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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小和尚放轻脚步,偷偷跟上矮个绿皮鬼。
药叉自知被人跟着,从来都是鬼跟人,人想偷跟住鬼不被发觉,实在是天方夜谭。他去的是陈府后厨,有笼子里养着只活鸡,因竺寒小师父到来而准它多活几日。也不必拿菜刀,径直进了鸡笼,他身形小巧,比鸡大不了多少。
下手极其狠冽,左手钳制住了鸡的脖子,自言自语道:“还是个母鸡,甚好。”
另一只手抠进眼眶,嗖的一带,寂静之中,有血肉分离的声音,鸡的眼睛被挖了出来。那母鸡哀叫一声,死命挣扎也是无用。墙边偷看的竺寒为眼前所见而惊愕,心脏狂跳,合掌的手亦在抖。
药叉取了两只眼睛放在盘子里,鸡已经濒死,松开脖子也不作挣扎了。正好方便他取心,掰开翅膀,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探进去……
竺寒愣在原地,背后皆是虚汗,药叉自己不吃,那定然是给阿阴吃。见那鬼端着盘子走远,他赶紧跑回自己房间,靠在门上呼吸急促、怔愣难消。
药叉偷笑,直道果真是纯善的小和尚。
阿阴吃下那生血淋淋的鸡眼和鸡心,嘴边和手指间都是腥极了的血气,不肖一会,默默化成了烟覆上药叉的背。药叉推开门,噌的一下飞上房梁,消失不见。
而竺寒听到那“吱呀”一声,跟着开了门,只见药叉背影,有灰烟萦绕。
他知道,那是阿阴。
心跳仍旧急促,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放心,不知为何,实在是莫名。
进了阿阴宿的那间客房,床榻整洁,无人躺过,桌上补品有些凌乱,地上留有一张盘子、一滩鸡血。他默默把补品摆放回原位,又擦干净了盘子和地上的血,悄然合上门窗。
谁也不知道,这夜发生过何事,只当是捉鬼天士深夜不辞而别。小和尚通夜诵经,又是整夜不眠,为自己行为举止不解,又为心头莫名担忧而迷惘。
林子里,药叉把阿阴扔到棺椁里,周围阴气怨气极深,她吸食不少。
绿皮鬼扒在棺椁上调笑,“你的小和尚看着我带你走的。”
她化身成人,平躺着,“幸亏我刚刚是烟。”
那眼中满是侥幸,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哀伤,提了袖口擦拭嘴边的血迹。药叉见她这幅样子,不知怎的,那句“他可是亲眼看见我为你取心取眼的”就收了回去。
张口闭口半天,干巴巴问了句,“魂锥我一会送回地府,钟判这法器着实太过凶狠。那五通明明半点渣都不剩,你又给小和尚个净瓶教他超度,为何?”
她荒凉地笑了,提及那个人,眉眼便立即染上灵气与风情,“他信佛祖,就教他信罢。佑他心安,我自也心安。”
阿阴俨然想开,要维护小和尚内心至纯至善的信仰。却也不知,这般好似“反其道而行之”,恰起了相反作用。
药叉嘲讽:“哟,阴司俱惊,阴摩罗鬼成了善男信女。”
竺寒留在陈府半月,同陈家祖母论佛法,给陈怀薷讲经文。日日过得同样,却不见那个灰衫女子娇笑着出现。待到他准备辞别那日,心里有声音确信,她不会回来了。
轻装简行地来,回去只多了个阿阴留下的净瓶。临走前,陈怀蒲亲送,还念起了阿阴。
“阿阴姑娘实是心善,可惜不辞而别。我听怀薷道,她脸上莫名皆是红疹,也不知现下如何。”
他表情黯然,“陈统领挂心,小僧也十分担忧,但并不知阿阴施主下落。”
“不仅长相风情貌美,且胆识也不输男人,策马飒爽的样子真真教人难忘……”
小和尚皱眉发问:“施主这是?”
陈怀蒲性子爽朗,闻言笑笑,“称赞而已。我这般身份,婚事不由自主,定然不会白白误她。”
“陈统领有自知之明,是大智慧。”
他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告辞。”
留陈怀蒲在原地,品那最后一句话,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般若寺的红枫叶落了。
不似陈府那些枯黄散落,满目都是橙红娇艳。
竺寒回到寺中,所见之景实是大美,可他无心赏秋。先到正殿见了住持,然后回寮房休整,一切都很快做好。立在房中,莫名地叹了口气,倒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没有道别的不告而辞,让“久别重逢”四个字充满遥远与奢盼。
她实是坏的,只字不留便走,无论现下是否安稳,也不告知于他一声,真真叫个冷漠干脆。她是否忘记,还有问题问了自己没得回复,她便一点也不想知道了吗?
哪个问题,小和尚仍旧偷偷记得。是那句她曾说着实想知道,且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