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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张良又要会见哪个大人物,可左顾右盼也不见别人,便忍不住问他:“我们在等谁吗?”
“没有。”他摇摇头找了一处坐下来,同我招招手,“到这来。”
我以为在那才能看到什么玄机,遂走过去于他身侧坐下。他估计是怕我等得不耐烦,还特意宽慰我道:“还未开始,再等等。”
“等什么?”
“待会阿澈就知道了。”他偏守口如瓶。
张良这般神神秘秘,我也不好再追问,于是安静下来,只望着天际那轮明月。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与坐在小圣贤庄的竹屋上看它好像还颇为不同,这月轮似乎离我更近,更为明亮皎洁。我神思一阵游离,忆起了与瑶瑶一起躺在水云间的小溪里仰望星空的日子,恍惚间还能听见她的笑声,指指这颗星星问阿澈这是什么,过一会儿又指指另一颗,那这一颗嘞?我答了一遍又一遍,她却听了又忘,压根不用心记。我笑她记不住事情,瑶瑶却摆摆手大言不惭道,人生一世白驹过隙,凡事纷扰,她才不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说得言辞凿凿,可到底还是宁死也不肯把旧忆碾碎以换新生。人若草木,生于尘埃极易折损,却偏偏不自量力,舍身殉道以求临死那一刻的无愧于心。他们道家嘴上说着生死无异,可即便逍遥老头也未能真正超脱生死之外。闻知瑶瑶中了晓梦的天地失色后,他大笑之,笑得众人皆惊愕,笑出了昔日庄生鼓盆而歌的潇洒释然,笑着笑着便抚须唱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唱罢便跟何事未曾发生过一般,该论事论事,该歇息歇息。他歌尽洒脱,可其中细碎哽咽却遮掩不去悲楚怅然,非哀而不伤,却是乐而更殇。神光离合间,我似乎又听见逍遥子所唱,倍感凄然,乃长嗟应和那缥缈玄音:“念昨日,昨日遥遥不可及。思旧情,旧情尚在君已去。忆故人,故人弃我茕茕孑立身。”
未曾想我胡言乱语,竟得张良一声轻叹:“昨日不可及,沧海月尚明。昔情不可追,前路无穷已。故人去不归,且怀且行。”
我心微颤,忍泪问:“之何处?”
“之心之所向。”他引心宿寓我,一语双关。
“子房从心?”我续此双关。
“……”他沉默片刻,未答应这一相邀,换以一诺道,“子房不负心。”
他若是点头答应,我没准会视张良为轻许誓言之辈。可他这般谨慎用词,小心翼翼,便越发显得他一诺之可贵。我不由感慨:“子房之诺,与季布相比孰为珍重?”
张良神色顿霁,笑道:“季先生一诺千金,子房一诺——”
“如何?”
他撑着下巴似乎真在深思熟虑,过了片刻后竖指朝我比了比:“万金。”
张良这模样和孩童攀比无差,我觉得好笑想讥他不正经,可见他真诚不又于心不忍,遂点点头认了:“行吧,幸得子房一诺,澈现在手有万金,富甲一方啦!”
“岂止手有万金?”他闻言微微一笑,道了声失礼后伸手按我肩上,轻推着我转向东面,“还有千灯入眼。”
我蓦然偏过头去,便见海上缓缓升起一缕纸灯汇集成的流光。源头处各盏纸灯还挨得紧密,越往上走便越显零碎,毫无章法分散开,更衬托得天地广阔无边。千灯蔽月,银辉顿时黯然失色,月华铺洒的海面顿时为灯流照得波光粼粼,水纹泛金。纸灯浮沉,似携火种破开墨色苍穹,袅袅乘风,扶摇直上,渐渐消匿于九霄之中。
谁放的灯?为何在此时此地放?放灯做什么?那些纸灯飘忽缓升,看得我心旷神怡,因而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我们静静坐着,见千灯浮起,望千灯映月,再到千灯散尽,四周又为夜色吞噬,须臾之间,竟似三秋之久。待最后一盏纸灯摇摇晃晃平步云霄后,我才心满意足地赞叹一声:“好看!子房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子房去见逍遥掌门时,遇到了天宗的赤松前辈,听他说九月授衣时蜃楼会放千灯以祭神灵。”
“赤松子?”我大吃一惊,“他不是早仙逝了吗?!”
“子房也是如此以为,直到亲眼一见,才知他老人家身体健硕。”
张良说得不紧不慢,我却十分不安,也不顾这么多问题他记不记得住,一连串全抛了出去:“那逍遥前辈岂不是有危险?他们有没有打起来?晓梦知道她师兄还活着吗?雪霁在谁手里?”
“阿澈你别急,听子房慢慢说。”
我意识到失态,顿时便有些羞赧,长太息道:“澈装不出淡然,装不了温柔,装不成窈窕淑女。”
张良一怔,哑然失笑道:“谁逼你装了?”
“窈窕淑女乃君子好逑!”
“原来你是在忧虑这事。”他笑道,“无妨,子房暂且宽以待人。”
他越笑我越乱,当即瞪他:“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