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完结)第63部分阅读
游医(完结) 作者:肉肉屋
厅堂里和安堂的三位东家早已到达,宋亦柏兄弟俩走在前头,撩起袍角,向坐在上首的蔡老太爷行礼问安自我介绍,接着双膝下跪,跟在后面的众人,不管是站在室内的,还是只能站在室外的,都一并跪了下去给老人家磕头。
蔡老太爷看着精瘦身材,身体很好,笑声里中气十足,晚辈们磕完头后连声唤他们起身,又说了好些话,中间不喘气。
大家起身后,宋家兄弟又给当家家长行过礼,然后站到他们父亲那边,向蔡家人依次介绍他们和安堂的这些弟子。
和安堂众人以辈分排序,一个个介绍过去,每人都再次向老太爷和蔡当家行礼,然后退到一旁,甚至是退到室外。
顾念依辈分排在最后一位,当她上前由宋亦柏报出她的姓名时,厅里响起一片惊讶地轻呼声,“哦!原来你就是顾念!”
顾念毕恭毕敬地向老太爷和蔡东家行礼,又作一圈揖,向坐在两边的永德堂的掌柜和首席们行礼,礼毕后没有退下,被叫到蔡老太爷跟前说话。在这简单的见面仪式上,只有顾念一人有这待遇。
这次谈话结束后,蔡东家和少东家还有那些掌柜与首席们,带领客人们去参观永德堂总号。和安堂的宋家大宅与医馆是分开的,但永德堂的却在一起,他们蔡家大宅最西边的一路纵院改建的,地方宽敞,布局相对更合理,前面医堂跟开刀房前后挨着,再后面才是大夫们休息的寮屋。
这么多人乌泱乌泱地走来走去东瞅西看,其实没几样东西能看仔细的,顾念落在最后头,反正她也挤不到前面,她干脆把时间花在了研究房屋构造上,好像突然对建筑生出兴趣来了,给自己找点新鲜有趣的乐子。
为了今天的宴席,总号特意休息一天,街坊们都知道今天两家老字号医馆同门相会,因此他们这群客人在医馆里毫无妨碍地来回来去,从里面经过医馆大门到街上,看看牌匾,看看街景,跟围观的街坊们点头致意,再从街上回到医馆里面。
等他们重新回到大宅的宴会场地,整齐排列的桌椅在等着他们所有人,简单的喝过茶水后,午宴开席。过程与别的宴席没什么两样,宾主同饮,酒足饭饱,尽欢而散。
宋东家们仍然回卢园,其他人回客栈休息,到第二天,最后一个比赛日,众人抓紧时间上街购物,给家人朋友带些土特产。
顾念带着哑姑乘车去逛前几天听来的那几家特产店,当她提着一个包袱从一家卖山货的店里出来时,旁边冒出来一个蓝布衣的男人来,熟悉的嗓音,万年不变的榆木表情,“要不要我帮你拿呀?”
顾念好像早就在等着他似的,一点都不吃惊地把手里的包袱甩给了他,“铁子,我还以为你这几天失踪了呢。”
“顾大夫,你才是大忙人呀。”铁子把包袱转手交给了跟在身边的随从,另有人接过了哑姑手上的东西,一并放到身后的一辆板车上,然后车夫就驾车出发了。
“我再忙,也没见你留个字条给我。”
“字条多没劲,哪有面对面的好。”铁子歪歪脑袋,带着顾念往旁边走,他身边的随从这会儿快速隐秘地消失了。
“我可先声明,这几天大鱼大肉我已经够了。”
“这不由我作主。”铁子回头瞅了顾念一眼,意味深长的那种。
顾念停下脚步,“要不我还是回客栈好了,不打扰了。”
铁子回过身,无奈地双手叉腰,“你有什么话跟他亲口说好不好?我就是个跑腿递信的,干嘛都为难我呢。”
顾念有些过意不去地低下头,缓缓卷起衣袖,“好吧,你带路。”(未完待续)
第202章
第202章
铁子把顾念带去了他家里。
坐落在一条僻静小街里的不是很显眼的三进宅子,斑驳的如意门有了些年头,佣人也少,除了老管家和贴身下人,就是几个做杂活的老头和婆子。老爷太太都已不在了,铁子是家里唯一男丁,估计他的婚事是家中唯一大事,因为他的老管家在看到哑姑时眼睛着实亮了一亮。
虽然人丁单薄,但进了屋看到屋里摆设,没有一丝没落的气息,旁边下人的衣着都是大户人家奴仆常穿的料子,绣的花纹朴素低调,一点也不张扬,又不失一分精致。
铁子请了顾念在三进院的客厅休息,两人对坐,一时沉默,直到下人上了茶果,几口茶水下肚,两人才又开始没话找话。
“你这地段挺好,僻静。”顾念抬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身后香条案上摆的一对古董梅瓶。
“嗯,就图这清静,周围都是多年老邻居,生活挺方便。”
“平时客人很多?”
“以前老人还在的时候,客人很多,现在没有了,我一年到头难得在家呆几天,江湖上都知道。”
“你日子过得潇洒。”
“一点也不,想安定下来都没有办法,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找上门,我可不想日后家眷被江湖俗事马蚤扰。”
“听上去好像你小时候就饱受困扰。”
铁子端盏吃茶,没有说话。
顾念拿了一块点心,起身边走边吃,到门槛边站住,往院子里瞅。
“小侯爷什么时候能来?”
“应该快了,他的原话是要留你吃午饭。不过你要真这么叫他。他会伤心的。”
“活该。别告诉我你同情他。”
“一点也不。他一直拖延着不肯跟你说实话,我就料定他有这一天,所以。我才不同情他。”
“好兄弟。”
“过奖。”
“可是等他来了,我不叫他小侯爷,那就是不敬了。”
“你可以叫他包小易嘛。东阳城里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包家人代养大的。”
“不如我叫他包寄桃好了。我挺喜欢这名字的。”顾念靠着门框,把手里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
“咦?没有蒙过你呀。”铁子细微地挺直了上身。似乎有些小小的意外,但又在他的意料之中,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对包寄桃那么熟悉,搂搂抱抱都多少回了,身高骨架体温气息甚至包括她手心里的每一个茧子我都了如指掌,他以为换张脸换身衣服重新在我面前露面,我就能把他当陌生人了?骂我基本功不过关是怎么的?”
万年不变的榆木表情终于有了笑的纹路。铁子笑得肩膀都在耸动。哑姑则是一脸惊讶,这些事她都不知道,顾念不曾跟她说过一个字。
“我以为他只是隐瞒他曾经男扮女装,没想到在侯府还真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光剩惊,不见喜。”
“小侯爷这件事,你别埋怨他,搁谁身上,都得犹豫不决难以启齿。”
“说的对,所以我没怨他,谁没点秘密呢。”
“就像你?”
“我那点秘密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铁子你太看得起我了。”
“应该的。你知道这几天城里多少人在打听你么?除了你们那些同行。”
“我这几天天天在外面应酬,大概能猜到。”顾念走回桌子,又挑了一块点心啃了一小角。
“所以?”
“所以,我不谈那个。起码现在不谈,他是小侯爷,我是平民,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他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敢说实话。”
“他那样戏剧性地登场现身,难道就不怕我惊讶过度当场掀桌子弄得场面难看?”
“本来是想把你叫到后面去跟你坦白的,可是他这决定晚了,客人到齐了,他必须出场了,就只能那样了。幸好你没冲动,我当时躲在暗处看你们两个都捏了一把汗。”
“我那是吓傻了,不是没冲动。”顾念自嘲地撇撇嘴角,“原来你就在现场看好戏,他不肯跟我说明,你也不来找我,你跟他一样坏。”
铁子摆摆手,“不管怎样,午宴顺利结束,然后你在城里扬名,连我家下人现在都知道了和安堂与永德堂的关系。”
顾念平伸一指,做个噤声的手势,“说好了不提这个相关话题。以你的江湖经验,应该从这新闻里看出什么别的问题来了。”
“差不多。”铁子很干脆的点头,“那些得在开刀房进行的手术,需要几人协同完成,你在和安堂已经有了合作默契的同伴,就连宋亦柏都能配合你,你一人迁居过来重新开始要浪费掉大量时间。”
“是啊,你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我想那位小侯爷应该也很清楚了。我不能进军营,永德堂也不能收留我,我只能做行医的黑医,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趁着现在没有穿帮露馅,再在和安堂混些日子多学些东西?起码当我要走的那天,我能给和安堂留下几个能操刀的手术大夫,作为他们收留我的报答。”
“今年寡妇年,你暂时没事,等明年那些媒婆能踏平了你家门槛,那时你还觉得留在三江城是个好主意?”门槛那突然多了个声音,一身布衣的钟小侯爷斜靠着门框,显然听到了几句话,目光牢牢地盯在顾念身上,似乎带有一些特别的意味。
铁子坐着没动。
哑姑赶紧起身行礼。
顾念舔掉手指上的饼屑,呷了口茶,不行礼,不问安,“回小侯爷的话,这很简单,我有阳痿,还有一些奇特的嗜好,喜欢玩一些古怪的游戏,这才能有足够的刺激让我硬起来。我只需跟一个媒人这样讲。到头来哪个神智正常的人家会把女儿嫁给我?”
屋里另三人都目瞪口呆。
顾念很无所谓地耸了耸双肩。
“你这简直是斯文禽兽。”铁子扶着额头叹气,由衷佩服。
“铁子,你直接说我斯文败类就好了。不用说禽兽那么含蓄的词。老话都说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所以我决定谁要是跟我做媒,那就别怪我化身为大流氓。”
“居然有人夸我懂得含蓄。真是有受宠若惊之感。”铁子恢复了面无表情地哼哼。
“你说真的?”小侯爷直起身子,走向顾念,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似在细究分析她脸上每一寸表情。
“回小侯爷的话,草民从不乱开玩笑。”顾念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认真的样子,仰着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铁子示意哑姑去把房门关上,别让下人看见这里面爆发一场血案。
小侯爷瞬间泄了气势。可怜巴巴地哀求,“顾念,别这样嘛,我不是有意隐瞒的。”
“我知道啊,但这不妨碍我叫你小侯爷啊,你本来就是小侯爷嘛,我若不叫你小侯爷,才是大逆不道。”
“我不会追究的,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其实你可以跟铁子一样。直接叫我包子就好了,出了侯府我还是包小易。”
“哪种馅的包子啊?肉的?糖的?三鲜的?虾仁的?豆沙的?咸菜的?或者别的什么馅?”顾念说一个,就逼近对方一步,说了两个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连只手都插不进去,包小易只好后退一步,顾念再说一个再逼近一步,他再退后一步,等顾念说完了,她已经把眼前这个男人逼到了一张空茶几的前面。
“我觉得应该是纯肉馅的。”包小易不懂顾念的意图,小心地挑了个自认稳妥的答案。
顾念突然诡异一笑,在包小易反应过来之前,她双手压上他的胸膛,全身用力,一下子就将他上半身仰面压在了身后的茶几上,并恶意地将双肘放在他胸口横膈膜上,也就是膻中|岤的位置,身体的重量让包小易立马就呼吸困难了起来。
铁子半转了个身,让他俩去解决纠纷,他绝不掺和。哑姑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银三事,用挖耳勺悠哉地掏起耳朵。
“纯肉馅的包子呀?肉馅新不新鲜呀?”顾念双肘支在包小易胸口,双掌托腮,笑得可爱又无辜。
“我觉得挺新鲜的。咳。”包小易被压得不能动弹,凭他的功夫他当然能毫不费力地摆脱出来,又怕伤着顾念,所以只能这么不舒服地任她压着。
“可是我不喜欢吃纯肉的,太腻,我更喜欢素的。”顾念观察着包小易的脸色小心地调整着压在他胸口的重量,以免真的弄伤了这尊贵的小侯爷。
“街上有,马上让人去买。”
“哦,那就是别的包子了,我脑子不好,包子太多的话,我会弄混的,所以我就不能再叫你包子了,还是叫你小侯爷好了,独一无二的称呼,绝不弄错。”
“别呀,咱们相识于民间,我不是那么拘于礼数的人,我真的不介意你叫我包子的。”
“其实吧,仔细想想,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万莲县,还是偶尔碰到了铁子才认识了你,我跟铁子共同认识的是包寄桃,可惜她嫁人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真想她呀,包姐姐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包小易有那么一瞬间郁闷地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化装成包寄桃,然后认识了顾念。
“是啊?包寄桃有那么好?你很了解她吗?”
“那当然啦,我对包姐姐身上每一寸的骨骼气味体温,甚至连她的衣服鞋袜各要缝多少针我都一清二楚,她那双勾魂的眼睛,想起来就让人魂不守舍。”
包小易心底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顾念好像话里有话。
“听你这么说,你对她真的是很了解啊。”
“那是自然。包姐姐因为天天要做生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妆也化得比较浓,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骨骼,她肩宽多少,袖长多少,领围多少,衣长多少,我到现在都背得出来。”顾念放松了对包小易的限制,但她一边说手指一边在他身上比划尺寸,这让包小易紧张得自己屏住了呼吸。
“呃,顾念,我百分百能确定你跟那个包寄桃的关系是挺好的。”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现在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我刚刚在你身上量的尺码会跟包寄桃一模一样?没有身材尺寸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双胞胎都不可能,就像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也许你量错了。”
“有道理,姿势不对,量不出准确的尺码。”顾念完全放开了包小易,在茶几边站直身子,抓起他的右手研究手心。
包小易刚以为没事了,又被顾念这举动把刚刚如释重负的一口气给吓回去了,迅速翻身起来,左手压在自己右手上,也摁住了顾念的手。
“男人一双粗糙大手有什么好看的,对吧?”
“不会啊,我只是觉得包姐姐的手跟你的手一样,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曾经我还说她长得很大气,是正房面相,但是很奇怪哎,为什么你手掌的茧子跟包姐姐的也一模一样呢?数量位置都一样。你是练武的人哎,包姐姐只是个拨弄算盘的老板娘,这不应该呀,为什么呢?”顾念就像好学生在向老师请教问题。
包小易明白过来,顾念对他的伪装已经完全知道了,他手指着铁子,“一定是你说的。”
铁子没搭理好友,反倒指着包小易对顾念说道,“他骂你基本功不过关。”
顾念甩开包小易的手,蹦到她原先坐的桌边去喝水,并对铁子点头,“他真让人同情不起来。”
“就是,同情他那是浪费时间。”铁子也一副深为某人头疼的表情,好似恨铁不成钢一样。
“你们俩个一搭一唱,敢情都商量好的。”包小易有一种强烈被耍的预感。
铁子和顾念一起扭头望他,异口同声,“小侯爷。”
铁子这么唤一声也就罢了,顾念也这么唤他,包小易的气焰很没出息的再次熄灭了,拖了把椅子坐在他俩对面。
“你俩就存心玩死我吧。”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故意隐瞒什么秘密。”铁子为自己辩白。
“你烧饭去,这都几时了,午饭还吃不吃了。”不怕铁子赶走,包小易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和顾念好好说话。
“对呀,午饭吃什么,谁把我请来的?”
“他。”铁子毫不犹豫地把好友给卖了。
“谁请客谁烧饭,我可等着呢,不然我就上街吃去了。”
“赞成,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馆子不错,我只要在家有空时就会过去坐坐。”铁子马上附和。
“好呀好呀,有清淡的么?这几天吃得太油腻了。”
“有,都是家常小菜,我推荐你放心。”
“那行那行。”
两人商定,看见包小易还坐着没动,铁子摆出主人家的架子,“你怎么还在这里,没看见客人肚子饿了吗?厨房你知道在哪我就不带你去了,早上买的菜都在那里放着呢,你拣你拿手的烧几样,出去顺便叫人进来添点茶水,茶杯都喝干了。”
包小易心知肚明今天这次见面注定要被耍弄一番,他认了,日后总有找回来的机会,起身乖乖出去烧饭。(未完待续)
第203章
第203章
包小易的厨艺还过得去,比不上铁子那大厨水准,家常菜的水准还是有的,四个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中午。
只要不提侯爷和侯府,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很轻松惬意的,尽聊些他俩闯荡江湖的趣事,就像回到了他们一贯的相处习惯,但谁都清楚,到底有些事跟以前不一样了。
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儿,铁子让下人到街上雇马车送她俩回去,顾念不肯坐他家的马车,怕到了客栈让人看到又有议论。
她俩走后,包小易也跟着骑马回府,还有公事等着他。
一路回到客栈,两人才进大堂,小二迎上来,“顾公子回来了,您买的那些个东西,店家都送过来了,已经搁您屋里去了。”
顾念以为是之前交给铁子的那几样东西,道了谢,径直回屋。
进了房间才发现,里面根本不止她自己买的那几样,多了很多她没见过的包裹,都一大包一大包的捆扎好了,便于装车,而且标签上写的都是本地各类特产,顾念看着这占了半个房间地面的一堆东西瞪眼。
玳安在外面敲门,看着满屋子的东西笑道,“顾公子你这一趟买得好,好多大夫本来买完了,看到你这些又上街去了。掌柜都说你精明,买的都是真正好的特产。”
“嘿嘿,过奖过奖,等回了三江,给你拿点带回家去。”傻子都能猜到这多出来的特产是哪来的,顾念大方地挥着手臂。
“这多不好意思,都您自己买的。”
“这有什么的,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平时没少受你关照。一点特产罢了,你不正好没时间逛街么,来一趟空手回家也不像样。”
“那。多谢公子了。”
“不值一提。对了,找我什么事?”
“哦,东家今晚搬过来。明天一起出发,所以大公子要求大家今晚都在客栈。不要到外面吃饭。”
“行,知道了,你去吧,我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其实没多少要收拾的,哑姑天天都把她俩的行李箱整理得很好,只要收拾了扔在外面的个人用品。不用两刻钟就是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些特产成了新的行李负担,期望板车上还有足够的空位来放。
在折叠干净衣服的时候,三位东家带着行李搬了进来,住进了一开始就给他们预留的房间,大夫们都去问候,顾念自然也去了,顺便被同事们问起是怎么有本事买到那些上等货的,顾念哪里说得上来,只能随口编点小故事含糊其辞地带过去。
明早出发的时间是在晚饭时候由二公子宣布的。赶在开城门的时间出城,在中午之前就能到达他们上次住的大车店午休。而且早出发,也能避免跟同行的车队在路上磕磕碰碰,尤其是像和安堂他们这一支大车队。
当晚早早安歇。次日四更即起,车夫们起得更早,大夫们在大堂吃早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后院把行李装车。
告别了热情好客的客栈掌柜和小二,众人上车出发。
三位东家坐他们自己的马车,宋亦柏仍带着顾念跟他们兄弟同乘,玳安几个小厮骑马来回照应。
抵达城门时正好赶上开城门,顺利出城。
整整一天之后的次日清晨,也是城门刚开的时间,包小易带着他全部的亲兵,一身布衣骑马轻装出城,人人都带了武器,走的也是往三江城去的方向,铁子也在队伍里。
出城之后队伍就散了,三两一伙,伪装成毫不相干的江湖人士各自赶路,与此同时,布置在城外的军营里,也有一支队伍化装成好几支商队走旧官道往三江城去。
铁子与包小易一块,同行的还有他的亲兵队长和一个小兵,四人赶了一天半的路,追上了速度缓慢的和安堂的车队,幸好大夫们都在车厢里,透过车窗只看到马腿掠过,但宋亦柏的马车里几人玩牌的笑声飘出车外,让包小易听了个正着,他没有停留的时间,径直过去。
两日后,和安堂的车队进入七步县,包小易四人早已抵达三江城,而后面的大部队还在旧官道的半道上,老百姓没人察觉到有什么异常情况。
与半月前出发的情况一样,和安堂的车队故意在头一晚住宿在城外的大车店,赶早进入七步县,顺利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所有人休整一天,自由活动。
清点了送进房来的所有行李数量无误,顾念带着哑姑去逛街,买些包装纸回来分装这些特产送他们这些大夫,包小易送了她太多太多,她吃到后年都吃不完,不如拿来送人,还赚个人情。
其他人也都没闲着,多数人选择到街上活动一下腿脚,放松一下这几日乘车带来的肌肉僵硬,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才留在客栈休息,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也挺好的。
宋亦柏本来是跟他弟弟在一块的,但很快他们就分开了,各玩各的,甚至他还放了玳安的假,最后变成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这个时间里,早市已到尾声,有些摊子都撤了,换上了沿街叫声的小贩,宋亦柏从不来这种地方,这会儿却也逛得津津有味。
街边一户人家突然传出来哭声,接着里面走出几人,像是送客的样子,宋亦柏正好从旁边过,听到那人原来是县衙的仵作,这户人家的老人仙去,仵作过来循例验尸准许发丧。
宋亦柏本并不在意,绕过那些人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又让那个仵作反超,而且对方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地停下脚步,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公子是和安堂的?”
宋亦柏站定身子,抱拳行礼。“正是和安堂,刚进城不久,出来随便逛逛。”
“呵。还真是啊,看你这衣着我猜估计是才叫住公子的,我从衙门出来就听说和安堂回来了。上次你们去祭拜柳大夫,我正好到乡下去了。不然我也一定来上炷香,我家老人当年生病,多亏柳大夫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命来。”仵作一脸感慨和感激。
“大夫本职,应当的。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
“还可以,一直照柳大夫的医嘱伺候着,好几年了,再没发病。精神好,胃口也好。”
“这就好,也是你们晚辈尽心,伺候得好。”
“主要还是柳大夫医术好,同时也是你们和安堂教得好,教出了一个好弟子,可惜去得早。”
“是啊,都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仵作四下看看,觉得两人不能站在这街上聊这话题。比了个手势,请宋亦柏边走边聊。
宋大公子毫不介意,与仵作并肩慢步。
“我们七步县虽小,胜在来往商旅众多。消息灵通,可柳大夫这案子,三年了,硬是没有一点新消息下来,不知道公子在三江可否听说过什么?”
“很惭愧,很久没有新消息了,曾经得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这案子因为缺乏追查下去的必要线索被搁置了。”
“哎,那就是归于悬案了,破案之日遥遥无期。”
“对了,大叔,和安堂虽是柳大夫的师门,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我们知道得并不详细,大叔要是不着急回衙门的话,不如我们到茶楼坐坐,大叔给我讲讲当时详情?回去后也好跟和安堂的长辈们讲起。”
“也好也好,反正衙门也无事,不如我们就去坐坐,我给你讲一讲那个现场,除了当日三江府派人下来调查,公子还是时隔这么久第一个再来问这案子的,我一定把我还记得的都讲给公子听。”
“有劳大叔了,请大叔带路。”
仵作带宋亦柏去了附近的茶楼,两人点了一壶茶和两碟瓜子坚果,边饮边聊。
现场勘查是时任的县太爷去做的,仵作当时第一时间在衙门接收送来的遗体,将遗体分类,主人家和仆人的分开。
这是很寻常简单的工作,仵作几句话带过这里,来到了他收完全部遗体后也去了一趟现场,各房间的血迹分布,因打斗而散乱的家具,一切他还记得的都说了。
“听说他们身上的致命伤都是一击毙命?”
“是的,一击毙命,因为是在睡梦中发生的案子,多数人都被砍在脖子上,有几个被惊醒反抗的,身上多几道轻伤,但致命伤都只有一下。凶手下手狠辣老道,一看就是杀手所为。不知道是什么人花钱买柳大夫一家十余口的性命,真是造孽。”
“听说柳大夫的密室被洗劫一空,可是后来又发现那些丢失的药品被丢在了这附近的某个地方,并未被带走,好像对方杀人的目的其实不是冲着那些珍贵的药方来的。”
“这事我们知道,引发了百姓几天的议论,但后来调查又绕回了死胡同,就又慢慢地淡忘了。”
“一样,我们那时候也以为案子有新线索了,高兴了没几天,一盆冷水,什么都没了。三年了,我还想今年冬至去祭拜一下,尽份心意。”
“三年是大祭,和安堂有心了,柳大夫一家十七口,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那验尸房都放不下。”
“一共是十七口吗?”
“是的,柳大夫夫妻加两个孩子四口人;夫妻俩共有两个丫头两个小厮,小姐和公子各有一个贴身下人,这就六个贴身的;三个徒弟一个老管家四口人,另外还有三个做粗活的杂役,加起来一共十七口人。除了太太小姐外,其他人平时都常见的,丫头们有时会走后门去街上买些针线水粉,街坊们都跟她们说过话的,认得人。”
“以柳大夫的出身,倒挺朴素。”
“可不是么,我那天验尸才知道,原来小姐在家里也要操持家务的,手心里有茧子。哎,真是朴素的人家。”
“茧子?柳家小姐手心里有茧子?她不是有贴身下人么?还用她干什么活?”
“哎呦,话不是这么说的,每年这个时候,柳大夫的药田收获鲜药,他们全家一起动手制药,要忙活几个月,小姐手心里有茧子有什么奇怪的,而且小姐又孝顺,从她茧子就可看出,小姐帮太太干了不少活,太太都没那么多茧子。”
宋亦柏觉得这太荒谬了,绝对不可能,他相信全家人一起上阵制药,但他绝不相信小姐居然比太太手上的茧子多,柳家人再朴素,也定然不会让唯一的大小姐去干能生出茧子的粗活,家里不是没男丁,小姐负责监工还差不多。
心里虽不认同仵作的话,但面上并不显露这种情绪,他认为仵作没骗他的必要,他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现在就这么说给他听。
而且十七口人这个数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仵作没发现宋亦柏分心了,话题转到自己验尸时的情景,时隔三年仍然历历在目,不由得唏嘘不已。
宋亦柏调整回心思,与仵作一直坐到聊完天,他没有再对后面的话题发表不同看法,但他表示想趁明日走前,再去柳记医馆祭拜一次,不然下次几时能再来都不知道了。
仵作同意了,让他先去医馆外等着,他回衙门找个捕快来开门,那门上锁链的钥匙一直在衙门手上。
两人没再耽误时间,即刻结账,仵作跟宋亦柏指点了去柳记医馆的路,他就匆匆回衙门去了。
宋亦柏边走边整理思绪,他总觉得小姐手心的茧子和死亡人数是这会儿搅得他一阵心神不宁的两个疑点,但可疑在哪里他一时又说不出来。
照着指点来到柳记医馆所在的街,远远地似乎看到顾念和哑姑在前面走,宋亦柏刚张口想唤,就见那两个人影拐了个弯没有了,但那一闪而逝的侧脸倒的确是哑姑,她的同行人自然就是顾念了。
宋亦柏没去多想顾念二人怎么会来到这里,七步县本来就小,全县各街道都有可逛的街市,他也没追上去,他只是继续来到了柳记医馆的门前,看到门上挂着一个花环,他信步走了上去,取下了花环。
花环是用新鲜菊花编织的,还是热天才有的夏菊,花盘小,花枝柔软,很适合编花环,宋亦柏随手数了数,一共有十八朵菊花。(未完待续)
第204章
第204章
十八朵菊花。
十八个香包。
仵作方才却说一共收殓了十七具遗体。
为什么刚刚好只相差一个数?
顾念初到三江的时候,一口七步县口音,生活在这里,多多少少必要和柳记医馆打交道,知道柳家大概多少人口不奇怪。
但顾念自称是与老师傅隐居在山中,隐居的生活躲避人世,又是怎样知道柳家大致人口数的?
还有小姐的手心里居然有茧子,前所未闻家境殷实的千金小姐也是要亲手做粗活的?若说绣个花写个字画个画弹个琴,手指上留下这样的薄茧还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手心里的茧子,有贴身下人伺候的大小姐不可能有。
柳家小姐早已许给了聚兴顺的古剑心,未来的大少奶奶,家里是有什么活计,要让这样一位身娇肉贵的千金养出一手的茧子?铡药?可太太又为何没有那么多茧子呢?在小姐成长到能使用铡药刀之前,照理来说,太太不得先干这些活吗?
宋亦柏拿着花环发愣,一脑袋的问号,没有解答的头绪。
捕快这时带了钥匙赶了过来,看到宋亦柏站在门外出神,连忙致歉,赶紧开门。
“公子有心了,柳大夫有这样的师门是他的福气。”捕快解下锁链,打开大门。
宋亦柏看着手上的花环,知道对方误会了,他没说话,淡淡地笑了笑,给了一些小钱请捕快到旁边吃点东西,他要过会儿才会出来。
拿着花环走进医堂,时隔半个来月,一点没变,还是他们当日祭拜后的摆设。香炉里的细香只剩了木杆,桌上还洒落了点点香灰,没用完的香仍然放在一旁。
宋亦柏把花环放在了牌位前。到后面找了块抹布,打湿后到前面把那桌子擦拭干净,木杆全部拣出来扔掉。清理了一些香灰,最后他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
祭拜结束后。他走向后院,一间屋一间屋地看去,上次顾念放置的香包仍在原处,香包数与屋中居住人数相同,直到他走到最后面的小姐闺房。
地上两滩血,桌上三个香包。
十七滩遇害人的血迹。
十八个香包。
前面医堂还有一个刚刚编织的十八朵菊花的花环。
买多了?这很正常,毕竟外人不清楚柳大夫家具体的人口数。买多买少都很正常。
可是,就是哪里觉得奇怪。
宋亦柏环顾四周,床上一床被子两个枕头,不奇怪,这么大的床只摆一个枕头太空荡荡,也不会夜里睡觉翻身从枕头上掉下来。
一侧墙下有一个小憩用的杉木凉床,整齐地铺着枕头和薄被,可见事发那晚屋里只有小姐独自就寝,所以脚踏上的那滩血应当是小姐的,地上的另一滩血必然是隔壁屋的下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故此遇害。
宋亦柏带着自己的猜测离开这间屋。随便挑一间隔壁的房间,推开房门正好是下人睡的那间,床上凌乱的被子显示是匆忙起床,还碰倒了一个凳子。除此没有别的痕迹。
虽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可宋亦柏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站在屋里转圈打量,来到衣柜前打开了橱门。
里面的衣服是一等下人穿戴的衣料,但是颜色和花纹却显示这是已婚已育妇女的服饰,而且不是年轻少妇常用的颜色,倒更像是中年妇女使用的更为稳重的色调。
奶妈?
自然是应当的,且是不可缺少的。
那么,年轻丫环在哪里?
柳家在三江是乡绅,柳师兄在七步县也是小康上等的人家,小姐身边不可能没有大丫头贴身服侍,最少也要有一个,两个都不嫌多,另有奶妈和教引娘子,即使再配上粗使丫环和婆子都是必要且不过分的,这才符合有教养有身份的家世优良的小姐的体统。
柳大夫家风朴素,下人不多,够用就好,话虽不错,可也要满足最基本的人手,省在哪里都不能省在女儿这一头,那么看看眼下,正房是小姐的,这间是奶妈的,丫头呢?
宋亦柏回到外面一间间地推开所有房门,那些屋子都是储藏室或者杂物房,东西堆放得整齐有序,有一间屋子里放了一张贵妃榻,真正坐卧起居的就那两间卧室。
宋亦柏再次返回小姐正房,检查那些衣橱。
衣橱大大小小有好几个,表面看上去倒是符合千金小姐日常穿戴方面的体统,可宋亦柏打开一看,立刻发现这些衣橱其实分装了两人的衣服。
有两个衣橱里尽是上等衣料,有一个则是下人的衣料,宋亦柏各在衣橱里挑出中衣,装上等衣服的衣橱里的中衣全是丝绸,而那个装下等衣服的衣橱里的中衣只是寻常的夏布。宋亦柏转身又去对面墙角那装满新娘新衣的箱子,小心地压着表面的灰尘,从底下翻出了一件已泛黄的中衣,也是上等丝绸。
显而易见,柳家小姐有贴身大丫头,而且两姑娘同住一屋,那个凉床恐怕就是丫头平日睡觉的地方,但事发当晚,姑娘们可能同睡在小姐的大床上,所以凉床的枕头被子铺得整齐没有动过。
小姐明明有两个贴身下人伺候,但这整个小院所有房间却只发现这两滩血迹。
当时勘察现场的是时任的县太爷,为什么没有检查过衣橱?是不是也没有查阅户籍记录来核实人口数?只凭街坊相认,以及清点了现场遗体就草率断定柳家一共十七口人?
漏算了一个丫头却不自知,简直岂有此理!
宋亦柏心头一股怒火,愤怒得难以自已。
柳家实际一共十八口人!
十八个香包,十八朵菊花的花环,这都是照人口数准备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顾念竟然知道!她跟柳家到底有多熟?
宋亦柏单手扶额,原地转圈。最后退出房间,一屁股在游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那个顾念从头到脚一身的秘密,一个接一个。她是女孩子的事他都暂不计较了,这会儿又发现她跟柳师兄一家人居然关系亲密。
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被隐藏起来了?
她一个跟着老师傅隐居在山中的孤女,又是怎么跟柳师兄一家产生联系的?
难道说柳师兄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那老师傅,发现有同门情谊。于是相处甚欢,互相交流医术心得?
自然,这是说得通的,顾念身上就带有和安堂风格,因此她当初才抗拒加入和安堂。
她知道柳家很多事情却从来不吐露一个字,不对,她可能跟老太爷提起过。甚至是跟杨益怀也提起过,不然他们凭什么要为她保密,而留她在医学堂学习?
也就是说,瞒来瞒去,只有自己是被瞒得最严实的,顾念成天在眼面前晃来晃去,却嘴严得像涂了胶水,好像自己不值得信任一般。
宋亦柏一阵沮丧,心头的怒气也顿时熄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