的笑,“舞儿。”
“姐姐也说我是叫舞儿的吧?”她扑在绝姒怀里的脸抬起来,摸摸被撞疼的小鼻子,“那个莹非要说人家叫什么绝舞,还说不让人家嫁给安安,好讨厌!”
“莹这么说?”
“咦?”舞儿把脸从绝姒胸前伸出来,看到绝姒身后的尹昭,“尹昭大哥也在呀!”
尹昭听到舞儿娇软的嗓音和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嗯。”
“是诶!”舞儿蹬蹬地跑到尹昭面前,抬起脸把头仰得高高的,蹙起眉担忧地望着尹昭,“尹昭大哥,莹为什么那么说?她为什么不想让我嫁给安安,可是,我好喜欢安安……”说着她的眼眶变得红红的,凝聚满了泪水,脑袋慢慢地垂下,传出呜咽的声音,“我好喜欢安安……想要跟安安在一起……为什么她不愿意我嫁给安安……”
看到舞儿在哭,尹昭有些不知所措,大手抬起来想要安抚又不知该放哪,“你别哭!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会嫁给主子的!”
说着,他抬眸向绝姒求救。听到舞儿的话,想起已死的圣忆风,绝姒心情复杂地望着舞儿,而后慢慢走过去,轻轻拍打着舞儿的后背,“乖,不哭了,尹昭说了你能嫁就一定能嫁。”好多次,她真得想要开口告诉舞儿事实,她无法想象如果将来有一天舞儿恢复了记忆,发觉自己嫁给了仇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每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看着舞儿提及溪孟安时开心的模样,她就不忍心剥夺她现在的平静与幸福。何况,现在的舞儿,连圣忆风是谁都不知道,即使她说了,舞儿会有反应么……会在乎么……她觉得不会,所以,她宁愿舞儿享受现在的平静,重新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
尹昭离开,留给姐妹两人独处的时间。
舞儿回首,背对尹昭离去的方向,面向绝姒,笑眯眯地拉起绝姒的手朝另一边走去。
绝姒蓦地感觉手心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垂眸,看到手心的纸条,惊异得抬眸看向舞儿,舞儿则是眨眨眼睛,看起来依旧的单纯。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溪孟安坐在床边,看着舞儿勉强的睁开眸子,感觉心里似有千斤的重量。自从她来到追忆园,大事小事就不断的出现,现在,居然在婚前的第二个晚上开始发烧。
“嗯……”舞儿微微呻吟出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眼前的事物却是一片模糊,再接着一只沁凉的手摸上了她的额头,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而后朦胧的视线也渐渐在摇晃中变得清楚了一些。
一双潋滟的眸子映入眼中,却不是梦中的那一双,片刻的恍惚之后,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溪孟安。
溪孟安坐在旁边,手掌轻轻地搭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中满是温柔,看着如此虚弱的她,他的心里都是矛盾与挣扎。难道她真的不属于他么,为何她留在追忆园后,就不断的出现意外……
舞儿又重新闭上眼睛,回忆自己傍晚时做的事情,待把一切理清,断定没有异常的情况发生后,她才安心地睁开眼睛。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溪孟安再摸摸她的头,发觉在慢慢的退烧,“要不要喝水?”
“嗯……”舞儿微微呻吟了一声,暂时撇开脑袋中的胀痛,在他的搀扶下吃力地坐起来,随后嘴唇边缘抵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微微张口,温热的液体缓缓的流入体内,湿润了她干燥的喉咙。
“安安……”在溪孟安温柔的动作下,舞儿重新躺回床上,她望着溪孟安,眼睛里有着疑惑和一些害怕,“我做了奇怪的梦。”
溪孟安看到她眼底的害怕,“什么梦?”
“梦到大火,好多好多的火,好多的尸体……我被一个人藏在假山的洞里……外面都是惨叫……”她望着溪孟安,眼底仿似燃起了火,小手伸出来,死死地抓住溪孟安的手,“等我出来,外面都被烧焦了……好多血……”
溪孟安蓦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好了,不要说了。你需要休息。”
他轻轻地拍着她,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同时也在脑海中回忆她刚才的话,如果他没记错,她曾经是灭绝门的二小姐,听说灭绝门毁于一场大火,那么刚才依她的描述,她是在梦里看到了曾经么……
这算是某种预示么?预示她以后会逐渐的记起以前的事?!
看着方才激动的人儿渐渐入睡,溪孟安慢慢地退出房间。
溪孟安站在回廊上,一身白衣在夜风和清光中显得他更加的朦胧,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紧锁着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尹昭。”
最近几日一直保护舞儿的尹昭从门前走到两步,来到溪孟安身旁,“属下在。”
“最近有什么人接近舞儿么?”因为前几日落水,最近几日他一直有让大夫来为舞儿检查身体健康状况,并没有任何可能恢复记忆的情况出现,而且她在傍晚后突然发烧,实在有点奇怪,更像是中了蛊之类的东西。
“没有,属下一直在暗处保护,并没发觉可疑的人。”
溪孟安侧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尹昭,“莹呢?”
“莹她也没有接近过舞儿。”蓦地,尹昭想起了白天他去接绝姒回来时,舞儿对绝姒说的话。
“你刚才的皱眉,是什么意思?”溪孟安观察细微,敏感地发觉尹昭方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尹昭沉默片刻,“属下今天听到绝舞姑娘对绝姒姑娘说的话,莹好像在我去接绝姒姑娘的时候找过绝舞姑娘,而且,还说她会阻止绝舞姑娘嫁给主子。”
“又是她?”溪孟安开口,声音是直入骨髓的冷,甚至让尹昭都微微地颤了颤,“在成亲前,保护好舞儿,我可不希望我的新娘在拜堂前突然消失无踪。”
“是。”
追忆园中,清晨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洒在梳妆台上,在那娇小的背影中圈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用勉强去了。”溪孟安端着粥走进屋里,将粥放在桌上后朝舞儿走去。
舞儿被溪孟安扶着走到桌前坐下,虽然已经退烧,但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虚弱。
“我一定要去。”舞儿端起粥,勉强自己喝下一口,“我已经不记得姐姐了,姐姐一定很难过,今天她成亲,我若是不去,她会更加伤心的。”
溪孟安冰凉的指覆上她的眉心,轻轻抚着,“怎么一直皱着眉?”
她抬眸,望着溪孟安,“安安,我昨晚又做了奇怪的梦。”
溪孟安收回手,动作有些僵硬,他端过一杯茶,装作无事地垂眸品茶,“什么梦?”
舞儿蹙着眉,眼神有些迷离,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我梦到有一个长得很美的紫衣人,在一座雪白雪白的山崖上掉了下去……”
“砰”地一声,茶杯掉落在桌上发出的碰撞声打断了舞儿的话。
“安安,你怎么了?”舞儿似是被吓住了,怔怔地望着溪孟安,想要伸手去摸溪孟安被泼到茶水的手,却被溪孟安躲了过去。
溪孟安顿了顿,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找人来收拾,你先喝粥,一会儿我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而他身后的舞儿,则望着他慌乱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衣似红霞人如玉。
铜镜中的女子生得别样精致,柳眉凤眼,瑶鼻朱唇,鲜红的嫁衣裹在她的身上,映得镜中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有些苍白。
“小姐真是美呢!”
“对啊!跟太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不能叫小姐啦!是太子妃!要叫太子妃啦!”
侍女们因平日里绝姒脾气极好,嬉笑着闹成了一片。受到她们欢愉气氛的感染,绝姒的眉也不由地扬了扬,淡淡笑着。
“贺礼来喽——”随着这声又娇又软的嗓音,舞儿抱着一个玉枕笑吟吟地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绝姒回眸,惊喜道,“舞儿,你也来了。”
“当然嘛,姐姐要成亲,舞儿当然要来喽!”舞儿走过去,将玉枕放在梳妆台上,俏皮地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应该送什么,这是安安准备的哦!”
绝姒笑着让周围的婢女们都下去,吵闹的房间须臾过后就只留下姐妹二人。
绝姒望着桌上的玉枕,是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玉枕,四周缀有珍珠,一动就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她笑盈盈地抬眸,“这是溪孟安准备的?”
“嗯!”舞儿用力地点头,“不过这是他替我准备的啦,他的还没有送上来!”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渐渐有人进入屋内,为绝姒戴上镶着宝石的皇冠,绝姒隔着十二长串珠帘,对舞儿勾起一抹笑,轻轻地道了句,“不管你有什么计划,要小心。”而后,她就那样搭上了喜娘的手,在六个侍女的围拥下款款迈出了门槛。
舞儿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绝姒宽大的裙摆如水般自地面上拖了过去,优雅身子渐行渐远,忽然间,感到了一阵失落。
姐姐出嫁了——
曾经失散多年的姐姐,相认后经历了那么多的不谅解与误会,最后却爱上师父。然而最终的结果呢,却是穿着嫁衣嫁给一个自己不但不了解而且将来极有可能当皇上的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姐能幸福么?
想起自己塞入绝姒手中的纸条,舞儿有些担忧,姐姐会考虑她的话么?毕竟,姐姐将独孤翊当做亲哥哥一样,会相信自己的话么?
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绝姒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时,忽而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抚着玉枕,想着舞儿塞给她的那张纸条。舞儿让她提防独孤翊,说独孤翊让她嫁给司空离,极有可能隐藏着什么阴谋。
舞儿大概不知道吧,在她答应独孤翊嫁给司空离前,已经想过任何一种可能,她连最坏的情况都已想过,还怕独孤翊有什么阴谋呢……无论他有什么阴谋,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求个解脱……
还好,还好在这之前,她知道舞儿并没有真的失忆……那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此时,已经深夜,布置华贵的新房内,点着臂粗的大红蜡烛,屋内静悄悄地,除过她之外,再无一人。绝姒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此时屋内应该有侍女才对。
刚才在殿堂上与司空离匆匆一面,相比之前在尘家庄的数次见面,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相反的,她不喜欢司空离看她的眼神。现在,她只需要安静地坐在这里等着新郎来掀盖头就便成了吧。
忽而,隔着几重红纱传来门扉的吱呀声,绝姒以为司空离,谁知第一个进入喜房的并不是她的夫君,而是——独孤翊。
绝姒抬眸,瞧见一身藏蓝袍子的独孤翊,明亮的灯光下,他湛蓝的眸看起来璀璨的不可思议。她有些微讶,没料到独孤翊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太子之前地入喜房。
绝姒还未开口,独孤翊走了上来,看了眼绝姒怀里的那个玉枕,以及绝姒脸上的惊讶与担忧,“放心,不会有人进来,司空离短时间也摆脱不了那么多应酬。”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绝姒蹙眉,终于知道为何屋内没有一个侍女。
“没什么,只让她们多睡一会儿而已。”独孤翊的眸在光下闪烁,他又朝绝姒迈去一步,高大的身躯所散发出的强势气息逼得绝姒不得不垂下眸。
“哥,你还是先出去吧,被发现了不好。”绝姒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有种不祥的预感。
独孤翊没开口,只是从她的怀里拿走了玉枕,挑眉道,“这也是你的嫁妆?真是个精致的玉枕,期待你与太子能同床共枕?”
独孤翊的语气让绝姒的不安在心底扩散开来,她抬眸,望着独孤翊,将玉枕拿回放在床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果不然,独孤翊沉默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塞进绝姒的手中,刚毅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你早就料到我有事会找你?”
“不然呢?还有什么理由能说服我自己去相信,你只是为我好,想让我有个好归宿?更何况,在你眼里,我曾经背叛过你。”绝姒静静地望着独孤翊,眼底没有挣扎,没有懊悔,甚至没有埋怨,平静的如一汪没有涟漪的湖水。
独孤翊静静地看着绝姒,那张没有任何怨恨的脸,突然让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卑劣感,然而,想起太子之位,他很快地将那仅有一点罪恶感压入心底。
“不用急,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在这一个月中,你想要在哪一天将药放入他的酒中就哪一天,我不逼你。”独孤翊看着绝姒的眼睛,慢慢说着。
“然后我就会被扣上两个名号,寡妇跟罪犯。”绝姒勾唇浅笑,望着独孤翊充满贵气和威严的浓眉,语气并未因独孤翊看似好意的一个月期限而缓和,甚至有些讽刺,“这一箭双雕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独孤翊被绝姒明亮的眼神看得一阵刺眼,他微微后退,勾唇掩盖自己些微的心慌,“我只要知道你答应我就好。”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绝姒转身背对独孤翊,淡淡的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会照你所说做的。”
“希望你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独孤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从绝姒与司空离的婚礼回来后舞儿就一直昏昏沉沉,直到天色微黯,溪孟安才哄着舞儿慢慢入睡。
轻轻地掩上门,溪孟安眸里幽光流转着,望向门边的尹昭,“我刚请大夫为她把了脉,她的确中了毒。”
尹昭顿了片刻,“主子认为是……凝魂露?”
“你以为还有什么能让人产生幻觉?”溪孟安星般灿烂的眸望着尹昭,“因为曾经那些回忆都是深深印在脑子中的,虽然她不记得,但一旦有什么东西能将那些画面引现出来,就另当别论了。”
“主子认为是莹?”
“不然呢?莹一直不喜欢舞儿,更是处处针对舞儿,她昨天不是说过绝不会放任舞儿嫁给我么?”溪孟安叹了口气,“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她,毕竟,她是有动机的。”
“如果真是莹呢?主子准备怎么做?”尹昭想起昨天下午经过厨房时,不经意撇到的那抹黑影,心底有些不安。难道莹是在那个时候,在绝舞姑娘的饭中放了凝魂露,才导致绝舞姑娘傍晚时发烧并出现幻觉?
溪孟安没有回答尹昭,只是转身离开,“去帮我查清是不是莹。”
“……是。”
溪孟安敏感地觉察到尹昭短暂的停顿,他止住脚步,回眸望着垂首的尹昭,又走了过去,“刚才的迟疑怎么解释?”
“诶?”尹昭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耳后,“属下没有迟疑。”
溪孟安看到尹昭的动作,清浅扬起嘴角,“知不知道,你刚才的动作,是一个人心虚时最易做的一个动作?”
尹昭蓦地放下胳膊,垂首一字字道,“属下没有心虚。”
“那你的嘴巴紧紧地抿起来是什么意思?”溪孟安盯着尹昭的面部的表情,“在我因为我看出你的心思而不安?”
“主子!”尹昭微愕地抬眸望着双眸含笑的溪孟安,眼神中有着挣扎,而后他缓缓垂眸,轻声道,“属下昨天下午看到莹进过厨房。”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尹昭说完,见溪孟安没有任何反应,他抬眸,看到溪孟安竟已经转身朝莲花池的水榭中央走去。
夜幕愈来愈黯,繁星点点的在空中闪烁,月色倒影投射在水波之间,清澄的池中,朗月盈盈,正是赏月赏莲的好时机,凉风在池上萦绕盘旋,偶尔送来几缕清淡的莲花香气飘入水榭之中。
尹昭垂首跟在溪孟安身后,缓缓地从鹅卵石铺成的小桥上步入水榭,看着溪孟安在软榻上和衣而卧,有些不明所以。
溪孟安闲适地躺在软榻上,合上了眼,似是已经睡了过去。
过了良久良久,就到尹昭正欲转身离去,溪孟安终于睁眸启唇,“把莹给我找来,就现在,我在这儿等她。”
“主子……”尹昭有些迟疑,毕竟莹从小就跟着主子,他也并不愿意因为绝舞让莹跟主子闹僵。但是,主子想了这么久,应该在心里经过了很多的挣扎与斗争,既然这样,恐怕就很难劝主子改变想法。
“不要再为她求情,她犯的错我无法原谅。”溪孟安闭上眼,表示他不愿听过多的话。而后,他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纸条递给尹昭,“去魅门找这个人,这个人会帮你拿到解药。”
“凝魂露的解药?”尹昭说着将纸展开,顿时怔住,“主子,这个人?!就是魅门的那个眼线?这个人可信么?!”毕竟在魅门地位这么高的人,又是曾经对圣忆风这么忠心的人,很难不怀疑!
溪孟安望着满池的莲花,眼神忽而变得幽远而惆怅,“她,是我信得过的人。”
尹昭很少见到溪孟安如此的表情,这种只有在回忆过往时才会出现的眼神让尹昭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是,属下会赶在天亮之前拿到解药。”明日就是主子与绝舞姑娘成亲之日,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你来了。”首次,溪孟安在莹开口之前,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氛围。
“主子。”莹有些微讶,毕竟,每次汇报任务,若是遇到主子浅息,她都静静地在一旁等到主子醒来,而后主动开口。而这次,竟是主子首先开口,突然的转变,让她有些不安。
听到莹的称呼,溪孟安微微颌首,撑起身,一头乌发流泉般滑了下来,露出洁白如玉的颈项,分外动人。
莹的心跳动了一下,而后尴尬地避开视线。
“从我将你带回来,已经十五年了,时间出得真快……”溪孟安没有看莹,而是看着满池的莲花,浅浅的叹息中夹杂着对往事的回忆。
没想到溪孟安会突然提及这件事,莹不由得稍微楞了楞,但很聪明的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这句话如石子般砸在她的心湖,涟漪愈来愈大,愈来愈大,大到都快要无法控制。
然后,慢慢地,溪孟安转首抬眸,看着莹的眼睛,“也该到我们分离的时间了。”他慢慢地说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柔得如山涧轻缓流动的水波,眼睛也朦胧万分。
但是他的话,听到莹的耳里,却如晴天霹雳般让莹险些站不住脚。她看着他潋滟的眸,呆愣了片刻,才慢慢地回过神,意识到他方才是说了什么。
“主、主子……”莹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人被人抛进荆棘之中,浑身火辣辣地刺疼。
“没听明白?”溪孟安浅笑,抬手撩开莹的袖口,露出莹手腕那只银色的镯子,莹垂眸,倐地一惊,退后一步,却发觉溪孟安的手紧紧地拽住她,她根本无法动分毫。
“主子……”
手指轻动,一声清脆的扣声,那只银镯自莹的手腕上滑下,落入溪孟安的手中,“既然离开,这个镯子我就收回来了。”
袖袍晃动,素白的手握住银镯,莹望着溪孟安的手,看着那只自己唯一珍视的东西转瞬间消失,眼泪忽而涌出眼眶,急速地从脸颊滑下。
“被夺去珍惜的东西,你也会难过?”溪孟安从软榻上下来,直直地站起身,眼神如细细密密的网铺天盖地地朝莹罩去,“当你对舞儿下凝魂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失去最珍惜的东西,也会难过?”
“主子!”莹一惊,退后一步,睁大眼睛望着溪孟安,“属下没有对她下毒!”
溪孟安直直望进莹噙满泪水的大眼,失望地摇摇头,“你实在是变了太多,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留在我身边。”
“主子!”自小以来,莹首次做了越界的动作,她上前抓住溪孟安的袖口,“属下真的没有对她下毒!主子要相信我!”
“尹昭亲眼看到你昨日下午进过厨房,傍晚的时候舞儿就开始发烧出现幻觉,这、你怎么解释?”溪孟安垂眸,一指一指地掰开莹紧紧攥在他袖口上的手,“即使这件事我冤枉你,之前你将舞儿推入水中,总是真的。你亲口告诉舞儿,会阻止她嫁给我,也是真的。”
待最后一根指离开雪白的袖口,莹听到溪孟安低沉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背叛者的下场你是见过的,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立过不少功,我不再追究这件事。从今以后,在我眼前永远消失。”
莹垂眸,慢慢地朝后退去,低喃道,“若是再碰到了呢……”
溪孟安秋水般的眼睛朝莹扫去,“那我只能杀了你……”
闻言,莹倐地抬眸,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许久过后,才缓缓地归于平静,她的唇角勾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如在夜风中消散的花香,不留一丝痕迹,而后转身飞离水榭。
溪孟安站在舞儿身后,看着眼前忙碌成一团的情景,以及被围绕在中间被众人装扮的舞儿和那双无辜地眨巴的眼睛,有些心疼,“舞儿,如果不舒服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延期。”
“不要。”舞儿撅唇,从镜子中望着身后的溪孟安,“人家要今天嫁给安安。”
听闻她稚气的话,周围几个忙碌的侍女不禁掩唇轻笑,而这句话,也成功地让溪孟安定下心来。
“新郎快出去吧,以后有得是时间黏在一起。”一道低沉调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溪孟安侧首,看到门外刚大婚的司空离,“走吧,你要准备穿喜袍了!”
溪孟安滑开一抹笑,朝外走去。
舞儿坐在镜前,望着镜中美丽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手摸摸身上的喜袍,她的喜袍是溪孟安托司空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