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帝女长安第1部分阅读
重生之帝女长安 作者:haitangshuwu
《重生之帝女长安》作者:阿紫姑娘【完结+番外】
1、殉国,重生。
殉国,重生。
小晏临行时送的鸩酒,发作得很快。
不过瞬间,手脚便已开始发麻,五脏传来阵阵绞痛。
长安苦笑一声,咳出血来,随意拿了手中的白色帛书来擦。眼泪和着血打散了帛书上的字,黑色的墨汁化作一团,十分难看。
再次展开帛书,模糊之中,那字迹是长安最为熟悉、绝不会认错的:
“镇南王慕氏起兵北上,破上京,新王薨。”
国破了,长宁死了。
晏清歌啊晏清歌。
可曾想到结局竟是如此?
为安抚北境马蚤动,她毅然和亲,人还未到,家国就已不复。
为保幼弟长宁性命,她远嫁犬戎,想象中的那些屈辱都还不曾发生,长宁就已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还记得离别时他曾对她说:
“长安,若到了万不得已之际,不要再顾念什么家国,把它当成最后一条路。”
他说这话时眉头攒起来,仿佛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与他相识十年,他一直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长安从未见他有过那样的表情。当时,清歌大概是怕她这个远赴敌国和亲的公主受不了委屈,才为她准备了这杯鸩酒,好让她在不堪忍受的时刻,还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如今她却用了这杯酒来以身殉国。
这杯“万不得已”的鸩酒,竟成了她绝望之际唯一的归路。
就当是晏清歌送她上路吧。
“父皇,皇姐,长宁……”
肝肠寸断之际,长安轻声呢喃。
“我这就来与你们相见……”
家国、亲人、爱人,此刻都做一次告别吧。
隐约间眼前浮现了一些老旧的记忆。
冰冷的铠甲,桀骜的面容,战神的风骨。
生命的尽头,她竟然想起了他。
原来,她曾见过他。
那让她国破山河的,大名鼎鼎镇南王,
慕言殊。
长安没想到,此生还能再回怡和殿。
此刻的怡和殿漫天挂着白绫,殿门口的宫灯,此刻也换成了宣纸糊的白色灯笼,上书“奠”字,看来十分肃穆悲怆。大殿之中,文武百官的朝服外都罩了一层素衣,他们长跪在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垂着头,没有丝毫言语。
这是在祭奠谁呢?上京之中,又有谁死去了呢?
是她吗?
长安只觉得一阵恍惚,转念又认定不可能,如此阵仗,祭一个公主,实在是不合礼制。
那么是长宁吗?
正将目光向殿中投去,想看得清楚些时,一个幼小的身影落入眼中。
一瞬间,长安宛若被惊雷霹雳。
不远处,那身着黄|色锦袍,正跪着哭泣的男孩,不是自己的幼弟长宁是谁?
长宁怎么还活着?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在那封书信中,晏清歌明明将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
长宁早就死了!
长安觉得浑身无力,几欲跌倒。
“殿下,千万节哀,皇上已经驾崩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一个熟悉的慈爱声音传入耳中,长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妇的面容,岁月染白了她的鬓角,也让她的眼角有了纹路。
又一道惊雷。
扶起她的人,竟然是她的||乳|母,三年前就已去世的||乳|母!
长安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成了亡魂吗?为何还能被||乳|母看见,还能在虚弱跌倒的时候,被她扶起?
是因为||乳|母也死了,她们此刻都成了鬼吗?
长安的心中一阵悲怆,却仍是敛了伤痛,问道:
“我这……我这是在哪?皇上去了?哪个皇上?”
“是您的父皇啊,殿下,您一定是太过悲恸,仍未接受,可是皇上他……确实已经驾崩了,您当时就在身边,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长安双手握拳。
她的手还是温热的。
长宁也没有死,此刻正跪在灵柩旁,正在哭。
灵柩中躺的,是她才过不惑之年,就早逝的父皇。
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仁德二十六年,她父皇驾崩的那年。
从故事的结局,一下子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是命运恩赐的转机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留言要收藏!!!!
打滚卖萌~~~
矫诏,设局。
矫诏,设局。
跪在冰冷的地面之上,长安低着头,她看着长宁哭得撕心裂肺,还记得曾经的自己,也是向他一样的,乍然丧父,谁能不心痛欲绝呢?
可此时她却再也没有眼泪了。
她的眼泪,都在痛饮鸩酒之前流光了。
犹记得当年父皇骤然驾崩让她手足无措,在太子太傅晏清歌的扶持下,长宁历经周折才登基。那时的长安自负有些头脑手腕,以为自己与清歌合力,便能力挽东朝于狂澜之中。
怎料五年之内,北境犬戎不断挑衅,南疆蛮夷蠢蠢欲动,朝中大臣各自为政,皆是心怀鬼胎,哪有人会把家国安危与周身性命都交给一个五岁的无知小童呢?
长宁的帝位在风雨之中飘摇。
国之危矣。
长安终于妥协,远嫁西域,与犬戎和亲,只为保长宁的平安。
而她才刚从上京出发,镇南王的大军就已向上京进发,她还未到达犬戎,慕言殊便攻破了上京的城门,夺去了长宁的性命。
思及此处,长安不禁双手发凉。
她再也不能让悲剧重演,于国、于家,都绝不能。
不知跪了多久,忽然有个声音自长安的头顶响起:
“殿下……您还好吗?”
长安抬起头来,眼前之人,是当朝右相周诚大人,是位一心为国的忠诚老臣。
“我父皇他……”长安的眼中悲伤涌现。
“圣上已经驾崩,公主切莫因为伤悲,而伤了身子啊。”周诚深感痛心,天子正值壮年便去了,长公主长平又早年夭折,只剩下这长安公主,与年仅五岁的太子长宁,要如何支撑起东朝的江山呢?
长安不知该如何去说才是对的,就在她沉默的片刻,周诚又问道:
“殿下,圣上驾崩的时候,只有您在身边,您可还记得,当时,圣上留下了什么遗诏?”
听周诚这样说,长安心中蓦地一动。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也曾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她当时年幼,又因父皇骤然驾崩而失了魂魄,才什么都没有说,的确,父皇走得突然,没有留下遗诏,甚至连一句口谕也没有。这也是为何,接下来她与长宁的日子会如此艰难。
当初不甚在意的一个问题,此刻却引起了长安的深思。
这是一个机会。
或许从此就能将一切改变。
长安握紧双拳,这才发现右手之中,好像有些什么东西。
摊开手掌来看,只有一片残损的布帛,染着暗红的血迹,暗红之上,还有墨迹点点,显然是模糊了的字迹。
竟然是小晏的那封信。
是长安从上一世带来的,唯一的东西,唯一能证明她不是在做梦的证据。
上面仅剩一个字是清晰的。
是一个慕字。
她一瞬间便想到了慕言殊。
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长安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时间豁然开朗,于是她向着周诚,轻声说道:
“父皇去的突然,没有遗诏,但是留下了口谕。”
身为右相,周诚的眼神闪烁了片刻,连忙问道:“口谕?说了什么?”
长安话音虽轻,却一字一顿:
“父皇口谕,太子长宁登基,召慕言殊暂摄朝政,封摄政王。”
周诚仿佛是有片刻的迟疑,显然不明白圣上为何会将慕言殊召回上京,并加封为摄政王。镇南王慕言殊,向来是圣上最忌惮的人啊。
为何此刻会选他来摄政呢?
“圣上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了。”长安眼眸澄澈,“周大人,快去传诏吧。”
周诚虽然不理解,却不曾怀疑过长安这口谕是假的,此时的长安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才丧了父,又与慕言殊素不相识,连他的名字也大概不曾听过,怎么可能传假诏呢?
孩子向来是不会骗人的。
说着,周诚便寻了礼官,着手拟定诏书。
长安依旧跪在原地,低垂这头,别人看不见她的面容,因而也无法察觉她此刻的深沉。
所有人都还以为她是个天真的孩子,以为她不会说谎,不会算计。
而她却再不是十五岁的天真皇女。
她是二十岁的,经历了五年坎坷周旋,却终究国破亲离的长安。
慕言殊不是有野心要谋夺皇位吗?那她就将他放在满朝文武视线的汇集之处,让千千万万的世人监视着他,让他不得起兵造反。
就让他做摄政王,让他终日浅尝权力的滋味,却永生也得不到。
长安心中暗暗想着,就顺从了上天的安排吧。
把那五年的艰辛苦涩都当做是成长。
命运既然让她又回到了原点,她便一定不负皇天。
这一次,她再不能走错一步。
长安回到自己所住的云澜殿时,晏清歌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小晏,你怎么来了?”
长安回忆着五年前父皇初逝时的心境,眼中满含悲伤。
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晏清歌与她相识十年,若说这世上有人能发现她并非十五岁的少女长安,那一定是晏清歌。
“长安,你……还好吗?”晏清歌的话说得很轻,仿佛是怕再伤了她。
“我的心从不曾这样痛过。”长安敛下眼眸,“当年,皇姐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她的皇姐长平,与晏清歌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几年前,长平被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长安的父皇失去了最为聪颖的皇长女,自然是十分心痛,但也比不得晏清歌所承受的痛。
长安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上京城最潇洒的晏清歌公子,是如何一蹶不振的。
“不,你和我不一样。”至今提起长平,清歌的眼中仍难掩悲怆,“长安,你要坚强起来,上天没有给你疗伤的时间,长宁等不起,东朝的子民也等不起。”
是的,当年清歌也是这样与她说的,他向来是会说道理、会审时度势的人,只是当时的长安实在承受不了丧父的悲伤,无论他如何的劝,也无法学着坚强,正是她的一时颓废,给了犬戎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今想来,当年的她空有一腔孤勇,实在是不够冷静,也毫无谋略。
“我知道,我知道。”长安一边说着,眼眸中的光益发坚定起来。
“这样便是甚好。长安,我听说今日是你为皇上传了口谕?”
“是,父皇临终,留了遗言。”长安将话说得小心翼翼。
“我还以为你当时必定吓傻了,没想到还能记得皇上的口谕。”清歌看着她,笑了笑,然后又问道“皇上临终时说了什么?”
长安将自己假传的口谕告诉了他:
“长宁登基,慕言殊暂摄朝政,封摄政王。”
清歌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那目光很快黯下来,他沉默了片刻。
长安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连忙问他:“小晏,慕言殊是谁?”
看着她澄澈的眼神,晏清歌低声说道:
“镇南王慕言殊,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按辈分来说,你大概要喊他一声‘皇叔’。”
“皇叔?”长安不解,“他又不是我司徒家的人。”
她对慕言殊的了解可说是极少,上一世临终之前,她得知是他的大军攻破了上京的城门,这才知道他实际上是有谋反之野心的。
“他曾是你父皇的义弟,你祖父的养子。”
“既然是这样,父皇召他回京摄政,也算有道理喽?”
这回清歌却没有爽快回答,沉思片刻,才说道:
“皇上当年极其忌惮他,与他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将他分封到了南疆。你大概没有印象了,毕竟这是将近十年前的事。”
“难怪我从来没听说过慕言殊这个名字,这也是第一次听父皇提起,没想到,却成了最后一次。”
长安前世是从不说谎的,没想到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撒下了个弥天大谎。
“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暂且放心。”清歌说道,“慕言殊在军中被奉为战神,他的谋略也是极佳的,若让他来摄政,必定能将东朝的江山稳住。”
长安听清歌赞美这慕言殊,心下有几分吃惊,清歌虽然为人温润,却是十分自傲之人,她极少听他赞扬别人。
“慕言殊竟能得你盛赞,我也就放心了。”
“你大可放心的将长宁交给他。”清歌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长安却说:
“你才是太子太傅,长宁,我自然是要托付给你的。”
即使此刻她已不是十五岁的天真少女,晏清歌仍是她唯一能够信赖的人。
清歌依旧是笑着问:“就这么信得过我?”
“当然,小晏,除了你,我不知这皇城之中,还有谁是真心待我。”
长安没有来的就想起了她与晏清歌初识的那一天。
还记得那天她偷偷溜出皇宫,恰好遇到了外出游玩的晏清歌,当时他在上京便已经小有名气,全城的姑娘都知道晏大学士府上出了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长安与他一拍即合,可说是相见恨晚,两个小人儿在上京第一酒楼八仙居挥霍了一通,又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期。
怎料约期还未至,她竟在皇姐长平的宫殿中又见到了他。
原来是父皇欣赏他,选他做了皇长女的伴读,言下之意,也就是将来要将长平公主许配给他。
再后来,晏清歌便与长平出双入对,郎才女貌,一时成为上京城中的佳话。
于她,他却永远只是小晏。
思绪至此,长安心中不免有一丝怅然。
上天都不曾给她争取的机会,就将她的小晏,送给了长平。
重逢,交锋(1)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排版,
有米有看起来舒服一些?
求留言收藏哈!!!
重逢,交锋
十日后,诏书颁布,天下为之大动。
昭文帝司徒和靖驾崩。
年仅五岁的太子司徒长宁登基,改国号和悦。
急召镇南王慕言殊回京,封摄政王。
这一切的变动,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正值壮年的英明皇帝驾崩,竟把自己生前最忌惮之人召回了上京,实在是让人弄不懂。
话说这镇南王慕言殊原本并不姓慕,而是姓司徒,他曾是先皇义子,昭文帝司徒和靖之义弟,却因屡建战功而令司徒和靖感到不安,才将他调离上京,派往南疆驻守,封了镇南王。
慕言殊又是聪明之人,深知圣上此举的用意,因此放低了姿态,重新用了本来的姓氏,在南疆安然镇守,将近十年间,没有展现出丝毫的野心。南方的百姓们安居乐业,对慕言殊是莫不称道。
上一世,就算是长安最艰难的时刻,当北方犬戎来势汹汹,南疆蛮夷伺机待发,慕言殊手握重兵,也不曾有过丝毫谋反的迹象。直到她离了上京,远嫁西域,他才终于发兵攻城,直到今日,长安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
人心,向来是最为难测的东西。
而一切都已化作前世之尘,她已重生,那些往事大概无论如何,也再不可考。
慕言殊回上京的声势十分浩大,文武百官皆在皇城之中列队等候。
长安孤身一人,站在上京的城墙之上,看慕言殊与亲信进京。慕言殊此行,并没有调动镇守南疆的军队,只是带了自己的亲信,不过百人,却个个看起来训练有素,仿佛皆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
但他们却都比不上慕言殊。
长安站在城头,看着那个身穿铠甲的男人,骑着骏马走来,心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滋味。
在皇城长大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慕言殊身着玄色铠甲,泛着冷光,他的面容却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不冷淡,亦不热烈,深沉的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到了最深处。
他宛若喋血战神,步步走来,看得长安打从心底发凉。
纵使她此刻已是二十岁的长安,在慕言殊的深沉面前,却仍像是一张白纸。这个男人仿佛有着不可战胜的架势,而她却必须战胜他不可,这样残酷的事实,怎能不让她心寒。
慕言殊入城的时候,长安的心仍是一沉,上一世,他又是以何种面貌,进入的上京城呢?
如果当时她人在上京,若她也像这样远远望着他,看他率领数万铁骑,鞑鞑踏碎她心中的信仰,若是如此,她会作何感想呢?
也就是在这一瞬,慕言殊不知为何抬起头来,恰好望见了立于城头的长安。
慕言殊微睨着眼眸,只这一眼,他便认出了长安,只是他不明白,此刻全上京的市民都拥在朱雀大街的两侧,等着看他归来的盛况,文武百官皆侯在宫城之内。
长安身为皇室女眷,为何偏偏要站在城头之上?
又为何,在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之中,满是悲凉?
朱雀大街起于皇城正门,止于宫城门前,是官员进京的必经之路。此刻朱雀大街两侧拥满了市井百姓,他们都曾听闻过镇南王慕言殊的传说,年纪再大些的,还曾见识过十年之前、他少年英雄的风姿。如今他终于又回到上京,怎能不引得万人空巷?
此时慕言殊身着玄色战甲,面容冷峻,气势非凡,宛若九天战神,他的亲信也皆是身着铠甲,面容之中唯一能读出的内容,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之魂。
进了宫城,众人下马步行,通往宫城正殿怡和殿的路上,须经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象征皇权的至高无上。慕言殊与众人步上台阶,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等候在怡和殿的正门之前。
正中站着的,正是新皇司徒长宁,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粉雕玉琢的模样,看起来煞是可爱,此刻他身着繁复的龙袍,却丝毫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
毕竟,谁能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有什么威严呢?
长宁的身边站着的,便是太子太傅晏清歌,平日里,晏清歌总是风度翩翩美少年的模样,今日着了朝服,一下子变得稳重了许多,气质也更加温润。
慕言殊一步步的走近,最终在长宁的面前站定,然后他屈膝半跪,朝拜新皇。
文武百官也跟着跪下。
礼官展开早已拟好的诏书,用尖细而高昂的声音宣旨:
“先皇遗诏,传位于幼子司徒长宁,由镇南王慕言殊暂摄朝政,封摄政王。”
“臣接旨。”慕言殊低声说道,“定不负皇兄所托。”
他仍称先皇为“皇兄”,文武百官听了,料想他还是念着旧情的。心中不禁赞叹慕言殊的胸襟,即使先皇曾排挤他、疏远他,他也丝毫不曾记恨。
这是怎样的气度啊。
“王叔请起,众爱卿也平身吧。”
长宁声音仍有些怯懦,百官却再不担心这小皇帝的问题了,此刻他们有了慕言殊,何等的内忧外患,也仿佛都不再是忧患。
慕言殊闻言便站了起来,他很高大,长身玉立于百官之中,竟有十足的睥睨之势。毕竟是多年征战沙场的人,气度,与久居京城的文官是不同的。
晏清歌站在长宁的身边,不经意的审视着慕言殊。
只觉得面前这个战神一般的男人,比传闻中的,还要强大百倍、千倍。
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何英明神武的先皇,会终生都忌惮着他,即使他只是一个出身于外戚家族的皇室养子,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新皇、摄政王与百官又寒暄了一番之后,清歌安排慕言殊入住了宫城内的华懿殿,又将他的亲信作了安置,众人便散了。
慕言殊带着几个贴身侍从,正要向华懿殿的方向走去,却发现长宁拉着晏清歌,凑到了他的身边,长宁的面容满是天真,向他说道:
“皇叔皇叔,你去华懿殿,我们去云澜殿,既然同路,不如同行吧!”
慕言殊微微俯下身来与长宁说话:“云澜殿?”
“我和小晏正要去看我皇姐长安啊,她住在云澜殿。”
长宁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慕言殊听长宁提起长安,一下子就想起了她在上京城头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面容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只是说:
“好,既然顺路,我与你同行。”
听他这样说,长宁欢呼雀跃起来,先前本已拉着小晏,此刻又伸手去拉慕言殊,两个风度绝世的男人被他一左一右拉着,画面甚是有趣。
长宁在众人面前,要端起架子做个沉稳的小皇帝,此刻不必再故作成熟,孩童心性自然就释放了出来。慕言殊哪里想得到长宁会这样“自来熟”,他多年镇守南疆,习惯了的是征战沙场的生活,太久不曾与小孩子相处,此刻,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这天真的孩子不知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竟对他毫无戒备。
慕言殊不禁哑然失笑。
清歌却有些放心下来,尽管这慕言殊看起来城府颇深,对待长宁,却是十分和善亲切的,否则以长宁天真活泼的性子,真不知要如何与他相处了。
才到云澜殿门口,长宁便开始大声喊着长安的名字。
“怎么做了皇帝,还是这样大喊大叫,没一点样子?”
只听一个女声从殿门之中传出,接着长安便走出了云澜殿。她的话语虽然严厉,面容却是极其温柔的,她向来疼爱自己的幼弟长宁,毕竟在长平、父皇接连去世之后,长宁是她唯一的亲人。
“皇姐,我带皇叔来给你看。”长宁一边灿笑着,一边举起他的右手。
长安心中一惊,长宁的右手竟然牵着慕言殊。
慕言殊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在短时间之内有微妙的变化,最初闪过一丝戒备,只是一瞬,却被他看在眼里,
“长安?”慕言殊唤她的名字。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长安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心绪,她明知道,慕言殊是个城府极深的野心家,而此刻他与她说话,语气听起来竟然真的像是在闲话家常。
“长安见过皇叔。”
长安向慕言殊微微一笑,将礼数做得周全,也将自己的戒备深深藏起来。
慕言殊是何等谨慎之人,她尽管知道他的野心,却丝毫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被他察觉,就必定是万劫不复。
“不必多礼。”慕言殊轻轻点头。
长安这才低下头来,笑着对长宁道:“知道你会来,我叫阿翠给你准备了甜汤,还热着呢,快进去喝吧。”
听她这样说,长宁自然雀跃了起来,连忙拉着晏清歌跑进了云澜殿,晏清歌本还有几句话要与长安说,却无奈这个小魔头,只好跟了进去。
空落落的云澜殿前,此刻只剩了长安与慕言殊两人。
慕言殊唤她的名字:“长安。”
“嗯?”
长安闻言抬起眼眸来看他。
“不妨陪我在宫中走走。”
说着便迈步走出去,似乎没有给长安留下丝毫拒绝的余地。长安见他已走出几步,还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快跑着跟上去。
慕言殊很高,长安的头顶大概才及他的双肩。以往她从来不曾接触过这样的男子,小晏虽然已是风度翩翩,却实在是个金汤匙养大的公子,慕言殊却不同,比起小晏,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曾体会过欢喜的滋味,更曾经历过低潮的男人。
长安与他一同走着,每经过一个宫殿,她会介绍上几句。无一例外,那些宫殿都是空着的,如今先皇初初驾崩,新帝才不过五岁,后宫实在是冷清到了极点。算上才刚入宫的慕言殊,这宫城之中的主子,也就仅仅三人而已。
最终,两人停在慕言殊的华懿殿前。
“皇叔,您才回京,今日先好好歇着,我这就回云澜殿去了。”
长安向他说着,闻言,慕言殊轻轻点头。
转身离去,长安轻轻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自己和慕言殊的狭路相逢,必定是剑拔弩张,两相交锋。可真的见了他,才发现自己若真表现得咄咄逼人,那可就太傻了。
既然慕言殊将自己伪装得这样好,那她又如何能够输给了他?
为今之计,只有敌不动,我亦不动。
慕言殊仍是站在原地,看着长安的背影渐渐消失,神情忽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长安以为他们是初遇。
其实,是重逢。
他原本就住华懿殿,而她生在云澜殿。
十五年前长安降生那日,他就见过她。
重逢,交锋(2)
重逢,交锋(2)
几日之后,清晨,长安起得很早,正在书房中临帖,自从她重生以来,总是睡得不甚踏实,睡梦之中,隐约有些画面一闪而过,她只能看个模糊,心中才感觉到一种残酷,挣扎着醒过来。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
“殿下,不好了,皇上出事了。”
长安听说长宁出事,手上的笔一下子没握住,便跌在了宣纸之上,摔开一片浓郁墨迹。抬起头来,才看清来人是怡和殿的掌事太监,姓秦。
“秦公公,什么事情这样慌张?”
“殿下,刚才早朝时,皇上突然哭闹了起来,连晏太傅也哄不了,朝臣看了,都议论纷纷呢。”
长安心中一沉,长宁素来最听小晏的,此刻连小晏也哄不住,恐怕事态就要严重了。
“摄政王呢?他可说了什么?”
“王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宣告退朝,让百官散了。”
“他当时的表情可是很生气?”
长安问道,秦公公却是摇了摇头,这位在御前服侍多年的老宫人,向来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可今日却也读不懂慕言殊当时的表情。
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怒意,可是他当时的眼神,就足以让整个天下感到压力。
这是怎样恐怖的一个男人啊!
“既然事情已经收场,又为何匆匆赶来,说皇上出事了?”
“皇上回了寝宫,忽然又闹了起来,说再也不要早朝了,奴才这才过来请殿下。”
长安听秦公公这样说,脸色更加凝重了。
“我随你去。”
说着,与秦公公一同来到了长宁所居住的南琼殿。
果然,才一走进去,就听见长宁的哭声,长安推开门,便看见满脸泪痕的长宁朝着她扑了过来,一边还说着:
“皇姐,我再也不要上朝了……”
小小的手臂紧紧箍住长安的腰。
长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问道:
“我们长宁今日是受了什么委屈,来和皇姐说说。”
长宁才不过五岁,却要被人扶上龙椅,坐上几个时辰,实在是残酷了些,可他毕竟是终有一天要亲政的,怎能才登基没几天,说不上朝,就不上朝了呢?
“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长宁一脸委屈。
长安看他这副样子,不禁轻笑起来,然后敲他的头:
“让你平时与小晏好好学,你天天和他乱玩闹,这下尝到滋味了吧?”
长宁扁扁嘴,样子更是可怜。
“我有认真和小晏学啊,可就是听不懂嘛。”他有些撒娇的口气,“皇姐,可不可以把早朝的事情都交给王叔啊?”
长宁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他看来,皇叔是那样厉害,就算是朝中最刁钻的大臣,也丝毫不能为难他,如果将国家大事都交给皇叔,自己岂不是可以乐享清闲?
长安的脸却一下子冷下来。
“绝对不行。”
“为什么?”长宁不解。
听他这样问,长安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毕竟满朝文武对摄政王慕言殊皆是满口称赞,只有她是知道他的野心的。
只有她知道,他曾怎样残忍的反戈一击,踏破上京的大门。
看着长安出神,长宁又问:“皇姐,到底为什么啊?皇叔什么都懂,为什么就不能把事情都交给他呢?”
长安却正色道:“你是天子,把大权交给别人,你怎对得起父皇?”
听长安提起父皇,长宁低下了头,像是又要哭了。
长安却蹲下来平视着他,替他拭干脸上的泪,又换了温柔的口气与他说:
“长宁,你要听话,皇姐还等着你长大成|人,能保护皇姐呢,知道吗?”
闻言,长宁点了点头。
更多的话长安却没有再说了,她知道现在的长宁是听不懂的。他说要把权力暂时交给慕言殊,可权力这东西,交给了别人,就再不是自己的。
未来,如何能收得回来呢?
翌日早朝,长宁果然没有再闹脾气。长安有些担心,一直侯在怡和殿的后殿,直到退朝,百官散去,才放下心来。
看来长宁将她的话听进去了,长安在心底长吁一气。
退朝不过片刻,长安就看见身着龙袍的长宁向她跑过来,一边大喊“皇姐皇姐”,一边扑进了她的怀里。
“说了在外面要有点皇帝的架子,你怎么总是如此顽皮?”
长安又端起架子来训他。
长宁却做了个鬼脸,撒娇道:“我忘了嘛。”
果然,他还是个孩子,长安不禁笑了来,将长宁揽在怀中。抬起头来,发现今日长宁身边跟着的,竟然不是小晏,而是慕言殊。
慕言殊并没有像百官一样着官服,而是一身紫色锦袍,用银色的丝线绣了华美的图案,针脚落得很密,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长安上次见他时,他还身披战甲,宛若战神,此时竟有换了模样,成了一位雍容华美的王爷,这人的性子,实在是让她难以捉摸。
“见过皇叔。”长安低下头向慕言殊行礼。
慕言殊面色淡淡:“免了。”
长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太高深莫测,昨日的朝堂之上,长宁那样哭闹,他却始终一言未发,今日也未曾说些什么,依他的地位,明明可以用极其严厉的方式教育长宁。
可他却只是沉默。
沉默,竟然是更可怕的。
“长安。”慕言殊唤她的名字。
“嗯?”
“昨日退朝之后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教育长宁的事,果然是要交给你的。”
他说这话时眼眸微微睨着,透露出危险的气息。长安听他说得轻松,实则有无限的深意,慕言殊说昨日之事,他全都听说了,是详细到何种程度呢?
他这话是在暗示她,他已经了然她的防备了吗?
昨日她对长宁说,不可将权力交出去的话,慕言殊究竟有没有听到呢?如果他听到了,又是通过何种方法呢?
长安的心神被慕言殊的一句话轻易搅乱,竟然一下子开始觉得,这宫城也不再安全,以后无论是说话、做事,都要再谨慎一些才是。
毕竟如今隔墙有耳。
“哪里,长宁自然是要交给皇叔和太傅教导,长安只是做了一个皇姐应该做的事。”
暮言殊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像是表示赞许。
与这男人对话实在太耗心神,让长安不自觉的想要逃离,她明明心知慕言殊的真实面目,却总是在看了他的伪善表象之后,不禁问自己,她所以为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皇叔,长安还要回云澜殿,便先告辞了。”
说着长安向慕言殊行礼,待他点头后,又和长宁告别了几句,转身离开怡和殿,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独自一人回到云澜殿,刚才在朝堂之上没见到的晏清歌,此刻正站在庭院之中,他身着官服,气宇轩昂。
“小晏,你今日怎么来了?”
小晏却只是笑笑,说道:“昨日我怎样劝,长宁都不肯听我的,后来我听说你去了南琼殿,皇姐出马,果然有所不同。”
“那当然,我好歹也是他的亲姐姐。”长安有些得意。
“我本以为,先皇驾崩,对你的打击会很大,长安,你的坚强真的超乎我预料。”
小晏认真的看着长安。
“我本来就很坚强好不好?”
“坚强?”小晏不禁笑出声来,“你或许算得上聪敏,但若说坚强,你原本还差的太远了。先皇和长平那样宠你,我本还以为,你会和长宁一样闹个不停呢。”
长安听他这样说,原本是有些恼他的,可自己回想起来,上一世真正十五岁的那个自己,确实算不上坚强,她如今的性子,大概都是那五年艰难磨练出的。
见她不说话,小晏继续逗她:“怎么,生气了?”
长安嗔他一句:“当然生气,你说我是个娇惯的公主,我能不生气吗?”
然后狠狠瞪他一眼。
“我说真的,长安。”小晏却叹了口气,“你仿佛一夜长大。”
长安沉默了很久,才问:
“长大,不好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好的吧。”
小晏怅然说道。
对于东朝的百姓、对司徒氏一脉来说,十五岁的公主长安能够成熟起来,扶持幼弟,自然是好的。可是对于他晏清歌呢?
他不希望长安长大,不希望她背负这么重的担子。
他希望她,能够永远天真快乐。
重逢,交锋(3)
重逢,交锋(3)
是夜。
长安深陷于梦魇之中。战士们震天的嘶吼,战火、鲜血、牺牲,蛮夷凭借强壮的身躯,压制着中原的文明民族,犬戎压境,南蛮马蚤动,东朝几欲倾国。
黄沙漫天的西域荒漠之中,蓦地下起了雪,黄土之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白色,这场骤降的风雪,阻碍了她的前行之路。
长安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上一世的她坐在车中,先是怅然,看着沙漠中的雪,临南嗟叹,接着晏清歌的军书传来,她饮下鸩酒,抱憾而去。
她看着自己死在了马车之中,那马车在出发时是极其华贵的,却终究禁不住颠簸与风沙,变得有些陈旧。
一如她的生命。
眼前的画面瞬间跳转,上京城中,镇南的大军兵临城下,身穿战甲、训练有素的军人们举着大旗,上书一个“慕”字,宛若铁画银钩,看得她心里发凉。
为首的慕言殊冷着一张脸,低声吩咐了一句,身旁的士兵高举旗帜,大军瞬间攻破上京城。
慕言殊轻取皇城,以胜利者的姿态步入宫门。
冷清飘摇的怡和殿内,长宁穿着龙袍,缩进了最难以察觉的角落,瑟瑟发抖。
慕言殊却步步走近,仿佛不需要考虑,就知道长宁在哪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铠甲之上染着血,滴落在地上,那声音听的人心慌。
瞬间,长剑出鞘。
银光一闪。
长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啊!”
长安惊呼一声,倏的从梦魇中醒了过来,脸上已满是泪痕。
思及前世,不禁叹息一声,还好,上天又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无论要受怎样的委屈,她也一定要保护长宁。
再难入睡,长安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就向殿外走去,云澜殿旁便是御花园,每天春夏,风景都是极美的,长安小时候,每当有不如意的事情,就会偷偷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