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白语薇找遍整个陆园,当他走了,盘算落了空,最后丧气地回房间才发现的他。陆淮修在主卧一墙之隔的衣帽室。
“咔嚓咔嚓——”她听见了锋利果断的剪子声。
推拉门移开,地上堆了一堆布料,各色搭配衣料的刺绣角被剪了下来。
他开着窗,嘴里叼烟,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麻木地剪着,白语薇进来眼也没抬。
烟灰被窗缝的风吹开,她看见伪装的面具龟裂,混在朔风里打着圈,扬落。
白语薇捂住小腹缓缓蹲下,抱着双膝若无其事道,“其实可以找人将绣线去了的。”
剪刀像上了发条,机械地果断着。废去的昂贵衬衫西装一件件堆高,没一会摞成三座小山。
“下周。”一夜未睡,陆淮修眼下乌青,颌下冒出胡茬,星目没有焦距涣散地望着一处。
话音一落,时间静止了一样,剪子声也没了。白语薇双腿发麻,千万只蚂蚁啃噬,稍动一下便会是钻骨样的疼痛。
一场没有终点的疲乏耐力战,没有输赢的必输局,但为了在死局里输的不太难看,他们都在坚持鏖战。
她忍着下肢缺血的刺痛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好。”
陆淮修没有想到昨晚还曾试图拒绝离婚的白语薇,这刻答案的如此利落。他冷哼一声,将剪子扔进衣堆,伸手将烟捻灭在了地板上。
白语薇从不缺男人献殷勤,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除了他多的是人前赴后继,昨晚的汪致霆是其中一员,秦邈呢?其他人呢?有些人婚姻是捆不住的,有些人的贪婪也是永无止境的。
陆淮修心底涌起一阵寒凉,长臂搭在膝上,叹了口气,冰冷简短道,“过错方是你。”
白语薇胸前再次锤来一拳头,两滴泪吧嗒懦弱地掉在了地板上。
在清算了。
她知道男人翻脸无情,可没料到,24小时不到便可冷静地将感情数据化。
睡了三年的枕边人,挖空心思对你好,可一旦触及底线,无情到分文不让。
“是我。”她低着头,姿态像个罪人,可本带着愧意的决定终于释然地在嘴角溢出,“对不起,老公。”
五窍的山洪泄而下,哭声在身体里排山倒海。
她幽幽抬眼,乌珠兔子一样纹了一圈红,泪珠扑簌簌地掉,波浪散乱,鬓边碎发被泪沾在脸上,眼神幽怨得好像是他负了她。
陆淮修彻底被这幕分寸拿捏的哭泣激怒。
从来都是清醒的戏中客,知道自己未被付以真心,却依旧掏心掏肺的配合演出,现在戏砸了,她还在试图用那些早已被看穿的戏码应付他。
白语薇你没有心吗?
陆淮修怒极反笑,两指捏住她的下颌不住地颤,“白语薇,你以为对我使这招还有用吗?”
没用了吗?
两滴泪准确地烫落在他的虎口,薄痂下的伤口微微刺痛。
***
冬风带刀将一切脆弱搁在砧板上,来回地扇着冷巴掌,风劲猛得将园内刚栽植的一排小树吹弯了腰。
amy纤瘦,被吹得摇摇摆摆。她将陆园里外找了一圈,都没见德牧踪影,alice正在关窗,见她还两手空空,疑惑道,“还没找到吗?”
“楼上还没去,现在去。”她们主楼里的工作人员每天中午轮流休息一小时,到她轮休了。amy加快步伐冲到二楼。书房的门半开着,狗狗两只前脚趴在衣帽间封死的门上,尾巴摇来摆去。
amy虎虎它的头,将它拽到楼梯处引诱它下楼,谁知它不上当,又将蹄子挂到门把上,她正欲强行抱走便听里面的陆淮修吼了一声。
她吓了一大跳,具体内容她没听清,本能反应是蹬瞪后退。
白语薇也尖厉着声紧随其后,“如果你坦诚,又哪来的我不忠!”
陆淮修磁糯的声音穿透性差,即便拔高了调也被厚重的门降了维,amy紧张的不知所措,第一次见先生太太吵架,感觉很激烈,万一动手她要不要冲进去拦住啊,太太会不会被家暴!她好怕啊!
她不知道的是,门内的白语薇腿紧紧并拢,下腹绷着劲,心中默念无数次,伤害我,请你伤害我!
戏中人和局外人即便是同一个剧场,体味的也是两极世界。
“白语薇!如果你信任过我,也不至于一句都不过问就用这种把戏报复,说到底,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像是醇厚的大提琴蓦地从a调降到c调,哑然可笑。
说到底,他和她那些过往一样,只是钱和名的符号。他爱上白语薇经历过三次痛苦,第一次是痛苦如何让她爱上他,他将自己包装成她恋慕的温柔矜贵,热切品尝胜利的果实,以为自己成功了。第二次是收到匿名包裹,痛苦她爱的是他还是他身上的符号,那些深情和交|欢多少真多少假,那些物料上,她也是如此投入,那些陌生不重复的面孔在她眼里是否与他无异?第三次就是此刻,推翻稀微的那点真爱希望,甚至反手一刀,砍的他措手不及。
陆淮修青筋暴凸的手颓然地落下,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呼吸。到底是自己爱过的,算了。
白语薇失笑,一半为怒火的熄灭惋惜,一半又为这句话悲哀,不可笑吗?她的委屈不也是源自陆淮修不够爱她的挣扎吗?
婚姻这堵高墙让爱的回路都变得诡异了。
她戏谑地瞧着他,讽刺他,“陆淮修,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可能有和你生儿育女的打算。”她何时想过为人生儿育女,是他给了她平凡感情的幻想。
他冷冷瞥向她,“那你做了避孕术为什么没告诉我?”这样的事夫妻双方知情不是最基本的沟通吗?他几番试探,希望她至少可以向他表达不愿生育的想法,可她偏偏娇羞地倒在他怀里,将此事敷衍过去。
说一句这么难吗?问一句这么难吗?
白语薇人一软,撑住了桌,温热在股间酿着坠意,“你把一切都握在掌股之间可就是不说,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你冷眼旁观高高在上,明知婚姻症结却死等着我打破,要我说,陆淮修,”她向前两步,靠近他,“我们这副样子,你也不是完全没错的!”
“好,我有错。”明知玫瑰有刺,却还是愿意满手握紧,蠢在怕会失去所以满心投入,怕她不满,“那就中止这个错误吧。”
amy耳朵小心翼翼地凑上,她有点害怕,怎么吵着吵着就没了声儿呢——“白语薇你就是这么怀疑你的丈夫?我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对付秦邈?”
秦邈?是上次访客的名字吗?报的是公司职员啊。amy知道自己有些三八,也知道老板的隐私不能打听,可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压都压不住。
白语薇的声音不甚清楚,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
倒是陆淮修再次被激怒,彻底扔下了宽容的绅士风度,“其实,你做了避孕术也好,不然怀孕了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以为她心有初恋,却没想到还和汪致霆纠缠不休,“你彻底让我见识到什么叫朝三暮四!”那些别人说的嘲的,真的都印证了。
amy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捂住嘴。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陆先生说的,他那么爱太太,那些爱是假的吗,为何刻薄起来如此尖利,她一个外人都受不了,陆太太该多生气啊!
寒冬腊月,却平地惊了道雷。
这句话锋刀一样毫不留情地捅在了白语薇的心口。
即便这是她要的结果,可还是痛不欲生地被撕裂了精准的柔弱和完美的凄楚。
陆淮修!你和那些男人从来没有两样!捧高我,又看轻我,说着爱我,可也只是眼睁睁看着我在你面前跳梁,心中默默计算我向你靠近的步伐。
或者,我就是你们眼里看到的样子,一个轻贱的□□,婚前婚后都不知廉耻。
你们看到的从来都是结果,那些过程,那些我深处的软弱和压抑的感情从来没有存在过。
白语薇的世界在一场暴雨里崩溃,隔着雨帘,她就着一场心头火扬起手便抽向他。
陆淮修出口便知失言,他不喜吵架也不擅吵架,从来不知道在怒气上对峙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效果,像被丢进了真话池,那些从不敢深究的心底事都被挖掘倾倒了个干净。
他下意识钳制住她的手,薄唇一张一合欲要道歉,可不甘的高傲还是吞噬了绅士的理智,最终只字未言,紧咬牙关。
他任她失控地挣扎、哭泣,失去表情管理的美人的泪能滴进人的心窝。
他苦笑道,刀枪不入、出轨被质问也能不崩色的白语薇也有这么一天,被他伤害?失控到崩溃?
他冷着眼,抿紧唇,直到大片凌乱的红在白睡裙上漫开,在空中画出一朵血色的花,陆淮修的脸彻底被打浆成一张惊悚面具。
白语薇身体腾空,开始颠簸起来。她拨开雨帘,手攀在他肩上,听他叫人,唤她,狂奔,终于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总算可以踏实睡一觉了。
你满意了吗?陆淮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追文的时候去隔壁我基友那里看看她的新文——《在离婚的边缘疯狂试探》by 丧丧又浪浪,么么哒,虽然我没多少读者,可能带不去什么流量,但还是要用行动支持、安利好文!
谢谢浪老师一直鼓励我写文!抱拳浪老师!
大家还可以看看浪老师的《好一粒暴躁情种》!!这文我看完两天没激动完,天天听主题曲,主题曲是啥你们看了文就知道了,超好看!她很多书你们都看过我知道,就不多啰嗦啦!没看过的在追文间隙去看看呀!!
么!
第35章 流产
白语薇醒来时, 罗萍在旁边,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皂香,让人踏实。
她没睁眼,双指活动能感觉到胶布牵连, 微凉的液体流入血管。鼻尖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知是几点但阳光很好, 眼皮的毛细血管脉络清晰, 亮橙橙的。
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的天空, 是疾风骤雨前夕的雾霾灰, 也不知今天睁眼后会如何。
罗萍叹了两口气,白语薇在鼻尖的母性气息里又入了眠, 血流汩汩而下, 可她知道自己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再次醒来恢复意识,她闻见了淡淡的大地男香, 她的手被握在他手心, 无名指上的戒指被他来回的转动, 左右拉扯,析出了一层薄汗。
陆淮修察觉到指尖在手心微动, 赶忙站起,手衬在她肩上确认, “醒了吗?”透明的清液从眼角沿着太阳穴滑落,他楞了一下,伸手拭去,接着源源不断。
鼻尖的嗡隆黏滞倒吸了一口, 他叹气问,“饿了吗?”两天没吃应该饿了。
白语薇缓缓睁眼,终于将这两日只用听觉嗅觉触觉感知的世界打量了一遍,她避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轻说,“好。”声音绵软无力,要不是陆淮修屏气凝神地等她回应,应该会错过这猫样儿的声儿。
微波炉嗡嗡地轻转,秦毅然带着一沓文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见陆淮修正在给白语薇垫枕头,脚步顿住,讶异地打了声招呼,“陆太太醒了?”手上的文件像是忽然沉了,离开了他的胸口。
她的眼神落在了那沓文件上。是公司事务?还是婚姻事务?
“明天再说吧,”陆淮修瞥头,“先回去。”
秦毅然将门带上,微波炉“叮”地一声,粥香飘了出来。
白语薇将手下的白床单攥紧,任陆淮修一口一口地吹去烫意,喂进她口中,到第三口时,她冷笑了声,“很熟练啊。”
“我生病你也是这么做的。”他动作顿了顿,很快又舀了一勺,是罗萍给她煮的八仙粥,很香。
“可惜我不是生病。”她垂下眼,说完接过他手中的勺,自己吃了起来。到底躺久了,一碗粥都拿着嫌重,她手一歪,粥都撒在了白床单上。
待值班护士换好床单,白语薇将自己埋进被窝,团成一个安全感的姿势。
病房静可落针,他们一呼一吸僵滞着,半晌陆淮修投降,扯了扯她蒙在头顶的被子,却被她从里面抓紧,“不嫌闷吗?”
“离婚什么时候签?”她鼻尖微酸,面露烦躁,真是烦透这种软弱了。
“不说这个,还饿吗?”他转至对侧,蹲在床边,与她隔被交流。
“不饿。”
“吃这么点行吗?”
“别说些有的没的,我也不是一两天吃这么点,”她揭开被子垫在颌下,冷冷地扫向他,“说离婚吧。”
这个话题没说的成。在陆淮修蹙紧眉头说完“对不起”,甚至白语薇都来不及深究这三个字是交待给她还是它,白语画就冲了进来。
她带着连日来的怒气进来,见白语薇醒了,冲到床边抓紧她的肩,眼睛吧嗒吧嗒掉泪珠子,“姐姐!你终于醒了!”
白语薇当然醒着,白语画和陆淮修吵架那天就在她的床边,她恨不能给这个二楞妹妹鼓掌,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在陆淮修愧疚的心头添柴呢,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烧灼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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