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结同心(全本)第70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全本) 作者:肉文屋
娘家去了。 心里便笃定了。
看来这官妓被送到家,后院着火了,这卢岩不敢对老婆强硬,一腔火气全撒到这里来了。
有了身孕这句话让卢岩差点晕过去,如果说先前是心躁神怒,此时便是遍地发凉,如坠地狱。
完了…
他心神俱丧失魂落魄的回到家。
“大人。我们去宰了那狗腿子,害大人如此。”贴身亲卫张顺义愤填膺的说道。
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就如刘梅宝所说,这不是人的事,是事的事。
说到底,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如果他没做这件事的话,哪里会有今时之事。
“下去吧。”他颓然无力。屏退亲随,只想一个人静静。
整整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关了一天一夜,阖府上下心惊胆颤。
管家半步不敢离开窗户。似乎只怕这男主人一时想不开摸了脖子或上了吊,待闪过这个念头,他又哭笑不得。
这种因为蓄养姬妾家宅不宁的事他也见多了,但那都是妇人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是头一次担心男主人的,别说这事不能传出去,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大爷,那那女人怎么办?”有仆妇小心翼翼的来请示。
女主人甩手走了,男主人发了狂一般。那个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反倒没人管了,仆妇们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敬着是绝对不可能了,但扔着怎么个扔法还得有人来给掌握个度。
管家还没答话,屋门开了,卢岩走出来。
“那个女人在哪?”他问道。
迟晓梅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很久了。这期间没有人送饭,好歹桌子上的茶壶里有水,她战战兢兢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来安抚一下几乎被吓断了的神经。
她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要是换做大众的作法,如果女主人容不下自己,那只会千方百计的赶自己走,哪有自己甩手离家的,不过是一个官妓而已,又不是正经抬进来的。
想到这个,迟晓梅只觉得满腹的委屈,眼泪便再忍不住如雨而下。
不过是想求条活路而已,至于这样对自己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迟晓梅有些害怕的缩在墙角,是要来处理掉自己了吧?
这一步走错了吧?早知道她还不如留在营中。
门被推开了。
“大人请。”仆妇的声音响起。
迟晓梅眼睛不由一亮,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光明交替,看不清他的面容。
“大人…”迟晓梅立刻跪下去,叩头哭泣,“都是奴婢的错,请大人责罚奴婢。”
“不许哭!闭嘴!”卢岩吼道。
别说迟晓梅,连其他的仆妇们都吓的一个哆嗦,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只有惶急的呼气声。
卢岩几步扯过一个椅子坐下来,看着地上跪着颤成一团的女人。
“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忽的说道。
迟晓梅打个打哆嗦,有些恐慌的抬头,一脸惨白…
“不行,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信”卢岩又说道。
原来是自言自语,迟晓梅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去。
“她信我,只要我说,对,只要我说没有,她就会信的。”卢岩一捶桌子站起来,眼睛闪亮说道。
但旋即他又颓然坐下来。
“我骗她,骗自己,她信了,我信了,这事就真的没发生吗?”他喃喃自语,大手用力的搓脸,如此的用力,似乎要搓下一层皮来。
“大人,就这样说吧,太太信你,你就这样说吧。”一个仆妇跪下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太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这事真的就过不去了。
卢岩怔怔不动,一双手交叉在身前相握,发出咯嘣的声音,似乎骨头都要自己捏断了。
“这女子,你且听我一句,见了咱们太太,你就一口咬定与大人没有关系,那一日只是在屋内服侍大人用茶,并没有近身。是大人喝醉了记不得,是那总兵府自作主张将你送来做使唤人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仆妇转身对那女子说道。
女子双目惊恐的听着,咬着嘴半句话不敢说。
“如是这样。也算是皆大欢喜,给你脱籍赎身还你自由…”仆妇接着淳淳诱导。
“是,是,但凭大人吩咐,奴婢一定遵命,让太太消气。”女子神情变幻连连叩头道。
卢岩却在这时站起来。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喃喃说道。面上满是颓败之气,“她怎么会信,她不会信的,她信我,我已经对不住她,再去骗她,她那么聪明,怎么瞒得过她…”
他说这话向外走去。
“大人。”仆妇跪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你们还年轻,这两口子过日子长的很。哪有不遇到些个事,都能过去的,忍一忍让一让就过去了,可不敢说丧气,该骗的时候就得骗,该哄的时候就得哄,日子都是这样过下去的…”
“可是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再骗也骗不过的。”卢岩喃喃说道,只觉得眼睛涩疼。似乎是有眼泪堵着流不住来,憋得半个头都疼的厉害。
有了?仆妇们皆是大惊。
拉着卢岩衣角的仆妇手一松,卢岩走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其他的仆妇低声说道。
“竟然有了。”大家叹气,又是焦虑。
不由都回头看那还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瑟瑟发抖,越发显得羸弱娇楚。
“姑娘起来吧。”便有仆妇迟疑一刻。过去说道。
有孩子了,这事就不好说了…
看她这样,迟晓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掩去,迟疑惶恐的摇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接受这仆妇的好意。
“你做什么呢?”有仆妇喊道,瞪眼看那说话的仆妇,“李妈妈,你的眼皮怎么这么浅?”
被唤作李妈妈的仆妇神色尴尬。
太太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讨好新人了?
其他仆妇看向她的神情也不好了。
“我,我这不是”李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羞又惭,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孩子…”
提到孩子,大家都再次看向那女子。
迟晓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跪的挺直一些。
“孩子又怎么样,没有大人就没有孩子。”一个仆妇咬牙低声说道。
她说罢抬脚就去追卢岩。
她说的话很低,听到人不多,迟晓梅更是没听到,她跪的时间长了见始终没有人来劝,便自己站起来,悄悄的往桌子跟前走动。
这时一个一直没说话在看着迟晓梅的仆妇,慢慢的皱起眉头。
“孩子?”她自言自语道,不由走进去几步,盯着迟晓梅看,左看右看围着看,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迟晓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停下脚借着哭泣掩住脸。
“什么孩子!”那仆妇忽的大声说道,伸手一指她,“你还没破身子呢吧?”
嘿嘿…嘿嘿…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见
此话一出,迟晓梅的哭声顿止住,一脸惊恐的看向她。
“什么?”其他仆妇顿时围过来,惊讶的看着那妇人。
“大家都急糊涂了,大人太太年轻不知道,咱们怎么也慌了,你们瞧瞧,这身段…”那妇人伸手就拉扯迟晓梅,将她一把推倒众人跟前。
得知仆妇回报的卢岩惊喜交加,重新杀回来。
“实话告诉你,你是活不得命了,不过,如是你实话实说,我家太太解了误会,倒可以留你一命,否则,我家太太一日不归,你便要受我军中刑罚一日,我军中的刑罚可都是用来对付鞑子的…说起来这个时候你来破祸我家,莫非是鞑子细作?”他冷冷的看着迟晓梅说道。
迟晓梅面色惨白,终于顶不住心理崩溃跪下求饶了。
“…那一日并没有近的大人身…大人喝醉了,我原本是想…可是大人抱了抱我…就,就把我推开了”
“那我,那我醒来的床上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卢岩问道。
在场的妇人都是过来人,明白的他问的是什么,红着脸低下头。
迟晓梅虽然是处身,但进入官妓营也是受过调教的,再加上那日又亲眼所见,也是明白他问的什么,红着脸低头。
“…是…是大人自己抱着被子…蹭…蹭…出来的…”她声如蚊蝇。
此话一出,卢岩愣愣无声,似乎呆滞一般。
“大人,奴婢不是有意要攀附大人的…只是,只是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实在不甘心做这等生涯…得机会服侍大人,所以才迷了心窍。想要从大人这里求条生路,实在不是心存妄念,只是想为奴为婢一生…”
迟晓梅还哭诉些什么,卢岩听不到了,他忽的仰天狂笑几声,狂奔出门。来不及换衣裳。就上马奔出参将府。
梅宝,我没骗你,我真没有,我来接你了。
卢岩心似箭。如果不是亲兵护卫苦口婆心劝阻,只怕要没日没夜的直奔解县。
第四天的清晨一行人来到了宋三娘的家门。
听闻卢岩来了,正在吃早饭的一家人都很吃惊。
“你怎么来了?梅宝也…”宋三娘迎出来。看着大步进来的风尘仆仆的卢岩,向他身后看去,并没有见刘梅宝。
“舅妈。我来接梅宝。”卢岩眼睛闪亮的大声说道。
他话音一落,就见面前三人满面惊愕。
“接梅宝?”宋三娘以为听错了,“梅宝…”
“你说什么呢?妹妹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周良玉从宋三娘身后几步站过来问道,面色惊惧。
卢岩也是一愣。
“舅妈,我跟梅宝有些事,我现在来和她说清楚。”他想了想,不看周良玉。而是看着宋三娘,诚恳说道。
梅宝还在生气。不愿意见他吧。
“你说什么癔症话,我问你话呢!”周良玉就急了,伸手就要揪着卢岩的衣襟,“我妹妹怎么了?”
宋三娘忙呵斥周良玉。
小棂也上前拉住了丈夫,她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白。
“姑爷,梅宝四天前已经走了,她说家里有事,所以带着护卫没吃中午饭就走了。”宋三娘整容说道,她也想到什么,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想问什么,却觉得嘴不听使唤,问不出来。
卢岩呆住了。
“传令询问一路,可有见太太经过。”他转身对身后的护卫大声吩咐道。
护卫们应声,哗啦转身而去。
院子里有些诡异的沉静。
“或许走岔了路,恰好错过了。”宋三娘笑了笑说道,打破了沉静,只不过她的笑有些勉强。
一直到掌灯时分,有消息陆续传来。
“太太出了解县,守城兵亲见,沿路向西而去…”
“…平阳卫驿站未见太太车队…”
宋三娘的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宋三娘和卢岩坐在那里,周良玉站着,听着一个一个的消息传来。
从解县到太原府最直接最常走的沿途驿站皆没有见刘梅宝的车队。
“你还坐得住!”周良玉转身扑向一旁的卢岩,将他揪起来,“你怎么我妹妹了?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狗儿!”宋三娘拍桌子喝道。
周良玉愤愤放开卢岩,去门口站着。
“她一来,我就猜着是有事,不过我她这孩子看着柔顺,其实性子最犟,遇到事除非是她自己想通了,否则谁说也不管用。”宋三娘叹了口气,看着卢岩说道,“这过日子哪能没有个拌嘴的时候,我想梅宝她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何况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又有着身子,来家里住两天,自己想想,也就好了,我也没敢问,只怕问了她不自在,她也没别的亲人,她如是在这里呆着不自在,还能去哪里?我就由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不,四天前给我说要回去了,面上还高高兴兴的,说是你任了参将,因防务紧迫,一直没去京城报到考核,如今事情不忙了,所以要去一趟,还要带着她一起去…”
卢岩听着,神情微滞,放在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起。
守备以上的官员不是地方可以任免决定,而是必须到京城去,通过兵部武选司的一系列的手续,他的参将职位是皇帝特批的,事从紧急,没有严格的走程序,如今不忙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而且皇帝的意思也是要他去一趟,见一见,过年的时候,他就和刘梅宝说好了,到时候带着她和孩子都去。
“到底是什么事?”宋三娘深吸了口气问道。
卢岩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讲了。
听完了周良玉回头又想骂,被宋三娘呵斥,只得一脚踢开一旁的凳子出气。
“她不是那糊涂人,她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等你跟他说清楚的。”宋三娘整容说道。“肯定是走岔路了。”
卢岩点点头。
“是,她说到做到,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会等我说话的。”他说道,握紧了扶手。
这一夜,宋三娘家无人入眠,第二天天不亮。消息就传来了。
唯一的期盼落空了。
太原府传来消息。刘梅宝并没有归家。
女盐池附近插柳村的瘸子王强终于受不住媳妇的骂,一大早就扛着铁锹挂着筐出门了。
一面走还一面骂骂咧咧,开春了,他本来不需要开垦田地。因为他原有的田地都已经赌钱输光了,媳妇在家哭哭啼啼骂骂咧咧,逼着他去开荒。
如今的荒地开不好找。都是那没人要的地方才有,去这种地方开荒,能种得什么。
但媳妇不听。说就是收个三瓜俩枣的也是东西,为了避免媳妇跑了,王强只得出来找,还好他前几天已经看到一块地方,就在村东小树林旁,因为近着坟地,树又大遮阳。因此无人种。
王强来到这块地,总觉得跟前几天看的不太一样。好像被人平整过一样,有新土翻上来。
也许是那家抢先要种了吧,不过王强可不管这个。
“老子今天种了就是老子的。”他愤愤的说着,往手上吐了两口口水,用铁锹开始挖地,一边挖一边骂,忽地觉得铁锹一沉,被什么东西绊住。
“连你也跟老子过不去”他愤愤的骂了句,用力翻起来,一块物事被带出来,落在一旁。
好似是一个布包?
王强愣了下,旋即惊喜,莫非他挖到前人藏的宝了?
他忙扔下铁锹,一步过去俯身去看,一低头便只闻的腐臭味扑鼻,定睛一看。
小树林顿时响起王强的惨叫。
“娘呀,是人手啊!”
卢岩得到消息赶到时,整个地面都被挖开了,围观的村民都被驱散了,盐丁以及闻讯赶来的兵丁将这里密密麻麻的围起来。
“大人…”张顺几步过来,眼睛红红的。
卢岩只觉得头轰的一声,脚便有些虚浮。
他似乎看到贵子站在他面前。
“二郎,你别去看…听哥的话…”他拦着他说道。
隔着人群,他看到一双脚,那是哥哥的脚,穿的是贵子娘做的鞋子,和自己脚上的一模一样。
王墨在一旁挤了下,站过来,也让卢岩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有没有太太和小少爷?”王墨干净利索的问道。
“没有。”张顺也利索的答道。
卢岩只觉得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双手终于松开了,他费力的咽了下口水。
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坑里横七竖八的埋着十七八具尸首,或断头或断手脚无一一例外身上脸上都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羽箭死相惨烈,他们身上还穿着大周兵丁统一的棉甲,一眼便能分辨身份。
“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全部护卫,而且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掩埋尸体毁灭痕迹,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流寇能做到的…”王墨捻着短须,眯着眼,说道,“看来,太太和少爷,是被人有预谋的伏击了。”
消息传到宋三娘家,宋三娘一阵眼黑跌倒在椅子上。
“我怎么就让她走了?姑爷还没来接呢,我怎么就让她走了,我明明知道她心里有事…”她醒过来,捶胸顿足大哭。
正悲戚又有仆妇慌张的跑过来。
“少夫人上吊了!”她嘶声喊道。
周家顿时一片慌乱,所幸发现及时,小棂无碍,她躺在床上面向里哭泣不止。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宋三娘只觉得胸口发闷,坐在一旁哭道。
卢岩忽地掀帘子进来了,几步站到小棂的床前,仆妇们对他不避嫌的动作有些吃惊。
“你赶她走的,对不对?”卢岩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知晓
卢岩这话让满屋子人一惊。
周良玉和宋三娘都站起来了,有眼力的仆妇忙招呼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他们四人。
小棂只是面向里哭,一句话不说。
“你和她说什么了?”卢岩站在她面前,全身肌肉僵硬,骨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显示正在极力的忍着。
小棂只是哭。
“小棂,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周良玉坐下来,要搬她的肩头急问,“你和妹妹吵架了?”
“是啊是啊,我和她什么都说了,我赶她走的,我给她抵命…”小棂猛地起身,一面哭道一面就要向床板上撞。
周良玉眼疾手快将她抱住,饶是如此也砰的一声,小棂的额头一片淤红。
大家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卢岩一巴掌掀开周良玉,一只手捏住小棂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宋三娘发出一声尖叫。
“抵命,她要是有个好歹,让你抵命还是轻的”卢岩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小棂的面色瞬时青紫,眼翻白,可见卢岩是真动了手。
“卢岩你敢!”宋三娘厉声喝道。
周良玉的手也抓住了卢岩的胳膊。
“这跟她无关,就是没有这件事,妹妹的事也不避免,如果你非说是因为她的缘故,那么你又如何?”他亦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说因为小棂,刘梅宝离开这里才遇难,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刘梅宝会来到这里?如果没有来这里,也就不会有和小棂吵架的事。
要以这个论因果,那么你卢岩才最该致死。
卢岩的手松开了,小棂倒在床上,伸手握着脖子咳嗽不停,一面咳嗽一面不停的流泪。
卢岩转身大步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小棂的哭泣以及咳嗽声。
紧接着宋三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去,她的脚步迟重,似乎身有千斤重,临出门时还伸手抚着门框停顿一刻,这才抬脚迈出去。
门帘放下了,屋子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你别胡思乱想了。”周良玉说道。
小棂伏在床被上哭泣不停。
“你你们干吗管我,让他掐死我我害了你的亲亲心上人,你干吗不为她报仇。”她哭道。
周良玉沉默无声。许久出了口气。
“不是你害她的。”他说道,看着小棂,“方才有位姓王的大人已经分析了,那些贼人是预谋好的,总会寻到机会的,只不过,你是恰好而已。”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缩在床被上的小棂。
“我们得讲道理不是,虽然难过,但也不能胡乱的埋怨人。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旁人虽有牵连,但总不能迁怒与他。”他认真的说道。
小棂埋在被子里泪流满面,迁怒吗?是迁怒吗?她错了吗?她是因为姐姐过得不好,所以最终迁怒到刘梅宝身上吗?其实,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娘,就算你犯了错获了罪。你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护你能护谁?”周良玉又缓缓说道,拍了拍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娘,小棂,就算为了孩子,你也打起精神来。”
他站起身又想到什么。
“有人说过,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他再说一句,这才走出去。
听得身后小棂的一直压抑的哭声宣泄而出。
夜色已经拉开序幕,初春的夜空星星点点,周良玉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这星空,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
那个经常笑嘻嘻的说这句话的人,可能平安迈过这道坎?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同样的夜空下,透过头顶上毡草的破洞,可以看到点点星光。
这是屋子里唯一可见的光亮。
刘梅宝低下头,看到怀里卢舫眨着眼。
“别怕,娘抱着你呢。”她低声说道,将怀里的孩子再次紧了紧,这样可以让他更暖和一点,也安心一点。
卢舫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很听话的点点头。
刘梅宝的眼泪就忍不住想往下掉,好孩子,她心里默默念着,好孩子。
咯吱一声,屋子里变得亮了一些,很快又是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子里。
怀里的卢舫紧紧的抓着娘的衣襟,看着那人走近。
这是一个男人,只不过夜色里看不清他的形容,确切的说这些天刘梅宝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就是声音也因为嘴里含着核桃之类的变声伪装了。
有药味伴着他的走近浓烈起来。
“能不能别给我吃药。”刘梅宝看着他说道。
难得清醒这么一会儿,终于有机会说话。
“我肚子里有孩子,吃药的话对孩子不好,你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乱喊乱说乱动,我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我一定好好的听你们的话。”她放低放缓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足够的真诚。
此人很意外,冲她伸过来的手便停了下。
“我的孩子也不会乱喊乱叫的。”刘梅宝忙又说道。
“少废话。”那男人回过神开口说道,声音怪异的沙哑,伸手就要捏她的下颌好灌药。
“我自己喝。”刘梅宝侧头躲开,果真伸手接过药碗。
那男人有些意外,看着药碗被拿去,并没有意想中被摔了,那妇人果真仰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
“小船,自己喝。”她喝完了,又从那男人手中拿过另一碗,递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这期间一直安安静静,听了娘的话,便接过碗。
他的手太小不能像刘梅宝那样一只手端着,便两手捧着不管这汤药有什么怪味,一口气喝了。
男人有些愣神,有些迟钝的接过了空碗。
“算你们识相。”他嘟囔一句。
“不亏是那卢岩的家眷,果然不一般…”门外又有人说道。
这药效很厉害,刘梅宝已经开始迷迷糊糊。恍惚看到有一个高瘦的男人走进来,怀里的卢舫已经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她努力的想要再多看一会儿多听一点,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又要去什么地方…
“…咱们得快点了,那卢岩的人已经摸到这里来了…”
“…娘的,属狗的啊,这么快,三哥他们那边还没准备好呢…”
“…那也得走。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他吓坏了吧?刘梅宝忍不住眼泪流出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怀里依旧紧紧的抱着孩子。
天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这里,旋即几根长枪就挑开了门。
这是一间被废弃的地窝子,伴着人涌进来,从中扑腾扑腾飞出一群蝙蝠。
兵丁们掩面侧身让这些受惊吓的家伙们飞走。
脚步凌乱踏起地上尘土飞扬,两个兵丁猫腰进去,认真的搜索一遍,便走出来。
土撵上,穿着旧棉袍的卢岩正翻身下马,在他身后。王墨正骑驴小跑而来。
“没错,查清楚了,从河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近期的确有李贼的人出现过…”站在卢岩身旁的将官说道,“极有可能是胡子芳和李难…”
“这胡子芳是李长三老营的人,是心腹部将之一”王墨近前,小心翼翼的从小驴身上下来。一面说道,“那李难不用说了,李长三的侄子。小李爷,咱们也接触过,别看年纪轻,最是狡诈j猾,这两人都是跟着李贼一路杀将过来的,屡败屡不死的,看来上一次的利用他对付季家的事他还记得呢,我以为他跑了就跑了,没想到还敢回来…”
卢岩一直沉默不语,他只是望着远方,布满红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只要一眨眼就错过妻儿的身影出现。
“平蛮将军在湖广大败李贼,逼得他们疲于奔命,好几次差点活捉了李长三,”王墨接着说道,站在卢岩身旁,学着他的样子向远处看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大人身上。”
“他们想干什么?嫌死的慢了吗?要咱们送他们一程吗?”将官瞪眼说道,攥紧手里的跨刀。
“他们是想挟持大人。”王墨笑道,看了眼卢岩。
如今的卢岩镇守着整个山西线,历次作战,从最初的盐巡,到河东堡,再到平阳卫,那挂着卢字旗的军队已经深深的给鞑子留下印象,据各地哨探得来的消息,鞑子这边开始流传一个告诫,那便是见卢字旗最好避而走之。
能让鞑子望之避走,这是大周与鞑子交战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可见卢岩如今的气势。
如果能挟持住这样一位将领,对正被打压的喘不过的李长三来说,意义可想而知。
卢岩神情没有变化,只是这沉默更让人心中害怕,这些天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说不笑不睡不吃。
整个山西都要被翻一遍了,始终没有刘梅宝的确切消息,看来是已经被带出山西了。
“李贼是要南下,那么必经路有这些…”将官们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的开始讨论。
卢岩依旧望着天边,只看的眼睛酸疼不已。
梅宝,你不能有事,我还没有告诉你结果。
“召集兵马,出境南下。”他忽的说道。
正在讨论的将官们一愣,抬头看他。
“大人,无令带兵出境那可是”王墨迟疑一下说道。
卢岩已经翻身上马。
“谁敢挡我?”他冷冷说道,红红的眼中狂暴满溢。
“大人,你要记住,只有你安好,太太才能安好。”王墨整容说道。
卢岩紧紧勒着缰绳,全身僵硬。
他安好,他一直安好,只是他的梅宝自从跟了他从来没有安好过,如今更是因为自己遭难。
“那就干等着不成?太太带着小少爷,更何况还有身孕”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师爷宁宝华正从马上翻下来。
他显然不习惯骑马,一路奔来身子极为不适,下马之后有些踉跄。
“想什么想,等什么都想周全了,人人要是没了还有什么用!”他激动的喊道,抖着手,“大人,让我河东堡去”
王墨看着他摇头。
“宁大人,冷静。”他提醒道。
“冷他娘的静!”宁宝华大失斯文的喊道。
他的话音未落,这边卢岩已经纵马奔去。
“上马,集合。”
将官们再没迟疑,纷纷上马,大声喊道。
散步在四周的兵丁立刻快速整队,大队人马如同瞬时凝聚而成的利剑,跟着卢岩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努力
山西太原左参将营兵的动静很快被人注意到了,卢岩也没打算隐瞒,干脆大张旗鼓的宣告,其妻子被贼挟持,不管何方人马,但凡提供消息线索,不管有用还是无用,必有重谢,消息传开,各方人马都惊讶不已。
其中有一小众山贼,便将信将疑的试探着递了个消息,说曾见一辆疑似卢太太被挟持的马车路过他们山下,当日便得到了卢岩的大批犒赏,只把那山贼惊讶的几乎痛哭流涕,自从卢岩披上朝廷衣服以来,都是从他们这些可怜的山贼手里夺食,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卢阎王的犒赏,一时间整个山西包括临近的河南陕西都沸腾起来,很多山贼马贼也顾不得抢劫了,一个个都派出小弟们四处排查找人恨不得挖地三尺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这胡闹啊!官员们得知消息,纷纷摇头,这卢岩是拿着自己手中权力不分事态的瞎用了,什么人都能奖赏啊,为了一个妇人如此无视大局搞出这等荒唐事,绝非可以倚重之人啊。
无令调兵,这大事自然很快被递到皇帝的案前。
“父皇,这卢岩也太不象话了。”太子皱眉很不满的说道,“如此荒唐怎堪重用,那万众兵马放在他手上,竟然对什么人都犒赏,那要是李长三或者鞑子救了他妻子呢?他俯首称臣反叛吗…”
卢岩虽然对外宣布了妻子被挟持的消息,但按照王墨的安排,并没有将他们追查猜测的是李长三的人干的说出来,所以乱哄哄的闹腾起来,到底是何方人马干的都在猜测。
皇帝胖乎乎的身子在龙椅上晃动几下,看着面前堆积的奏折文书只是笑了笑,没有看的意思。
“为了一个妇人他就不管不顾的…”太子接着说道。
“那么你觉得他要是对自己的妻子不闻不问,才是好的吗?”皇帝忽的打断他,看着太子问道。
“大将必有稳健之风”太子犹豫一下还是说道。
“皇儿啊。这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首先他得是一个人。”皇帝打断他,整容说道,“至亲之人遇难还能保持冷静,那就不叫冷静,那就冷酷,他连自己的至亲之人都能冷漠无视,这个人你可敢用?”
太子一愣。他知道父皇是要将山西乃至整个西北防线都交给卢岩的,别说山西总兵了,只怕在父皇心里还有更大的封赏要给他,到时候卢岩的手下足有万众兵马,掌有直接的调动指挥权,可谓指哪便打哪。
如果一不小心指错了,指向了京城太子不由打个寒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话简单,道理简单。世上的事大事小事家事国事,就这么简单。”皇帝看着太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太子汗颜躬身称惭愧谢父皇教诲。
天色黑下来时,看到了一间客栈。
刘梅宝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去,牢牢的记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地界石碑。
镇平。
“哥,住店吧。”推车车的男人低声说道。
他们有三个人,均是乡下人的打扮。
听他这样说,刘梅宝忍不住将视线往他哪里看了眼。
“老实点,臭婆娘!”一旁的男人立刻毫不客气的在她背上捅了一拳头。
刘梅宝向前栽了下。在她怀里的卢舫张开小手想要护住娘,用力的撑着她。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那男人看到卢舫从刘梅宝怀里瞪着自己。便怒目低声骂道,“要怪就怪你老子作恶太多。”
刘梅宝搂紧卢舫,母子二人都低下头。
自从半个月前,身边的这些人就变的很凶,不仅带着她们不停的忽南忽北没个定向的走,而且从最初的十几个人变成了三四个人,而且不断的变,今天是这几个人,再一睁眼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人变得这样快,是要迷惑自己以及迷惑越来越紧迫的追击吧?
他们的态度越来越暴躁,抬手就打垂手就骂,凶神恶煞似乎随时都能要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时时刻刻言行举止都清楚表达了他们对卢岩的恨。
所以这些人是被卢岩剿杀过的马贼流寇吗?
看她们母子老实,这边三人接着说话。
“在野外也不安全”
“妈/逼的这群人已经追上来了,昨天差点被发现…”
“住客栈,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很快三人有了决定,将独轮车向客栈推去。
“臭婆娘,识相点。”男人对刘梅宝低声喝道。
一柄借着身后稻草包袱下顶住她后腰的大刀贴近了几分,可以清晰的感触到冰凉的寒意。
“这里不太平吧…”临到门口时,一个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大了些,刘梅宝不由看了他一眼。
不太平…她想起了前世听过的那个笑话,在这种场景下竟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在她怀里的卢舫眨着眼看她。
刘梅宝回过神对着儿子笑了笑,亲了亲他的额头。
颠簸这么些日子,原本就不算胖的儿子又瘦了一圈,最可怕的是,他这小小的心理承受多大的压力。
刘梅宝又是满腹的心酸,想起那一日找个借口忙忙的离开宋三娘家,思来想去无处可去只得再回太原府,是死是活这件事总是要有个结果的,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没想到才出了解县境,就遭到袭击,护卫一战而死,自己也被挟持,要是当日没有一怒离开太原府的话,是不是能避免这次灾难。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出门,两边的大门都挤着她逼着她失去理智不能冷静必须离开逃开,也许正是那句话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想到这里,她又轻松起来,在儿子粗糙的脸颊上蹭了蹭。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向前看吧。
“这里可快到了李唐王的地盘了…”那个男人接着说道,依旧声音很大。
李长三?这么说是到了湖广了?刘梅宝心里暗暗说道。
“没那么好运气吧能遇上他们…”另一个人说道。
三人又嘀咕一番,最终决定入住。
这是一间简陋的客栈。房子破旧,再加上民乱纷纷,李长三对这边不断马蚤扰,眼瞅着随时都能打起来,能逃难的都逃难去了,民生凋零,因此生意很差,只有一个老板带着一个伙计。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来住,老板高兴的咧嘴笑。
刘梅宝自己走着,而作为要挟,卢舫被一个男人抱着,用一些寻亲逃难的话打发了老板伙计,要了两间房。
“快点吃。”进了房间,男人随手掏出一块硬饼子扔过来。
刘梅宝已经接过卢舫在怀,小心的坐在散发这霉味的床铺上,饼子被扔在地上,她便起身要去拿。
卢舫挣开她。小腿跑过去捡起来,吹了吹捧给她。
“娘。别弯腰,弟弟不舒服。”他小声说道。
刘梅宝的身子快要显怀了,这些日子当被抱着的时候,卢舫总是小心的避开娘的肚子。
刘梅宝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
“小兔崽子还挺事儿。”那男人嘲笑道。
刘梅宝和卢舫低着头不说话,开始分那块硬硬的饼子吃。
“慢慢的嚼,口水泡烂了再咽下去。”她低声的嘱咐儿子。
卢舫捧着饼子,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着。如同自己在家吃的那些精美佳肴。
能吃就要吃,有力气才有活得希望。
一张饼子,一碗热水就是充饥的饭。刘梅宝努力的吃的慢一点,但还是要吃完的。
“喝了!”见吃完了,坐在屋子里另一头的男人用水冲了药粉端过来。
“大哥,我保证乖乖的听话,能不能不吃这个,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刘梅宝很是惊讶,忙请求道。
自从她那次开口之后,又看她们母子果真很老实没有半点小动作,这些人便真的不再喂她喝药,今天这是怎么又…
“妈/逼的,你家男人就该断子绝孙,少废话。”男人凶杀的低声喝道。
他的目光扫过刘梅宝的腹部,那眼中的凶光让刘梅宝不敢再说话,她接过药碗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药力减弱了,这一晚刘梅宝觉得自己半昏睡半清醒,周围有不断的说笑声,是那三个男人因为她昏睡了所以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发财,勒索,等等充分表现悍匪绑票性质的词汇不断的冲入她的耳内,让她本就不太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