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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了,她压根不想告诉这个讨厌的男人。
可有求于人的是她,即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从嘴中吐出三个字“我姓盈。”
“名字”他不放过她的妥协,语带威胁,还有着隐隐笑意。
她又瞪了他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友善,“盈兰若。”
“盈、兰、若兰若”她的芳名在他唇齿间缓缓流转,宛如情人间的细喃。
“为什么叫这个名是打算从这里逃出去后找个寺庙什么的潜心修道吗”男人促狭地问。
“不是”她以一种很不乐意再跟他讲话的语气重重地道“是一种香草的别称。”
他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听说迎客门酒经里有一种仙芗酒,就是以大枣和香草做成 丸子后浸泡的,敢情小姐的名字就是那个呀”即使他嘴里这样说,脸上却没有一点受教的样子,这个 人根本就是在存心逗她、拿她开心
已经快给眼前的男人气死了的盈兰若,终于忍不住转身,在拂袖而去之即,总算听到身后传来她梦 寐以求的答案。
他说“那么,盈小姐,成交了。”她没有回头看那张俊朗的脸,因为那张俊脸上总是挂着让她恼 火的笑容,看了真碍眼。
深吸一口气,盈兰若冷冷地道“纪家人要在这里停留到下月初三,先生应该会有机会带我离开吧 ”
“没问题。”
“兰若谢过了,还请先生不要食言才是。”她不再多话,迅速离开这让她觉得恼火又心慌的院落, 朝着不远处的精美小楼奔去,那是纪家女眷下榻的处所。
“有意思。”男人并没急着离开,深邃的眼盯着那纤巧的身影,眸中似笑非笑,又说了一句“真 是太有意思了”四更的梆子在院外的巷子里响起,夜,更深了。
虫声唧唧,烛火早灭了,已回到屋内的盈兰若,独立于轩窗前。
与往常一样,并没有人察觉她并不在屋子里,当然,也没有人会关心她会不会在,就连纪家的丫头 仆役们都心知肚明,纪家四小姐,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拖油瓶,她不是纪兴的亲生女儿。
这是纪家公开的秘密,她的娘亲客牡丹,虽只是溱洲一个普通酒商的女儿,却天赋异禀,酿得一手 好酒,更独自撰写“酒经”。
她自小与“迎客门”的老板,天下第一名名厨盈百岁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在十八岁那年,被盈百 岁迎娶进门,两人琴瑟合鸣,夫唱妇随。一个钻研古今美食;一个收录天下美酒的酿造方法,日子过得 和乐美满。谁知仅仅两年后,刚刚怀有身孕的客牡丹,却偏偏被纪兴给看上了。
那纪兴,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也是个坏事做尽 的歹人,仗着因告密而被当朝皇帝宠幸,在民间为非作歹。
被他看上的,无论是已经嫁作人妇的,或是未出阁的姑娘,都难逃出他的手掌心,若是不从,他就 给安个罪名,全家难逃一死。
纪兴将盈百岁以谋反的罪名打入大牢,逼迫客牡丹改嫁,娘亲为了爹爹和“迎客门”,只得怀着身 孕嫁入纪府,数月后就生下了她,她成了纪家排行第四的女儿,一个冒牌货小姐。
盈兰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爹,在娘离开“迎客门”后,短短一年功夫,爹爹在大牢里染上重疾就病 死了,“迎客门”也倒闭了。
家没了,爱人也化成一钵黄土,娘亲伤心欲绝,直到她及笄那年,娘亲烧掉自创的“酒经”后,自 尽身亡。
她知道,娘亲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只有她长大了,娘亲才会安心地离去,去阴曹地府寻找爹爹 。
她没有流泪,对于她们母女而言,纪府就是现实里无情无义的恐怖地狱,娘解脱了,那她呢从那 天起,盈兰若知道自己成了纪府上上下下嘴里的怪胎,她很少讲话,也几乎不笑,下人之间嚼舌的闲话 ,她不是没听到过,但听到又怎样
“这个四小姐,整天阴阳怪气的,人也冷冰冰的,我就没看她笑过。”
“是呀,我听说她亲娘死的时候,她居然眼泪都没有,真是怪人。”
“真的吗有这么狠的心肠啊”
“当然了,性子可稀奇古怪了,也不大理人,真不知道老爷怎么还留着她又不是老爷生的”
“嘘你还想不想活叫老爷听到,你就没命了”
“啊,怪我多嘴”纪兴为何还留着她,盈兰若不是不清楚,她还有利用价值,她的命运会跟纪 家别的女儿一样,成为他平步青云的筹码。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江州常家,并非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大家世族,只因常老夫人是曲家远房 亲戚,与曲家沾亲带故,所以被纪兴挑中,想借此与曲家攀上关系。
曲家,那是大名鼎鼎的南汉国首富,传闻富可敌国,名下的产业堪比整个国库,可想而知,曲家多 有钱。
曲家族长曲镠,曾因征发民工修筑钱塘江的石堤和沿江的水闸,防止海水倒灌;又派人凿平江里的 大礁石,方便船只来往,因此民间称他为“海龙王”。不止如此,据称连曲家的府地都建造得像龙宫一 样。
有了权势还得有财富,所以纪兴想攀上曲家,就得先跟常家结亲,常家的长孙,弱冠之年已过,却 只有几岁的智商,她便成了纪兴献给常家的、再合适不过的奠品。
盈兰若叹口气,走到床边,合衣躺在柔软却冰冷的床榻上,千里迢迢来到江洲后才发现,想与常府 攀亲的不止纪府一家,而以纪兴的坏名声,自然叫常家满府上下都打心眼里看不起。
可谁知当精明到骨子里的常老夫人在好几个女孩子里一眼看见她后,居然就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 直嚷嚷“这么好的孩子,可是来给我当孙媳妇的”莫明其妙的,就这么给选上了
带她到此来结亲的纪家大太太见老夫人满意,一下子增了光彩,有了脸面,连珠似的奉承话就没个 停歇了,甚至一口应承下月初三就订亲,送过聘礼后就赶紧办喜事,再不逃走,她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 肉
她不能坐以待毙,可她也清楚,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身女子,想要逃出常府或纪府无疑是难 如登天,她得借助他人的力量。
于是,心急如焚的她看到了他,第一眼,是在那天上午,天色晴朗,秋高气爽,她用过早膳,正在 园子里瞎转悠,身后跟着个常府丫头,很快就看到奎星阁外,有个年轻的男子正懒洋洋地双手环胸,倚 在门柱子上跟人聊天。
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神情肆意张扬,唇角边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俊美无俦的脸孔,耀眼极了,这 么好看的男人,让一向对凡事都漠不关心的她也不禁瞧了好几眼。
“贾班主”戏班里的一个小厮边喊边从园子入口处跑过去,手里高举着一封信函“有您的书信 ,从淦洲来的。”那个俊朗的男子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信。
“那个人是谁”远远的,她问身后的小丫头。
“谁”小丫头好奇地张望着。
“就是拿信的那个。”
“哦那是和庆班的班主,今天上午他才带着戏班进府来,就住在奎星阁里呢”小丫头快言快语 ,又笃定十足。
“哦”盈兰若心中微怔,和庆班贾班主原来鼎鼎大名的“和庆班”新任班主贾维绰,竟是这 般年轻。
纪府里的六姨太出身戏班,偶尔听她和众人话家常,所讲的一些江湖传闻中,盈兰若得知了坊间还 有贾维绰这么个人。
据说此人正直仗义,好打抱不平,从来不畏惧权势,如果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那事情就有转机了 。
于是她找了机会,将写着见面时辰和地点的字条塞到他手中,约他见面。
谁知面是见了,可那男人一身的贵气,一脸的傲气,以及一张嘴就能气死人的语气,怎么看也不像 六姨太口中走南闯北的“贾大胆”,到像是生长于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然而此时此刻此地,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容不得她做想法。
除了恳求、信任、忍耐那个陌生的男人,她即使是信错了人,亦再没有其他选择。
第二章
转眼间,数日已过。
明儿个就是初三了,也是常老夫人亲自选下的黄道吉日,在这天,纪府四小姐就要跟常家长孙订下 百首之约。
可那位贾先生,依然按兵不动,宛如失去了踪影,没有半点动静,盈兰若一时间如热锅上的蚂蚁, 渐渐沉不住气了。
一只大大的彩绘红漆银箱,里面装满专门为她量身订做的裙衫披帛、罗袜绣鞋;一盒盒凤纹彩漆双 耳宫盒,盛着专程采购来的珠宝首饰、胭脂花粉,被丫头婆子们接二连三地送进了纪家女眷住的“雁归 楼”。
这几日里,她被大太太拉着试各种各样的衣裳,戴各种各样的首饰,压根没有机会偷溜出去;再说 常府那么大,她要想明目张胆到“奎星楼”去找一个戏班班主,谈何容易
海天霞色的衫子,似白微红,雅中微艳,十分迷人,此时正穿在盈兰若的身上。
一头垂落迤逦的乌发被梳成云髻,簪着雀口衔珠的金步摇、斜插在发间的那对镶嵌着华丽红宝石的 珠钗,将原本就清雅绝伦的丽颜衬得越发明媚动人。
“看看,真是人靠衣装,你平素连件鲜艳的衣裳也不肯穿,花儿也不见戴,如今这一妆扮,还真是 活脱脱的美人,这常老夫人还真有眼力”福态的大太太忙着将金项圈、玉佩、手镯往她脖子上、手腕 上、腰间戴,盈兰若盯着那些光闪闪的珠宝,突生俗艳的念头。
“常老夫人派丫头过来说,马上过来瞧你,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趁我一转身又把这些给摘掉,回 头老爷知道了肯定不饶你”大太太撂下警告出了屋子,指使着丫头们忙活迎接常老夫人的事宜去了。
虽然这里是常府,可高高在上当家作主的老夫人,居然要过来瞧瞧亲家太太小姐住得如何,可见十 分重视这门亲事的。
大概心里也知道自家孙子是个傻子,能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娃嫁,多少有点对不住人家。
门静静地掩上了,只剩盈兰若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青铜镜里映出盛妆的人儿,正愁眉不展。
敷铝粉、画黛眉、贴花钿、描斜红、涂唇脂整套工序,难为大太太有耐性做完,也佩服自己能 忍着性子让她折腾完。
在众人面前,她一直都是沉默又冷漠的,最好所有的人都能忘掉还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可惜到了常 府,并不老眼昏花的老夫人独独看中了她,让她一下成了众星捧月的关键人物。
这下可好,她怎么才能寻到贾先生,问问他究竟打算如何帮助自己离开这里悄叹一声,她心浮气 躁的转念一想,万一他食言了,不愿意帮助自己了,她又能如何无奈地闭眼,素白小手握成拳,握得 死紧。
左右不过是条命罢了即使那是她最不愿面对的结局,若非走投无路,她不会轻易踏上那条不归路 。
“我说,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蓦然,一道低醇悦耳如美酒的嗓声自身后传来,似曾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