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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忽地传来一个小兵的高呼,惨烈绝望得像是哀嚎。
姜予辞猛地站起身来。
连日操劳,她面上多了连胭脂水粉都遮不住的疲惫,将士们在最初的惊艳过后,也被一日复一日的战事磨得失去了对这些的关注。但当她起身的时候那一袭红裙裙裾微晃,暗香浮动时,人们才惊觉她还是那样美。
静水流深,桃枝剪影。
南绍第一美人。
只是此时此刻她低眉敛目,神情木然到近乎没有表情:“我去城墙上看看。”
她身后的拣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然而阻止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姜予辞就已经快步出了屋子,转瞬就消失在小院中。
拣枝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要追上去。但刚追到院门口,便失去了姜予辞的踪迹。
姜予辞走得很快,快得甚至有些不正常。
她什么侍从都没带,谁也没反应过来,一路上便只有她一个人。
她步履匆匆地掠过了路旁哀嚎的乞丐、不知哪家店铺前哭天抢地的商贩、收拾细软收拾得兵荒马乱的宅院、门口屋中放满了受伤军士的医馆,一路走到城墙下。
令牌在那小兵面前一晃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清瘦窈窕的女子就已经一转身上了台阶。
姜予辞踏上石阶。
城墙石砖斑驳,上面有岁月留下的风霜痕迹。
百年北昭。
她是不是命格不好,专门误国?前有南绍,今有北昭。
姜予辞一时竟然有点儿想笑。
她一步一步走上城墙。
面色比她疲惫得多的守城军士看到她的时候面露讶然,犹疑着想要俯身行礼,被姜予辞摆手制止了。
她抬眼看去。
这处城墙的这个角度,刚刚好能看见那摇摇欲坠的城门,门前一大批的南绍将士。
……和千军万马中,正在仰天大笑的韩子儒。
他如今看起来,这样陌生。
她真的有这么好?好到让他不顾南绍国力和未来,拼尽一切来攻打北昭?甚至,还用的是这种深入敌国的自杀式打法。
可哪怕他的的确确打不下北昭,他也即将要打下晏康城。
他即将心愿得了。
姜予辞攥紧了袖中玲珑小巧的匕首。
那是燕华在给她虎符的同一日交给她的。
熏香悠长,少年的眉眼温柔似水,仿佛盛满了人间瑶池月色,他手中的匕首小巧而精致,刀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和小小一个“辞”字。
他笑得像是三月春风拂过江南岸:“喏,我亲手做的,给你防身。做得不好,可不要嫌弃啊。”
顿了顿,他忽然掩饰一般地轻咳了一声:“当然……刀鞘不是我做的……我还没学会刻那么复杂的东西。不过那个’辞’字是我刻的!等我以后学会了,我再给你做个刀鞘!你想要别的也行!”
说着说着,那白玉似的耳垂就染上了傍晚天边的胭脂色。
一室灿烂的昏黄,霞光绚丽,宛若打翻了的石黄与朱砂,是丹青手兴之所至,肆意泼洒。
刀鞘上的宝石折射出熠熠光辉,他白皙的指也带上了几分暖意。姜予辞与他对望片刻,忽地笑了:“好。”她接过匕首。
风吹珠帘动,日照菱花窗。
姜予辞的唇上,染上了一点苍白的笑意。
她摩挲了一下袖中的匕首。
那上面……还有燕华亲手给她刻的“辞”。
辞啊。
可不就是辞别?
若当真因为她导致晏康城破,便是以死谢罪,也没什么的。
姜予辞的视线忽然有几分模糊。不知怎地,她脑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拨云散雾一般,终现天光。
她想起前世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费尽心思地勾引撩拨却又不知不觉地动了自己的心。
她想起刺杀失败时,燕华震惊而悲哀的眼神。
然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高高在上的帝王举杯抬袖,神色淡淡,仿佛连被刺杀的惊骇都不会有:“拖下去,押入天牢。”
——从前她一直觉得他是早就清楚她的身份,因此才会再平静不过。可她却忘了,燕华本不是这样漠然的性子。
他只是想假装对她的刺杀毫不在意而已。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徐智诚恭恭敬敬地把药放在她面前,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却半晌无言。
说到底,也是从前共事、一同笑闹的人。
琉璃锁靠在墙上,眼神轻飘飘地在那药上打了个圈儿,浑不在乎一般地笑了起来:“怎么,徐公公亲自来送我上路?多谢了。”
……还想着他会来见她最后一面的。
果然是痴人妄想啊。
也是,他对她大概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吧。不过是看到个对自己有意思的漂亮姑娘,顺水推舟地撩拨一下而已。
况且……就算有感觉,也消磨殆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