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月微眠第18部分阅读
云醉月微眠 作者:未知
另一方面,我自来了这里,便与狐狸彻底失去了联系。虽然凤兰玉佩依旧在我身上,却再没见到小黑鸽的影子,包括夜风也没再出现。我有时候想,上次小黑鸽在天青皇宫被曦岚抓个正着的时候,他说他曾听说过黑鸽子的来历,那么是否凤兰玉佩的事他也是早已知道的?如今与狐狸有关的人与物都没再出现,会不会这四合院外的八卦阵有什么深一层的玄机?想完又惭愧不已,曦岚如此待我,我不该这样想。
云耀、云辉曾好几次想悄悄跟着小破孩儿出去,结果没走几米便被发现,如此看来,小破孩儿的身手倒是不差的。
我在这不知是哪儿的四合院中,倒似与世隔绝般,每天除了在这院子里来回走走,顺便破坏一下小破孩种在院中央的花花草草之外,实在无聊得紧。刚开始还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数到后来就忘记了,这日拿出曦岚的来信一数,有六十多封,每日一封,不知不觉已过了两月有余,掐指一算,新年早过,我也该是十九岁,或者说是二十七岁了。
这日我无聊地在院子里踢小石头玩一种造房子的游戏,正一个人玩得开心,小破孩儿却从斜刺里冒出来,一把拉过我的手便往院外冲去。我莫名跟着,想挣脱却脱不得,没过几秒,就见云辉他们五个人挡在了小破孩儿的跟前。
“让开!”小破孩儿停下脚步,脸色难得地阴沉着,低声喝道。
“殿下交代,除非他亲自来接,不然公主不能出这院子。”无印率先开口,而且他口中的“殿下”,该是曦岚吧。殿下?殿下?他们竟叫曦岚“殿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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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命悬一线(3)
“让开!”小破孩紧紧握着我的手,也不回答无印,只依次将身前的五个人一一打量了一遍,沉声道。
“若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诧异地问他。这小破孩儿虽然不咋待见我,但也不至于如此。再说之前我想出院他第一个拦着,怎么今天倒似要拉着我下山的样子?我的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怎么了?”他蓦地转过头看我,眼里竟有浓浓的伤痛之色,声音也变得不平静地道,“师兄为了你命都快没了,昏迷不醒还念念不忘你,你却净想着离开这里,离开他!”
我的心突然停跳了一拍,然后才慢慢地疼了起来。我紧紧扯住若尘的衣服一角,颤着声,却说不完整一句话:“曦岚……他……怎么了?”
“若不是他用最愚蠢的方法将护魂给了你,若不是他受了伤还坚持上战场,为了让你安心还负伤破城门,伤上加伤,他又怎么会重伤以致昏迷不醒?”他死命地拉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好像要将我的手捏碎,一声一声的质问,字字敲在我的心口,“受了伤还坚持给你写信,还写好几封备着,依旧算好时间每日送过来,生怕你收不到信担心,若不是情况不好,送信之人巴巴地跑来告诉我今天没有信,我逼问他良久才说了实话,只怕师兄就此醒不过来,你恐怕还不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事!”
我怔在当场,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还不让开!”若尘大声喝道,说完一声清啸,前方便出现了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无印等三人自动让开,云耀、云辉闪身退下,若尘拉着还在失神的我一个飞身已跃至马背上,我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一声马嘶,枣红马已踏蹄狂奔,我转过头,便见身后那五人已各自骑着马紧紧跟上。
日夜兼程地往望州赶。我与若尘同乘一匹马,有时候我累得撑不住,便靠着他闭眼休息会儿。他们几个俱是练武之人,我好几次睁开眼,看见天已俱黑,他们却依旧在赶路。如此这般,到了望州已是几日之后,虽然我最轻松,但我的脸色却是最疲倦的。
一路收到的消息是曦岚依旧没有醒过来。三军连续几日进攻都城望州,都未能破城,而曦岚却被留在了望州城外几十里处,住在一偏僻清静之所,有重兵把守。
我下马,一路朝里奔去,把守的士兵好像都知道我是谁,不仅不加阻拦,还自动让了一条路出来。我一口气跑到被严密把守的小屋前,抚着胸口喘着气,站在门边,却一时不敢伸手推门。
“进去吧。”若尘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我咬着唇,不自觉地敛了呼吸,颤着手轻轻推开门。顾不得照顾曦岚的那几个近身侍卫看到我时惊喜的表情,顾不得跪在他们跟前的那几个军医,我的眼里只有那直直地躺在床上半盖着被子的白色身影。
“曦岚……”我的视线迅速模糊,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想靠近那个身影,脚却似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
只一瞬,眼前人影一闪,若尘已至曦岚的床前,一手迅速搭上曦岚的脉,一边细细观察曦岚的脸色。四周安静得可怕,不知何时,屋里只剩下我、若尘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曦岚了。
“曦岚……怎么样了?”我看着若尘给曦岚喂服了一颗药丸,然后又将曦岚扶躺在床上,起身向我走来,我想问他情况如何,他经过我身边,径直向屋外走去,却一字未说。
泪水迅速滑下脸庞,声音也变得哽咽。没有温润的笑容,没有清雅的声音,那双清亮的眼眸微合着,没有含笑看向我,甚至一动不动,甚至觉察不出他的胸口有起伏。我的心似被人揪着、扯着,那样疼,疼得让人害怕,疼得让人绝望。
“曦岚!”我终于忍不住扑向他,跪在床前,去拉他的手,却似被火烫了般缩回,流泪伸手去抚他的脸,他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也同样烫得惊人,嘴唇却是干裂得已经破皮。明明是大冬天,他的衣服也不算厚,身上又只盖了半截被子,可是他整个人却像熊熊燃烧的火炉。
第二十六章·命悬一线(4)
曦岚,曦岚,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若尘不是神医吗,而且他刚才并没有一掌劈向我,所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很快若尘领着无印与无痕进来,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终于开口道:“你先出去等。”
我压下满腔疑问,低头沉默转身出去,顺手掩了门,便靠在一角焦急等待。
“若不是他用最愚蠢的方法将护魂给了你,若不是他受了伤还坚持上战场,为了让你安心还负伤破城门,伤上加伤,他又怎么会重伤以致昏迷不醒?”若尘的话在我的耳畔回响,当初在芷兰宫天圣水池里的那种死一般的疼痛,如今想起来依旧有些后怕和恐惧,那么若尘说的“最愚蠢的方法”是什么意思?在那时候曦岚就受了伤吗?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啊,奇怪他吃得比我还少,奇怪他突然将我送到四合院,奇怪他神色中偶尔流露出疲惫与苍白,甚至在他告诉我护魂的来历之后,我还将心中的担心问出口,可结果却是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了。曦岚早就受了伤,可是我竟从未发觉!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这样为我付出之后,我却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
单凭曦岚能从脂粉男手下及夜风等人手中将我救下并带至皇宫;单凭容羽宫秘道内躺着的刀疤男的尸体,那仿佛仅在一瞬间便取了他性命的气势;单凭他在万千人中轻擒望月宗宁;单凭他大破汜州城门,不难想象曦岚的武功已经高到何种地步了。可是如今他重伤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当初救我并将护魂给我时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想起那晚曦岚转身给我取琵琶时那微斜的身形,原来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受伤!想起汜州破城他让我离开时那眼里的狼狈、那微僵的笑容,难道也是因为受伤的关系,生怕自己保护不了我?曦岚,曦岚,你竟隐瞒至此,还带伤破城,是为了让我安心吗?曦岚,曦岚,我竟粗心至此,从未发觉你的异样。怪不得若尘日夜鼓捣那些药,只怕是每日里去取信的时候也要将药顺便让那送信之人带回给你吧!
我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曦岚有什么事,我又岂能再安心活在这世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耀示意要我吃些东西,我摇了摇头,依旧靠在门边等里面的人。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吱呀一声,我惊奇地转身,便见一脸疲惫的无印与无痕走了出来。
我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提着心往里走,一步一步如走钢丝。若尘依旧守在曦岚床边,背对着我,听到声响,也不回头看我。
“微……眠……”几不可辨的一声呻吟。
我的泪瞬间滑过脸颊,几步扑到床前,紧紧握住曦岚依旧烫人的手,一遍一遍道:“曦岚,是我,是我,我在这里。曦岚,曦岚……”
若尘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似在梦境中挣扎,神情痛苦,一声一声似有若无地喊着“微眠”,声音破碎,嘴唇干裂。我的泪滑过脸庞,滴落在他的唇上,然后隐没在他微张微合的嘴里。
这样挣扎了片刻,他复又陷入彻底的昏迷中。我起身用湿布沾着桌上的茶水,一遍一遍润着曦岚的嘴唇,直到他唇上翘起的皮变得湿润而贴在唇上,然后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起身出门,果见若尘等在门外。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神色复杂,我轻声问道:“曦岚的情况怎么样?”
“明早天亮若还不能醒过来,你手上的护魂便须物归原主。”
“若这护魂能救曦岚,为何要等到明早天亮?现在就可以还给曦岚。只是曦岚说这东西既戴在我身上,便再也摘不下来,若尘你有办法吗?”我伸手看了眼手指上圈圈缠绕似与我的身体生长在一起怎么使力都纹丝不动的细金钱,忙说道。
他却看了我一眼,嘴角轻扯,看似冷笑,声音里却隐有怒气地道:“办法是有,只是之前答应了师兄。若师兄明日还不能醒过来,就是他会怪我会恨我,我也会将护魂从你身上取下来。”
我心下凄然,若能救曦岚,为何还要守着这约定,徒然让曦岚多添痛苦?只是话还未出口,若尘却不再看我,转身便朝外大步走去。
第二十六章·命悬一线(5)
我一夜未睡,守着曦岚。他已退烧,人却依旧昏迷,似沉沉入睡般,没有声息。好几次趴在床沿,从困意中抬头看他,都恍惚看到他一身白衣,眼眸温柔,脸上是惯常温润的笑容,声音暖暖地叫我“微眠”。心下狂喜,跪身起来去拉他的手,才又惊觉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象。如此反复,待到天亮时,曦岚还未醒过来。
门后有开门声,我知道是若尘。
“他还没醒。”我起身给曦岚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身,将左手伸向前,“我知道取下这护魂定不简单,但请不要犹豫,曦岚醒后若问起来,就说是我执意逼你做的。”
他抬眸看我,眼里有丝惊诧,复又垂眼,道:“若你愿意,其实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合欢。”
心里突然涌起无数莫名的情绪,好似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我声音涩然问道:“如果是用曦岚当初将这护魂交给我的方法,也就是你说的最最愚蠢的方法呢?”
“你不懂武功,可能会死。”
“可能会死?”我轻轻地重复这句话,扭过头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曦岚,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答案,“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留几封信。”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坦然与潇洒。当我握着笔,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时,眼泪便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如果,如果真的就这样离开这异时空,还来不及跟他们说一声再见,那么就算能因此回到二十一世纪,我也会遗憾的。
可是曦岚,之前我的命便是他救的,我又有什么可以犹豫?提笔简短地给狐狸、清林以及云风写了几句话,然后将狐狸和清林送我的玉佩一一取下,分别放到给他们的信中,一切备妥,我将狐狸与清林的信放在曦岚怀里,而给云风的信放在自己怀里,我相信若我有事,曦岚定能将东西交还给狐狸和清林,而给云风的信,自会与我的尸体一道送回云府。
很快做完这些,我这才看向一言未发的若尘,伸出手,轻声问道:“开始吧,我该怎么做?”
他似乎微微一怔,复又抬眼看向曦岚,垂下眼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大步走到床前,将曦岚半扶起身,靠着墙坐好,微低着头,道:“坐上来,将你的左手,与师兄的右手相贴。”
我心下一涩,外面的云耀、云辉并不知我现在的决定,不然估计拼了命也会将我拦下。我抬脚,在心中与那些人一一说再见,我在给狐狸的信中提及答应小白还他清白的事,他们是对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真心希望他们能和解,还有哥哥,请一定要帮我照顾好西枫苑里的每一个人。
“我会尽量护你脱险。”当我在曦岚对面坐下,伸手与他的手相贴时,若尘的声音突地轻轻传来。
“谢谢。”我看了眼眼前依旧昏迷的曦岚,轻闭上眼,流下一颗又一颗的泪。
双手贴上我后背,没有任何过渡,便骤然感觉有股炙人的热流在体内流窜,心口那种熟悉的刺痛瞬间爆发,痛意蔓延至全身,左手似要被熔化般。我轻抬眼睑,便见那护魂发出一道金色刺眼的亮光,而我则在剧痛中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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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云府之谜(1)
在黑暗里奔跑游走了很长时间,想寻找一个光明的出口,可是任我怎么跑怎么逃,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好似永无尽头。彷徨、恐惧、无望,在黑暗中不知迷失了多久,直到远远的一个红色的身影冲我招手。
“红儿!”我大喊,虽看不清那红衣人的脸,但我知道她就是红儿,一定是红儿。
我喊她,她却不应,转身飘然离去。
我拼命朝着红儿离去的方向奔跑,眼看着离她越来越近,我伸手想拉住她,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重重地摔在地上。我顾不得疼痛,眼冒金星地爬起来,抬眼想找红儿,却蓦然看到周围的一切突然变了样。
黑暗消失,我一下子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家里,老爸、老妈、姐姐还有“我”围着桌子吃饭,一家人吃得别提有多开心了,而我站在“我”的身后,他们却似没看见。想告诉老爸、老妈我回来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跑到他们身边,伸手想拉老爸的胳膊,却看到自己的手径直穿过老爸的衣服,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那个“林浅浅”正费力地掰着两只螃蟹腿,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这是我最爱吃的白蟹,家里每餐必备。眼泪迅速溢满眼眶,然后视线模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如烟雾般渐渐弥漫开来。
心口一阵剧痛,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沿趴着一个一身绿衣的人,我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竟是西枫苑里我的房间。
“翠……儿……”
那绿衣人一下子惊醒过来,猛地抬头,看到我,先是呆了一下,又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才又哭又笑地起身扑到我身上:“公子,公子,你终于醒啦!”
虽隔着被子,翠儿也向来不胖,但被她一压,我险些痛得又晕了过去。她却顾不上这些,在我身上趴了没两秒,起身便飞奔至房门口,朝外大喊:“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房间里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张德、云耀、云辉,还有大夫,待云风进来的时候,众人又很有默契地退下。
“哥哥……的病……好了?”我看着云风一袭蓝灰色长袍,站在我的床前,清俊儒雅,我朝他微笑,声音嘶哑。
“月儿,月儿,你终于醒了。”他站在那里,微微出神,似有些不敢相信,突然又像回过神来,神色掩不住激动与狂喜。
我继续吃力地笑着,想点头,却一时没了力气。
“月儿你别动,别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慌忙俯身,一手轻按在我肩上,示意我好好休息。
云风又待了一会儿,最后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小声交代了我几句,终于出了房。
云风一出去,翠儿就进来了,从她的话中,我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昏迷三个月了,现在已是半夏。翠儿说是云耀、云辉将昏迷中的我送回府的,我是如何昏迷的他们却说不出个究竟。云风在年前身体就恢复了,然后开始正常上下朝,算时间,该是在我成功说服天青结盟、汜州大捷前后。
一时间心中千百个念头浮现。
当我陷入无边的黑暗时,我以为我真的离开了这里,然后能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可是当我看着那个“我”开心地掰着蟹腿,看着我的手好像空气般穿过老爸的胳膊,这才明白,莫名穿越到这里,并不意味在这里消失的生命就一定能在二十一世纪延续。
或许像孤魂野鬼,永远在无边的黑暗中彷徨沉沦。
我费力地伸出手,发现左手小拇指层层缠绕的细金钱已不见,只留下淡淡的缠绕过的痕迹。脖子上也没有了那贴身陪我好几个月的凤兰玉佩,可是至少人还是回到了这里,虽不是好事,却是幸事。
身体恢复得很快,十天之后,我已能下地闲逛了。生活又开始有点无聊,唯一的乐趣就是缠着云风说一些朝堂的事。
云风的上朝,必是与狐狸说好条件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换回了真正的云风上朝,我曾无意中在云风的书房看过他的字,竟与我的字迹一般无二。而且听说云风的宰相当得深得人心,改时政、兴民生,在百姓心中是一贯的贤明,但我知道,哥哥在朝堂上、在百官心里、在为人处事方面肯定比我做得更好,更像一代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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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云府之谜(2)
听云风说,清林已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不日便可回到龙州。望月之战,历时半年有余,终于胜利,虽大小战役无数,当时望州城外曦岚伤上加伤也是因为天青军里出现内鬼,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攻下一个国家,已是出人意料了。我想若非望月太轻敌,天青、寒星临阵倒戈又实在太突然,三军将士太出色,战事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我醒来第一次在翠儿面前提及红儿的时候,她红着眼睛,吸着鼻子,却硬是没落下一滴泪,只努力挤出笑容,一边伸手替我抹去眼泪,一边安慰:“只要公子没事就好,只要公子没事就好。”我知道翠儿肯定早就知道红儿的事,所以现在才会反过来安慰我。我与红儿的情分自是比不得翠儿,可是说再多抱歉的话、安慰的话都不会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了,而且这次回来才发现,翠儿似乎比我想象中成熟坚强了不少。
这日我吃完午饭,正准备去南竹苑找云风,才出了西枫苑就碰上张德,说是云老头在书房等我。我自是不知道我昏迷的这三个月云老头有没有来探望过我,但我醒来时他确实不在云府,如今“召见”我,倒不知他是何时回的府。
一路行至东林苑的书房,我入内,微躬着身,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爹”。
他一时并没说话,也没开口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微低着头,淡笑着,心里早就习惯他这做爹的冷漠。两人一阵静默,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坐吧。”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啊。我依言在左侧椅子上坐下,依旧不开口。
“身体无大碍了?”书桌正中平铺着一卷书画,四角用玉镇纸镇着,他低头似专注地欣赏着,开口却是对我说话。
“是。”我抬眼瞥向书桌,只依稀看清是幅画,终是看不清画里究竟有些什么。
“月儿是不是有事向爹坦白呢?”他起身,踱步至我身前,转身在我左边的椅子上坐下,颇有兴致地看着我。
坦白什么?坦白我出国去游说了?可是我出门虽几月未归,我的行踪云府怎会不知?云府既知,云老头又怎会不知?
“月儿的行踪、月儿做过的事,爹爹不知吗?德叔真是失职了。”我依旧淡然地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想让云老头看清我心底真实的情绪。
“这些只怕已是天下人尽知了,爹又怎会没听说?”他也不生气,右手中指指关节轻敲着椅子扶手,低低的轻轻的笃笃声,似很随意,感觉不出有什么节奏规律可循。
我用余光瞥了眼他的右手,修长干净,指关节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扶手,掌心朝上,那上面细细的掌纹纵横交错,从我的角度看去,那道长长的生命线尤其明显。难道真如翠儿所说,云月替兄出国,成功游说天青,将龙曜的亡国危机变成强国契机,更被天青王收为义女,封为汐月公主,这些都已是世人皆知的事了?谁会是传言的始作俑者?既然知我这一趟出使,又怎么独独漏下了替兄出仕,转而成了临危受命?
“那月儿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向爹交代的了。”我转头向他浅笑道。
他也不着急,又敲了一会儿手指,才转过脸看着我道:“听说月儿是为救天青六皇子而昏迷了三月有余,险些丧命啊!”
我心一紧,云老头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爹想知道什么?”我不答反问,既然他这不是问句,那么必是有确切的消息来源,我否认也没用了。
他的手转而来回抚了抚椅子扶手,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听说从不问政事的天青六皇子是为了月儿领兵出征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笑了笑,却对云老头此刻的打算全没底。
“月儿被封了汐月公主,不会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天青皇家人,只认一个天姓父皇了吧?”他的语气里有明显的嘲讽。
“早死的娘,一月见不到一次的爹,不知被谁下了毒的哥哥,不顾死活被硬逼着冒充哥哥去当宰相的生活,做云家人就比做天家人好吗?或者这云府根本就不是什么云府,说不定爹也根本不姓云呢。”看着眼前这看不惯猜不透躲不开逆不了的人,为什么我此刻有如此强烈的被算计的感觉?这个从不顾儿女死活只要儿女为他卖命的父亲,我为何还要委屈自己伪装自己做乖乖女?
第二十七章·云府之谜(3)
“不姓云?”他嘴角扬起,低低地重复了这三字。
“爹不觉得只有让月儿解了心中的疑惑,知道了家里的所有事,了解了爹的心意,月儿才能更好地帮爹吗?”我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正坐在椅子上,眼睛直视前方,说得格外平静。
“月儿怎么突然想到要主动帮爹了?”他也不再看我,似也正坐着看前方,手指又敲了起来。
“不帮爹还能帮谁?月儿身边只有爹和哥哥两个亲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淡淡地道,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们两个,之前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也淡淡地道,听不清情绪,好像这事也和他无关。
“人总会学着长大的。爹可能不止我们一对儿女,可我们永远只有一个爹,不是吗?”说完我便笑了起来。
以前为什么就没想明白,如果有些事避无可避,那么主动出击总比被动挨打强一些,哪怕这两个选择的最后结果是一样的。云府的事不是我说不理就能不理,想抽身就能抽得了身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人利用完了扔在大马路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月儿真这样想?”
我转过头,直视他审视的目光,微笑道:“爹不这样想吗?我是爹的女儿,就算再不讨爹欢喜,爹也不可能想着法子来伤害我。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别扭可闹?只有爹好了,我们才能跟着好,爹开心了,才会更疼我们一些。”
“既然如此,那么过几天,月儿跟我回去见见你皇爷爷吧。”他状似随意地道,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我,不肯放过我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
我的转变如此之快,那么他这话是在试探我,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吗?可是我还是被他的话震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这才微颤着声问道:“皇爷爷?”
“天青的公主虽也不错,可又怎么比得上我修若?”他看着我,难得地浮起笑容,可是那笑容、那眼神却有些阴冷。我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刻感觉他像极了某个人,对了,是天青王!
可是不管他刚才给人的感觉像谁,他刚才说了什么?修若?修若?我差点就直接躺地上装死了。人家的身份已经够混乱的了,再与修若牵扯上关系,非得把我整崩溃不可!呜呜呜,看样子云老头还是修若的某皇子了,那他让我帮他啥?好不祥的预感啊!
“爹……是修若皇太子?”我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
云老头竟不计较,也不说话,似在思考什么,右手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一眼望去,那扳指的质地竟与云风让我戴的耳环相似,而且扳指面上,好像也纹刻着与耳环相同的让人看不懂的图案。
之前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可是哥哥怎么会有这耳环?云老头如果与云风摊牌,或者之前让云风替他办事,总不至于送他耳环做信物吧?
“既然风儿开始上朝,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从今天开始,不能出府一步。”他转了半天扳指,最后却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我抬眼看着他,刚想抗议,他却起身,目光凌厉地盯了我一眼,走出了书房。我看着他径自向他的房间走去,然后一边低头走回西枫苑,一边心里细细思量。
我想狐狸和清林应该收到信和玉佩了吧。
凤兰玉佩离了我身,我如今又不能出府,本来还希望过两天身体完全康复的时候能出府找狐狸一起给清林接风洗尘,如今看来有困难了。
曦岚竟同意我在昏迷中被送回云府,到如今却又是音信全无,这是为什么?曦岚,应该康复了吧!
两天之后,云风告诉我清林三天后便会回到龙州。这个消息不仅让整个朝廷忙成了一团,为了接下来的庆功宴,也让龙州城陷入了节日的氛围中,天再热,也比不上人心的热。我本苦苦哀求云风想个办法让我出府,结果他这做哥哥的第一次当面拒绝了我。
“哥,虽然家国大事再不关我的事,可是这一场战事对我有多重要、有多少意义,哥难道都不能明白与体会吗?我只是想去看看,我保证不惹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几个人便满足了。”若我想出府,只能靠云风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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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云府之谜(4)
“月儿,你以为哥看不透你的心思?”他轻叹了口气,清俊的脸上似有些无奈。
我一直知道云风也不是个简单的人,虽是掮官入仕,十八岁便官拜宰相可能也有狐狸想探云府底细的原因,但个人能力绝对非凡。从小便与云老头这样的人接触并敢于反抗云老头的一个人,在我还在天青的时候他与狐狸见的那一面,便该明了我所有的心思,以及与狐狸之间的那些纠缠。
“不管是什么心思,哥,难道我这一路下来,几经生死,还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只做个单纯天真的云家大小姐?”我直直地看向云风,这一刻才明白,我终不是云月,也不可能会变成云月。云月可以唯父命或兄命是从,但我不会,起码会想着另外的方法与出路。
“月儿,哥知道是哥不好,是哥让月儿差点醒不过来。”他的眼里有心疼与痛意,伸手凑近我的脸,却在碰到之前停下,复又颓然缩回手,垂着眼,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神色已恢复惯常的清俊儒雅,淡淡地道,“月儿不要再想这些,你应该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
“无忧无虑地生活?可能吗,哥?”我苦笑,“我们不是修若皇族中人吗?”
他眼里的憎意如此明显,却又瞬间即逝,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他告诉月儿了?”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说我在修若有个皇爷爷。”
“皇爷爷?”他的声音蓦地变冷,似不屑又似讥笑。
“哥哥?”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云风,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平常的云风,用二林子的话说是严肃古板,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温暖而又疼爱妹妹的兄长。
“终于还是将月儿卷进来了,都怪哥哥。”他看着我,眼里是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都到这份儿上了,哥你怪自己也没用,还不如告诉我所有的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事也该我们一起面对。”
他沉默,似在考虑我的话,良久才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爹在修若皇子中排行第几?”我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二皇子,封灏王爷。”
“那我们为什么不住在修若国?”虽然云老头看起来连后爹都不如,但云风、云月应该是他亲生的吧?就算我们是他游山玩水多情的结果,也该接回去。男人,特别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不都特别重视血统的吗!
“娘是没落商贾之女,我们怎么有身份入住灏王府!”说到云老头的事,云风的声音就变得特别地冷。
唉,原来如此啊,本还以为云风、云月只不过是小老婆生的,不及人家大房正室,如今看来,那苦命的娘啊,没名没分,孩子都可以娶妻嫁人了,估计那厢还不知道有她这号女人存在过!
“那娘是龙曜国人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道这问题会不会让我露馅?
“娘是,我们也是。”他看着我,终于又变回那个温暖而又疼爱人的兄长。
我好歹踏实了些,看来云风和我一样,对那什么修若国不感冒,跟着咱们的亲娘做龙曜国人多好啊,有归属感。
“哥,你能告诉我,你中毒的事吗?”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而且我觉得这问题很重要,是解开云老头云府秘密的关键。
他却突然不说话,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瞬间又恢复那个疼妹妹的兄长,声音温暖,却有满满坚定之意:“月儿,娘临终前的嘱咐,哥一定会做到的!”
“哥,我……”我顿觉后背冷飕飕的,我能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云月她娘升天前说了什么,我除了装结巴装可怜装愧疚还能干吗?
“月儿,”他似有些不忍心,神色缓和了些,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叹道,“帝王家的男人根本配不上我们月儿。娘在临终前只放不下一件事,反复告诉你别步她后尘,月儿都不记得了吗?娘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月儿也忘了吗?所以月儿,再给哥一点时间,哥一定会让你远离皇宫,远离这些是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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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云府之谜(5)
等等,云月她娘临终前的嘱咐便是这个——让自己的女儿不走她走过的路!有爱才有恨,有爱才有怨。
云月的娘是爱上了云老头,所以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落空,日复一日地等待又日复一日地失望,苦涩地走完不长的人生吗?所以才会在临终前嘱咐云月不要走她走过的路吗?
“可是爹说要带我回修若。想跟帝王家的人撇清关系,好像没那么容易。”我低头,喃喃地道。没把事情理顺,倒好像更复杂了,我晕啊。
“他什么时候说的?”云风刚有些缓和神色又凝重起来。
“就是前两天他在书房见我的时候。”看云风脸上的表情,我也有些紧张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样,“哥,爹费尽心思让你做官,让你入皇宫,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你做?”
“月儿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比哥想象中的更聪明。”他微微一愣,虽没承认,但我知道我猜对了。
“哥,你能告诉我是做什么事吗?”
我看着他,他安慰地笑笑,却是避之不答:“月儿不该担心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月儿不能去修若国。”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刚才的一番话让云风会有不一样的决定,结果还是一样,他依旧只是想把我护在他的羽翼下,觉得自己能替我撑起一片天。不过从他刚才的话与神情我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云老头这样,原来真的是打着某种主意,这主意会是什么呢?会不会与皇宫的秘密有关?不过这些暂时放一边,云风说的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修若国的问题,我若真跟了云老头去了修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凄凉境遇呢!
“哥,你跟皇上之前见过面,他知道爹的事吗?”
“他当时夜入云府,也没多说,应该是知道云府的底了,他若对云府没疑心,又岂会无故任命我为宰相?”
他说得很淡然,好像此事一早便该如此。我却心里一惊,我怎会白痴地以为狐狸是因为云府没根没基外加云风的才能才任命云风为宰相的?而且在天青的时候狐狸也提过云府的事,似乎他怀疑云府跟望月有关,所以才同意我出使,好趁机彻查云府。只是他查到了什么,却没有说。
“哥,那现在怎么办?爹在府里吗?”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些心慌起来。云老头说要带我去见那劳什子的皇爷爷肯定不是玩笑,可千万别挑这时候啊,而且云风虽不肯说怎么中毒,但我知道他的中毒必与云老头要他做的事有关。
“不在。”
不是说过几天要带我回修若,难道又另外有事出府了?我正自思索,张德却急急赶来,至云风身前,微低着头躬着身道:“少爷,圣旨到。”
我抬头看云风,他眼里一抹惊诧一闪而过,随即嘴角一边微微弯起,似了然又似有讥讽,向张德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对我道:“月儿,去接旨吧。”
旨当然是要接的,狐狸派人到府上来宣旨,咱一家老少都得出动。可是,云风的话似乎是说这圣旨好像就是专程给我的?
走至大厅,竟是李福亲自过来宣旨,我低着头在云风身边跟着跪下,自是没看到云老头。且不说云老头现在不在,即便是在,也会假装不在的吧。以他的身份,若让他跪着接狐狸的旨,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干脆。
圣旨果然是下给我的,大意就是恩准我这一介女流之辈参加三日后的庆功宴,然后好生准备准备。我起身接旨的时候,李福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没说什么,云风便亲自送了他出府。
我微笑,有这道圣旨出府倒不成问题了,毕竟云府坐落在龙州,总不能抗旨吧?云风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我三日后的庆功宴与他一道去皇宫,一定要从宴会开始到结束都乖乖地跟在他身边,然后好像还有急事要办的样子就走开了。
一想到马上可以看到清林和狐狸,我就开心得睡不着觉,连着兴奋了三天,终于迎来了庆功宴。傍晚时分,我站在自己的房间,挠了挠头,对着床上那套华服犹豫又犹豫。唉,突然要在那些人面前穿上女装了,怎么想怎么别扭。那叫慕醉的,会不会当场晕倒?还有二林子,会不会脸红啊?庆功宴上将士大臣们不会带家眷吧?狐狸又没后宫女人,我不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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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云府之谜(6)
翠儿拉了发呆的我好几次,我才撇着嘴闭闭眼狠狠心道:“换吧换吧,就换这套吧。”
衣服是云风替我准备的,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美了,我看着都有些胆寒。本来我这样参加庆功宴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再穿上那身衣服,云风难道要我去招蜂引蝶不成?还是怕我在皇宫迷路,穿这样显眼点好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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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皇宫夜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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