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结同心(全本)第71部分阅读
药结同心(全本) 作者:肉文屋
维更加混乱,一路走来听来,这些人的身份可以确定是悍匪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氛忽的嘈杂起来,似乎有脚步乱响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心里在不停的喊,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快醒来醒来。
四周变得很热,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妈/逼的,不是小爷他们的来了是真着火了…”
伴着一声陡然的惊叫,刘梅宝终于冲破昏昏醒过来,入目的场景让她几乎再次昏过去。
着火了!这个客栈着火了!到处是烟!
屋里屋外都是火光。
下意识的刘梅宝一把抓起紧紧贴着自己睡的卢舫就爬到在地上,屋子里已经开始噼里啪啦的烧起来。
她拖着卢舫紧紧贴着地面,有脚步声在屋门外响起,伴着剧烈的咳嗽。
“我不行了”有男人的嘶哑叫声,门被推开了但脚步声却调头,咚咚的声音没多远便听到噗通一声旋即没了声音。
刘梅宝已经爬到桌子前,她记得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她没有敢起身,扒着桌腿用力的推晃,伴着啪嗒一声,茶壶跌落而碎,水在地面上渗开。
刘梅宝扯下薄薄的里衣就扑了过去。
“娘”卢舫终于醒了,一醒来就发出咳嗽声。
屋子里的烟已经满了,他看不清娘的身影,不由要放声大哭,一块湿乎乎的布蒙住了他张开的嘴,那种窒息火辣的感觉顿减。
刘梅宝一手拖着卢舫紧紧用湿布掩着他的口鼻,另一块湿布掩着自己的口鼻,奋力的贴着地面向门外爬去。
她能活,她们能活,一定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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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从大路上传来。
这是一行十一人,个个身材魁梧彪悍,马匹精壮,身上披着轻甲,手上身上马上挂着各式兵器,看到前面还在腾起的黑烟众人面色大变,纵马弛近。
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客栈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不见活物。
“老牛,你确信他们向这边来了?”一个首领模样的兵卫大声问道。
他的话音是浓浓的山西味。
“他娘的,难道又让他们跑了?大力兄弟那边截获的情报说更换就是在这里。”一个大汉跳下马来。
首领不再问摆摆手,众人立刻下马,舀好兵器开始在火堆中翻找。
“队长,发现两具尸体。”
很快有兵丁回报。
尸体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所幸那男女还是有明显特征可以分辨的。
首领收回在这尸体上翻戳的马刀,一脸焦躁,骂了一声娘。
“队长!还有个活的!”忽地从一旁搜查的兵丁中传来惊喜的喊声。
众人大喜围了过去,看着那个从草丛里拖出来的人。
身上脸上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趴在那里似乎死了一般,一个兵丁将他翻过来,大家便可以看清他的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
兵丁打了两巴掌,这男人没能醒过来。
“带走,去给他找个大夫好保证他能答完该答的话。”首领说道。
让这男人醒的办法他们有无数个,但如今他们需要的是情报,多而详细的情报。这前提必须是这个男人得承受起他们的拷问。
兵丁们领命,将那男人架在马上,一队人向城镇方向而去。
这些人马出现在镇平县外,让守城的兵丁如临大敌。
是鞑子?可是明显是大周人。李长三的人?穿的却是正规的大周兵丁战服。
不过,他们可没见过这样的大周兵丁,瞧那装扮那凶悍的气势,而且打扮的很奇怪。
“你瞧他们的马,上了嚼子”
“马蹄上还包着什么?”
“那是皮子吧?包着皮子干什么?”
“我听说专门做哨探的那些人常这样做,可以避免马蹄声被发现…”
兵丁们因为惊慌失措干脆关了城门,躲在垛口下对着过来的人马指指点点。害怕又好奇。
“开城门!”这队人马到了城下大声喊道。
“你们什么人?”守城兵大着胆子探出头问道。
“山西援兵。”城门下的人不耐烦的喊道,抬手亮出一个告牌。
离得远,城门上的人哪里看得清。
山西?援兵?开玩笑吧?
按规制,总兵帐下为正兵,副总兵兵马称奇兵,参将所领的兵马称为援兵,这些兵马都是战兵,跟他们这等小城的守兵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是边境才会出现的战兵。怎么会跑到他们这里来。
“看不清滚下来看!”城门下的人怒声喝道。
只吓得城门上的兵丁哆嗦,大着胆子下来了,核验果然无误。
难道鞑子打到这里来了?守城兵们大惊失色。看着这队人马疾驰入城,慌忙的向县令去报。
“什么?山西的兵过来了?”县令很是吃惊,从内宅一跃而起,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欢喜之色满溢,“这么说卢参将的妻儿可能在咱们这里?快,快,快快召集人马,所有人马,全县排查。捉贼匪解救卢太太少爷!”
此时就在镇平县城的一家医馆里,那个醒过来的男人正被拷问。
“什么?只是路过的住店的人?乡下人?”那首领听着这男人的话,一脸冷笑,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刀,“看来你是被火熏的不清醒了,那就让小爷我给你松松筋骨”
在那男人惊恐的注视下。这首领走近他,将手中的小刀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军…军爷…小的真的是…是…良民…”男人牙关打颤,强撑着说道。
话音未落,就觉头上剧痛,他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嚎叫。
当这声嚎叫传出来后,站在屋门外的大夫以及赶过来的县令等人只觉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们也惊恐的看着屋内,那被门帘子挡住的后面正发生的是怎么可怕的事?
“我说我说…”
男人崩溃了,那把小刀已经钻入他的头皮,但没有直刺直出,而是左右而动,剧烈的疼痛让那男人浑身抽搐。
他忽地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看过杀猪的场面,烫过的猪被剥皮的样子,淌下的血遮住了他的眼,但他似乎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头皮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剥离。
此时此刻他是无比的羡慕那两个死在火中的同伴。
“我说我说”他惨叫着。
男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恍惚中看到那首领身旁的兵丁竟然还能舀出纸笔记录。
当兵的人还会识字写字,这是什么样的队伍啊…
除了他主动说,那首领还插话问,该说的该问的都结束后,他舀过一旁兵丁的记录认真的看了,这才点点头。
“都说完了?”他看向这个男人,面上的神情带着笑。
“军军爷饶命…”男人气若游丝的呻吟道。
那插在头皮上的刀猛的被抽离,剧痛让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又戛然而止。
那柄刀插入了他的喉咙,男人瞪着眼瞬时死去了。
“走,速向大人回禀。”首领再不多看那人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在他身后的兵丁忙跟随。
“大人真是越来越心软了,看来要集齐做鼓面还得靠鞑子们了。”他们带着几分遗憾说道。
这群带着血腥气的兵丁从身边走过,县令等人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听的他们走出去。乱乱的上马很快远去了,屋内的人才从威压中恢复过来。
有人鼓起勇气掀开门帘,看看那个心软大人审讯后的场面是什么样,伴着帘子的掀开。屋内一阵沉默,旋即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出门,更有人到了门外开始干呕。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血淋淋被掀起半块头皮露出白花花的头骨的场面将成为他们这一辈子的噩梦。
镇平县令更是浑身瘫软,怪不得这个卢岩被称为阎王,也只有阎王殿里才有如此可怕的拷讯吧。
“…他们一路不断换人,且故意做出仇恨大人的行径。便是要迷惑太太认为他们是大人的仇人、马贼流寇等等,然后小李爷会亲自带人解救太太和少爷…”
兵丁大声的念着得到情报,一旁卢岩负手而立,短短时日他瘦了一圈,但看上去气势依旧,只不过曾经几分温厚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让人不敢直视。就连王墨也不例外,当然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看他的脸。尤其是眼。
那眼中全是绝望,绝望的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王墨在一旁露出笑,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装着不知道是谁劫持了卢岩的妻儿,搅动各方人马不安,既显示了卢岩对妻子的重视,又避免了让李长三的人被逼得红了眼一不做二不休,反而让李长三更加掂量掂量怎么好好利用抓到手的人质。
人质人质,有质的作用才能好好的当人。
“…意图施恩大人…”兵丁继续念着,“…他们商定好在镇平城外。由小李爷亲自带人解救太太,客栈半夜起火,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小李爷安排的,没想到真的是意外着火了,待这时候逃生也来不及了…”
“太太呢?”王墨打断他问道。
“那人爬出来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太太是生是死…”兵丁说道。他停顿了下,看着身前的卢岩。
卢岩依旧身形不动,背对着他,也看不到神情如何。
王墨冲小兵做个继续的手势。
“尖哨甲队张孝全率众就地搜寻,未见太太行迹,搜寻途中与疑似李长三人马相遇,斩其十人,只是可惜未得活口,因此不知太太…”他便念道。
不知她是生是死是逃还是被困。
一个月了,一个月过去了,她离开他已经一个月了,就如同一辈子。
她带着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身子刚养好,她心里还悲郁,夫家娘家都逼开她,天地茫茫无她容身之地,在这种境遇下遭到劫持生死未知,就是一个男人家也要崩溃了。
站在大堂里的兵丁和王墨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瞬时被沉重的悲伤压得抬不起腰来。
“接着找,生要见人…”卢岩慢慢说道,声音沙哑,“死要见尸…”
兵丁应声要退下。
“且慢,”王墨忽的抬手说道。
兵丁愣了下。
“大人,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的找太太了。”王墨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谋生
卢岩转过身来,看着他,一旁的兵丁不由打个寒战。
“我是想,或许太太已经逃出去了。”王墨笑了笑,对他的神情视而不见,“如果果真如此,大人再这样找她,就会将她置于危险之境。”
卢岩看着他,神态缓和几分。
“不如借着镇平县的大火,对外宣称,咱们找到了太太和少爷。”王墨慢慢说道,“这样,避免了其他别有心思的人马搜寻太太,也迷惑了李长三,如果太太果真在逃亡中,她的危险就降低了很多,当然咱们的寻找还是得找,不过转为暗地,从明转为暗咱们更为便利。”
“如果她还在他们手里呢?”卢岩问道。
“那就正好逼着他们摊开来跟咱们说,躲了这么久,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王墨说道,看着卢岩的神色,又郑重道,“大人,放心,还是那句话,只要大人安好,太太和少爷必然安好。”
卢岩沉默不语,王墨便也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在思考,过了一刻,卢岩点了点头。
王墨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欣慰,对于一个满腔抱负的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意见被人接纳采用更高兴的。
“你安排吧。”卢岩说道,没有再多一句质疑。
“是。”王墨躬身应声,抬起身又微微皱眉,“只是有一件事不好办,消息散开容易,如何让人信服却有些麻烦,往日太太常在外行走,虽然可以宣称养胎闭门在家,但如果长时间不露面,比如一些吉庆祭祀场合,还是难免引起怀疑。”
他说着叹口气,卢岩没说话,室内又沉默下来。
“如果只是偶尔在人前露露面。不需开口说话只是站一站的场合找个人代替一下,倒也能应付过去。”王墨抚掌说道,为自己这个念头高兴,但旋即又皱眉。“只是一时哪里去找和太太相似的人…”
卢岩忽的笑了笑。
“这个,倒也不愁。”他慢慢说道。
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卢岩第一次露出笑容,王墨都忍不住有些想喜极而泣的冲动,但那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且并非是欢悦的笑,他心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太太一日不见,这个男人便再不会知道高兴是什么感觉了吧。
而此时刘梅宝站在路边也是一阵迷惑。
那日爬出火场,她抱着卢舫没方向没头脑的一阵乱跑,只跑到再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然后黑夜里借着星光看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不远处停泊着一艘载着货物的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卢舫翻进去,挤在货物中间就昏睡了过去。
天亮之后货船上的人很快发现她们。顿时惊讶的大喊大叫。
“我们是逃难的,实在是累极了想歇歇脚,没想到睡过去了。”刘梅宝抱着卢舫诚恳又惶惶的对这些人道歉。
这年头什么都稀奇。最不稀奇的便是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再看她一个妇人,又带个孩子,看样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半点威胁也没有,这些人便信了,到了码头之后便放她们下去了。
刘梅宝打听了这个码头叫三山,最近的县城叫泰庙,府城叫樊城,至于哪个省。他们就说不出来了,刘梅宝也不敢再问,刚刚脱离被挟持她还有些惶惶,而且也知道危险并没有远离,道谢之后带着孩子忙忙的离开了。
她不敢进城,但也不敢往偏僻的地方走。想要逃想要躲但又不知道往哪里逃躲在哪里,慌手慌脚的胡乱的走着,走到现在更加不知身在何处。
“娘”卢舫拉了拉刘梅宝的衣袖。
刘梅宝从短暂的迷惘中回过神。
“是不是累了?娘抱着你。”她说道,伸手。
卢舫摇摇头,坚决的推开了娘的手。
“我不累,娘要是累了,坐下歇歇。”他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伸手抚着他的脸笑了。
“我也不累。”她说道。
“那弟弟会不会累?”卢舫皱着眉头,小大人的模样问道。
提到肚子这个孩子,让刘梅宝有些揪心,她伸手放在腹部,五个月多的身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试着诊脉,没有发现异常,但至于到底如何,她的水平有限也不知道。
从家里的事一直到被劫持,心情焦虑抑郁,路程颠簸,以及几次的安眠药物…
刘梅宝叹了口气,但愿一切安好。
“没事,弟弟不会累的。”她对卢舫笑道,捏了捏他已经瘦的没有肉的脸。
说完话,她抬起头四周又看了下,决定还是回码头。
卢舫虽然说不累,但一个小孩子又惊又吓,且在奔波这么久,不累是不可能的,因此当她们母子走走停停再次回到码头时,天已经隐隐黑下来。
这个地方到处充满烧杀劫掠后的痕迹,一路上遇到的行人屈指可数,充斥着一种荒凉之气,但码头上还是人不少,此时就更多了。
刘梅宝忽地停下脚,伸手将卢舫抱起来,慢慢的贴着几间货仓房挪过去,天色阴暗,码头凌乱不堪,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见没见过这个人…”
走近了听到不断有这种问话传来。
“妇人带个小男孩”
“这么高…”
“是孕妇…”
刘梅宝抱着卢舫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紧张的神经就要断掉,但却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脱离被劫持的境地了,只是这些追查她的人到底是何方人马却不得而知。
这些人之所以要挟持她,她刘梅宝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为了卢岩而已。
刘邦能做到与敌人分享父母妻儿肉汤的境地,且不论其心底的真实想法,但卢岩,刘梅宝在这时候不由笑了笑,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就是假的做戏也不会说。
她绝不能轻易表露身份,否则陷入危险的就不止是她母子二人。
“有这样的人坐船要北上的话立刻禀告。否则有你们好看。”
几句低声的恶狠狠的话随风飘过来。
所幸在刘梅宝抱着卢舫转回来之前,那些人已经搜查过这里,此时没有再搜查一遍,询问一番无果后离开了。
刘梅宝紧紧抱着卢舫依旧一动不敢动。缩在墙角任夜色将身形吞没。
五月的山西天已经热起来,民众换上夏衣,军士们的新夏袍也全部发放到位,天地间一下子变得花红柳绿起来。
“果然没错,太太那次逃出了,这些日子湖广一带的码头路口明里暗里都在核查带小男孩的孕妇,看来只要再过一段。大人您带着周少奶奶出席一次河东堡的公祭,想必李贼等人就要彻底放弃搜查太太了。”王墨翻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书,露出一丝笑,这些都是卢岩手下精锐的尖哨搜集回来的。
卢岩坐在桌案前,正专心致志的提笔书写什么,听着王墨的话,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依旧稳稳的收住了最后一笔。
桌面上摊开一张写满字的纸。王墨状若无意的扫了眼,看到开头的梅宝二字,便错开眼不再看了。
卢岩静静的等纸张晾干。慢慢的小心的将纸张叠起来,从旁边取过一个信封,用笔一刀一刀的写上重重的第五十六天五个字,然后将那纸张装入其中,打开桌案上一个小木匣子,这木匣子里已经摆着几个同样的信封,他将新的这个放了进去,这期间王墨也没有说话。
“我不想知道这个。”他站直身子缓缓说道。
“湖广一带被李长三重新控制,这是他的老巢,咱们又不能太冒进免得被发现。所以”王墨有些遗憾的摇头说道。
所以还是没有她和孩子的消息…
“按照大人说的查寻药铺药行的事也在进行,咱们官兵不好进,盐商以及药商们都吩咐了,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大人,放宽心。”王墨低声说道。
卢岩站在桌案前望着门外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他的鼻头发酸,梅宝,小船,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两个名字。
站在后院井边的刘梅宝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面上露出担忧。
“这可不行,要是感冒了,就得吃药了…”她小声嘀咕道,一面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
对于她来说,能少生一次病就是对肚子孩子最大的保护。
“沈娘子,沈娘子。”一个大嗓门从里面传来。
“哎,来了,洗好了。”刘梅宝忙答应着,一面伸手拎起背筐,里面洗好的碗筷发出脆脆的撞击声。
她一手扶着已经粗起来的腰,一手提着碗筷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厨房,灶火正热,炒锅正响,油烟满屋。
她一进来,一个四十多岁胖胖的妇人就从中抓起几个盘子利索的摆在灶台上,一旁烟雾中的男人将炒锅一端,将菜分盛了进去。
一个小伙计端着一托盘进来了,将收拾的盘碗筷搁在一旁的木箱里,端起这边炒好的菜便脚步如飞的出去了。
灶火上暂时停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桌客人了,待他们吃完了,咱们就吃饭。”炒菜的男人说道,一面用腰里的围裙擦汗。
烟雾散去,露出他的身形,年纪五十多岁,身材矮胖。
“沈家娘子,你也歇息下。”那一旁擦灶台的妇人说道。
“没事,我不累。”刘梅宝笑道,慢慢的蹲下身子想要把收拾进来的脏碗筷放进背筐里。
“我来。”从灶台前猛地跑出一个小身影说道。
小身影蹲下来,穿着半旧的红衫红裤子,头上扎起两个小辫子随着动作晃动。
“大姐儿真懂事。”妇人笑道,一面伸手扶住刘梅宝,“歇歇吧,等吃完了一起收拾。”
刘梅宝笑着谢过她,没有再强求,靠着桌台站着,看着依旧蹲在那里忙活的孩子。
“娘,好了。”孩子抬起头看着刘梅宝说道。
瘦脸大眼,圆鼻头薄唇,不是卢舫是谁,只是此时完全是小姑娘的打扮,扎起的辫子上还缠着红绳,跟身上的红衫很是相配,显得俊俏可爱。
第二百六十六章 隐姓
卢舫的脸上印着几块黑,手上也黑乎乎的,想必是烧火时留下的。
“大姐儿累坏了吧,来,吃块糕垫垫。”妇人笑道,一面随手从一旁盘子拿了一块,一面看着卢舫的衣裳,“瞧,这衣裳穿着多合适,都不用改。”
这是外边收回来的没吃完的盘子的食物,干净的没有咬过的,是绝对舍不得扔掉,而是留着自己吃。
卢舫看刘梅宝。
“快谢谢大娘。”刘梅宝看着他笑道。
“谢谢大娘。”卢舫这才看着妇人说道,伸出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蒸糕,微微侧过身慢慢的吃起来。
“承蒙你们不嫌弃留我们母女讨口饭吃就感恩不尽了,大姐你还送旧衣服旧褥子,我这心里真是…”刘梅宝看着那妇人面带感激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还能站在这里炒菜?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妇人故作恼怒说道,“再说,你们也没吃闲饭,你刷锅洗碗洒扫宅院,大姐儿烧火抱柴的,你们一个妇人一个小女娃子,吃的又少,还不用工钱,我还赚了呢。”
“本来也不需要请人的,到底是多了我们两张嘴吃饭…”刘梅宝低声说道。
“要说以前还真不需要,不过,这些日子,不打仗了,就好过些了,生意也好些,多个人帮忙也好。”妇人笑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看了眼外边。
这间饭馆不大,外边大堂待客,这里炒菜,里边小院子便是这所有人居住。
此时午后,吃饭的人已经散去,外边听不到先前的嘈杂吵闹声。
“官兵是败退了吗?”刘梅宝低声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掩住嘴,面带惊恐的冲她摆手。一面看向外边,似乎有什么凶猛野兽会扑进来一般。
这里是李长三的控制地域,在这里没人敢称呼李长三,而是大圣明唐王。
这里是樊城。由大圣明唐王分给自郝洲起事的顺天王为都城,以示十三王七十二营共举事的一致同心结义。
既然码头有人盘查,刘梅宝那日后干脆带着卢舫不再北上,而是调头入南,她是孕妇无可改变,便把卢舫打扮成小姑娘,或许真是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一路上竟然几乎没有遇到盘查,又机缘巧合救治了一个因为吃多了六神丸中毒的男人,得到了来其家中落脚的机会。
长远的目标计划她也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安稳之地顺利生产,这样的话,再行路被查出来的危险就又减少一分。
这夫妇二人是本地人,男人姓赵,反军攻城时子女家人都死了。老两口带着孙子侥幸得命。
“难过啊,当然难过,我当初生养了六个。只活了这两个,到了到了,还是死了…”
午后简单的吃过一口饭,赵娘子坐在院子里,一面帮着刘梅宝洗刷碗筷,一面和她闲谈。
“可是那又怎么样,该活还得活下去,就是为了这小的也得活下去…”赵娘子叹口气说道,“所幸是人都要吃饭,好歹祖上传了手艺。要不然还真活不下,只能去填城了…”
她说这又笑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如同开了花。
李长三等反军凶残不亚于鞑子,动辄屠城,在攻城的时候驱逐抓来的百姓充当肉盾填沟壕。
填城肯定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刘梅宝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笑。不过笑的辛酸。
“你也是倒霉,逃到哪里不好,逃到这里来”赵娘子又叹口气说道,不待刘梅宝说话,她又笑了,“不过,到哪里都不好过,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
“是啊,该活还得活下去。”刘梅宝借用她方才的话笑道。
赵娘子也笑了。
“正是要这样想。”她笑道,将手里的碗筷搓的哗哗响,“不过我听说你们山西那边过的不错,那个什么大人的打得鞑子不敢来侵犯,护的日子安稳,你怎么反而出来了?”
刘梅宝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们家在山西边上,也沾不上什么光…”她垂头说道,“再说,我家这破门糟户的日子,有什么可护的,再护也过不下去…”
“那倒也是,都是说的好听,我们这等没钱没势的到哪里都过不安稳,那些有钱有势的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稳。”赵娘子感叹道,丢开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刘梅宝低着头洗碗,一旁的卢舫安静的将洗好的碗筷整齐的摆在木箱里。
正洗刷着,听的外边一阵热闹。
“奶奶,有兵爷爷来吃饭”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进来说道。
他穿着土黄衫,抓了个朝天辫,圆头圆脑,只是脸上挂着的惊恐与年纪不相符。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兵爷爷,是指李长三的兵。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赵老汉忙起身说道,一面快步走出去。
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小心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老赵头,听说你烧的饭菜好,今日让我们尝尝…”
外边传来大嗓门的说笑,以及啪啦兵器碰撞桌面的声音。
刘梅宝的心跳的很快,忽地觉得怀中一暖,低头看是卢舫靠过来,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恐惧。
他年纪小,不太明白如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有好多坏人在抓他和娘,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叫什么爹爹是谁是哪里人,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男孩子。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
“丹丹不怕。”她低声说道。
卢舫小名叫小船,小船自然也不敢再喊,便取贵子娘最爱的称呼蛋儿,女孩子自然不能叫这个,于是谐音丹儿。
那些逃难的民众深受磨难,对这些当兵的更是怕到骨子里,尤其是投靠李长三的那些饥民组成哀兵,更是无恶不作,滛人凄女生吃人肉。
想到她们母女一路颠沛流离是吓怕了。
“丹丹别怕。城里的这些,还是好些的”赵娘子低声安慰道,一面转头喊方才进来的男孩子,“铁勺。带妹妹去屋子里玩。”
那被唤作铁勺的男孩子看了眼依在刘梅宝身旁的卢舫,有些不好意思。
“去呀!”赵娘子在他肩头拍了下催促道。
铁勺便走过去,伸手想拉卢舫。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上缩了缩。
“丫头家的就是胆小。”铁勺嘟囔一句,一面梗着脖子对赵娘子说,“奶奶,我去帮爷爷招呼”
他说着话果然就要往外走。被赵娘子一把揪住耳朵。
“你给我安生些。”她瞪眼低声呵斥。
正说着话,赵老汉急匆匆的进来了。
“烧几个热菜,做碗汤”他口中说道,指挥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小伙计,“小二,快上酒。”
小伙计应了声。
“他爷爷,真的只是吃饭?”赵娘子颤声问道。
“是啊,现在是。要是伺候不好,就不知道了。”赵老汉跺脚道,“还不快些烧火”
大家都忙碌起来。赵娘子和刘梅宝合力将碗箱抬进去,赵老汉叮叮当当的切菜。
“大姐儿,你和铁勺将茶水端出去。”赵娘子说道,自己坐在了灶台边。
卢舫愣了下,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我去吧,小孩子家别冲撞了他们…”刘梅宝手扶着腰站起来说道。
“我去。”卢舫脆声说道,说着话,就抓起一旁的茶壶向外跑。
他现在是女孩子,那些坏人不容易认出他来。
铁勺也忙跟着去了。
刘梅宝想要喊住他,赵老汉菜入油锅腾起油烟。滋啦的响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卢舫和铁勺已经进了前堂。
赵老汉和赵娘子忙碌着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刘梅宝几步走出去,站在门后侧耳听。
前堂里有不断说笑声,不外乎什么在哪里抢了什么人家,得了什么好宝贝什么的。
“小孩,这边。这边,把茶壶给我。”
有大嗓门招呼道。
听不到回答声,但倒水的声音响起来。
“小丫头几岁啦?”有人问道。
刘梅宝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五岁。”卢舫脆脆的声音响起来。
到今年的十一月,卢舫才满三周岁,他个子瘦高,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些,说五六岁也像,为了避免核查,刘梅宝告诉他要假装女孩子,要告诉别人自己五岁了,只是在涉及到爹爹这个问题时,一向安静听话的卢舫倔强的不同意爹爹死了的这个设定。
“爹爹找不到了,走散了。”他眨着眼认真的建议。
刘梅宝的眼圈便红了,她点点头同意了。
“小丫头长得挺俊啊。”
“给你家儿子当媳妇吧。”
“我家儿子他娘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堂里说笑声更大。
这边赵老汉的菜很快做好了,小伙计和赵娘子脚步如飞的端上来,卢舫和铁勺便退了出来。
很快这些人吃完散去了。
“给钱了吗?”赵娘子小心的问道。
点头哈腰送走这些大爷们才回来喘口气的赵老汉瞪了她一眼。
“没把店烧了你就知足吧。”他哼声说道。
虽然没有挣到钱,但大家还是如同捡了意外之财一般高兴,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平和下来。
刘梅宝洗刷着收拾下来的碗筷,看着蹲在一旁帮忙的卢舫。
卢舫捧着洗好的碗往箱子里放,看到娘看自己,便咧嘴一笑。
刘梅宝便也笑了,伸手帮他擦鼻尖上的柴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度日
日子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刘梅宝的身子越来越重。
“沈娘子帮忙收拾一下。”
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前再次确认一下,那些兵众已经散去才迈进前堂。
堂屋里狼藉一片,碗筷乱扔,酒壶四处都是,小伙计正忙的满头大汗。
自从那一日几个兵丁在这里吃过饭后,赵老汉的手艺得到他们的认可,便隔三差五呼朋唤友的来吃,所幸十次有那么两三次给点酒钱,勉强还能让这家饭店不至于立刻就关门大吉,能多供应他们享受一些日子。
“沈娘子你收拾桌面上就成,下边的我来。”小伙计百忙中嘱咐一声。
刘梅宝感激的道谢,正收拾着门外有人问询。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伙计忙去招呼。
“来个茶汤就成。”那来客说道。
这位来客的口音是明显的山西口音,在内收拾的刘梅宝不由抬头看了眼,见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男人,背着个褡裢,一副生意人模样。
察觉到堂内有人,那男人也看过来。
刘梅宝垂下视线。
“婶婶婶婶”铁勺从内跑进来,对刘梅宝喊道,“你家大姐儿擦破了手,你快去瞧瞧。”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向后堂而去。
听到大姐儿这个词,那男人便从刘梅宝身上收回视线,跟着小伙计落座。
“小二,这里有药铺没…”
刘梅宝迈进后堂时,听的那男人闲谈一般对那小伙计说道,很快帘子放下隔断了内里的谈话。
山西口音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她可不敢随意上前去和人家认老乡,谁知道这老乡是敌是友,更何况这可是在李长三的地盘,刘梅宝丢开了心思看卢舫去了。
卢舫并没有什么大事,是拎水时不小心跌了脚。擦破了一层皮,不过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的确很疼。
“丹丹真乖,比铁勺还勇敢。铁勺上次自己撞破了头皮哭的发了大水一般瞧我们丹丹,一滴眼泪都没掉”赵娘子一面给他小心的擦洗,一面笑道。
卢舫坐在地上,绷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不说。
跟着刘梅宝过来的铁勺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刘梅宝谢过赵娘子,又抚了抚儿子的头。
“娘知道你想帮忙,但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要不然,不仅帮不到忙,还会添麻烦哦。”待赵娘子走了后,她搂着卢舫笑道,“下次不要去拎水了,等你再长大些。”
卢舫点点头。
“疼不疼?”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
卢舫便又点点头,到此时眼圈发红,眼泪打转。
“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疼了,没事,该哭的时候就要哭。”刘梅宝笑着再次亲亲他。将他揽在臂弯里。
卢舫依偎着娘。
“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忽地小声说道。
刘梅宝伸手将他再揽紧一些。
“没有,他只是找不到我们,我们藏的太好了,连他都找不到”她低声笑道,低头看儿子认真的说道,“小船,你有多想爹爹,你爹就有多想你。”
卢舫点点头,眼中的几分阴霾一扫而光。
“我知道,等娘生下小弟弟。我们就能去找爹了。”他露出笑低声说道。
刘梅宝笑着说了声是,安抚了儿子一刻,她又去前堂收拾,见那个吃茶汤的山西口音的男人已经走了。
“方才那人是山西人吗?”她迟疑再三,忍不住问道。
“大概是吧。”小伙计利索的收拾着桌面,“谁知道。问我哪里有药铺,估计是病了找大夫呢,咱们这里哪还有正经大夫,不是死了就是早跑了…”
刘梅宝哦了声,望着门外发了会儿呆,便接着忙去了。
转眼到了八月,这期间又变得不太平起来,貌似官兵又打过来了,城里的人跑了一半多,谁知道打起来时他们会不会被抓去当城墙垫子。
赵老汉的饭店没有人来吃饭了,日日闭紧门户。
“沈娘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赵娘子拉着刘梅宝的手问道。
刘梅宝看着自己高挺的肚子,苦笑一下。
留在这里生还有一丝活路,如果跟人逃难,荒郊野地兵荒马乱的境遇下生孩子,那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赵娘子也显然明白,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明显就要临盆的刘梅宝,又看了看依偎着刘梅宝的卢舫。
“你们这这大的小的”她一脸焦躁不安。
“大娘,你快走吧,这些日子已经多受你们照料了。”刘梅宝冲她笑道,握了握赵娘子的手,“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家,等太平了你们再回来。”
赵娘子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大娘子,你莫要说这话,当初你救了我家男人”她哽咽道。
“大娘,这世上救人的人多了去了,也并没有都能有回报的,更别提这兵荒马乱,易子而食的时候,你们夫妇是我沈刘梅的恩人再生父母”刘梅宝说着话也是忍不住掉眼泪,她真的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路遇到的都是好人,好心的人,是老天爷弥补那一世幼时丧母的遗憾吗?她真的很感激老天爷的厚待。
刘梅宝推了推身旁的卢舫,“我身子不方便,就让丹丹替我叩个头”
卢舫听了,立刻跪下来,冲赵娘子咚咚的叩头。
赵娘子流泪忙拉她起来。
“快走吧,天黑了就更走不得了…”赵老汉从门外探身进来催促道。
铁勺也探身进来,看着卢舫。
“快走吧。”刘梅宝擦了眼泪,推着赵娘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