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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记忆犹新。”我点点头,“子房恨极秦人,听闻弟子是秦国百姓便看弟子不顺眼,有意刁难。所幸夫子心善为弟子发声,子房狡辩他性本善,为夫子一句‘姜性本老的辣’镇住了。”
“子澈记得倒真是清楚。”荀夫子苦笑摇头道,“然子房说他性本善并非只为狡辩,老夫接他的话也并非只是为你抱不平。”
我闻言怔然,只木木望向荀夫子。
“子澈在小圣贤庄求学多年,应知道鄙门孟轲相信人性本善如水之就下。老夫不敢苟同,只以为人性本恶。”或许是察觉到我在看他。荀夫子慢慢睁开眼迎上我的视线,“那日子房言他性本善,明里不过是为他的失礼辩解,实则在向老夫暗示你来者不善。”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脊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荀夫子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老夫说的,也不过是在告诉子房,非独他知道,老夫也知你不怀好意而来。”
我泄了气瘫软于竹席上,竭尽全力稳住嗓音问道:“夫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换下的那件黑红衣裳里装了个水纹瓶。秦国尚水德,非王公贵族不得持。再加之子房言秦军攻韩时,他于江畔见到了子澈为内史腾祝酒三杯,因而可断定你从秦宫中来。你若非心怀鬼胎,何不光明正大自报身份?遮遮掩掩以平民的身份入庄,能有什么好企图?”荀夫子讲着讲着嗤笑一声,“这阴险把戏是李斯想出的吧?我教他仁义礼信他忘得一干二净,倒是拿这些招数来蒙骗老夫。”
“确是李相国所荐。”
“老夫早知你是为帝国来探儒家,不过倒是未猜到你是秦国的公主。”荀夫子捋捋长须道,“子澈背井离乡多年,应该挺想念咸阳宫吧?”
我尚未从荀夫子早就看穿我来意的现实中缓过劲,他这句话却如石破天惊彻底将我激醒,心下惶然哀求之语脱口而出:“夫子莫要赶子澈走!”
荀夫子一怔,有几分无奈地笑道:“当时子澈心怀叵测还未入小圣贤庄,老夫都认为你性中恶尚可化之,未拒你门外。如今你是我儒家弟子,举止端正,荀况怎会赶你走?倒是子澈莫要怪老夫瞒你多年而怨恨小圣贤庄才是。”
我不断摇头,连声说着“弟子不敢”,彼时胸襟开张,心结既解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涌,我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会不会招荀夫子厌弃轻视,撑了竹席站起身来,面朝他屈膝跪下身,伏身三拜,欲言谢师恩,却又断断续续哽咽不成语。
荀夫子叹息着来扶我,我却跪在地上不愿起来。他没了辙便只好任由我跪着,抬手轻抚我的头发,语调温和道:“子澈初来儒家时总是独来独往,不喜与外人有过多交集,实在和当年子房初来时一模一样。你们自行封闭,不把自己当儒家子弟,反倒来怪小圣贤庄不接纳你们。外人靠近,你们便退避三舍,外人不靠近,你们便怪外人无情。你说这如何是好?幸在你们都是天资聪颖的弟子,知三省自身慢慢敞开心扉。说来说去,老夫只想告诉你,荀况不曾后悔收子澈为儒家弟子,先前不悔,现在不悔,之后亦不悔。小圣贤庄虽非由铜墙铁壁铸成,仍会尽其所能为庄内弟子遮风挡雨。不管子澈遇到上什么麻烦,我们都会在你左右。”
我已是泪眼模糊,百感交集下只知不断点头,拼了最后一丝清醒神智低声请求道:“子澈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夫子答应。”
“你说。”
“夫子能不能……莫要让子房知道我是秦国的公主。”
荀夫子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而后挥挥手示意我出去。我不敢笃逆他的意思,便站起身同他行了礼,轻手轻脚掩上竹门走了出去。
良久,小童听得荀老夫子一声慨然长嗟,便忍不住好奇问道:“夫子在叹什么?”
白须飘飘的老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子房意识到子澈知他自韩国来后,亦曾请求老夫莫要让她知道他是丞相之子。”
小童似懂非懂“噢”了一声,摸摸了后脑勺,灵机一动安慰夫子道:“那——阿澈和三师公还挺有缘的嘛。”
话才说完便又闻那老者幽幽一叹:“是缘是劫,命理难说。”
——车邻卷(完)——
天下柔弱 见面之容
八月底暴雨袭庄,九曲回廊侧边的池水不断上涨,漫过桥面后引得路上湿漉漉一片。伏念掌门本想让弟子们拿布来擦,无繇师兄却担心地面湿滑会害人滑倒,商讨之下还是决定暂时封锁九曲回廊不予通行,等天晴水退后再一并收拾狼藉。
常言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倾盆大雨下了三日后虽然缓下势头,却依旧顽固不肯离去,化作绵绵如牛毛的秋雨没日没夜下着。廊桥木板久浸泡在水里,竟生出霉点青苔来,又有池子里漂出来的水草断根,远远看去又青又紫,狼藉凌乱。
张良回来时未提前说一声,因此庄里没有人去接应他。他进庄后本想谒见伏念掌门,一至九曲回廊见到这幅光景,不知胡思乱想了什么,怔怔站在桥的一边,宛如一樽石像动惮不得。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