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二十年后第16部分阅读
重逢在二十年后 作者:roushuwu
子——沈落叶。
原来康熙担心她病弱的身子,并没有把她放在自己身边,而是让她呆在李德全身边静养。所以虽然太子夜夜守在帷幄外面,自然是见不到她的。这次康熙为了太子之事,急怒攻心,陷入昏迷,李德全思前想后,还是把沈落叶带到康熙的身边,因为只有她才能安慰康熙伤透了的心吧。
康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召见这次随行的所有大清官员。然而,此时的他甚至连床都没力气下,李德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拦不住这位盛怒中的大清皇帝。
这时,一碗黑乎乎的药适时地出现在康熙的面前,“皇上该吃药了。”康熙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那双捧药的手,那双布满伤痕的手,他下意识的接过药碗,在黑乎乎的晃动着的药里,他看到了久违的笑容,她笑了,是对他笑的么?他抬起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从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康熙确定她在对他笑,一如年少时那般单纯、干净、没有杂质的笑。
“她怎么在这儿?”虽然是看着落叶的,康熙问的却是李德全。李德全赶紧回话,“皇上之前说到布尔哈苏台行宫之前都让沈姑娘在奴才那儿养病,现已到行宫,奴才带沈姑娘过来听皇上的吩咐。”康熙点点头,“那就让她留下吧。”
见皇上半天也不动,落叶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不肯吃药,“皇上难道也怕吃药?嫌药苦么?”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软软的、轻轻的敲打在你的心口,康熙如是想。
“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皇上不喝药,病可不会好,您怎么下地见您的大臣们?”她怎么把自己当初劝她喝药的招又还过来了,康熙心里笑了笑,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药都喝了。
这时,一碗热腾腾的粥从李德全的手里传到了她的手里,再次出现在康熙的面前,“皇上喝粥吧,您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不饿吗?”康熙好笑的等着她下面的话。“肚子饿的话,人就没力气,皇上您现在怎么有力气下地?”
康熙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嗯,你说的对,朕现在饿得浑身无力,连碗都抬不稳了。”
“皇上不介意的话,我来喂你吧。”落叶把康熙稍稍扶起一点,一勺一勺地喂他吃粥。其实康熙一点胃口也没有,但看到因为一句话就被套进来的沈落叶,还是开心地把一碗清粥都吃了。周围的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把碗端出去的落叶被李德全叫住了,“沈姑娘,多亏你,才能劝住皇上。”
落叶笑了笑,反问李德全,“李公公,皇上一直都是这样么?像个小孩一样,还撒娇呢。”
李德全也忍不住笑出来,“这话可不能让皇上听到了。”
“嗯。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不过,皇上还真有点像我的爷爷呢,要人哄的。咦?要变天了。”落叶说完这话就走了,却让留在原地的李德全笑不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乌云,黯然地望着远去的身影,“真的,要变天了。”
两天后,勉强能够下地的康熙召见随行文武官员,突然以皇太子“不法祖德、不遵朕训、唯肆恶虐众、暴戾滛乱”,宣布废黜皇太子胤礽,并将其囚禁,由大阿哥胤禔监视看守。这件事震动了整个朝野,就连蒙古也没有想到康熙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但确实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交代。然而,这次的废太子事件给予康熙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只要想到太子举刀相向的那一幕,康熙就止不住的悲愤流泪,夜夜不能安寝。
但是,夜夜不能安寝的人又何止康熙一人?皇太子胤礽被废,就好像一座永远也无法翻越的高山突然崩塌了,那些窥视已久的人兴奋不已,自然是夜夜难以入眠。更多的人则是静观其变,高山崩塌后出现了不同的道路,他们则是在烦恼究竟选择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回京城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这次的热河之行结束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城。待太子被废的消息传到京城,康熙的车撵也即将抵达紫禁城了。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靠近太子,深怕受到牵连,可十三阿哥却偏偏要趟这趟浑水,在大阿哥的眼皮底下接近被囚的太子。
原来十三竟是那晚的目击者。那天晚上过于混乱,以至于没人发现来给康熙请安的十三阿哥,在帷幄门口目睹了全过程。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太子的话,“我知道月妈妈在这儿,为什么总是要把她关起来?把月妈妈还给我……我才不希罕当这个太子!不希罕……”
十三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对皇阿玛举刀相向,为了落叶,值得么?他从来不知道那么令人厌恶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原本总是期望着四哥能早日取代那个位置,但如今离梦想更进了一步,他却不知如何消除内心的这份愧疚感。十三第一次厌恶起做这件事的自己,他利用的是太子的真心,这比利用太子本人更为卑鄙。十三阿哥胤祥被自己的内疚折磨的夜夜无法合眼,他在心底期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见上太子一眼也好。
夜深人静时,他摸近太子的囚帐,喊了声“二哥”,里面没动静,他挑起棉布帘子往里面望,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嗬嗬,月妈妈……”受到惊吓的十三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从背后擒住,“太子果然还有同党。”十三不回头也知道,这是大阿哥的声音。更出人意料的是,红着眼的太子突然卡住十三的喉咙,发狂喊着,“把月妈妈还给我……还给我……混蛋……还给我……”但大阿哥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冷静地指挥手下将太子拖回囚帐。躲过一劫的十三听到沉重的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爬起来质问大阿哥,“大哥,皇阿玛可没说要给二哥上脚链!”大阿哥命人将十三捆绑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阴森森的还了他一句,“有话就留着跟皇阿玛去说吧。”
十三被大阿哥带着去见康熙,半道上却碰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三阿哥,还是那副书生的打扮,只是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虚幻缥缈。“谁在哪儿?”若不是大阿哥叫他,十三真觉得越来越不合群的老三会羽化成仙、飞升而去。
三阿哥纳闷地走近他们,“是我。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绑了十三弟?”
大阿哥看上去颇有些得意,“不该你管得就不要多问。这种时候,没事不要半夜里出来溜达。”大阿哥不再理睬三阿哥,一挥手,“走。”
十三被人推了一下,一个踉跄,正好倒在三阿哥身上。大阿哥见状,很不耐烦地将他提起,“不要磨磨蹭蹭的!快走!”
看着被带走的十三,三阿哥清朗的眼睛变得深沉起来,“二哥神志不清,还被上了脚链”十三说这话想要告诉他什么讯息?或者又是他们争夺战中的一个阴谋?
十三几乎是被大阿哥扔进康熙的帷幄。自从太子被废以来,康熙的帷幄就多了一倍的侍卫,就连大阿哥也要卸下配刀,方能入内。这几日,康熙由于不能入睡,常常通宵达旦的批阅奏折,所以大阿哥才能在深夜将十三带来见康熙。
大阿哥神气地向康熙行礼,“儿臣有要事要单独向皇阿玛禀告。”
康熙从堆成小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扫视了他们兄弟俩一眼,挥手让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下去,严肃地看着他们,“说吧。”
大阿哥将抓获十三的过程描述了一遍,看着康熙阴沉的脸,得意地说,“依儿臣之见,二弟的同谋必定不止十三弟一人,大伙都知道十三弟素来与四弟交好,对四弟更是言听计从,四弟定脱不了关系。”
十三见大阿哥信口雌黄,将四哥拖下水,急忙辩解道,“皇阿玛,儿臣探望二哥之举只是儿臣一人之意,跟四哥绝无关系。”
看着康熙的脸色因十三的话更加阴沉,大阿哥更是火上浇油,“皇阿玛,十三弟这么说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儿臣敢肯定四弟定然与二弟结党营私。皇阿玛下旨任何人不得接近二弟,十三弟还敢冒大不畏去见二弟,可见他们之间勾结之紧、密谋之久,二弟竟然如此算计皇阿玛……”
康熙冷冰冰地打断他,“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大阿哥跪下来,底气十足地说出了心底真实想法,“依儿臣之见,先将四弟和十三弟关起来,交由宗人府审讯,至于二弟,儿臣认为如此祸根留不得啊,皇阿玛!”
十三听到这话,吃惊的张大了嘴,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亲兄弟啊。康熙硬撑着站起身,慢慢地踱步,在大阿哥的面前停下,“你要朕杀了胤礽?他可是你的兄弟啊!”
大阿哥忍不住表露心声,“为了皇阿玛,儿臣可以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康熙话音一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那你是不是有天也要把朕灭了?”
康熙的话把大阿哥镇住了。他一边不停的磕头,一边惊恐万分的求饶,“儿臣惶恐!皇阿玛明鉴!儿臣都是为皇阿玛着想……”
康熙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儿子,其内心极度的失望转变成为不可抑制的愤怒,“朕看是为你自己吧!你别忘了,他就是被废了,也是朕的儿子!你的亲弟弟!你给朕好好地看着胤礽。他要有个闪失,你这个做兄长的就陪他一起去做伴!畜生不如的东西!滚!给朕滚出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大阿哥赶紧逃了出去,垂头丧气地正准备回去看守废太子,不想却撞上了端着药低头站在门口的落叶,一包气正好都撒在倒霉的落叶身上。他看也不看,抬脚就踹,
“你个不长眼的混帐东西!”落叶捂着腰倒在地上,碗也碎了,药也撒了一地。
李德全见大阿哥抬脚还要踹,赶紧跪下,挡在落叶面前,“大阿哥请息怒,皇上还在里头呢,大阿哥可别再让皇上生气了。她是新进的宫女,不懂规矩,奴才回头会替大阿哥教训的。”
大阿哥被李德全堵得有气没地撒,恨恨地攥着拳头,“少拿皇上压我,你不过也就是个奴才。别以为叫你一声‘李总管’就拿自己当主子,你也就是皇阿玛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李德全知道自己这回当炮灰了,不过就算不为皇上,他也不可能放着月牙儿被欺负而不管。大阿哥现在是自身难保,也就能默默嘴皮子,又真怎敢拿他怎样,他也犯不着跟他较真。但他真没想到,月牙儿,不应该叫沈落叶,会为他挺身而出。
“你不要太过分了!”落叶捂着腰站在了李德全和大阿哥中间,“奴才就不是人?可以一任你们打骂?李公公他是好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他!”
大阿哥呆呆地看着落叶的脸,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她骂。
落叶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更加生气,“就算你是天皇贵胄,那也只是因为你有一个皇上做父亲。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你有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要是你因此拿主子的身份来压人,未免也太没出息,让人瞧不起!”
“月妈妈……我……”大阿哥看着落叶那双愤怒的眼睛,突然觉得无地自容,他把月妈妈的教诲都抛诸脑后,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她。大阿哥头也不回的跑了,无人看见他流下的悔恨的泪,也是那般的晶莹透彻。
落叶看着莫名其妙跑掉的大阿哥,自己被搞糊涂了,还以为自己骂完他,会被吊起来爆打一顿,没想到这个大阿哥竟然一脸难过的跑掉了,难道是被自己骂跑的?大阿哥叫她“月妈妈”,好像太子这样也叫过她,想着想着,她脱口而出,“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为什么都把我当成妈妈辈的?他们看着都是我爸爸辈的了呀。”
站在边上的李德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闷了,呆滞了一会儿,赶紧转移话题,“药打翻了,我再去太医那儿取一碗。”说完也跑了,只留下落叶一个人,捂着腰站在帷幄门口。
大阿哥如此一闹,此时的康熙已经疲惫不堪,再无精力去查实十三阿哥的问题,他把护军统领图尔海叫进来,命他将十三阿哥松绑,并单独关押看守起来。
十三被押走前,还是极力为四阿哥辩护,“皇阿玛,儿臣去看望二哥跟四哥一点关系也没有,皇阿玛,你相信儿臣,四哥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二哥他疯了,您让太医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出帷幄,十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落叶,他激动不已,“你去看看二哥吧,他可全都是为了你啊……”
落叶看着这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你是说太子?”
十三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图尔海压着佩刀站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十三阿哥,请不要让臣难做。”十三只能无奈的跟着走了……
落叶挠挠脑袋,不理解地嘀咕,“我跟太子又不熟……怎么谁都认识我呢?”
待帷幄里的人都走干净了,周围安静下来,康熙撑着身子,挪回到书桌前,越想越伤心,气得将一摞摞的奏折全拂在地上,“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突如其来的,康熙紧接着就摔倒在地,口不能言,也无法爬起来。端药进来的李德全见状,让落叶留下照顾康熙,自己赶紧去找太医。
康熙终于睡着了。太医这才敢把诊断的病症说出来——中风,这可把李德全和落叶吓坏了,好在中风的程度比较轻,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落叶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突然很可怜他,康乾盛世的奠基者,丰功伟业的缔造者,叱咤风云的一代帝王,不过是个希望儿孙满堂、安享天年的老人罢了,不过他真的是个很失败的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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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1
落叶待在康熙身边这么多天,真得很佩服他的意志力,自身体好转,他就坚持每天上朝,中风的后遗症就是右手不能动,可是已经五十五岁的康熙硬是学会了用左手写字、批阅奏折,这份执著的精神让落叶从心底尊敬他、钦佩他。
回到紫禁城,落叶成了乾清宫的挂名宫女,在李德全的关照下,成天的待在康熙身边成了她的工作,按李德全的话,只要有她在,皇上心情就好,病也好得快。很快的,落叶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宫里,皇上下旨不用自称奴婢的宫女,她是第一人。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们为了巴结她,都尊称她一声“姑姑”,可落叶心里着实便扭,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自从到了康熙身边,她就比别人高了一个辈分。不过比起在行宫谁都见不着的日子,现在可要自由多了,她暗暗期待着与禟哥哥的甜蜜重逢,心里想偷偷见总可以吧。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康熙其实并不想让她和禟哥哥见面,回想曾看过的文献,康熙好像并不喜欢他的这个儿子,当时她就觉得很奇怪,照理康熙那么宠爱宜妃,抱着爱屋及乌的想法,也应该疼爱九阿哥的。落叶很是想不通,最终也只能归结为儿子太多,爱不过来。
康熙回京后,将废太子囚禁于上驷院侧,仍由大阿哥胤禔看守。十三阿哥则被囚于家中,康熙命护军统领陈泰带兵看守。得知十三被囚的消息,四阿哥顾不上其中的缘由,立刻进宫为十三求情,在乾清宫门外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却被康熙训斥,责其闭门思过,不准为十三阿哥求情。四阿哥本就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忐忑,再不敢贸然行事。
落叶这几日总在思量着十三阿哥的话,回想当初太子曾将她从醉醺醺的蒙古汉子手中救出,就凭这份恩情,她也不能置身事外,可是她也没有胆量去触怒龙颜,只能趁康熙上朝、无人约束之际,到上驷院附近转悠,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正在她焦急无措之时,遇上了眉头紧锁的三阿哥,避无可避的再次发生了让落叶无奈的一幕。
原本脸色很不好的三阿哥一见到落叶,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的冲了过来,也不避讳男女之嫌,轻拂着她的头发、她的眉眼、她的脸颊,还拉起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眼里含着泪花,嘴里呢喃着“月妈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三阿哥突然抱她入怀,呜咽着哭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落叶挣不开他,只好任他抱着。她只是不理解,明明被非礼的是她,为什么这个非礼她的男人却哭了?真的……太没天理了!要是被禟哥哥看见了,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可是,她却无法推开这个哭得像个孩子般的人。
“那个……被人看见了不好……”她想告诉他认错人了,可话到了嘴边却不忍心说出来伤他心,反倒变成了羞赧的默认。
三阿哥放开她,咬着嘴唇低喃,“我倒忘了还在宫里。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去,不想兜了个圈子,你还是回到宫里来了。不过,你没事比什么都好。”落叶这下听得更糊涂了,幸好三阿哥终于改变了话题,“听说皇阿玛让你待在乾清宫,你怎么到内务府来了?该不会是为了二哥吧?”
疑问句却被三阿哥说的十分肯定,落叶也不好否认,“太子他救过我……”
三阿哥却打断了她,“太子已经被废了,不能再这么称呼了,你还是叫他‘小礽’吧,不,还是‘二阿哥’更为妥当。月妈妈,你在宫里要特别小心,本来有二哥在,他是肯定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绝容不得别人给你使绊子、害你。可现在……我们有时候也无法护你周全,只得你自己小心。”
落叶不明白她跟别人无怨无仇的,怎么会有人要害她,可心里却十分相信眼前这个人,没来由地觉得他很亲切,心里有些羡慕他们心心念念的“月妈妈”。
“其实我刚才去看过二哥了,只是连我也进不去。我只听见隐隐约约传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像狂笑,又像鬼哭,没等我凑近,大哥就把我赶走了。难道二哥真得疯了?”三阿哥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落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太子……二阿哥疯了?为什么没人跟皇上说?不行,我去说。”
三阿哥拉住转身要走的落叶,“这事急不得。况且二哥是不是疯了还不能确定,不能冒冒然就跟皇阿玛说,毕竟皇阿玛还在气头上。不过……”三阿哥突然盯着落叶,看得她心里直发毛,“确实,谁说都没有月妈妈你说来得合适。有人来了,月妈妈你现在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要和皇阿玛提及此事,等我消息。”
三阿哥匆匆的走了。落叶看着他飞扬的衣角,心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无法抓住。她瞥见几个太监正往这儿走,也顾不上那种莫可名状的感觉,一溜烟地赶回了乾清宫。谁知等康熙下了朝,却被询问了偷溜出乾清宫的事。幸好康熙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她也只是推说迷路,这事就过去了。
这几日,落叶心情烦躁,一是太子的事总悬在那里,老是惦记着,搁在心上;二是总见不着她的禟哥哥,自行宫一别,就没有了他的消息,落叶担心禟哥哥还在生她的气,故意躲着她,不然怎么会不来乾清宫找她呢。
这天,落叶刚从东暖阁出来,迎面走来一个宫女,低着头走得很快,在擦身之际塞了张纸条在她手里。落叶攥紧了纸条,找了处不起眼的地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疯”。她心下了然,必定是那天遇到的人给的。她不明白的是,这皇宫里说话做事怎么都跟做贼似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弄得她好似地下工作者。
当天晚上,落叶像往常一样留在南书房陪康熙批阅奏折。她心里想着太子的事情,手里拿着的书一页也未翻动过,几次抬头看着专心致志的康熙,心中胆怯,不知该如何开口,随即又低下头盯着书中的繁体字发呆。
“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原来落叶刚才的小动作,欲言又止的表情,都被康熙一一看在眼里,只不过当事人还不自知罢了。康熙突兀的一句话着实让落叶吓了一跳,落叶抬头却发现康熙还在埋头奋笔疾书,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她放下书,忐忑不安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康熙的身侧,觉得还是对这个皇帝直白点好,“我……想说太子的事……”康熙皱眉继续工作,不理她。等到工整的朱批落下了最后一个字,康熙才放下笔直视落叶,“朕说过,谁也不准为太子求情,你也一样。”
自打待在康熙身边,落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康熙的语气是那么冰冷,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落叶敏感地发现康熙口中叫得还是“太子”,而不是“二阿哥”或者“胤礽”,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肯定了这一点,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话,“我是想过为太子求情,因为人不能忘恩,太子他救过我。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想说的……皇上还记得前两天问我离开乾清宫去哪儿么?我没有说实话……”看着康熙凛冽的眼神,落叶撒谎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我其实去了内务府上驷院,不过没进去,因为我在墙外听到了很恐怖的声音,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又歇斯底里地哭,我很害怕就逃了回来。这两天总想起十三阿哥的话,‘太子疯了’,如果是真的,那太可怕了……”
直到康熙的手拂上她的脸,落叶才发现自己哭了,一想到太子真得疯了,就觉得揪心的难受,她突然意识到太子在她的心中很重要,无关于他是否救过她。她想不明白的是,才见过一次面的人怎么会那么重要。康熙叹息,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给了她一个承诺,“别担心,朕会派人太医去的。不论他做错什么,他都还是朕的儿子,赫舍里唯一的孩子……”落叶心想书上果然说得不错,康熙对太子的爱至少有一半来源于对皇后的愧疚。但康熙接着的一句话“就算看在你的面上,朕也不至于要他的命……”,让落叶把什么皇后、太子、史书的都被抛到了脑后,她满脸通红地推开康熙,顾不上行礼告退,飞也般地逃出了令她尴尬万分之地。
在之后的好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看康熙一眼,觉得康熙对她不是一般的好,好地让她心惊。她越来越焦急地盼着禟哥哥能出现,带她离开这里。而她对康熙若有似无的躲避,也让康熙后悔对她的试探。
经派去的太医回禀,“二阿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离疯颠亦不远已”,康熙这才想起十三的话,他找来李德全仔细询问了“裂帐”当夜的全过程,得知太子那夜的行径是为了寻找月牙儿,他的气就消了一半,但对太子的失望却更深了,而心中的疑团也更多了。康熙把大阿哥找来,并不责怪他对太子病情的隐瞒,而是装作对太子失望透顶的样子,询问新太子的人选。大阿哥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康熙对他不再信任,却不想康熙竟然会就新太子人选询问于他,他欣喜若狂。但此次他不敢再贸然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是婉转道出道士张明德为八阿哥相面一事,并且表示自己愿意辅佐八阿哥。康熙听了,不动声色,只吩咐他不得将此事外泄,就让他回去了。
紫禁城2
第二天一清早,康熙将皇子们都召到了南书房,除了被囚禁的废太子胤礽,就连闭门思过的四阿哥和圈禁在家十三阿哥都来了。在这种敏感的时期,众人自然不会傻到以为康熙是要考察皇子们的学业,在意储位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异常的神色。大阿哥与同在军中的十四阿哥相谈甚欢,但眼神总不自然地瞥向忙着跟各位弟兄打招呼的八阿哥;三阿哥一身清风,静静地听着五阿哥、七阿哥关于诗词的探讨,时不时地凑上一句,但偶尔扫过大阿哥的眼神却十分的犀利;四阿哥一反常态地啰嗦,对象当然是憔悴了许多的十三阿哥,站在一旁的十二阿哥虽然嘴上嘲笑四阿哥闭门思过的不够,却也敬重他对十三那份浓浓的兄弟情谊;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自然是焦不离孟的,八阿哥脸上挂着招牌的笑容,温和地夸赞十五、十六、十七三位小阿哥的功课进步了,十阿哥显然不感兴趣,和九阿哥高谈阔论着内务府的那个被查抄家产的倒霉蛋,原内务府总管凌普,也是废太子胤礽||乳|母的丈夫,九阿哥虚应着十阿哥,眼睛却四处溜达,显然是在寻找心上人的踪迹。
康熙的出现使得这些皇子们噤若寒蝉。谁都没想到康熙会拿八面玲珑、春风得意的八阿哥开刀,“当废允礽时,朕即谕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胤禩柔j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允礽。今其事皆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众人都大吃一惊,随即就明白是“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康熙是在杀鸡给猴看吧。
八阿哥被闷头一棍,当下失了颜色,“扑通”跪地,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替自己辩解的话。大阿哥心惊胆战的看着八阿哥,庆幸自己昨天没有表露心声,不然跪在这儿的恐怕就是自己了,灰了脸的他此刻再也不敢为这个弟弟出头了。此刻,就连十阿哥这种二百五都知道苗头不对,不敢鲁莽行事,只怕火上浇油,反帮了倒忙。令所有人吃惊的是,一个人影飞扑,跪在八阿哥的身边。
“胤禵,怎么?你要为胤禩求情不成?”康熙的怒火似要把十四阿哥吞了。
十四阿哥攥紧了拳头,愤怒又茫然地回望了一眼,心底怒吼: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他推出来的?这种时候谁帮八哥讲话,都肯定会被皇阿玛视为同党,要到大霉的。那个该死的小人!惨白了脸的他只冒急汗,求情也不成,不求情也不成,不说话就更不行了,“皇阿玛,儿臣……”
“十四弟,什么都别说了……”没了主意的十四突然被身边的八阿哥制止,八阿哥摇着头,心如死灰的脸却硬是扯出淡淡的笑容表示感激,谢绝了他的好意。
十四被八阿哥忧伤、淡然而认命的神情牵扯出内心的正义感和见死不救的愧疚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抬头直视康熙,“皇阿玛,儿臣正是要为八哥求情。八哥性子柔,待人宽善,温文儒雅,交友广阔,这是谁都知道的,明明是八哥的好处,皇阿玛怎么能将其扭曲成‘柔j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把二哥废掉的是皇阿玛,怎么又变成是八哥谋害的?难不成废太子的诏书是八哥写得不成?要八哥查抄凌普家产的是皇阿玛,说八哥‘妄博虚名、又一太子’的也是皇阿玛,无论八哥做什么,反正皇阿玛都能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在这儿的人心里都知道皇阿玛废了太子后,心里就不痛快,自然看着我们也是不顺眼的,不如就把我们都杀了,省得皇阿玛看着碍眼!”
康熙看着这个心直口快,僵着脖子硬出头的儿子,气得嘴唇发抖,“好,好……好一个兄弟情深,逆子……”扭头看见悬挂在墙上的佩刀,一怒之下,拔出佩刀,“朕今天就成全你!”说着就举刀向十四砍去。
虽说十四是被迫踢出来的,但就和八阿哥的交情而言,他迟早也会挺身而出的。十四挺直了腰板,将心中所想尽数吐出的他理直气壮,真可谓坦荡荡者不畏惧。八阿哥眼看着康熙得到要落下,本能的将十四这个傻弟弟护在了身后。
然而康熙得刀没有落在八阿哥的身上,五阿哥及时的跪抱住了康熙的一条腿,为十四求情,“皇阿玛,十四弟年少气盛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的,顶撞了皇阿玛,可是罪不致死阿。念他对八弟的一份兄弟真情,求皇阿玛饶了他吧。”
康熙举着刀的手放下了,硬生生的把脚从五阿哥手中抽出,口气仍然强硬,“朕今天到要看看还有谁敢为他们求情。不要以为看个面相,就能混淆视听,扰乱人心!朕还没老糊涂,你们暗地里做的那些龌龊事,朕清楚得很!”康熙的一席话是对着八阿哥说得,八阿哥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其他在场的皇子们却都暗暗心惊,收敛起了全副表情。康熙拿刀指着十四阿哥,怒斥道,“胤禩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的臣子,他犯了错,连朕也处置不得了?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对他很忠心,同生共死是么?他对你承诺了什么,让你甘愿为他而死?不要忘了你首先是朕的儿子,其次才是他的兄弟!你还要对朕狡辩你们不是结党营私?”
“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讲。”四阿哥一脸的焦急和担忧,却没办法阻止突然跪在地上的十三阿哥。十三的话就好像在这个刚有些缓和的地方堆满了火药,随时会再爆炸一次,每个人的脸色都更紧张了。
康熙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冷笑道,“胤祥,朕才把你放出来,你就敢恃宠而骄强出头。求情的话就都给朕咽回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四阿哥听出了康熙的画外音,赶紧拉十三起身,哪知道十三的犟脾气跟十四有的一拼,愣是跪在那里,连四阿哥的劝也不听,硬生生地重复刚才的话,“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讲。”
康熙走到十三面前,满眼不屑地用佩刀指着他的鼻尖,冷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讲,那就讲吧。不过,若然有一句求情的话,就跟他们同罪论处,滚回你府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了。”
圈禁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其中的苦滋味也只有十三一人尝到,即使是关心如四阿哥,也不能感同身受。然而看见不顾生死的十四阿哥,他仿佛发现了知音,因为十四对老八,正如他对四哥,今天要是换了四哥,他也会不顾生死挺身而出。所以他没办法放着另一个自己不管。十三的声音不是很响,但那略带颤音的话语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儿臣认为像十四弟这样的蠢人,死了也是活该。”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说得呆掉了,十阿哥狠狠地蹬着落井下石的他,康熙则狐疑地等着他下面的话。“八哥犯错,被皇阿玛拿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聪明人就应当像儿臣这样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理当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就算是兄弟,也不该对罪人伸出援手。没有人顺着皇阿玛的怒气落井下石,八哥就该庆幸了。像十四弟这样不懂得明哲保身,竟然还要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替八哥说上一两句根本无法改变皇阿玛心意的话,更为了愚蠢的手足情,而失掉了皇阿玛的欢心,他要不是蠢人,那天底下就没有蠢人了。”
一番话似贬实褒,说得那些没吭一声地阿哥们都汗涔涔的,而康熙的怒气明显的消退了不少。十三继续说下去,“儿臣记得,小十八生病的时候,大家都去看望过他,可只有十四弟这样的蠢人才会带着自己扎得风筝去看小十八,谁都知道小十八那会儿根本下不了床,怎么可能出去放风筝?还记得皇阿玛罚我们在雨里跪了一夜,就是要我们记住‘友爱兄弟’,如今看来,连皇阿玛也忘了的事,十四弟还牢记着,他不是蠢人么?君子坦荡荡,儿臣打心底里佩服像他这样的人。”
十三反着说的话,没有一句在为十四阿哥求情,却说服了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康熙。康熙恢复了冷静,心中对十三和十四印象大为改观,面上却没有泄漏任何情绪。众人在十三的一番冷嘲热讽中,都跪下为他们求情。康熙也就顺着台阶下,“今日之事,皆因胤禩议罪而起,胤禩罪不容赦,鞭挞二十,引以为戒。再有为其宽罪者,同罪论处。胤禵,胤祥,今日之事,有众位阿哥为你们求情,朕就暂且饶过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此时总算告一段落,退出南书房的众人,都不知道出了几身冷汗,哪里还敢再多逗留片刻。十三跟着脸色不好的四阿哥,轻声地道歉,“四哥,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今天太鲁莽了……”谁知四阿哥皱眉说道,“你的意思,四哥怎么会不明白。你今天的话是为胤禵开罪,但其实更是对我说的。”十三位四阿哥的理解感动得差点流泪。四阿哥却无奈的摇头,“可是,你今天得罪的人更多了。”十三无语,因为四阿哥说的是实情。
那厢,十四见十三跟着四阿哥离去,赶紧上前道谢,却被十三一句“我只不过不想欠你的人情罢了”冷冷的拒绝了。十四莫名其妙的看着十三,根本不记得十三有欠他人情。跟在他身后的九阿哥提醒他,“想来是那次你出手帮他救过一个青楼女子吧。”十三这才想起,了悟过来,叹了口气,“我欠他的人情更大阿。”十阿哥走在他们前面,聒噪地乱嚷嚷,“没想到十三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以往小瞧了他。我们还是留下来等八哥吧,等会儿可要抬他回府了,哎,我们肯定会被晴霜嫂子骂惨了……”十四这才想到根本问题,碍着面子,却只敢小声嘀咕,“到底是哪个混蛋推我出来的?”十阿哥突然回头,“十四弟,你刚才说什么?”十四赶紧打马虎眼,“没什么……我是担心八哥他挨不住那二十鞭子。”九阿哥的眼神瞟向了另一边,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紫禁城3
随即,康熙又削了八阿哥的贝勒爵位,将其贬为闲散宗室。而那个给八阿哥看面相的道士张明德也被凌迟处死,敢为八阿哥站出来直言的臣子,基本都被牵连进去了,朝堂上原本支持八阿哥的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无人再敢站出来吱声。一向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撞到康熙的刀口上去。然而,偏有一个不怕死的人站出来为八阿哥叫屈。
那日,两位嬷嬷正指挥着二十几个宫女、太监捧着衣物用品在乾清宫鱼贯而行。四五个小太监正在把南书房的书分门别类的装箱、贴标签,准备运往畅春园。原来康熙的病情有了反复,经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劝说,正在为搬去畅春园调养的事做准备。正当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女子的闯入彻底打乱了的有条不紊的节奏。
“福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东暖阁外面传来小太监焦急的声音,还有花盆底落下时那清脆而短促的声音。“是么?那我就在外面候着,皇阿玛什么时候醒,儿媳就跪到什么时候。”一道高扬的女声穿过东暖阁厚厚的棉布帘子,传到了正往镏金紫铜手炉里添炭的落叶耳朵里,落叶赶紧放下了火钳子,出来看个究竟。“怎么了,小苏子?皇上刚眯一会儿,嘘……”落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就看到门外穿着一袭耀眼的大红色宫装的女子挺直了腰杆,跪在地上,却仍旧骄傲地抬着头,“八福晋……您怎么跪在这儿?”八福晋看见落叶,也着实吃了一惊,“你不是表哥的……”“小妾”二字还没说出口,八福晋突然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