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第43部分阅读
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 作者:yushuwen
早,荣昌堂就派了盛婶儿来接,不但要接华灼,连华宜人也一并要接走,刘嬷嬷暗地里担忧不已,但也没有法子,老祖宗派了心腹之人来接,分明就是不容拒绝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灼和华宜人登上了荣昌堂的马车。
“你今儿怎么只带了八秀一人?七巧呢?”
平素华灼出门,偶尔会不带八秀,但从没有不带七巧的时候,今天大异往常,华宜人便问了一句。
华灼横了她一眼,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不带七巧,自然是因为七巧机灵,而且心中能拿主意,万一到了荣昌堂,老祖宗突然翻脸,扣下她不放,就得看七巧的了,这阵子她出门应酬,次次都带着七巧,那些千金小姐们自然都认得七巧,京里已经没有长辈能护得住她,要解围就得靠她这段时日结识的那些小姐们,只要她们一纸请柬,她要从荣昌堂里出来易于反掌,老祖宗可以回绝她们一次两次,总不能次次都回绝,不然没事都能教人看出有事,七巧再稍稍透点口风,京中必然谣言四起,只要闹大,十五姑太太离开前带着她拜访的那些贵太太们,总会有人出来说话,老祖宗还能把她们全部得罪不成?
所以华灼这段日子出去四处结交,结下不少善缘,让自己在京中名声大振,为的就是防着荣昌堂借机下手把她困在荣昌堂里。如果自己还像刚来京中时一样默默无闻,荣昌堂真是想怎么下手就怎么下手。当前珧姑姑的下场,可谓是前车之鉴。
华宜人是个明白人,她若真瞧不出华灼把七巧留下的用意,才叫怪了,方才一问,不过是嫌车厢里闷,打个趣罢了。
“不说我,你又为什么不带着碧桃花,荣昌堂眼下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让她跟出来长长见识也好。”
华宜人一笑,道:“你这不也是明知故问,她才来了几日,进退规矩还没学全,带她出门,白给我丢脸,我虽是旁支出身的华家女儿,但也不愿丢脸丢到本家去的。”
“我寻思着,总觉得老祖宗的举动有些反常,我损了她几回颜面,她都不管不问的,不说先前有十五姑太太护着我,便是这样,至少也该遣个人来当面训斥我一番,可是荣昌堂一直风平浪静的,今日突然邀我去吃七宝粥,仿佛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过似的,让我心中总觉不安。”
“事有反常必为妖,依我观之,老祖宗可不是气量宽宏、慈善可亲的人,她位高身尊,哪曾被人仵逆过,更不用说你还坏了她的安宅之事,若说她真的一点也不计较,我是不信的。”华宜人收敛了神色,语气也变得淡然,“今日一去,你要多加小心,恐怕是你对老祖宗还有用处,她才这般容你。”
华灼点点头,但眉眼中却有不少疑惑之色,道:“我原也这样思量过,只是如今荣安堂早已经大不如前,人丁又少,唯一的男丁也才四、五岁,我爹爹即使因着我与庄世兄的事儿得到庄家助力,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也不过是正五品升从四品,跟大伯父从三品的官位还差了好一段,再者,大伯父是京官,我父亲是地方官,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也威胁不到荣昌堂,我一个四、五品地方官的女儿,对老祖宗又有何用?”
就算是像当年一样要用嫡支女儿去联姻,其他三堂有的是年龄合适的女儿,如果是好姻缘,荣昌堂没有白白便宜了她的道理,如果是恶姻缘,荣昌堂也要防着荣安堂忍无可忍,闹个鱼死网破吧,这对华氏一族来说,可是天大的家丑。
所以她想不出,自己对老祖宗能有什么用,而且用处还大到能让老祖宗忍下她数次冒犯忤逆。
华宜人也有些想不通,索性便道:“不管老祖宗心中有什么打算,早晚会说出来,你如今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虽然限着辈份,不能违抗老祖宗,但若要从荣昌堂里脱身,还是容易的,只要不被困在荣昌堂里,到时候不管遇上什么事,总会有法子应对。”
最怕的就是叫天不应,唤地不灵的境地,任人鱼肉,毫无反抗之力。如今没了这层担忧,华灼的处境就好了很多。
说话间,荣昌堂便到了,有盛婶儿在,没怎么耽搁,便换乘了软轿,从一侧的角门进了府,行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才听到盛婶儿的声音在轿外响起。
“二位小姐,养身堂到了。”
华灼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八秀的手出了软轿,回头一看,华宜人也已经下了轿,二人对视一眼,便各自垂目收神,跟着盛婶儿迈入了养身堂的大门。
“哟,八小姐来了,谁脚脚利索,赶紧给老祖宗通报一声,老祖宗正念叨着呢……”
当先一人迎了上前,华灼打眼一瞧,却是认得的,正是原本在紫藤小居伺候过她几日的素娟。
“原来是素娟姐姐,你不在紫藤小居,怎么到养身堂了。”
素娟福了一礼,道:“婢子不会伺候人,只好回养身堂做做洒扫的活儿,让八小姐见笑了。”
华灼脚步一顿,旋即恢复正常。她知道自己当日不辞而别,素娟身为伺候之人,必然少不了被苛责一番,看起来,是从二等丫环降成了三等丫环,入不了屋伺候,只能在外面干些洒扫的活儿了。这事儿算来也是华灼不对在先,所以听了素娟的话,一时也不好意思回应什么。
行到正屋前,帘子被打起,锦秀从里面出来,对素娟道:“你不在外头做活,跟过来做什么。”
素娟一低头,转身走了。
锦秀这才笑道:“八小姐,宜人小姐,请进。”
华灼一步迈入正屋,便解了斗篷,让八秀拿着,华宜人身边没带丫环,斗篷解下来,自有一个荣昌堂的小丫头接了过去。
“给老祖宗请安。”
行过大礼,老祖宗才笑呵呵道:“一路来,冷了吧,吃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话儿。”
锦秀亲手奉了茶给华灼,而给华宜人奉茶的,却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慌得华灼连忙又起身给锦秀道谢。锦秀虽是丫头,却是老祖宗跟前的,就是惠氏也未必能喝到她亲手奉上的茶,华灼又怎么可能安之若素。
事有反常必为妖,华宜人的话果然一点也没错,老祖宗对她的厚待已经超出了常理,没有蹊跷才怪。
华灼饮过半盏茶,才开口道:“老祖宗身体康泰,气色又好,侄孙女儿见了,便觉欢喜。愿老祖宗日日如今朝,长寿安康,永乐无极。”
“你就是嘴儿甜,说得人心里跟吃了蜜似的。”老祖宗笑道,语气一顿,又道,“你难得来,来了便多住几日,等过了大年再走,也免得一个孤零零的。”
“就依老祖宗的意思,侄孙女儿这回来,连衣裳和用惯的器物都带了来,只想在老祖宗跟前多赖几日,享一享有老祖宗疼爱的福气,只有一件事求老祖宗同意,就让宜人姐姐陪我住一块儿,让我有个说话的人。”
华灼答得十分爽快,她早就预料到这次来,老祖宗就不可能轻易放她走,住下就住下,反正她早有安排,荣昌堂是困不住她的,眼下没人护着她,太过忤逆老祖宗不好,眼前亏没必要吃。
老祖宗大乐,连道几声好,道:“这样,你们姐妹仍住着紫藤小居,我都叫人收拾好了。”
华灼心念一动,忙又道:“前次侄孙女儿住在紫藤小居时,是素娟姐姐照料着,周到又勤快,这次不知可否仍让她来?”
这确是她对素娟的一点弥补了,因她之故,害得素娟被降了等,今日她仍把素娟索回去,伺候她的丫头,至少也得是个二等,所以素娟升等是必然的。
老祖宗笑笑,道:“上回你走得急,我还道是那丫头伺候不得力,惹恼了你,便罚了她,今儿你既说她好,可见是我罚错了,也罢,就让她仍去紫藤小居伺候,再赏她两件新衣裳,另封红包一个。”
不大一会儿,素娟进来谢了赏,老祖宗便让她领着华灼和华宜人去紫藤小居休整一番。
待到无人时,华宜人轻轻一拉华灼,道:“那素娟虽是笑着脸,但我听她先前的话,就是对你有怨气的,你怎么还让她伺候?”
华灼正往香炉里放香,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荣昌堂里,我也只对她熟悉些,也了解一些她的性子,莫看她模样儿不起眼,其实是能分得轻重的,不会教私怨乱了心思,再者,我上回来时,她伺候得原也不错,后来被罚确实是我之过,如今我能拉她一把,为何不拉?”
“你虽与人为善,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为善,你待她再好,她也不会为你而做出对荣昌堂不利的事。”华宜人泼她的冷水。
“要用一个人,未必要她忠心耿耿,我要素娟过来,也是让老祖宗放心,来一个熟悉性子的人,总比来一个陌生的、不知是什么性情的要好。”
眼线是一定会有的,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素娟好歹伺候人,还是不错的。
华宜人也只是给她提个醒,见华灼头脑清醒,心思分明,便也不再多说了,只是嗅了嗅香气,转过了语气,道:“这是什么香,挺淡雅的,在家时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十两金,伯娘走前给我留下的。”
第240章 来找茬的
韦氏不像十五姑太太,在京中认识多少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妇人,但身为韦家的女儿,有名气的尼姑和尚却还认得几个,不过华灼已经得到了枯月大师的名贴,不需要她再介绍那些方外之人,所以韦氏临走前特地给她留下了一些十两金,十两金的名字虽俗气,却是最上等的佛香,韦氏的本意是让华灼拿去讨好枯月大师,不过华灼却觉得有些不妥,枯月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哪会在乎这些虚礼,索性就把十两金和着那些之前就预备好的干果、大米一起捐给了佛光寺,自己只留了一小块,这次进荣昌堂,早就预料到会长住一段日子,所以特地带进来使用,震一震那些荣昌堂里的牛鬼蛇神,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华宜人跟在十五姑太太身边这两年,虽学了不少东西,但却多是内宅里的一些门道,倒不懂十两金的珍贵之处,但闻着这香味儿虽淡却不显轻薄,虽雅却不失高洁,悠远绵长,泌入心脾,比她以前闻过的上等熏香都更上一品,便知道必是极品好香。
“在来路上,我才说老祖宗对你必有所图,你便在这里显摆这等子的好香,岂不更招人眼红。”
华灼用帕子擦了擦手,无谓道:“左右是有所图,我显摆不显摆,又能改变什么,难道装穷便能让人打消主意不成。”
华宜人听着也觉有理,道:“这话也不错,那你点这香,便是给下头那些势利眼看的了。”到底不是笨人,一转念华宜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回要在这里长住,想要住得舒心,便得把身份和气派端出来,没的让那些小人嚼舌根子,说什么荣安堂不行了之类的话,我不爱听这样的话儿,就得从根儿上让人无话可说。”
华灼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气势。
“这才是荣安堂大小姐应有的姿态。”
华宜人大为赞成,心中更是满意,不枉她劝着父兄投靠荣安堂,只看华灼这样的气度,便知道教养她出来的华家四老爷、四夫人不是等闲之辈,虽说十五姑太太对四老爷不是太满意,但那只是看人的角度不同而已,十五姑太太位尊身贵,又是见过繁华的,自然就瞧不上四老爷的一点小成就,但在华宜人看来,四老爷出生在荣安堂败落之后,以前的七老太爷又是个不成器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四老爷只靠自己一人,便坐到了一府之尹的位置,这还是在荣昌堂的拼命打压之下,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看来以后我也要注意些,说话行事都得端着点架子,免得给妹妹丢了面子。”
“也不用太过刻意,这里头的分寸,姐姐自己把握。”华灼笑应道。
华宜人也是一笑。聪明人说话不需太透,华灼的意思她明白,端架子也要有分寸,关键还是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华灼身为荣安堂嫡长女,自然可以把架子端到云层上去,但她华宜人只是个旁支之女,虽然傍上了荣安堂,但旁支就是旁支,她再端架子,也不会让人尊敬,反而会嘲笑她攀上高枝忘了本分,所以她的架子绝对不能像华灼那样端,到底该怎么端,这里面的分寸就得她自己拿捏了,总之一句话,不近不远不傲不贱不高不低不疏不亲。
正说着话,忽听素绢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
“给六小姐请安。”
“免了,打帘。”
华烟来了?来得真快。
华灼与华宜人对视一眼,倒也无心计较华烟的无礼,齐齐起身相迎。
“六姐姐。”
“六小姐。”
华宜人对华烟明显就没那么亲近了,一声六小姐足见疏远之意,华烟也不在意她一个旁支的女儿,看也没看她,大大刺刺地坐下,手一挥道:“八妹妹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素绢当即一曲膝,就退了出去。华宜人和八秀都没动,看了看华灼,见她微微点头,这才也走了。
“小姐,我就在门外伺候,有吩咐叫一声便是。”八秀忠心耿耿,虽是退了出去,但人却没走远,声音从帘子外传了进来。
“八妹妹好福气,倒有个忠仆,只可惜忠心虽可嘉,却太没眼色了点。”华烟冷笑一声道。
华灼淡淡一笑,道:“有忠心已是甚为可贵,六姐姐把人都赶了出来,连个奉茶的都没有,妹妹只能招待不周了。”
“谁稀罕吃你的茶,我家有的是贡茶,吃还吃不完……”华烟说着,忽觉这屋里的熏香甚为好闻,香品堪称为极品香,竟是她从未闻过的,心中不禁有些纳闷,但嘴上却道,“这是什么香,又淡又轻,下等人用的吧,亏你也拿得出手。你若没有好香,说一声就是,我让人给你送点上好的玉沉香来。”
“玉沉香,好名字,一听就是极品的好香。只是小妹是个俗人,配不上这样的好名儿的香,我这十两金名儿俗气,香味儿也又轻又淡,正所谓俗香配俗人,相得益彰。”
善客登门金玉迎,恶客来临恶语向,华烟明摆着是来找茬的,华灼就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就讽刺了回去。
华烟当场就变了脸色,她没闻过十两金,但却听过十两金的大名,即使是皇城里,也不见得能用上这十两金,只因这是最上等的佛香,而且每年产量极低,更重要的是制造方法掌握在方外之人的手中,便是佛寺,也只在招待贵客或者是盛大佛会上才使用,凡俗之中极少有人能得到,荣安堂败落已久,又一向与方外无交往,哪里弄来这样的好香?
偏偏华灼还不轻易放过她,见华烟脸色变幻,就知道必是听说过十两金的,于是又欠了欠身,故意添了一句:“让六姐姐见笑了。”
华烟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华灼那句“俗香配俗人”,正是反讽自己,恨得她把手中的帕子也拧成了结。本意是来奚落人的,结果反让人给奚落了,真真是气煞人也。
“八妹妹,你上次不辞而别,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知道的是说你失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荣昌堂做了什么事,生生吓跑了你,这一回好歹可别再做这种失礼的事儿,还得我们费心思替你遮掩不说,连恶名儿也要担了,也不知八妹妹的礼数是跟谁的,可没学好呀。”
华灼早知道上次不辞而别的事情,这次一定会被人拿出来说事,早有心理准备,也想好了说辞,但听到华烟竟然隐射自己的父母不知礼数,顿时大怒,道:“淮南府偏远,确实不像京中有这么多礼数,上门做客,若是主人招待不好,客人大可自行离去,不与主人辞行,那是给主人面子,不当面揭短,若主人要追根究底,那就是自找没脸了。”
“我倒不知道淮南府还有这样的规矩,别是八妹妹为了遮羞,自己杜纂的吧。我们荣昌堂素来知礼守礼,从不对客人失礼,八妹妹方才言语无状,不说个子丑寅卯来,我可不与你干休。”华烟自觉扳回一城,语气也硬了起来。
“知礼守礼?”华灼也是冷笑一声,“这话儿六姐姐跟老祖宗说去吧,我虽是别堂的女儿,却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若六姐姐一定要知道,又不敢去问老祖宗,那也不妨,宜人姐姐的房间就在隔壁,你问问她也使得。”
华宜人被当成镇宅的事情,华烟未必知道实情,但是多少也该听到些风声,她就不信华烟真的就蠢笨到一点也猜不出其中的猫腻。要是再在这事儿上纠缠,那就是自触霉头,这种丑事,瞒还来不及,哪有自己揭老底的道理。
华烟果然是知道一点底细的,她本以为华灼是不敢说出实情的,这才要追根究底,谁知华灼却是个浑不怕的,被这么一堵,确实不敢再追究下去,否则一旦让华灼大声把事情嚷嚷出来,她就是再得老祖宗的宠,也免不了要被训斥几句,顿时就气弱了几分。
“你不敢说便也罢了,何必拿老祖宗压我,一点小事,我岂能去麻烦她老人家,我方才也只是提醒你,既然来了,就安分点,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别让人说我们荣昌堂怎么会有上不了台面的亲戚。”
悻悻地警告了一句,华烟起身就走,算是刹羽而归,心中颇为气馁。
“六姐姐慢走,恕不远送。”
华宜人从旁边的屋子出来,轻笑道:“刚来你就把荣昌堂的掌上明珠给得罪狠了,小心她天天来找你的麻烦。”
华灼不在意地答道:“六姐姐有口无心,她就是嘴上来占占我的便宜,我倒盼着她天天来替我解闷呢。”
华烟的性子,与当年的三姑母大不相同,一个是狠在嘴上,一个是毒在心中,本质完全不同,所以她一点不怕华烟来找她的麻烦,因为再怎么找麻烦,华烟也做不出那种动辄就要人性命的事,反而是三姑母,别说去亲近了,就是林凤她都不敢多来往,以免招三姑母看不顺眼。
第241章 跟班跟班
用过七宝粥后,华灼就和华宜人一起开始串门子,按照礼数,先去拜见了大伯母惠氏,不过惠氏显然不待见她,只让她在门外问了声安就把她打发走了。华灼正乐得不用敷衍她,脚步一转就去了明氏那里。
明氏的态度就热情多了,让丫环给二人上了热茶,然后笑道:“我估摸着你这会儿该来了,所以一早就备好了茶点等你。”
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在华宜人身上转了个圈儿,又道:“你父兄都是有心人,寻了个不错的去处,倒是狠心留下了你,孤零零也怪可怜,以后闲着无事,上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闲话儿。”
华宜人忙起身道:“有姨娘这句话,那侄女以后天天来请安,还盼姨娘不要嫌弃我烦才好。”
“姨娘好生偏心,见了宜人姐姐,就忘了我。”华灼故作不依。
明氏斜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我早早地就在这里等你来,备茶水,备点心,你倒好,还埋怨上了,真是没良心。”
华灼嘻嘻笑着赶紧上前陪罪,道:“我只盼着姨娘对我一个人好,姨娘对旁人好,我自然便吃醋了。”
“真瞧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还是个醋坛子,宜人也是你姐姐,与她吃什么醋。”明氏亲昵地一指点在她额头上,戏谑道,“我只可怜庄家那位二少爷,以后不知要闻多少酸味儿呢。”
“姨娘若是取笑我,我可不依啊。”
笑闹了一阵,当气氛变得无比融洽的时候,华灼才一整神色,敛襟对着明氏郑重一礼,道:“姨娘援手之恩,荣安堂谨记在心,灼儿在此谢过。”
她说的是华焕筹到银两送到荣安堂帮助华顼修河堤的事情,虽说银两有限,并不足以将全部河堤修完,却也大大缓解了华顼身上的压力,所以华灼这一谢,是理所应当的。
明氏伸手扶起她,柔美的面容上略带愧色,道:“不必如此,可惜我们母子能力有限,也帮不了你们多少,略尽绵力而已。”
明氏在荣昌堂的身份虽然尊崇,但始终只是妾,她的身后并无强大的娘家可靠,华焕更是庶子,她说是略尽绵力,事实上,尽管华灼不知道华焕送去荣安堂的那笔银子的具体数目,但是父亲来信里特别提到这件事,可见还是不少的,更重要的是,一进屋子华灼就发现明氏这里有几件泊金镶玉的好摆设都不见了,这哪里是略尽绵力,根本就是倾尽全力。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有些话不用多说,一句足矣。明氏这样倾尽全力,自然都是为了华焕,她没有强大的娘家可靠,就算自己是御赐的妾室,也只能保她一世荣华,荫庇不到华焕,所以她选择了荣安堂做为华焕他日的靠山,而自华灼救出华宜人、华道安父子投靠荣安堂以后,明氏就更确信她的选择没有错,利益交换是相互的,现在她倾尽全力帮助荣安堂,他日荣安堂就一样会倾尽全力来帮华焕立足。
“小事,小事而已,你这孩子,太看重了,过来,坐下。”明氏笑颜如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话从华灼口里说出,当然是不能作数的,但是却代表了荣安堂的表态,没有四叔的首肯,华灼一个女孩儿家,又岂能这样郑重地做出承诺。
华灼重又坐了下来,明氏又笑道:“可惜你二堂兄还没有赶回来,今年的七宝粥他是吃不上了,等他回来,得给他补上才行。”
“那时我亲手给二堂兄煮粥,姨娘可别跟我抢。”华灼知趣地附和道。
从明氏这里出来,下一站自己就是大堂嫂小惠氏那里,恰巧梁氏也在,倒省得华灼和华宜人再多跑一趟,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又陪着两位堂嫂用过晚膳,这才回了紫藤小居。
一日平安过去,第二天一早,华灼和华宜人去给老祖宗请安,留用了早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被老祖宗放回来,才进门就看到华烟又坐在她屋里,华宜人一怔之后,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低声对华灼道:“给你解闷的人来了,我就不瞎掺和。”
说着,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六姐姐来得好早。”华灼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儿不依不饶的,偏又下不了狠手,实在让人不知说她什么好。
华烟翻了个白眼,道:“一大早的,你不在屋里待着,跑哪里去了?”
华灼在软榻上坐下来,轻轻捶了两下腿,道:“我可没有六姐姐的好命,得老祖宗疼惜,怕你早起禁不起寒,便免了你的早安。”
“也是,住我们家,自然就要讨好我们家老祖宗。”华烟一脸轻蔑,忽地想起今天来的正事,也就没心思挖苦华灼了,“喂,我要出门,你跟我一起去。”
华灼轻轻一笑,道:“六姐姐万千宠爱集一身,要出门有的是人跟前跟后,小妹见浅识薄,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跟去了也只能给六姐姐丢脸而已,还是不去为好。”
“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华烟轻哼一声,“废话少说,让你跟着就跟着。隔壁那个就别叫了,五大豪族中的本家嫡女聚会,她也没资格参加,就连你,也就勉强算个跟班,没见过跟班还带着跟班的。”
华灼顿时啼笑皆非,感情华烟要带她出门,是打算拿她当跟班使唤呀。斗嘴斗不过她,就在行动上贬低她,华烟的手段,大概也就这些了。
“既然六姐姐诚心邀请,小妹自当从命。请六姐姐稍坐,待小妹换身衣裳,打扮一番,好歹不能丢了你的脸面。”
想通了华烟的打算,华灼倒是来了兴趣,带着八秀转进了内室,换了一身红艳中不失端庄大气的衣裳,又挑了两朵红玛瑙做成的珠花。
华烟身为豪族女,结交的自然是同一类人物,虽然华灼以后跟这些豪族女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但话说回来,豪族女,也并非都与豪族联姻,其中也不乏嫁入普通世家、或是官宦家族的女儿,章亦乐的母亲崔氏就是典型的豪族女下嫁,所以华灼觉得这一类人她还是有必要预先认识一下,华烟肯给她这个机会,虽然并非本意,但她要是不知道利用起来,那就傻了。
聚会的地点是一座精致秀丽的小园,叫做松园,即使是寒冬腊月里,万物萧条,但小园中松柏成行,奇石林立,别有一番奇峻风光。
“这是崔家的园子,进去以后,你多看少说,免得没见识让人笑话。”
华烟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幅“要不是看你可怜才不带你来”的表情。
“崔家的本家不是在洛河郡吗?”华灼有心逗逗她,故意装出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华烟果然立刻就白了她一眼,道:“崔家的产业遍及天下,不过一处园子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的话儿你在我跟前问也就罢了,一会儿见了人,记得闭上你的嘴。”
“知道了。”华灼老老实实,不老实不行啊,她还指望着以后华烟再带她出来“长见识”呢,要是一下子表现得太出色,华烟又不是真蠢,以后还肯带她出来吗。
说话间,她们已经转过一处抄手游廊,冷不防前面走来一个少年,华烟走在前面,差点头一撞在他身上,惊叫一声,连忙以袖掩面,气恼道:“哪里来的狂徒?”
华灼也是一惊,几个豪族女今日在崔家的园子里聚会,这里应该早就清过场,怎么会有男子在?但此时实在不便追问什么,她也只能抬手以袖掩面退到一旁,然后悄悄看向那个少年。
引领她们进园的那个仆妇也吓了一跳,惊道:“表少爷,你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怎么又回了园子?”说完,忙又向华烟解释道:“华六小姐莫惊,这位是咱们家的表少爷,刚来京中几日,就借助在园子里,原本我家小姐已与他说好,今日园子要用来待客,便请表少爷出门会友一日,原已走了,不知怎么又回来了。”
那少年原也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我落了钱袋没拿,回来取,原是想悄悄取了就走……咦?你、你不是……”
他的手指向华灼,蓦然大叫一声,道:“华世妹,你怎么在京里?”
华灼正瞧着这少年有些眼熟,被他大叫一声,蓦然一怔,疑惑道:“你是?”
“我啊……”少年兴奋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章亦乐,你不记得了?可恶,那时候我还天天给你……唔……”忽然意识到不妥,他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原来是章世兄!”
华灼恍然大悟,怪不得瞧着眼熟,连忙道了个万福。不怪她不记得,在淮南府时,她跟章亦乐虽然时不时地通信,但要说见面,却仍只是刚刚还魂的那一年,那时她八岁,他九岁,转眼已经过了四、五年,她长大了不少,他也一样,从男童变成少年,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正常。
“没想到你到了京中,我表姐是很好客的人。我还有事,先走了。”章亦乐明显有很多话想跟华灼说,但也知道眼下不合适,匆匆告辞。
“无礼之极。”
华烟见他竟然连道歉都没有一句,就这么走了,气得直跺脚,狠狠一瞪华灼,道:“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华灼噗哧一笑,道:“六姐姐是在说自己么?”
她们可是堂姐妹,真要类聚群分,也是华烟跟她更近。
华烟更气恼了。
第242章 本来老实
第243章 如期而至
第244章 踏雪寻梅
第245章 打得好!
第246章 佛曰无门
第247章 借酒发疯
怎么会有这样任性妄为、胆大包天的人?
知道事情原由后,明氏惊愕了半天,她隐约也听说枯月大师好像收了个俗家弟子,本以为必是慧根深重、灵性天生之人,哪里知道竟是这等的……都说京中燕狂燕二少不拘礼法,不守规矩,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妄为,如今才知,竟还有更胜一筹的人。
“可惜你二嫂子今日不曾来,她的针活儿是出了名的好,若她在,不消片刻,但能帮你把这件袈裟修补得天衣无缝……”明氏叹了一口气,“我却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华灼笑道:“姨娘有心,我的针活儿虽不如二堂嫂的好,但缝补之事还做得来,只是我笨拙,手脚难免慢些。”
明氏知道她的意思,道:“无妨,难得枯月大师看重你,你也该为他尽些心力,哪怕误了回城的时辰也不打紧,在染香居过一夜,回去只说是我贪看西山梅花,谁也怪不得你。”
这就是答应把责任扛下来,明氏也是有魄力的人,知道其中轻重,华灼大喜,自是道谢不已。
不到半个时辰,庄铮把针线带了回来,明氏见是他来,会心一笑,也不多说,只说要去梅林里转转,径自走了,庄铮自是不好意思与华灼孤男寡女共处一事,放下针线,勿勿避了出去。时间有些紧,华灼也来不及与他说什么,赶紧拉着八秀一起捡线补袈裟。
两人动手,速度竟也不慢,正在专心致志时,忽听得窗户响,仿佛有人在敲,华灼低头没理会,八秀却是好奇地过去打开窗户,冷不丁一股酒香迎面而来。
“一人自饮无趣,可有佳人愿与我同饮否?”
韦浩然嬉皮笑脸地的出现在窗外,手里执着酒壶,一些酒液洒在他的衣袖上,八秀闻到的酒香就是从此而来。
“呸!”八秀被吓了一跳,乍然柳眉倒竖,骂了一声,忽又奇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明明有人守在门口,这个家伙是怎么从雅室里偷溜出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韦浩然一挥手,“让让,让让,别挡本少爷的路。”
八秀怕被他乱挥的手碰到自己,连忙后退几步躲开,然后就见韦浩然居然爬窗要入室,惊得她脸色大变,道:“不许进来……你……你快下去……”
华灼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瞄到了韦浩然的动作,脸一沉,道:“八秀,叫人。”
八秀一愣,韦浩然连忙道:“别叫,别叫,我不进来,就趴这儿,咱们说说话吧,一个人吃酒好闷的……”
怎么这么好说话?
华灼大奇,又扫了他一眼,只见韦浩然脸色通红,目光散乱迷离,分明是吃醉了酒,怪不得不似平日那样无所顾忌。
“庄世兄就在外头,你同他吃酒去。”
跟醉酒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这雅室外随时会有人经过,若让人瞧见了,总是不好,华灼随口便打发他。
“跟他吃酒有什么意思……”韦浩然打了个酒嗝,嘀咕道,“瞧着像株玉树,赏心悦目,其实身上长满了刺,扎手。”
“不许你这样说姑爷!”
八秀顿时恼了,上前就去推攘韦浩然,也不知是醉酒无力,还是不曾提防,韦浩然被她一推,向后仰去,直接就在地上滚了一圈,外面虽有青石铺地,但地上雪并未扫尽,这一滚,可怜他那件原就沾了不少雪泥的白衫儿,更是墨染成片,不见原来风貌了。
“不吃酒就不吃酒,你推我做什么。”韦浩然嚷嚷起来,“我晓得,你瞧不起我,你一个丫头也瞧不起我……这我知道……谁都瞧不上我,我就是个庶子,父亲看重我,不是他有多么喜欢我,而是因为我长得像韦陀,我性子乖僻,也像韦陀,他们……叫我小韦陀……我呸!韦浩然就是韦浩然,韦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想沾他的光……不就是死后尸体不腐嘛……有……有什么了不起……这就成活菩萨了……世人的眼睛都让狗吃了才对……我是韦浩然……我就是韦浩然……韦陀去死吧……”
“他真的吃醉了。”华灼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又见韦浩然的嚷嚷声似乎已经惊动到别人,脸色一沉,“八秀,关窗,让陈校尉带人把他拉走。”
八秀连忙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便听到小姐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堵上他的嘴。”
外面的嚷嚷声还在继续,只是关上窗后,已经听不大清楚,不大一会儿,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人已经被陈宁给拉走了,嘴巴也堵上了。
八秀回来,表情愤然地想说什么,华灼摆摆手,道:“休要理会他,咱们继续。”
小姐既这样说了,八秀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继续帮着补袈裟,才走了十余针,便听门口有人轻咳一声,然后庄铮的声音透过门板,缓缓渗入了屋里。
“三表兄无礼,让世妹受惊了,小兄在这里代为致歉。”
华灼没吭声,庄铮也没有等她回答,话音一落,便有脚步声传来,渐去渐远。
“小姐,还是姑爷人好。”八秀喜滋滋道。
华灼微微一叹,倒不想韦浩然醉酒之后是这般模样,虽是可恶,但也可怜,想来那少年也是心中满是不甘,无处发泄,才积成那阴阳怪气、吊儿郎当的乖僻性子。他是不想做韦陀第二的吧,那又何苦寄身在佛光寺里呢?
“掌柜的,熬一碗醒酒汤来。”
庄铮来到染香居的前堂上,扔下一块碎银,有钱就是好办事,不大一会儿,伙计殷勤地送上醒酒汤,屁颠屁颠地问:“这位少爷,不知这碗醒酒汤要送入哪间屋里?”
“我自己来。”
庄铮伸手接过醒酒汤,快走几步,来到韦浩然的那间雅室,这次陈宁亲自守在门外。。
看到是庄铮,陈宁并未阻拦,只是侧让两步,让他进了雅室。
“唔唔唔……”
韦浩然的模样十分狼狈,他被陈宁用绳子绑在了椅子上,嘴里塞了块布,一看就是前堂上伙计们擦桌子的抹布,看到庄铮进来,一直唔唔叫个不停的韦浩然突然安静下来。
“三表兄,你醉了,把醒酒汤喝了吧。”
庄铮替他取下嘴里的布,又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韦浩然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用手在自己的头上指了指,道:“不用你同情,我虽有几分醉意,但还不用醒酒汤……这里清醒着呢……”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发酒疯。”庄铮淡淡道。
韦浩然嘴角一撇,道:“我只是寻个人说说话。”
“愚弟愿意奉陪。”庄铮黑亮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依旧清冷。
“哈……”韦浩然突然嗤笑一声,语调又变得阴阳怪气,“骂你的话,你也听?”
“若是三表弟以愚弟有什么不满,只管骂来,愚弟听着,若骂得在理,弟愿改之,若三表弟无理取闹,弟亦引以为戒。”庄铮从容道。
“呸……”韦浩然一巴掌把醒酒汤扫落地上,汤水四溅,“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不动容也不动气的样子,我骂你,你为什么不跟我对骂?你装出一副好涵养的模样,就能变成圣人吗?庄铮,你累不累啊,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明明比我还小两、三岁,装什么沉稳,我韦浩然做不了活佛,你也不是圣人,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做一回自己你能吗?”
“那么,今天三表兄借酒发疯,就是做了一回自己?”庄铮面无表情地反问。
韦浩然被他噎得哑然无语,只有眼底深处,波动着一丝被人看破的狼狈不堪,无地自容。
“三表兄,你离家已有些日子,舅父舅母想必惦念得很,现在动身,路上赶一赶,还来得及回去陪舅父舅母过大年,身为人子,这点孝心总该有的。”庄铮又道。
韦浩然勃然大怒,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不用你管。”
“三表兄的事,我确实管不着,但也请三表兄休要管我的事,无聊也好,借酒发疯也好,莫再去马蚤扰他人。”庄铮的声音冷了下去。
“搞了半天,你竟是替她出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