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皇后赫舍里第1部分阅读
重生皇后赫舍里 作者:
《(综清朝同人)重生皇后赫舍里》作者:情癫【完结】
第一章 因子重生
“姐姐,你生了个死孩子,你的孩子是死的,你见不到他,你也要死了,姐姐。”
——如被惊涛骇浪驱逐的小舟,芳儿紧紧地抓着床单。梦魇中,她被这句话追着,她还在坤宁宫生孩子,拿命拼得床上全是血。到后来,孩子终于出来了,她的血流空了,流空了,她就死了。
而后,她的魂在空中飘荡,挣扎,不甘。她记得,最终,她扑入一道白光闪耀代表着希望的门。她就这样回到十年前的某个下午,那个下午,她在高烧之中做噩梦。梦魇里,居然还在想这些。
清芸这句话飘飘荡荡的,鬼哭一样地追着她不放。
眼像被人盖住似的,挣了半天都没开,嘴里在含混地嘀咕孩子,直到婢女用热乎乎的毛巾轻轻地给芳儿抹脸上的汗,芳儿才终于像感应到了救星,一下子紧握住靠过来的手。
指甲掐得很紧,翠玉因此停了,看芳儿的脸还是很红,不免凑近些,关切地问:“主子,药好了,您先喝了吧。”
“孩子不能死,我要见孩子!”迷糊中的芳儿被激得很急,这句话急出来,她真的醒了。
能睁眼,才叫活着。她竟这样,又活了过来。
尖叫声很响,翠玉骇得手颤了颤,很快镇定了,跟芳儿说:“主子,您做噩梦了?主子,别怕,没事儿。”
芳儿躺在被窝里,她的心还没从坤宁宫走出来,似乎还能听见妹妹清芸阴阳怪气的诅咒。芳儿醒着,眼睛在转,从左边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看到左边。粉色的帐子围着它,把她围得暖乎乎的。
床还是床,却是十年前的床,被子还是被子,却已是十年前的被子。
仿佛曾经走过的十年,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它终于走完了,是她要赢的时候。谁也想不到,时光会倒回来走,既然它倒回来了,有很多事儿,务必跟从前不同。
芳儿躺在被窝里,就这么猫着,看着自个儿的手,在那儿摸着帐边的绣花。她把那朵精致的兰花,托近了一些,把那花儿的每一缕都摸得烫烫的,直到心也跟着暖和起来。她把它看清楚了,这确实是十年前的样子,一针一线,一根丝儿,都瞧得那么透彻。
然后,她抬手来摸鬓角。这一摸到小辫,就知道果然又是做姑娘时候的打扮了。这一摸,在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也能出来了。
孩子,你一定活着,玄烨。我还能再见着你们,我能,我真能,我一定能!
拳头不由自主地攒着了。她这么想着,激动着,便让呜咽的力气更大了一些。然而,芳儿不许自个儿哭天抹泪得像个疯子,还有大事要办,一定要忍。记得十年前的这会儿,她也是这个时候醒的。五月十八的下午,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在这一天是病着的,因为病,十年前她被欺负了,可这一回,不行。
她坐起来,把药喝了,要下床,翠玉摸她的头,看见眼睛有点湿,很是心疼,轻唤道:“主子,您还烫着呢,这是去哪儿啊。”
“去见见大姨。她是不是又头疼了?”芳儿躲了一下,教她拿衣裳,赶快穿,一边穿一边说:“我没事儿,我还能给她治病呢。”
侧福晋冰格的确在装疯卖傻嚷头疼。她是芳儿额娘蓝格的妹妹,所以要治她,还不能在明面。冰格是个很不寻常的人物,她是在蓝格怀着芳儿的时候进门的,野心可见一斑。只可惜,生了四个女儿,只活了一个,就是只比芳儿小半岁的清芸,处处不如她。导致一心要出人头地的冰格,对儿子的幻想到达魔怔的地步,后来终于再怀上的时候,她坚信是儿子,偏偏又出意外,没有了。
那天冰格跟芳儿的阿玛嘎布喇吵架,吵得你追我赶,这时,清芸进来了,后边还有芳儿。是来看望的,冰格正在往外走,她动了气,步子有点大,嘎布喇的话,她受不了,觉得被侮辱了。恨得把什么都忘了,把下人都甩开,去拨她男人的肩膀,要跟他理论,没够着,身子一歪,两个孩子碰到了她的腰。
是她主动的,不是她们害得她,可她不这样想。芳儿跟清芸跟她一起跌在地上,她才不管她们,她先管自己。可是没有用,报应来了,她的肚子疼。
好生气的结果就这么惨,孩子没了。她总觉得这个没了的,一定是儿子。这个儿子被人弄没有了,要是只有芳儿,她还好说,可是清芸比芳儿站的位置还更近点儿呢,这账怎么算呀,只能忍了呗。
人们都劝她,说还能再有。再有什么呀,嘎布喇就死在这一年,以后再想要,都只是白想。
不甘心,所以一定要借题发挥,孩子是在五月十八没有的,到了五月十八,冰格就要“生病”,说她头疼得要炸了,说孩子又回来看她了,把家里的上上下下都折腾个没完。
噶布喇不在了,他的阿玛索尼现在身上也不痛快,在家里养着。既然内宅里的事儿是蓝格在管,那就等着她来管吧。冰格就等着呢,如果姐姐招架不住,把在家里坐镇的那位给惊动了,“治家无方”的蓝格一定会被骂得很惨。
想呀想。冰格的心里想得真美。美得她的脸,都要开花了。自然,索尼那儿很快也得了消息。蓝格正在伺候他服药,听说芳儿在,索尼就不那么气了。芳儿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现在既是露脸的时候,自然不能去打扰。该给她机会,也该相信她,能把这事儿处理好。
没有谁一下地,就会管这个管那个,还都是靠机会锻炼出来的,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不能给她抹了。索尼穿好鞋子,蓝格扶着他走两步,等着那边的消息。
真跟说故事一样,冰格这个主角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个丫头。
芳儿刚到了帐边,人还没挨上呢,唤了一声“大姨”居然就哭得比她还惨。
她哭得可不一样。她不乱喊乱叫,吵得人头疼。可是她哭得像个样子,像是真正伤心的。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闪着动人的光辉。那些水珠儿,她也不拿帕子接,流完了一道,还有一道,接二连三地往下滚,滚呀滚,停不住。她想收都收不了,看得人心疼。
她的眼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她的身上在发热,人还在病着,这些都不是假的。芳儿把手绞在帐边,使劲拧着,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冰格看见肩膀轻颤着,整个身体都没收住地在动,她屏着唇,收着气,可是治不住它们,治不住这些泪。
她的嘴角是抿着的,这是真的忍着什么,跟自己真不一样。这还是个孩子呢,这还病着呢,怎么就能这么忍着呀。
这下子,哭到冰格心里去了,没有谁知道芳儿在想什么,这时刻,芳儿借着机会,在散着委屈。她的泪,她的克制,都是真的,她在想孩子,想玄烨,想那个恶毒的清芸。可她不能把就这么撒出去,这不是撒的时候,也不是撒的地方。
所以她只能喊一声,后边的就得咽下去。先哭着,把冤屈散散。
她把冰格哭动了,哭得她主动开口说话了。冰格被哭怕了,居然主动地递帕子出去,宽慰她说:“你怎么啦,啊,怎么就哭得这么狠呢。芳儿,哟,你身上真烫啊。啊。怎么这么烫。”
她知道她病了,可是不知道,她的委屈和激动,把她的身体激得这么热,像滚水一样。
可不能说重话,人家是真病。倒我身上可说不清楚。还没对上仗呢,冰格先输了三分。她想劝芳儿赶快回去,可是又一想,芳儿要是就这么走了,她的劲儿却已经缓下来了,那么接着可还怎么闹呢,不好办呀。一个孩子,什么都还没说就把自个儿治住了,传出去,这个脸可丢不得。
于是,冰格怔住了,芳儿趁机坐在床边,机会就转过去。芳儿究竟为什么哭不能告诉她,下面的话如当头一棒,吓得她战战兢兢又摸不着头脑。
“大姨,我来看看您,跟您说会儿话。”芳儿把眼泪擦了,把气平平,居然宽慰起人来,先把冰格的手放回被子,姨侄俩在床上坐着倒也和气:“姨啊,您还伤心呢。唉,我那兄弟啊,又回来看您了?姨啊,他长什么模样,您给我说说,我心里也好惦记惦记。”
根本没有这种事,全是冰格瞎胡扯出来吓人的。这一问把她问住了,她顿着,芳儿便笑着比了一下:“他是不是这么高,脸圆圆的,梳着小辫,还喜欢吃苹果呢。”
什么?!冰格是喜欢吃苹果的,这句话立刻将她扯进去了,她的脸马上变得煞白,她的眼睛也一下子瞪圆了:“你……”
编瞎话谁不会呀,关键是要像真的。芳儿说到这儿又哭起来了,哭得真感动人:“唉,就刚刚啊,他到我屋子里去了,站在床边跟我要苹果吃。他的小脸红扑扑的,我还揪了他一把,脸可嫩了,真让人舍不得。他说他想您,刚到您的屋子,您就头疼,所以他不敢进来。他想了半天,到我那儿去了,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他说,您的哭声把他的心都哭碎了。他以后就不来了,他见不得您伤心。您老这么哭他。他在‘下面’不安稳。姨啊。”
这些话好像一团气,把冰格围着,围得她心口发闷,围得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眼睛看向前方,水开始聚在眼睛里,她不敢让它落。
芳儿看着她,心里有数了,还有话呢,这话比刚才还要紧:“姨啊,这孩子说,他没有福份做您的儿子,守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他有个好姐姐,他说姐姐比他孝顺,比他懂事,她守着您,以后会好好照顾您,天长地远,他在天上也看着你们。看着额娘安详,看着你们和睦,他就放心了。姨啊,你说我这兄弟,他真是个好孩子。”
“他是个好孩子。”冰格情不自禁地摸向肚子,突然撇开嘴嚎起来:“可是我没保住他,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啊,我对不起他!”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不难受了,芳儿把她搂住一块儿哭,失去孩子的心情,没有人会明白,芳儿居然是懂的。在这一刻,她真心觉得,冰格很可怜。
可是,冰格真的不可怜。她是一个有机会就要示弱的女人,她知道示弱会带来很多好处。这会儿,趁着芳儿在同情她的时候,她赶快卖乖地说:“哦,芳儿,咱们不哭了,你真是个好孩子。哎呀,太有本事了,把我说得心都化了,你妹妹清芸根本比不上你。我呀,把她也拜托给你了,你们也到了选秀的年纪,她肯定是要跟着你混饭吃的,将来你们进了宫,你……”
算盘打成这样,芳儿早已料到,那升起来的同情即刻便被赶跑了,芳儿冷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瞧瞧她急切的眼,一声叹息:“姨啊,我照顾不了妹妹了,我不进宫。”
冰格的脸马上像冻住了一样,眼睛也盯成了木头,心慌手颤的立刻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芳儿,你,你不进宫?”
芳儿的回答继续定了她的心,她很坚决:“就是拿刀架上脖子,我也不进宫。”
第二章 运筹帷幄
第二章 运筹帷幄皇上今年十二了,是时候大婚了,这是往皇宫里塞人的好机会,凡是能塞的人家,都不会落下。第一次选秀,进的人一定多,皇后的位子是谁的,都伸长了脖子在望呢。
要把这个位子比一比,比块肥肉也差不多。可是肉只有一块,要想把它咬在嘴里,咬出血来,搞不好要拿命去拼。再说就算抢到手了,没有足够的能耐把它钉住,这高高在上的位子坐上去,以后怎么办呢。众矢之的,千万双的眼睛盯着,嫉妒得都要瞎了,会让皇后有好日子过么。
所以啊,这个位子,一定要找一个能钉得住的,四平八稳地钉在那儿。这个位子,就像一碗水,它要是钉不住,水就撒出来了。可是这水不是凉水,是热水,还是开开的,滚滚的,它要是撒出来,那就完了。
皇后是后宫的女主人,可要做一个端着滚水的女主人,还要把它端稳。寻常人家的,指定不行。
他们不行,关键就得看要紧的,别人家的先不管,四大辅臣,要是也涌上来,他们的脑袋就都要靠在一起了。头撞头撞得满头包,撞破了还得撞。鳌拜的动向已经明确,铁了心要把闺女推上去,推得高高的,占就要占皇后之位。遏必隆跟他是一旗的,性子软,这个墙头草听话不奇怪,他的女儿肯定也往里进,一下子还进俩。除了他们,苏克萨哈没凑热闹,大概是看出太皇太后的意思了,那么剩下的关键,就是索尼。
到了这会儿,太皇太后还没开口。索额图于是觉得,这都是阿玛的病耽误的,他是首辅,太皇太后的态度肯定不一样。芳儿又是十成的人才,配皇上是天造地设,这要是误了她,让皇后的宝座落在别人手里,他要哭一辈子。
居名在末鳌拜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了。连排在前边的遏必隆也被牵着走。鳌拜太能耐了,怒起来像头狮子,连遏必隆都怕他。一棵长起来的大树,盘着根呢,枝繁叶茂,谁动得了呀。他的力气大得连索尼也摁不住,摁得没劲了,摁得病了,他就不摁了。现在退下来也许正是时候,荣誉满载的时候不退,等到被人斗倒了再退,那就太难看了。所以,索尼就想着不掺和了,芳儿要是进宫,他就躲不了了。
可要是不进,这句话也要递出去,递出去,路就绝了。把太皇太后的希望抹了,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肯定不要鳌拜她闺女的,索尼这边再不上,这就两头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让她失望,会给家族带来什么,索尼也是有数的。
顾皇上吧,就得跟鳌拜斗,太费力了,不顾他吧,也落不了好。这两边谁胜谁负。未来是什么风向,风向怎么样,把眼睛洗上几遍,也未必瞧得清楚。
好在有这个病,还能把日子拖一拖。索尼一边拖,一边在考虑到底怎么办。正好冰格在家里闹,闹得这件事,倒让他的心动了一动。
这实在是一个很具有说服力的事件,索额图也是这么想的。芳儿的表现很让人满意,她把事儿摁下来了,她能摁下来,摁得风平浪静,这就说明,是个值得放心的孩子。
可是这个令人放心的孩子,竟然说“我不进宫”。索额图哪能受得了呢。他是特地嘱咐过这孩子,别人都不要,就要嫁给皇上,可是她,竟然这样说话,是不是发烧糊涂了?
索额图只盼芳儿是真的孩子气,糊涂了,索尼可千万不能糊涂。这得千方百计地劝才行。鳌拜的劲儿越来越大,再让他的闺女当了皇后,他的胳膊就能把天全都盖住,盖得太阳都看不见了。一点光也没了,他成了太阳了,他在发光呢。要是他真的成了“太阳”,那赫舍里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绝对不能坐视,索额图也事先跟蓝格说过了,只是大嫂不能很直白地向着他,那样事情就会败露,所以索尼找蓝格来,蓝格表示情愿听索尼的。这样,剩下的关键就只是芳儿了。可是,芳儿让人真急。
她真不愿进宫吗?谁不想当皇后呢。不想当皇后的那是傻子。索额图再也不能等了,请示过索尼,要召芳儿来,当面问清楚,索额图真想把嗓子喊破:“来人,请大格格。快,把她请来!”
只是请来的这段路,走得好长。芳儿走得很稳,她走呀走,面上一点也不露,仿佛索尼找她是为了说家常话,而不是别的。胸有成竹的样儿,像一方大石安放在池中。风再吹,雨再打,它也不动。
索尼在前边的位子上坐着,看她这么恬静地端着,首先就很满意。芳儿的身量比前段日子更高了一些,眉目出落得更像个大姑娘了,更稳得住。站在面前就是一幅宁静的画儿。她低着秀长的眉,抿着莹亮的唇,温润如玉。可她吸着光呢。把光彩,都吸过去了。
问问吧,问问。索尼先问她是不是痊愈了,问她去看冰格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然后,淡淡地说她这样办还可以。在索额图越听越激动,越听越觉得急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
“芳儿,你今年十三岁了,不小了。我呢,跟你额娘还有你二叔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给你办喜事,你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材。不用害羞,直说无妨。”
说皇上,说皇上,说想进宫伺候皇上呀。索额图盯着芳儿,真恨不得把这句话替她说了。
结果,芳儿停了一下,抬起头来,微笑着看这几位长辈,淡淡地道:“玛法,别的都可以,只有一样,就是拿刀架上脖子,我也不进宫。”
果然这么说。话不能说满了,说满了就没救了。可是有些话,必须先说满了,才能救得回来。索额图吓得够呛,他马上张大了嘴,要喊。索尼倒是极快便定住神,扭头一眼把他摁下去,再转过脸来看芳儿的时候,眼中竟似有一丝笑意。
这孩子有主意啊,肯定还是大主意。先听听吧。索尼放缓了调子,咳嗽一声:“嗯,那我倒想听听,为什么呢。”
“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这个家。进了宫,以后想得时候,一定比见得时候多。”芳儿缓了一缓,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看着额娘的眼角,湿润地冒出水滴来,宽慰地点点头,又说下去:“再有,皇上选秀,那么多人往里涌呢,我只有一个人,我争不过她们,她们劲大,我劲小,我劲小,我争,她们就会一起来摁我,她们摁我,我就没劲了,我没劲了,掉下来了,我就丢了玛法的脸了。我不能丢玛法的脸,所以我干脆就不去了,不去了,谁想摁我,也摁不着了。”
“芳儿不能这么说呀,怕什么,你没劲了,我们有劲儿呢,我们帮你……”索额图急得自个儿往圈套里钻,不管索尼让不让说话,他都急,这句一出来,索尼就知道坏了。
没错,芳儿知道玛法为什么躲着,她就是要让他躲不成。
放下石头好过揣着它在心里。索尼这病是心病,这事了了,他的病就能好。要是弃权,虽然也了了心愿,可是这病说不定还更沉了。躲是没种的表现,虽然清净了,让太皇太后失望,以后麻烦还是会不断地来。
好孩子,真本事啊。她的眼中像盛着一碗水,可是它不晃,它稳稳的。索尼的嘴角抿了抿,赞许的态度先不露,故意考她一考:“你说得对,不去就摁不着了。可要是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要你去,那你去吗?”
这话递过来,也是在要她拐弯呢,答案只能有一个,芳儿的眼睛动了动,果然答道:“那我得去。”
好极了。索尼提了提眉,再问:“去了,你要让她们摁下来吗?”
要让这两位摁下来,那也是丢了整个家族的脸,那也是不孝。这爷孙俩是互相使着激将法呢。太皇太后必先跟索尼通过气儿才会召见她,如此一来,索尼是什么心思,已在这三言两语间告诉了芳儿。芳儿暗指他躲事,他被激得不躲了,他要把芳儿的心也拽一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芳儿心中也是叹服,看一眼慈祥的玛法,终于让步了:“玛法,那不能,我一定不能让她们摁下来。可是……”
怎么还有“可是”呢,索额图听得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终于又插嘴:“芳儿你放心,你要什么都行,只要你把心定了,你要什么有什么。”
“那芳儿先谢过二叔,劳您费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进宫,是我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要是两个人,那这宫,还是不能进。”这事要了,便是一箭三雕,这最后一雕,当然也不是外人。
了了玛法的心病,了了自己的心愿,再要了,便是要算一笔账,这笔账,对日后很有好处。
这也是冰格要跟她算的,她费尽心思要让清芸进宫,就是要跟芳儿慢慢算账,她老觉得那个没出世的“儿子”,是被芳儿弄没的,她要报仇,可是没想到,在大家都谈到选秀的时候,她跟清芸,在众人之前,丢了这辈子最大的脸。
本来想以“就伴”的名义,搭上这趟车。可到头来,车虽然搭上了,却是受尽屈辱才得来的,这个仇,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姐妹同嫁是很平常的。这回进宫,不说别人,光是遏必隆跟佟家就都是两个。盘算是什么,太明白了。既然别人家是两个,芳儿要是撇下清芸,一个人进去,在外人眼中,确实太危险。
当中的机密这些人是不能知道的。要真是把清芸扔下才好呢。别说危险,她就是最大的危险。芳儿叹了一声,对着不解的人们说道:“刚才说过,进去的人太多,太危险了,我能顶下来的,清芸未必可以,让她跟我一道,她就得受累。再说,我一个人进去,玛法跟家里就只惦记一个,要是清芸也进去了,你们就得操双份的心。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们多一半儿辛苦。再说,我姨就她一个,身体也不好,经常头疼。再把她拽走了,这两边都不放心啊。我跟清芸是姐妹,只怕进了宫,姐妹变成仇人,那就更不好了。要让她一起进宫,除非……”
“我给姐姐发个誓吧。”接到消息赶来的清芸,正好接上了话,她紧走两步,到了芳儿跟前,居然膝一弯便跪倒了,仰望中,双目坚决,说话更是匪夷所思。她盯着芳儿的眼,续道:“姐姐不放心,妹妹我给姐姐发个誓,毒的。”
第三章 一见钟情(上)
第三章 一见钟情(上)
等得就是这个,要治清芸,在入宫前就把她压死。要她这口气憋着,憋得喘不上来,才是报应。
看着她,芳儿又想起曾经最后的时候,在坤宁宫时,清芸坐在床边,斜睨的眼神像一条蛇,冰冷的手摸着她的脸,一边摸一边说“姐姐,你生了一个死孩子,你也要死了”,话说得像唱歌一样快活。那么愉悦地迎来属于她的死亡,一向乖巧,维护她的清芸,在她最后的弥留时刻,暴露了所有。
——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甘心永远忍下去的,就像现在,清芸终于忍不住了。
这时候,冰格拉着她赶来能做什么?也无非表忠心。清芸也不傻,她知道,她跟她额娘是一路人。那是什么龙潭虎|岤,有什么豺狼虎豹,冰格完全不在乎,就算她吃得不吐骨头,冰格也不会心疼。清芸这样想,把脸转过去,看着母亲白花花的脂粉,被急促的汗滴弄得渐渐花了,却还不自制,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似的拉着她丢人。唉,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母亲。罢了,就这么跳出这个家,不守着她,未必不是福份。
便似无数蚂蚁咬在心口上,曾经有过的美好幻想,那些自我安慰的梦,在这一刻,全碎成了渣子。人生的道路只剩下一条了,这条是必选的,就算充满屈辱,也唯有如此。
别想着有什么好事能轮得上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清芸抬起含泪的双眸,望着屋内的大人,她感到,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她,仿佛她的卑微被刻到了骨子里,再也拔不出来。
看着吧,你们!你们总有一天,会感到吃惊的。你们被我吓着的。一定会!今天的仇,我记着,记得清清楚楚,一根丝儿也不会落下!
清芸想着,表情变得坚毅起来,眼中的水越来越多,她也不抹。
跪得太近,芳儿的裙子被蹭得动了一下,可端得很稳。清芸抬起头来,看她无悲无喜的模样,模糊在视线里,却依然端得那么重。她好恨她。
恨归恨,言不由衷的话还是要说。她把双臂推开一点儿,不让人扶,大声道:“这是我自个儿的主意,我有话跟姐姐说。请姐姐听着,也好好记着。”
她说着,把眼睛又转了一圈,把这屋里的每个人又看了一遍,心想,个个都要我的忠心,那便发个毒誓又如何?
眼看着额娘斗了半辈子,要发什么誓,彼此都心知肚明。清芸仰高了头,就这么望着,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姐姐,我想进宫。我要跟你就伴儿。姐姐不用担心没法照顾我,我也绝不给姐姐添麻烦,我会照顾姐姐,保护姐姐。我是姐姐的妹妹,也是姐姐的帮手。我永远不会跟姐姐争,也不会跟姐姐抢。姐姐的影子就是我的路。从今往后,我是姐姐的马前卒,挡箭靶。有风有浪有刀子,我在前边挡着。我不怕疼,我会把姐姐抱得牢牢的,只要姐姐不推开我,能让我做一道屏障,我也心甘情愿!我要是做错了,姐姐骂我打我帮我改,我绝不记恨,也绝不悖逆姐姐,这些话都是真的,它永远不改!它要是改了,我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一口气顺下来,每个字都在戳清芸的心窝,戳得全是血。她仰望着芳儿,芳儿的样子不清楚,眼泪太多,把人挡成了一团雾。
一语惊人,面面相觑的大家全都蒙了。就连作为亲娘的冰格,也是全新的认识。
敢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做什么不成呢。把路往绝了走,就是另一条路。这丫头藏得真不错,到今天才露出来。索尼低叹一声,看着她们,不说话。
知道犯规矩,冰格画蛇添足地冲过来了,拽着女儿的耳朵,叫起来:“你说得什么话呀,臭丫头,你真敢说呀,你……”
清芸还跪着呢,没躲,让她揪着,只是手因此动了动,有一个香包,从掌心掉出来,它已经被捂得很烫了,刚刚那些话,就是在攥着它的时候说的。
在被冰格从房里拽出来之前,清芸攥着这个香包,想了很久。
此刻掉在地上,红缨缨的梅花结,透着缕缕香气。芳儿还没发话,清芸便将它捡起,充满期许与真诚地放在她掌心:“姐姐,要是以后真的不能照顾姐姐,那便请姐姐多保重,这个是我新绣的,留给姐姐做个念想吧,别嫌弃它。”
果然如此,罢了。清芸的表现,既在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是个好对手。看以后吧,只盼你不要再入了魔障。芳儿伸出手来,握着她热乎的双掌,思绪万千。
“快起来。”终于,她亲手拉住这个日后要缠她要磨她,却终究劳无所获,自苦其身的人,轻唤一声:“起来,话我记住了,你也记住了,好。我答应你了。”
在这句之后,芳儿毫不意外地看见,清芸的眼,立刻燃起灼热的光,如蚊见血。她很快压住,然后感激地扑进芳儿的怀里。她装得如此乖顺,她也不知道,心中那些恶毒的咒怨,芳儿通通都知道。
芳儿就这样给她种下了心病。索尼选好了路,他不躲着了,他不躲了,索额图就可以放心地散消息了。这是皆大欢喜,芳儿在家里的表现,他巴不得马上就散到太皇太后耳朵里,虽然索尼吩咐他一定要低调。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吧,索额图的嫡福晋雅音跟博果尔的嫡福晋雪凝感情不错。把话传给了她,就放心了。她常进宫,一定会帮忙的。索额图想得太多,也太快,芳儿才刚答应,他马上就急着把收集来的资料交给她。那些不重要的不管,重要的,连备注都写上了。
把每家闺女的特点都打听明白了,只为芳儿早做打算。虽然芳儿对这些早已了然于胸,却也不说破。感谢他,并且拜托他再做一件事。
管家贵齐的儿子顺良是索额图最贴心的奴才,这些地面上的跑动,一向都是他在献殷勤。各家各户都是如此,要想打听“上头”身边的事,就得跟他的太监宫女套近乎,乾清宫的路子,顺良是一直熟的。梁九功的师傅梁大庆是当下的总管,经常跟他喝酒,他们俩一熟,梁九功自然也会沾些交情,最近他是新近的红人,有什么东西,要带给皇上,他一定想办法。
芳儿要索额图帮转的,是一个平安符,玄烨近日将会有难。芳儿到庙里求了,只盼借着这个借口,可以帮他避过。
一切都只能瞒天过海,不能明言,芳儿再三嘱咐:“二叔千万要记得,我求的签上说,皇上十天之内千万不能出门,才能吉祥。还有,我的名字也别提了,就让梁公公看着办吧,东西交给他就成。”
涉及心爱之人,平素举重若轻的芳儿也会感到焦灼。她捏紧了帕子,鼻尖上沁出点点细汗,腮边透着红晕,神情有几分惴惴。索额图只当是害羞,急忙笑着应了:“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了。再说皇上也不出门啊。说句不敬的话,这不是先帝在的时候,拽着吴良辅转悠。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管得都紧,从来也没听过皇上到地面上来,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
人高兴,声音都愉悦到了十成。这些都归功于顺良刚带来的新消息。要说对手,索尼最大的对手,莫过于鳌拜。他卯着天大的劲要把女儿其其格塞给皇上,当然不会甘心教她做妃子,然而,老天就是爱捉弄人,他们镶黄旗恨不能把正白旗给灭了,其其格竟然看上了苏克萨哈的二儿子布日固德。这丫头,性烈如火,不答应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下好了,大石自己不挡路,不用费神去抬,索额图当然乐开了花。可是等冷静下来又一想,福祸相依,虽然去了一头的麻烦,另外一边的又来了。
这也正是太皇太后所担扰的,鳌拜势大,手里拽着遏必隆呢,苏克萨哈要是真和他成了亲家,不知道两人的情势会不会变。仇家成亲家,多半要变,如果真的变了,那便三股势力抱成一股,以一对三,别说是索尼,就连太皇太后也要抖一抖。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儿,也许就要看未来的十天。这件事了然的唯有芳儿。可是就连芳儿也不会想到,就算历史重新走到这里,它却依然会有变故。
除了玄烨,这件事里,竟然又多了两个人,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芳儿担心了很多遍,玄烨果然还是上街了。索尼的病好了,鳌拜就急了,选秀的事其其格又在拽他后腿,所以他特别冒火。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下更是不让人,就是在皇上面前,他也要把上风把住。索尼想把芳儿送进来当皇后,他便咬定索尼的身份不配。索尼虽然忠心,也得了很多荣誉,终究跟他阿玛的部落在太祖时候是降过来的。既然是降过来的,一直忠于皇太极,就连多尔衮也不能拿下的鳌拜当然就有足够的借口来掐。
鳌拜是个猛将,很多时候说话都直,玄烨年纪小,太皇太后听政,知道其中厉害,时常教他要忍。可是忍耐终究有限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是臣,那么作为君的玄烨的尊严怎么办呢。更别说这个臣,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就要当他的老丈人。
怒火终于爆发,这天下了朝,气得火冒三丈的玄烨突发奇想地要带着福全还有梁九功出宫,因为他实在受不了了。
根据平安符的签文,到了明天一切吉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是芳儿不愿意透露真情,所以梁九功只好拜托福全说这支签是他帮忙求的,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玄烨一向觉得福全很憨,很有趣,所以他说的话,玄烨并没有很认真。
他们俩一起劝,不管用什么理由就是不许他走。玄烨正在火头上,连他们也逆着意思肯定更生气。正好,这时候端点心进来的鲁二良,看情势不对,笑着多了一句嘴:“主子,其实都是担心您的圣体,您要实在出去也成,只是您可得答应奴才们,多带些人护驾,溜个弯儿就回来,您看呢。”
梁九功当时脸色就变了,张张口,没能拦。他跟二良是师兄弟,感谢很好,这话虽然是顾着他,被顺毛的玄烨也来了精神。弯眉一笑,对着福全拍上了肩:“这样才对嘛,我就是想透气,不给你们惹麻烦,再说了,我是皇上,我管的地方什么样我不知道多丢人,一定早去早回,谁都不会知道,趁着有空,我也想尝尝你们家的粥。”
安巴度跟他媳妇还在街口摆着粥摊做善事,坚持了十多年了,他们是福全的外公外婆,玄烨跟福全的感情这么好,能见见,他当然也乐意。
然而,他不知道这回出门,他会见着谁。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会更情愿早一点。这一回是一见钟情,没法挡的。
另一边,终于还是为了担心亲自来了,穿着男装的芳儿已经在安巴度的粥摊坐了好久,坐到粥都要凉了,她却还没有喝一口,这样古怪的表现,让安巴度的媳妇忍不住跟他嘀咕:“嘿,老头子,你看那丫头,干嘛呢这是。”
失魂落魄的主子平日何曾见过,亦有几分担心的翠玉瞧见他们,轻唤一声:“主子,您……”
虽然是男装,有眼力铁定瞧出来了。四面坐得全是自家的侍卫,这架势恐怕也瞒不了人。芳儿提了提神,不说话。再坐了一会儿。后边终于有快乐的声音响起来:“嘿,咱们到啦,就是这儿。”
这声音像喜鹊的欢叫,报着讯呢,芳儿立刻转过头去,一眼便望见了玄烨。
第四章 一见钟情(下)
第四章 一见钟情(下)
玄烨穿着一身湖青色的坎肩,里边是月白的修身长衫,这颜色,不是扎眼的打扮,举手投足间,收着的那股气,却是与众不同。虽然也高兴,仍然不自觉地拿着范儿,笑还收着呢,步步踢着袍边,却不教扬尘。一举一动,都凝着贵公子的架子。
刚才说话的是福全,他没玄烨稳,眉也开了,眼也笑了,声音有点高。粥棚里的人眼睛都转了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们。去年见过,安巴度和他媳妇才望了一下就要抹泪,急忙过来迎。
才刚动,六个跟着玄烨的便装侍卫神色一凛,已经上前两步。他们动,跟着芳儿的也不由自主地惦起职责,都要起身。翠玉急忙悄悄抬手,将他们压下去。
芳儿正在看他,看得眼睛里都颠出水来,还是不动。看见他,就想到十年后眉眼全都长开了的时候,薄薄的唇,开开的眉,亮堂的额头,活泼的眼,通通透着少年天子的恣意的朝气与威严。看见他,就无法不去想以后。想那黝黑如墨的发,在她的手下编成油亮的长辫,想他高兴得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每当她这样做,玄烨总会很贪恋地依着她的肩多抱她一会儿,抱得心里都暖和起来,信心十足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而她亲手给他编的穗子,他总是喜欢,喜欢到夜里只有摸着它才能睡着。
他是那么放心地在她面前哭和笑,任何细微的表情,他总是不愿意欺瞒。在她的面前,他永远可以说真话,也愿意说。
她要是走了,世上就再也没有那个人,那个可以让他放心到十成的人。幸好,她能再回来。
可他不知道。他的记忆里,她才刚来。这算是第一回见,真让泪掉出来,就成了乌云珠。别毁了自个儿,芳儿暗暗提醒着自己,轻咳一声,她已经收住,是个稳重端庄的样子了。
在她这么看着的时候,玄烨也正望过来。奇妙的是,就这么一眼,虽然什么都还不明白,他就仿佛懂了似的,对着她的眼,他总觉得非得做点什么才成。
提了提眉,他的嘴角抿起,弯开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头也点了点。走在前边给他打理一切的福全正引着安巴度过来,回头一瞧,很是好奇:“三,三哥您想什么呢?”
外边自然不许叫皇上,可是叫他三弟又觉得不够尊敬,所以虽然年纪长着一岁,福全倒宁愿倒过来称呼。他跟安巴度先打过招呼,老两口自然不会在这儿行礼,可是进退之间,还是很紧张。
礼数先不说了,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