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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章
赵肃缓缓道“是吏治。”
朱翊钧愣愣,笑起来“肃肃,言官也是吏治一部分,朕本以为你想说宦官呢。”
话虽如此,却露出认真倾听神情。
赵肃也笑道“陛下天纵英才,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代明君”略略捧一下,进入正题“宦官也需整顿,却不是现在,臣以为,如今帝国上下最大危机,非边患,非流民乱事,非饥荒水灾,而是吏治腐败,受贿成风。自太祖以来,注重民生疾苦,朝廷每年征收税赋极低,荒年就更不用说,想做生意,开店少国课,而摆摊这样小营生,国家更不会向他们征收赋税,这些都是为减轻老百姓负担,但到地方,情况却截然不同,有些官员,自然有法子利用各种名目,让老百姓头上负担加重。”
朱翊钧递上一杯茶,讨好地笑道“肃肃喝茶。”
赵肃双手接过,道声谢陛下,喝一口,继续道“就拿徭役来说,徭役是属于地方分派,而这其中可供官员上下其手地方就多,除此之外,还有方物、土贡之类额外加派。大明律规定,官绅有免役权,而庶民必须服役当差。地方藩王府营建,北方地区还令民养马纳驹,这些都是庶民所需承担徭役,有些人家里还有些钱,交钱贿赂官府,也能躲过去,而官府收钱,为完成政绩,又或向上级交代,就会把这些事情又加倍转嫁到穷苦民户身上。碰到丰年倒也罢,如果遇上荒年,这些老百姓就越发活不下去,等到走投无路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为造反起事流民,这正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其实,现状并不仅仅是他现在讲这些,明朝藩王,经过多年繁衍,现在已经成为全国数量庞大米虫集团,尤其在正德年间宁王造反之后,朝廷对藩王限制更加严格,这些人不能当官,没有兵权,终其一生,没有皇帝命令,就不能离开藩地,为让这些人沉迷在奢靡生活里,没有造反雄心,皇帝对他们在藩地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放纵,这就造成许多藩王在地方大兴土木,为祸百姓,而地方官束手无策局面。
在赵肃之前,早已有不少人认识到藩王祸患,曾经多次限制藩王权力,对个别闹得太过分,也予以严厉惩处,但除藩王,还有一个更大隐患,那就是官绅阶级。
官绅阶级因为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徭役。嘉靖年间,就将优免政策,按照官员品级来划分,比如说,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此类推,而朝廷为防止这些人利用职权,将优免权无限扩大,同时也作限制,规定优免田之外余田要与庶民一体当差,然而现实和预想总归是有差距。
自秦以来,历朝历代都制定律法,但权力往往是凌驾于法律之上,许多人通过自己职权或威望,不仅终生不用服役,而且恩及家族,通过各种手段,让整个家族人都无需交差服役。
但是赵肃很清楚,这些事情,就算现在说出来,也是无济于事。官绅地主阶级,几乎涵括整个朝廷,除海瑞这样人,放眼整个大明朝,谁家没有几亩地,做官做到像徐阶那种程度,甚至家有良田千顷,一旦改革以上说这些问题,无疑就要触动整个官绅集团利益。别说赵肃,就是张居正,也不敢轻易下手。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朱翊钧越听越入神,及至后面,脸色已是完全沉下来,但他没有马上拍案而起,而是细细思索一番,才道“朕明白你意思。诸般法令,皆由人定,老祖宗初衷兴许是好,可这么多年下来,时移世易,那些官员也早就不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那些人,而人心总是不容易满足,官职低,想要高升,官职高,想多捞点好处,再往上爬。”
赵肃点头“是,再好政策,如果执行人不好,也是枉然,就如宋时王安石变法,他那些条陈,未必都是于国无益,只是错用人,等执行到下面时,早就面目全非,造福成为祸,岂非可惜”
朱翊钧思忖片刻,道“但是,朕观古今上下,除三皇五帝时天下大同,在那之后,似乎就从未见过朝廷吏治得到彻底根治时候。大多是整顿之后,成效至多持续十几二十年,便又腐烂下去。这其中,既有阉人干政,也有,咳,也有上位者不作为,如此一来,岂非每隔十数年,都要大动干戈一番”
他顿顿“朕想着,能否制定一套律法,将这些问题都列入其中,并提出行之有效办法,即便是数十年后子孙,也能受其裨益肃肃,朕说得不对”
他见赵肃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停下来。
“不”赵肃露出笑容“恰恰相反,臣很惊讶,为陛下才智而钦服。”
这位少年皇帝,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却能敏锐地意识到吏治弊端。其实这个疑问,就算放到几百年后,同样也是不少人所要追寻答案。为什么贪污腐败屡禁不止,而且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为什么每次所谓整顿,同样只能是周期性,难道没有一个办法,可以限制腐败
而朱翊钧对这样现状,给出办法是以法治国,用法律来约束贪念。
虽然,他提出设想,放到后世并不新鲜,但时间往前回溯几百年,一个封建帝王,能想到这些,怎能不令人惊异
赵肃心中,除惊奇之外,还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欣慰。
朱翊钧却有些别扭“在朕心目中,你是特别,便如高阁老于先帝那般,所以在朕面前,你不需要说那些场面话来哄朕高兴。”
赵肃目光柔和“臣说是肺腑之言。实际上,臣也十分赞同陛下观点,一个国家想要长治久安,光凭几个清官能吏是不行,还要有一套详细法制,做得好,表彰奖励,贪污,也能得到应有下场,人人各司其职,不必担心得罪上级而被公报私仇,也不用担心别人毫无能力,靠着裙带关系却能压在自己上头。但是,”
他话锋一转“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事情。朝廷俸禄低,光靠着俸禄,官员是养不活自己,这样就给他们一个心安理得可以贪污理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开头,再想清正廉洁,就难上加难。”
“如今大明朝,官场上勾心斗角,上行下效,太祖皇帝开御史制度,本想让他们监察百官,臧否是非,结果呢,言官御史,现在却成朝廷里打压政敌,结党营私工具。”
“陛下高瞻远瞩,希望制定律法进行约束,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是在那之前,仍然要做一件事情,整顿吏治,而且要大大地整顿。”
他语气和缓,毫无咄咄逼人之态,只是一条条陈列出来,摆在皇帝面前。朱翊钧受他引导,只觉得思路前所未有清晰,而除赵肃之外,也从来没有一个文官,敢把皇帝当成自己人,与他推心置腹地说起这些事情。
朱翊钧看着赵肃,心底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要是他一直在身边就好,永永远远。
“朕知道,这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只不过,要找个什么由头,才能让内阁同意整顿吏治对,在你回京之前,高阁老曾言要将吏部留给你,不若就由你出面牵头来做这件事情,到时候朕这边,会全力配合。”
少年心性毕竟急些,一旦定下方案,就要付诸实施。
赵肃道“此事自有合适人选,而且那个人,威望高,人脉广,最重要是,他对于整顿吏治心,并不比陛下和臣少。”
朱翊钧很快反应过来“张居正”
“正是。”赵肃不再多说。
内阁阁老,一般都要身兼六部尚书,高拱走后,张居正就接掌吏部,如果真像朱翊钧所说,把吏部尚书这个重要位子交给赵肃,只怕张居正就要立马扑过来咬死他。再说,现阶段,自己即便真掌管吏部,论资历,论官衔,都不及张居正,而这件事情,涉及太广,影响太大,赵肃还没有狂妄到舍我其谁地步。就算张居正赶跑高拱,又隐隐将自己划到对立面,但不可否认,他仍然是最适合做这件事人。
朱翊钧皱皱眉,显然也知道自己出个馊主意“容朕想想。”
实际上,少年皇帝心境,并不如外人想象那般稚嫩。
李太后对儿子要求很严格,自从他登基,母子之间更隔一条礼数鸿沟,他每回去请安,看见年方八岁弟弟朱翊镠肆无忌惮地和母亲撒娇,心里不是不羡慕。而那些大臣们,要么互相倾轧,要么有求于他,旧日裕王潜邸师傅,高拱走,殷士儋走,陈以勤也萌生退意,唯一经常见面张居正,一心扑在政事上,真正与皇帝沟通极少,即便有,也多是矫正皇帝言行,指出他哪里又做得不对,哪里又做得不好。故而在朱翊钧心里,能称得上毫无条件信任,只有赵肃一人。
作为一个皇帝,能对另一个人付出信任是可贵,但是却不能仅仅依赖这一个人,否则满朝上下,要做事情多去,光凭一个人是无法做到,他要学着去协调,管理,让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最大长处。
这些事情,朱翊钧很清楚,赵肃也很清楚,所以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静静地让朱翊钧自己思考答案。
半晌,朱翊钧似乎有所悟,他见赵肃坐在旁边,没有一丝不耐,不由露出笑容“肃肃,天色也晚,你不如便留下来用膳吧,朕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是。”赵肃知道他想明白,也有几分高兴。
这个自己看着长大孩子,正一步步,迈上通往一个成熟帝王道路,只希望自己能一直伴着他走下去,见证国家崛起和辉煌。
分别六年之后第一顿饭,朱翊钧颇花些心思,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小时候和赵肃在一起时,对方最喜欢吃什么,结果想半天,只忆起一堆糖葫芦之类零嘴来,转念想到赵肃是福建人,又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做些闽菜。
这可让厨子犯难,福建临海,菜系中自然多海鲜,这北地固然也每日从外地运来河鲜,可终究不是那个味儿。最后鼓捣半天,折腾出几个不算正宗闽菜,如佛跳墙、醉糟鸡、荔枝肉,倒也摆满满一桌。
见朱翊钧先下筷,赵肃这才跟着夹起一块送入口,再抬头,却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等待夸奖,便道“厨子细心得很,连闽菜也信手拈来。”
朱翊钧听就不大高兴“那是朕出主意。”
赵肃差点笑场,勉强忍住,用无比认真神色说“陛下对臣一片心意,臣岂能不知”
这小孩儿一点儿都没变,在自己面前,还是和幼时一般别扭爱撒娇,可惜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粉粉嫩嫩小包子,想摸摸他头表示赞许,又或将他抱入怀里安慰,面对一个跟自己差不多个儿少年,还真做不出来。
小朱皇帝这才眉开眼笑,又夹一块肉放入他碗里“多吃点”
那头皇宫里和乐融融,张府书房却灯火通明,张居正坐在中间桌案后面,两边位子,座上张四维、吕调阳、余有丁、宗弘暹几人,脸上都不见笑意。
朱翊钧登基不久,高拱也才刚走,张居正当首辅,虽然已经是板上钉钉事,可毕竟还没走流程,所以如今他是无首辅之名,而有首辅之权。
张四维看完手边条陈,道“这六月京察时,堪堪清理一批人,现在再上奏,只怕”
张居正有点不悦“只怕什么”
“只怕朝中又要起波折,您这么做,可是有何深意”张四维出身盐商巨富之家,自己现任吏部左侍郎,其舅父总督山西、宣大军务,领兵部尚书衔,可谓背景雄厚,是以并没有被张居正威势震慑住,见他一问,便把话说完。
张居正淡淡道“不错,我此举,只是一个开头,真正目,是想整顿当今吏治。”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给事中宗弘暹干笑一声,大着胆子问“阁老,六月京察时,不是整顿过么”
张居正起身,负着手慢慢踱几步,见几人都无法理解,微叹道“你们不懂,六月京察,只不过是把高拱人清理出去而已,现在要做,才是开始。”
张四维道“我等洗耳恭听,请阁老不吝赐教。”
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