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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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到她哭时,他努力挤出词汇安慰她,“治好了不就长出来了吗?”

    第二天他提了顶假发,她还是哭。

    陆淮修当真无奈,绝症让她以前就过剩的眼泪在此刻化成喷泉,他无可奈何,只得每天早晨不许她睁眼,将落发清理后给她戴上假发,才允许她照镜子。

    耐心是一点点培养的,他想,自己也是在倒计时里才学会去爱一个人的。

    “真是感人,所以,无神论的人最后也要冲破自己的信仰,陪爱人迷信一回对吗?”白语薇死咬住下唇,出言讽刺他。

    他为赵霓霏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吃味,那是无法重复在她身上的深刻。

    陆淮修没回答她的问题,从西裤口袋掏出了根烟,熟练地叼在了嘴上,径身走入衣帽室,从抽屉里取了个zippo,并未避讳她,熟练地点了火,“是,和这样一个天使比起来,陆太太,”口鼻呼出团烟雾,将他眼里夹杂着轻蔑的痛楚模糊,“你就是个撒旦。”

    美丽,邪恶。

    “那你后悔娶我了吗?”她问出口便后悔了,撇过头去,觉得自己将地位置低了。她怕自己在爱里卑微,让人看去了弱点。

    “不后悔,因为我天生没有办法爱上天使。”也许,掺着邪恶属性的人更容易吸引彼此,终是他被天使□□后化成了人形,可他爱的撒旦却嫌弃他不够坏。

    白语薇的心被不后悔三个字瞬间掐成了水,僵硬的肩头都松垮了下来。她盯着床单斟酌后开口,“那......和我结婚后,你有放弃过和她葬在一起的打算吗?”

    “你为什么不问,那墓里葬的是谁?”

    “谁?”白语薇汗毛一起,不解地看向他。

    陆淮修吸了口烟,猩红明灭,再次回到八年前。

    赵霓霏在化疗前就检出了怀孕,她没说,和主治医生商量保胎。陆淮修不知情,他愚蠢迟钝到某日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瘦了那么多肚子居然大了。”

    他那时候两地飞,没有放弃学业。知道她怀着孩子他立刻疯了,要求打掉,却在她一次次母性的祈求里投降。

    后来她无数次的抢救都和孩子有关,医生明确表示打掉孩子她药物的可选择性更广泛,治疗效果更佳,治愈的希望也更高,可赵霓霏犟得不行,咬着牙从鬼门关过来,护着肚皮死活不放。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没有缘由的爱,陆淮修不能理解,人为什么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胚胎付出生命的代价,可赵霓霏告诉他,人不会,天使会。

    他在桑伟彦的撺掇下办了潦草的婚礼,那是他情绪最差的一阵,他为了让她把孩子打掉威胁她要回德国,可她不为所动。

    最后他还是从机场返了回去,冲到了婚礼现场。婚礼是按照她喜欢的风格办的,土的掉渣,摄像师是她福利院的朋友,出席的人跟她很亲,可他却全不认识。

    他像是一个群演,机械地在众人和摄像的记录下念下誓词。他低低地说,“打了吧。”

    她和他拥抱,“别乱说话。”

    陆淮修目光悲哀地落在她被婚纱遮盖的瘦弱身躯上。

    死亡能将一个人基本的善意和爱意放大无数倍,因为你很清楚的知道,这些将被镌刻成永恒,你会努力不让她失望和遗憾。

    幸好,赵霓霏没有失望和遗憾,她看着孩子出来,也永远不知道孩子没能熬过去,六个月的早产儿没几天便窒息而亡了。

    再好的医疗也挽救不了先天羸弱的先心病婴儿。

    她住在重症室,短暂清醒的时候她都会问护士孩子好吗。

    很好,很健康。

    直到她走,都没有遗憾。在她最后的生命里,陆淮修变好了,在努力爱她,她有了世界上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她闭眼那刻,瘦到脱相的面上是含着笑的。

    所有的惨剧都在那阵发生,陆淮修总觉得自己之前经历的颠簸与崩离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经历过那阵才知道,什么叫做庸人自扰。

    就像是说出这段往事的此刻,他和白语薇发生的一切矛盾都是如此微不足道,在生死面前,什么荣辱什么爱恨都不值一提。

    “所以......”

    “所以,我从未要和她葬在一起,她已经和她这辈子最爱最亲的唯一血脉葬在了一起。”

    他说完心刺痛了一下。骨肉连心,他没有爱过那个孩子,甚至怨过,可这会提起来,还是遗憾的。

    白语薇流产的时候,他也想到了那个孩子,如果他活着,身体一定很差,可也该八岁,会叫爸爸了。

    “那永生花是什么?”白语薇捂住颤抖的嘴唇,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狭隘可笑,为一个墓折腾出一段耻辱,此刻还挣扎着找补自己没有错的证据。

    “永生花?”他点了点烟灰,倒吸一口在鼻腔泛滥的湿意,“永生花是你。”

    ***

    “我不喜欢鲜花!”赵霓霏捂住眼睛又哭了起来。

    陆淮修无奈,将花儿拿去,可下一次她的朋友来看她,又带了花。

    “为什么不喜欢?”他扔了花回来问她。

    “我不喜欢看到花枯,就好像我枯了一样。”

    她厌恶照镜子,更怕看到自己和陆淮修同时出现在镜子里。他如此优秀帅气,健康的自己尚还配不上,更别提枯槁的自己。

    陆淮修亲眼看着她日渐枯萎,能理解她再爱不来鲜花。

    “我死后,如果你要带一束花来看我,我会不高兴的。”

    “不要胡说。”他听不得“死”字。

    她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朵香槟玫瑰,就一朵,清清淡淡,“生日有蛋糕和礼物不够,加朵花吧,明天早上我就扔了,你看不到它枯。”

    “我想要以后每天都有一朵新鲜的花,可以吗?”

    他惊喜,她极少提出什么要求,“可以啊。”

    “永远?”

    “永远。”

    他掐了烟,暗室再只剩两点眸光,“我希望你是有根的花,永远不会枯,春去秋来,你有一季在盛放,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提供温室,供养你四季常开。”

    夜色淡了,天翻出蟹壳青。

    陆淮修拉过她僵硬冰凉的手,走向斜对面的书房。

    白语薇滚着泪被他拽到书房。这一夜,在他的回忆和自己的愧意里,她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的。

    窗帘滋啦一下被拉开,淡淡的青色和隐隐的灰蓝蒙住天空。

    窗格玻璃外,浅蓝色的二层小楼遥遥伫立。它和主楼比起来是那么不起眼,矮矮小小,可为何缠藤而攀的白色小花将它点坠的发光?

    这里望出去……白语薇转头,看向他在纽约买的那副画。

    “也许迟了,也许没必要了,但我没有食言,陪你度过了这段婚姻关系里的每个生日。”

    白语薇指尖蹿过一阵疼痛。

    “陆太太,生日快乐!”他没有回头,银色水线也没漫出眼眶,它打着转,打着转,终于在空气里风干。

    作者有话要说:  陆先生上线

    *赵霓霏灵感来自国内某医疗纪录片

    第34章 苦肉

    晨光熹微, 陆园外候了一夜的车静静驶离。

    汪致霆坐在床边, 揉了揉熬了一夜的眼。左手边的茶色烟灰缸里,堆满了小山样的烟屁股。

    昨晚红毯抛弃的小明星正在身侧酣睡。这一夜小明星没体会到别人说的狂野,甚至还有点不得劲, 理当货好腰劲百分之百满意的事, 可他做一会就要看手机, 搞得好像不太会, 要看教程似的。

    还有, 烟抽的太凶了, 熏死她了。

    ***

    陆园内,鸟儿振翅扑棱棱停留在了窗边。白语薇望着白布帘后映的小小黑影, 覆在小腹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她独自躺在偌大的宽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身体累极,一双眼酸得闭上流泪, 睁开也流泪。

    她支着耳朵听见窗外amy遛狗的大笑声, 没一会, 那只德牧进了书房,吠了一声。

    它的名字很长, 发音很难,她和它不熟, 一般不叫它,倒是白语画和它比较要好。她分出精力,发消息问白语画,【这几天去见那个小哥哥了吗?】

    【守株待兔是等兔子撞上来, 可是,百年过去了,兔子变得很聪明,他们也不饿了,所以他们经过大树会绕路走了。】

    【知道什么叫坚持吗?】

    【可是也有一种坚持叫做汪致霆对白语薇,是无效的。】

    听出她的自暴自弃了,可白语薇今日没心情安慰和鼓励她。

    【今天空吗?】

    【每天都空!】

    【好。】

    白语薇头埋进枕头,将酸涩的眼泪沾进绸缎面,直到闷到呼吸困难,她才掀开被子,赤足走向书房。

    早上经陆淮修提醒,佣人进来将房间里的玻璃碎片扫了去。真是完美,此刻还能将细节周全。

    有些事来不及想太多,箭不是在弦上,箭是已离弓,白语薇能做的只是给那根箭找一个完美的落点。

    书房的地板上摊着无数叠材料,德牧贵气地躺在中间,白语薇扫了一圈发现陆淮修不在,她蹲下悄声问,“你的主人呢?”

    它懒洋洋翻了个身展露肚皮,伸出舌头亲昵地哈气。白语薇抬起一根食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不告诉我算了,我自己去找。”

    她站在二楼的扶梯处往下望,长桌前摆着装饰的备用餐具,枝形吊灯在窗前摇摆,昨晚的风暴丝毫未影响园内的工作和心情。一切如期运转,但她的世界塌了。

    白语薇确认了一遍,陆淮修不在一层,正要转身,alice惊喜冲至楼梯口,双手合十仰起小脸激动地说,“太太,那个爬藤蔷薇漂亮吧!”

    白语薇一楞,点点头,早上只遥遥看了眼,人都懵里懵懂的,哪看得出多美。

    alice叽叽喳喳说着栽种的不易,为了在房子上反季种出盛放的蔷薇花,他们每天在那烂棚子里控制温湿度,陆先生去德国也一直有打电话来监督,就为了在她生日给她一个惊喜。“我们陆先生对太太真的太好了。”

    大概是激素问题,白语薇动不动便要流泪,她咽下喉头的咸腥往小楼走。

    小楼位于主楼后方,面朝南,位置偏,而她的房间背北,平日来去,往主楼的方向又刚好是视觉盲区,所以,她一直没发现。

    可能她这个陆太太平日当真两耳不闻家中事。

    她踩着修剪得当的果岭草一路向北,主楼未竣工前陆淮修住在那里。

    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向她求婚。

    寒风凛冽,枯枝猎猎作响,脚下每加速几步,小腹隐痛便加剧几分,她欲进楼发现门上了锁,“陆淮修!”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扒着窗沿,她从玻璃窗格里往里扫视,光线很差看不出什么,转身她才意识到,锁是在外面上的,他怎么可能在里面。

    真是孕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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