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宅斗之玉面玲珑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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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斗之玉面玲珑 作者:

    做娘的,当然要尽一份心了。”

    容迎初看向面露不豫的柯怀远,道:“都是迎初不好,生生打断了你们商议正事。”

    柯弘安道:“并没有,爹刚才正问起韦将军让我远走青州一事,如今既然迎初来了,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他注视着柯怀远,言辞清晰道,“我不会跟随韦将军到青州去,爹再要怎么问我,我也只有这个决定。”

    柯怀远神色益发冷峻,道:“当日我们决定与韦家联姻之时,韦将军已经有言在先,因他当年曾与晋王交好,恐防今上翻查旧账,为免落得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才会费尽心思上疏请求避退边关。宛秋又是韦家独女,你为其夫婿,本该应丈人所请陪同前往才是!而且当日分明也是你亲自应允了韦将军,为何如今又背信弃义?”

    柯弘安淡淡道:“当日的答允,是因着为势所迫;今日的推拒,是因着时移势易。当初既然爹心狠如此,那今日也休得怪我不顾念爹的颜面。”

    柯怀远面上肌肉倏地一搐,眼内带上了几丝森冷,道:“与韦家联姻一事,我们并没有人强迫你,全是你自己答应下来的,如今分明是你违背当日的承诺,使韦将军迁怒于咱们家,你如何又指我心狠?”

    柯弘安的笑意夹杂着一缕苦楚:“若非父亲大人您满口答应韦将军帮他打通远赴青州的关节,韦将军又如何会定下远走的心思?若非这连月来你明里暗里帮韦将军撇清与晋王的牵连,他又如何能在短期内全身而退?在父亲这样周密详尽的部署之下,我岂非非走不可?”

    苗夫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弘安,此事你既然有了主意,我原也不该多言才是,只不过我在旁这般听下来,心里甚觉不是味儿。回想当初你与秋儿的这门亲,也是为娘的一手打点的,当中的这些事,我也还记在心里呢。我依稀记得,我和老爷都曾问过你,愿不愿娶秋儿为妻,若是愿意,那来日兴许是要随丈人离去的。你先是没有答应,我和老爷也没有再提此事。后来还是你自己来找了老爷,说愿意与韦家结亲了。这些事,你可还记得?”

    柯弘安鄙薄地瞥了她一眼:“多亏了你打点的好亲事,方有了今日这般境地。我先和爹说着话呢,还没来得及跟你清算这些是是非非,你倒是一副上赶着的模样!我当日如何,需要交代的只有爹一人,与你又有何相干?”

    苗夫人不意他会如此不留情面,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来,正欲说话时,柯怀远已开口道:“你不需要向我交代,也不需要清算往日的是非。你需要交代的人只有韦将军和宛秋,如今宛秋也在此,你的所谓决定,是不是合适,恐怕还须细加考虑!”

    韦宛秋自柯弘安说出不愿离去的话后,柔婉的眼眸内便泛起了一抹幽怨。此时听柯怀远提及自己,她轻轻咬了咬牙,目光瞬时变得锐利起来。

    容迎初将她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只觉心中不安,面上却安之若素,平静道:“为何相公不能随韦将军走,我们心里都有答案。只是有些话,相公是不便说出来的,那迎初便代向老爷说个明白。”她顿了顿,继续道,“当日相公答应娶韦妹妹进门,一应的礼数规矩都是大太太打点的,自然是明媒正娶,此其一;成亲礼的那天,迎初和韦妹妹之名同时记入柯家的族谱,我为正室元配,韦妹妹是平妻,此其二。既然韦妹妹嫁入我柯家门,便是柯家的媳妇,韦妹妹,你承不承认这一点?”

    韦宛秋冷眼瞅着容迎初,咬着下唇不予回应。

    容迎初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声音四平八稳:“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相公的平妻,是不是柯家的媳妇?”

    韦宛秋不情不愿道:“纵然我是相公的妻房,那又如何?难道这就可以成为相公言而无信的借口吗?”

    容迎初含着平和的笑意道:“这不是借口,而是道理。既然你是相公三书六礼娶进柯家的,你便是柯家的人,韦将军要远走边关,竟要相公跟随,那不是把相公视作了入赘的女婿吗?自然相公并非入赘你们韦家,那还有什么道理强要相公跟韦将军走呢?再有,韦妹妹你分明已是柯家媳妇,为何还会有跟随娘家人远走的说法?这又成何体统呢?”

    韦宛秋闻言,非但不恼,还笑出了声来:“姐姐说这么一番话,无非就是不舍相公跟我离去罢了!任凭你再多道理,此事不论是在老爷这里,还是在我爹那里,都已成事实!当真还轮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呢!”

    容迎初依旧是不温不火:“妹妹此言差矣,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些话我只是代替相公说出来,难道你要亲耳听到相公告诉你,你已犯了七出之条的‘不顺父母’一条吗?”

    韦宛秋一怔,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虽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女子出嫁从夫,应尽心尽力孝顺夫君的父母。但是若依韦妹妹的说法,就是不仅韦妹妹自己违背孝顺之德,还使相公不能尽孝道。这不是逆德是什么?”容迎初微微笑着,转向柯怀远又道,“老爷,倘若你们觉得相公随韦将军远去是应该的,那么迎初是相公的正室大房,就更有道理让相公跟我回娘家了,韦妹妹只不过是平妻之身,又凭什么与我相争呢?”

    柯怀远面上阴晴不定:“这件事跟你并没有关系。”

    柯弘安冷笑道:“迎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心里想说的。我可以给你们的交代只有这些。如果你始终认为,柯家的长子嫡孙应该跟随老丈人远走,那么我也不介意给宛秋一封出妻书,也好让她得以返回亲父身边,尽她为女儿的孝道!”

    柯怀远目眦尽裂,叱道:“你敢!”

    苗夫人的目光从韦宛秋痛怒交集的脸上扫过,道:“弘安,你又何必当着秋儿的面说这样的气话呢?你要不要跟韦将军走,这已非你个人可以决定的事,老爷今夜让你过来,也是想平心静气地跟你好好商量。你又何至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

    柯弘安看也不看她:“我今夜之所以过来,并不是要跟爹商量此事,只是想知会爹一声,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此事,我也不管谁要怨恨我背信弃义,我是不会离开柯家的!”

    苗夫人刚想要说什么,柯弘安一手指着她,高声道:“不要再跟我说当日是怎样的情形!也不要再跟我提曾经答应过韦将军什么!你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真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吗?”

    看他的神情和语气,竟似是一语双关,苗夫人心下暗暗一紧,一时愕住了,只发不得一声来。

    容迎初施施然站起身,来到相公身旁,道:“你们要的决定也有了,交代也交代过了,道理也给你们说清了,想必韦妹妹是个聪明人,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也不必我和相公再多说了。”

    柯弘安牵过妻子的手,道:“这一日事多,你奔波得可也累了,咱们这就回去,你好生歇息。”语毕,夫妻二人径自便往外走去。

    柯怀远铁青着一张脸,正要喝止他们,容迎初又悠悠地回过头来,笑望着韦宛秋道:“今夜婶娘把我和相公叫到西府去议事,提起韦妹妹今日主动到二叔他们跟前去请安,可是说了要把秋白许给六弟的事?难为韦妹妹都要随父远走了,还一门心思地做媒牵线呢!”

    韦宛秋一惊,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地盯着容迎初。

    苗夫人和柯怀远二人闻得此言,亦是始料未及。苗夫人本已思疑韦宛秋的用心,现在听到容迎初的话,不由得想到了什么,心下惊异难平,看向韦宛秋的目光多了几分犀利。

    容迎初垂眸一笑,携着柯弘安的手气定神闲地走出了明昭苑。

    回到万熙苑的堂屋中,柯弘安与妻子一同坐在床沿上,心疼道:“没想到这些事都碰到一块儿,今儿可把你给累坏了!”

    容迎初侧首靠在他的肩头,轻轻抚着已有些微隆起的腹部,柔声道:“身子确是有点累了,不过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老爷把咱们叫过去把话说清了,也有好处,让他们知道我们并非听任摆布,也该有些顾忌才是。”

    柯弘安揽着她的肩头:“咱们临走时你说的那句话,可是真的?”

    她点了点头:“千真万确,韦氏如意算盘打得好响。韦将军这边已是棘手,还有大老爷和苗氏这里的步步紧逼,她不过是作壁上观罢了,没想到竟不忘了要拉拢二老爷他们!”

    他思忖片刻,道:“把秋白许给六弟?即便她真把秋白认作义妹,把义妹妹嫁到二房来,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听今夜二叔他们的口气,倒也不像是替她来逼我离去的意思,而且二叔也没有什么名目可以硬生生地把我逼走,想来她也并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容迎初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二老爷他们的心思并不简单,二太太两次三番找我提分家的事,必是对此事志在必得了。他们现下最想得到的,只有家财,倘若咱们今夜并没有拒绝他们,而是答应他们的条件,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柯弘安略略沉吟,方道:“换言之,可以分家,并且能得到大部分家业,才是二叔所愿,他在偏远之地受了好些年的苦,此次回来必定不会轻易罢手。所以,韦氏把秋白许给二房,也许是想趁此与二叔他们联手进行一些事,但究竟是什么事呢?”

    容迎初抬起头,出神地注视着他,须臾,喃喃道:“二老爷这次找我们说的事,不是没成吗?二太太口口声声说什么顾不顾念叔侄之情的,是不是事不成的话,他们还另有打算?”

    他往深里思量了一番,益发觉得事情处处透着古怪,蹙眉道:“他们联合起来处心积虑的,我们更要小心行事。”

    容迎初颔首,一边伸手为他宽衣,一边温言道:“正值多事之秋呢,咱们不免要事事当心的。倒腾了这一日,你明日还要上值呢,要不就先歇下吧,明晚再安安静静地读书?”

    他心中另有忧虑,却也不想露出异样让妻子担心,只轻轻点头依着她脱下了外裳。容迎初正要唤人送热水进来,亦绿先一步来到了厅堂外,犹犹豫豫道:“大爷,大奶奶,外头……外头韦奶奶来了,我跟她说你们都歇下了,让她回去,她却不愿走……”

    容迎初闻言,脸上一沉,转首去看柯弘安,只见他也是一脸嫌恶的神色,心知已无须再多说什么,只微笑道:“她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想着要见一见你吧。廊外夜凉风大,就让她候在那儿吗?”

    柯弘安皱一皱眉,吩咐亦绿道:“她要不愿走就由着她去,她有什么话,也不必再传进来,免得惊扰了大奶奶!”

    亦绿答应着出去了。

    容迎初才把灯烛吹熄,便听堂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隐隐听得亦绿声音急切:“大爷说过不要见你,大奶奶才歇下呢,怎可让你进去扰了他们……”韦宛秋似是愈渐逼近门前:“我只有一句话要问大爷,与他的去留有关,大爷知道轻重,一定会见我!”

    容迎初心下不觉有气,才想要披上斗篷出去,柯弘安一手拉住她,轻轻道:“我去。”

    他缓步来到堂前,门外与亦绿争持不下的韦宛秋一看到他,顿时沉默了下来,柔婉低首道:“相公。”

    柯弘安淡淡对亦绿道:“你先下去吧。”

    韦宛秋神情清清淡淡的,待亦绿退到廊外后,目内止不住泛起了一丝哀怨,幽幽道:“我以为我是等不到你的。”

    柯弘安面无表情道:“你没听清亦绿的话吗?迎初已经睡了,你还在这里纠缠做什么?”

    韦宛秋静静地注视着他:“我要见的人是你。”

    “迎初为了这些事已经非常劳累了,我只想让她好好歇息。”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你费的心也够多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你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请回吧。”

    她悲戚一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又怎会这样对我?”

    “不要逼我。”他冷冷吐出这四个字,眸光森凉。

    她一怔,似曾相识的哀绝直剌剌地划落于心房,遗下撕心裂肺的痛楚。接下来的语句,仿佛亦只是下意识间的不甘与不愿:“我想见你,只是想问你,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把我视为妻子,我又何曾做错过什么?你让我不要逼你,你为何又要逼我?”

    “你何曾做错过什么?”他冷嘲一笑,“是,是!错的人本非你,而是我。韦宛秋,错的人原是我,这足够了吗?可以让你心满意足离去了吗?”

    她靠近他一步,更看清了他脸庞上毫无温度的疏离:“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如果……如果你愿意与我一起,我跟我爹说让你留下,你不必到青州去,你不愿去便不要去,好不好?”

    他轻轻叹息:“这条路,你和我都已是无法回头了。”

    她的泪水潸然而下,倏地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紧拥住他的身躯,泣道:“弘安,弘安,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你!”

    他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惊了一惊,想也不想就要挣脱开来,然而她此时死命地抱紧了他的腰身,无论他怎么用劲也不愿松手,心下不由愈发腻烦。恍惚感觉周遭有人,转头看去,唯见容迎初正亭亭立在内堂的一角,目带惊疑。

    第七章 杀机

    韦宛秋面如死灰,

    直勾勾盯着柯弘安道:『我有心想放过你,

    你却狠心无情。

    来日……你不要后悔!』

    话至此处,

    她敛下了目中的恨与怒,

    转身便离去。

    柯弘安一震,心下发急,手下益加不留情,一把狠狠地将韦宛秋推了开来。她重心不稳地往后踉跄了一下,想要拉他的手,不料他却后退了一步,生生地避开了她。她重重地跌倒在地,冷硬青砖跌碰得一身一心均是寒意凛凛的剧痛。

    柯弘安顾不上她,快步来到容迎初跟前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呢,赶紧回屋里去吧。”

    容迎初淡淡瞄了门外的韦宛秋一眼,道:“她不是还没走吗,我放不下心,便出来瞧瞧。”

    柯弘安只在意她的感受,面上按捺不住急切:“刚才她这样……我也是一时不察……”

    容迎初唇边扬起一缕轻浅的笑意,伸出纤纤玉指掩住他的嘴巴,温声道:“不用你多说,我都瞧见了呢。”她挽住了他的臂膀,冷眼看向扶着门槛站起身的韦宛秋,不经意地提高了声浪道,“事,是你先挑起来的,路,也是你自个儿选的。正如相公所说,你我都没有回头路!既然一开始咱们就是你死我活,那就拼到底,休得到我们跟前来惺惺作态,跟相公提什么夫妻之情!话说回来,从你做出那些事开始,便再没有夫妻之情可言了,不是吗?”

    韦宛秋抹去脸上的泪水,恨声道:“好,好!好一句你死我活,既然你选择要走你死我活这条路,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

    柯弘安也无意与她多言,唤来夏风道:“送韦奶奶出去,日后当心东院的门禁,不相干的人一概不许放进来扰了大奶奶!”

    韦宛秋面如死灰,直勾勾地盯着柯弘安道:“我有心想放过你,你却狠心无情。来日……你不要后悔!”话至此处,她敛下了目中的恨与怒,转身离去。

    容迎初轻轻一叹,抬首看着若有所思的柯弘安道:“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她说想放过你,是真心话。”

    他苦笑:“每个人都想从咱们身上得到点什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什么都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也不能给。”

    她与他一同返回内屋里。漫漫长夜,唯觉静谧之中又潜藏着树欲静而风不止般的暗涌,教人心思无端地紊乱如麻。

    这一夜,注定又是无眠。

    翌日清早,容迎初与柯弘安一同用过早膳后,照旧送他到万熙苑门外。天色阴沉,天空中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更显出初春的清寒萧瑟。

    忽闻得南院门内传来人声,回头看去,只见韦宛秋正撑了油纸伞从南院出来,在她身旁笑语连连的竟是陶夫人。

    陶夫人一眼看到容迎初,顿时敛下了笑意,一边往暖轿走去,一边道:“我昨儿还跟我家山哥儿说,咱们前年到宜州去看望老爷时,途经祁县,正碰上洪灾,多亏了祁家庄的范大嫂接了咱们到庄里去避灾,才逃过一劫!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叮嘱山哥儿这年万不能收范大嫂那儿的租子,咱们可是万万不能忘恩的!”

    韦宛秋讥诮地瞥了容迎初一眼,笑言道:“婶娘的宽厚仁德,真堪为我们这些小辈的典范呢!”又稍放轻了语调,“秋白妹妹有幸成为婶娘的媳妇,当真是她的福气啊!”

    容迎初眸光微微一跳,不禁转首看向她们。

    陶夫人在暖轿前站定,道:“此事说来还真是委屈秋白姑娘了,要不是老爷答应鸿胪寺右少卿卢大人在先,我是断断不能让你的义妹妹屈尊为良妾的。”

    韦宛秋含笑道:“婶娘言重了,您和二叔的难处宛秋心里明白。秋白也是个伶俐通透的,回头我再与她好生说说,她晓得这当中的利害轻重,也会明白过来的。”

    陶夫人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一旁陈妈妈掀起了轿帘,她便上了轿。

    眼前四人抬的轿辇悠悠缓缓地走出万熙苑门,容迎初立在原地,仍在暗自咀嚼着适才所听到的话语。抬眸看到韦宛秋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自己,只不动声色沉一沉气,淡声道:“韦妹妹好有心思,这一大早的,就替底下人张罗起婚事来了。”

    韦宛秋目光带上了一丝幽凉:“秋白在你眼里是底下人,在我这儿,可是好妹妹呢。她的事,我自然会好好打点。”

    容迎初心中有事,也不欲与其细说,正好有管事的媳妇们来回话,便转身返回了东院。

    韦宛秋回过身,竟见秋白正倚在南院门边。雨势渐大,她却没有拿伞,身上一袭淡黄|色提花府绸短袄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雨雾纷纷扬扬洒落了她一头一脸,益发显得落寞。

    韦宛秋来到她跟前:“回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秋白一动没动,面容有些微僵硬:“我想去见他。”

    韦宛秋冷冷地盯着她:“如果他的话有用,陶氏就不会只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

    秋白定了定神,敛一敛面上的神绪,道:“你既然要我做个明白人,那便要给我一个明白。”语毕,她也不等韦宛秋说话,径自疾步离去。

    见到他时,春季的冷雨越发淋淋漓漓,打落在檐头淅沥连绵,点滴如在心头。

    她站定在廊下,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忐忑不安的脸庞:“你没有依我说的去做?”

    柯弘轩垂首,低低道:“我有。”

    “你为什么要骗我?”秋白整颗心揪得紧紧的,是不留余地的搐痛,“你不仅没有向二老爷他们说不要娶我,而且……还是你主动到他们跟前提起这桩亲事的,是吗?”

    柯弘轩垂着眼睑,挡下了眸中浮泛的意绪:“爹他们一心想要借小嫂的力行事,小嫂的条件……本也不为过,他们再三权衡,最终还是会答应的。”

    他并没有给她真正的答案,她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是在问你,是不是你主动前去跟二老爷他们说,将我收为良妾?”

    他略略沉思,似是在踌躇间落定了念头,神情亦淡定了些许,轻声道:“你没有说错,是我主动前去请求父亲和二太太,让他们答应小嫂,娶你进门。”

    秋白惊得心头猛地一跳:“我在内室里隐约听到二太太跟韦奶奶说,昨夜本是想与你商量此事,没想到你竟先一步去跟二老爷提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柯弘轩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她灰冷的眼眸:“我不想放弃你。也不会放弃你。”

    秋白闻得此言,唇角不觉泛起一缕讥笑:“六爷,你让二太太施舍一个良妾的名分给我,这就是你的不放弃吗?恕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你这样的不放弃。”

    他眉头一蹙,急切道:“我昨夜去向爹他们表明心意的时候,才知道爹早前曾向鸿胪寺右少卿卢大人提起联姻的事,而卢大人也给了回应,说是有意将他们家三姑娘许给我。我向爹明说了只想娶你为正室夫人,可是他答应卢家在先,小嫂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既然已经有了卢家三姑娘,你为何还要与我纠缠?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无意于你,让你去回绝韦奶奶所提的事,为何你还要提?”她痛怒攻心,“还是你本来就在心里盘算着,让我成为你的妾室?”

    “没有!”他清俊的脸庞在情急之下涨得通红,“我跟爹说了,看在韦家的情面上,也该给你妻室的名分,可是……可是爹有他的不得已,那卢大人官阶虽不高,却是吏部尚书的侄子,爹不敢得罪……我求了半宿,爹答应我不仅给你良妾的名分,还会先那卢三姑娘一步迎你过门,我日后也会视你为结发之妻,非旁人能相比!”

    秋白冷笑:“我本还对你心存一丝愧疚,可眼下看你如此,我只庆幸我并没有爱上你。六爷,我此次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嫁你为妻,更不会成你的妾室。你若要强人所难,我也不介意狠下心来!”

    柯弘轩的神色如萎败的秋落枯叶:“昨夜你走后,我一直在想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不知你是不是另有苦衷,倘若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缘由,让我失去你……我终究还是割舍不下,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把你留住。只是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看我……”

    秋白深吸了一口气,道:“六爷,你心里想些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件事前后是怎么一回事,也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不想伤你的心,也请你不要再来伤我的心。”她退开了一步,“如果你不想这件事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请你及早打消收我为妾的主意。”

    柯弘轩心下顿如打翻了五味瓶,甚觉不是滋味,他凝神片刻,方缓缓道:“你太残忍了。”

    秋白合一合眼,背过了身去,道:“谁才是真正的残忍,难道你不知道吗?”言至此处,她的心一沉再沉,不欲亦不能再与他多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凉风夹杂着细雨扑打到脸上,渗进了眼内,愈发惊寒于心。

    一时满腹心事、怔怔忡忡地返至韦宛秋所在的内堂里,一言不发地在她跟前坐下,难掩愁容。

    韦宛秋看了她一眼,道:“我让你不必去,你偏不听,让你问明白了又怎样呢?”

    秋白目光郁郁冷冷地掠过她:“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以为真的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这时丹烟进来道:“奶奶,马车已经备在外头了,随时都可以起行。”

    书双上来伺候韦宛秋披上斗篷,秋白看她这架势,问道:“你要出门?”

    韦宛秋拢一拢貂毛斗篷的前襟,一面道:“这么长时间在这府里怪闷的,我想回韦府一趟散散心。”

    秋白不由道:“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姐姐,让我随你一块儿去吧,不要扔我一人在这儿,心里慌得很。”

    韦宛秋想了想,扬一扬下巴道:“也好,我们到韦府去说话也方便。那你赶紧换身衣裳,我这就要走了。”

    秋白连忙应声,急急披了件凫靥裘的披风,便随在韦宛秋身后一同离去。

    到达韦府后,韦宛秋一进门,府内的管事徐正便来告知韦将军尚有公务在身,仍在外未回府内,韦宛秋心中有数,便领了秋白到自己昔日的闺房之中。

    秋白站在糊着秋香色软烟罗窗纱的长窗前,看小院外那一株开得艳丽怡人的紫玉兰,轻轻叹道:“果然还是自己的地方舒适惬意,连空气也格外清新些。”

    韦宛秋微微笑着,在紫檀桌旁坐了,一面吩咐书双她们出去取了桂花甜酒来,待下人们都退下后,方道:“什么自己的地方,这儿哪一处都称不上是自己的地方,我们本就不属于这儿,在哪里都是一样。”

    秋白回过身来,背靠在窗棂边上:“我可不是这么想,我要是你,有这么个好地方,断断不会嫁到柯府去!平白受那些委屈,我看在眼里也心疼。”

    韦宛秋端详着她:“你从柯府出来了,心情果然好了很多。不再想你的六爷了?”

    秋白神色黯了一黯,道:“提起他,我心里就难受得紧。要不是你当初给了我个希望,我也不至于对他倾注那么深的感情。”

    书双和丹烟一人捧了酒、一人捧着白玉酒盏进来,韦宛秋让她们把东西放下后,便命她们都退下,并掩了门,一时屋子里便仍只有她和秋白二人。

    “喜欢这里吗?那与我一边喝点酒,一边说说心里的苦吧。”韦宛秋说着,拿起酒壶往酒盏里斟满了,“我也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

    秋白把酒盏握在掌心中,冰凉的触感带来隐隐的警醒,使得她的思绪始终冷静。她垂首幽幽道:“当初姐姐进门之时,分明应该是嫡妻,后来他们只给你平妻的名分,你为何会答应?仅仅是因为你爱柯弘安吗?为什么我总觉得难以接受?”

    韦宛秋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骑虎难下,你相不相信?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容我放手,我也不能放手,无论结果是什么,我只能一直走下去。我也不能让自己落败……如果败了,我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笑话。”

    秋白怔怔地注视着她,喃喃道:“一个笑话?可是不让自己成为笑话的代价,便是搭上自己的终生幸福吗?”

    韦宛秋的神色间漫出掩不住的凄戚:“那你明知道与他身份有差,为什么还要奢望与他能开花结果?为什么你还要因为一个妾室的名分伤透了心?不就是因为你不甘心、放不下吗?既然不甘心、放不下,为何要轻易放弃呢?”她看向秋白的目光决然而清冷,“我们俩其实很相像,都是求而不得,得来的只是其次的。但我认为,要么一开始就不要去奢求,如果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便不要再后退!我不会轻易放手,希望你也不会。”

    秋白浅浅地啜了一口甜酒,叹息道:“在我们以前的时代,我的路便不好走。不想到了这一生,还得重蹈覆辙。”

    韦宛秋自斟自饮:“既然生存在这个年代,许多事已经轮不到我们自己选择。正如我费尽心思为你抬了身份,可还是未能为你争取到一个正室的名分一样。但到了这一步,不见得你能回头,良妾自然是不比正妻,但来日方长,倘若你是个争气的,还怕往后会得不到实实在在的名分吗?”

    秋白放下自己的酒盏,为她斟起酒来:“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是很难接受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即便让你成为他的正室,也难保他日后不会纳妾,你又要如何自处呢?”韦宛秋的脸颊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抹妩媚的嫣红,“秋白,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想嫁给柯弘轩了?”

    秋白抿了抿唇,垂眸道:“姐姐所受的苦,我看在眼里。到了今日,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同身受,所以……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这种伤害。”

    韦宛秋重重搁下了酒杯,道:“我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难道你不明白,柯弘轩并非柯弘安,你也并非我吗?柯弘安待我无情,可是柯弘轩对你有情。你当真不知道这当中的区别吗?”

    秋白心知不能在这时说服她,只得苦笑着道:“姐姐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了。柯弘安待姐姐这样……他又如何会愿意跟姐姐远走呢?越往深处想,我便越替姐姐觉得委屈。”

    韦宛秋有了些微的醉意,不觉想起昨夜在东院发生的一切,心头如冬日饮雪水般寒凉哀冷,不禁苍茫一笑,道:“他不愿意随我远走……我何尝不知道他不愿意。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愿意,就是因为知道苗氏他们居心叵测,我才会想着,或许应该放过他。”她声音凄冷,如窗外拂过的凛冽寒风,“昨夜容氏在所有人跟前说出我把你许给二房,苗氏便当着大老爷的面逼问我,是不是要与二房联手对付他们。我开始觉得,为何要遂了他们的愿,把弘安逼走呢?我何不让弘安留下来,让他们知道可以把握大局的人,唯有我而已。如果……”她的眼光又稍稍柔和下来,“如果我不逼弘安,他会不会愿意接纳我?如果我从此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就像容迎初一样,他会不会原谅我过去所做的一切?”

    她再度举杯饮尽,连着数杯下去,已然感受不到酒的甜味,只觉满口满心的灼涩焦痛:“就像容迎初一样,好好地在他身边帮他助他,为他欢喜为他忧心,为他笑,为他哭……我一路往东院走,一路这么想着,不争了,不争了……只要他愿意接纳我……只要他不再怨我……”她泪盈于睫,声声哽咽,“可是他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他说我们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吗?”

    秋白眼见她如此情状,不觉也有所触动,止不住落下泪来,道:“你明知他待你无情,为何还要与他纠缠下去?”

    韦宛秋伏在桌上,泪眼迷蒙地看着白玉盏内醉人心魂的琼浆玉液,惘然道:“你有没有不能忘记的人和事?你不是说过,人人都曾失去过吗?既然你知道失去的痛,为何会不明白我不想放手的原因?”

    秋白来到她身侧坐下,掏出手帕为她拭泪,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柯弘安与姐姐之间,并不止这一生的纠葛。只是我不知道姐姐在那个时代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巧,在这一生里又重遇了?”

    韦宛秋的思绪飘得好远好远,沉沉道:“我初见他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他……真的是他……”

    秋白凝神细听着她的每字每句,前尘往事本是过眼云烟,在她的心中却是抱紧不愿放开的执著,直教旁人听着心潮禁不住起伏不定。伤心人听伤心事,总是能从中捕捉到熟悉的影子。

    说到后来,韦宛秋醉意更深,最后的一个话音自唇间吐出,她合上了眼睛,泪珠滴落在刺绣织金棠色的衣袖之中,转瞬即逝。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秋白骤然从她口里听到这些,心中一时千头万绪,嗟叹之余,脑中倏地涌起了一个念头,思绪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左思右想间,止不住一阵阵惊心。

    她喝下的酒不多,但那桂花酿后劲甚足,用神太过之下不免亦觉头脑晕沉。她低头看一眼韦宛秋苍白的睡容,一时亦觉有了些许的疲惫之意,想着横竖还不能走,便到一旁的长榻上去睡下了。

    睡得却不甚安稳,梦中的片段纷纷乱乱,仿佛闪过许多的旧日风波。男痴女怨,嬉笑怒骂,错的爱,绝的恨,错综交集成了雪亮的刀刃,不留情地一下接一下割破她的心房,痛彻心扉。

    不知是否睡得不深,半梦半醒间,隐约听闻耳边人声喁喁,一个错觉间,险些以为又是梦中恩怨的延续。然而意识渐次清晰过来,缓缓方才发觉,自己已然自睡梦中醒转,而那窃窃私语似的人声却是真实无误的。

    睁开眼睛,看到韦宛秋已不在,厅堂中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她一人。

    秋白从榻上下来,循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缓步走近。此处是堂屋,那边的里屋房门虽紧闭着,薄薄的一扇雕花木门却隔不住内里的话音,断断续续,却仍可听出大约的意思来。

    韦宛秋坐在里屋的炕床上,喝下了韦英命人送来的醒酒青梅羹,道:“爹今日回来得好早,我原还想着要再晚了,就要遣人去请你回来呢。”

    韦英道:“我要再不回来,不知你要醉成什么样子了!看你这样子,该不是弘安又伤你的心了?”

    韦宛秋一双眼睛微微红肿,轻声道:“当日你既不替我争得正妻的名分,如今受他们的气,又有什么稀奇的?”

    韦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千错万错只怪我!本就不该让你嫁到柯家去!我要知道他们这样对你,我就是另想办法避过皇上翻查当年案,也不会去求柯怀远那老匹夫!秋儿,你不要伤心,为父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韦宛秋咽了一咽:“爹爹想要如何替秋儿讨回公道?弘安不愿跟我们走,可是使尽法宝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韦英不觉语塞,犹豫片刻,方道:“只等我调至青州的批文一下,我定会向皇上请旨,让弘安跟随我们一起离去!”

    韦宛秋拿手绢抿一抿濡湿的眼角,低低道:“我知道爹爹为何为难,弘安有冯御史父子在后头作保,又有忠靖侯府的马侍郎撑腰,爹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也是难免的。可是,爹爹可曾想过,为何这些人愿意保全弘安?”

    韦英犹疑道:“冯家与柯家是姻亲,弘安若是有求于他们,他们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至于马瑞,那也是因为容氏的缘故!这些缘由,还须多想吗?”

    韦宛秋暗暗睨了父亲一眼,道:“冯家保弘安,是因为四姑娘柯菱芷在意这个亲哥哥;马家保弘安,是因为看重容氏是马家义女的情面。归根到底,他们保的是亲人,是柯家的长子嫡孙。倘若……”她眸内闪过一丝阴冷,“倘若弘安不是他们的亲人,不是柯家的长子嫡孙,爹爹你说,这些人还会保全他吗?”

    韦英听到女儿的话,惊得眉头一跳,迟疑地看着女儿道:“秋儿你究竟有什么主意?”

    韦宛秋如玉凝脂的花容上青白一片,带着酒醉过后的颓败憔悴,眼中却是清凌凌的决然,语气轻轻浅浅道:“弘安在柯怀远心中,一直就不是亲儿。弘安当日处心积虑欺骗爹爹,让爹爹你替他设法将贺逸调返京城,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要查明过往的真相,为了要向柯怀远证明他的身世。只不过,这在柯家是秘密,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没有人知道。”她凄厉一笑,冷冷续道,“爹爹你说,如果这件事尽人皆知了,弘安还能在柯家立足,还能安安稳稳地留京当官、以柯家嫡子的身份去考进士吗?”

    她的言语如是阴冷凛冽的冰珠子,落在旁人的耳中,激起无数寒慑。韦英亦觉意外,沉吟半晌,方道:“闹到尽人皆知?只是如此一来,不仅会把他逼入绝境,你也会陷入其中,他并非柯家子孙,你所嫁又究竟为何人?”

    韦宛秋微眯双眼,瞳中有冰冷的决绝:“纵然他是柯家的子孙,也不会是疼我怜我的夫君,他不给我回头路,我又何必替他留退路?让所有人知道他只是个身世不明的孽种,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爹爹你出来向皇上请旨,只说依然视他为女婿,请求将他的名字记入咱们韦家族谱,让他跟随我们一起走,还有他抗拒的余地吗?”

    韦英蹙紧了眉头,暗觉此法未免太过狠绝,但若不按女儿所说的去做,只不知要与柯弘安僵持多久,细想了一下,道:“若真要这样行事……据我所知,贺逸前阵子告了假回乡探亲,这几日该会回京了。要想坏弘安的大事,恐怕我们不能让贺逸顺利返回才是。”

    韦宛秋缓缓点头:“不仅如此,我还会让人把他身世成疑的事散播出去。会试考期在即,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他想要安心考进士,恐怕是痴人说梦!”

    韦英才想要说话,眼珠骨碌碌一转,似察觉到了什么,蓦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韦宛秋也会过意来,随在父亲身后一同往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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