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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在姚岸手里松开,他转向姚见颀:“你干什么去了?”
姚见颀抬起头,在笪翎好事的目光下笑也似的叹,对姚岸说:“没去私会。”
“谁问这个。”姚岸才不肯承认,扬了一边的眉,“就是单纯好奇,你有别的活动?”
姚见颀却将手一示,说:“漏了。”
原本老老实实的粽叶在他手中解散,漏斗似的,糯米直往下窜,一个十月怀胎的粽子就这么流产了。
“不是这样弄的!”姚岸将结系紧了,扔到另一只盆子里,俯身凑近,拎着姚见颀的手指,包围,重新倒进糯米和咸蛋黄,要他看好了,一片叶子是怎样变得立体实在,连草绳的路线都手黏手地教。
等到大功告成,他欣慰过后又耷下了脸,说:“你使诈。”
默认的是姚见颀脸上的隐隐笑意,他捏了捏姚岸的指头,和自己一样油腻腻的,回答道:“我进了一家占卜摊位。”
“占卜?”笪翎在旁哧笑,手中翻卷不停,“这很中世纪。”
“占什么?怎么个占法?”姚岸这回是真好奇了,晾着手在旁边听。
姚见颀从水中取出一片新的长叶,不忙不慌地回忆:“水晶球。”
那是一个真正的水晶球。
在此之前,姚见颀见过一些摆在店子里的,但它的构成成分是模压玻璃。可眼前这个,盛放在一块黄杨木上,剔透地反映蜡烛的光亮,是一个由白水晶磨光的球体,总之,穿着黑色披风的女巫是这么对他保证的。
“开始前需要喝一杯草药茶,也许是苦艾。”姚见颀说,“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球体,直到大脑一片空白。”
“你确定苏醒的时候钱包还在?”笪翎插嘴。
“接下来呢?”姚岸倒是全神贯注地听,还热心提问,“她是不是要在球上摸啊摸的,变魔术似的弄团鬼火出来?”
“有火,但不是她变出来的,是我自己看到的。”姚见颀沾了点回忆,“严格来说,应该是雾。”
充满香料的房间里,帘布隔绝噪音,似乎真的是草药起了效,但姚见颀知道这是来自意识的某种“厌倦”,他开始产生视觉幻象,眼前透明的球体逐渐半透明,尔后居然隐约浮现出雾气。一开始像是绿色的,又渐渐演变成红色。
“绿色的云雾表示即将到来的幸福。”姚见颀原话复述,“特别是在感情生活中。”
姚岸本来就望着他,有些怦怦然,道:“我……”
“是吗,这倒不明显。”笪翎坏心眼地接腔,毫无意外地迎来四行无奈的视线。
“那红色呢?”姚岸放弃追责,转而问,“是不是更好?”
“在国内的话可能。”姚见颀淡笑,继而道,“她说这是警告,要我万事小心。”
“啊……”姚岸咋舌,“那不是很危险?”
“占卜者往往依靠直觉进行解读,不同的人作出的解读也是不同的,有很大的偶然性。”姚见颀侧向他,耐心地说,“而且这只是一个占卜游戏。”
“说是这么说。”姚岸还是有些疑神疑鬼,“但目前为止不都挺准的嘛。”
“你得相信唯物主义。”笪翎懒在椅子上,将一个草圈似的东西往姚岸膝上一抛,“非要迷信的话,送你个辟邪的。”
姚岸拣起来,是笪翎不务正业地用粽线编成的手绳。
“五彩绳,听说过吗。”笪翎又抽了几条,“阴阳五行,相生相克,驱邪迎吉。”
“这才三种。”姚岸踮了踮膝。
“素材有限。”笪翎眼神抬高,道,“其实也不用这个,论起辟邪,什么比得过你那块玉呢。”
这么一提,姚岸低下头去,便瞧见了自己颈上的那片叶子。
都说人养玉玉养人,这一块从他记事佩戴到现在,熟习得像自己的本身,往常不觉得,此刻也许因为流光拂照,这玉显得比从前更温润纯透了。
姚岸将五彩绳蹭到茶几上,就要起身。
“干什么去?”姚见颀覆了他手背。
“洗洗手。”姚岸说,“把玉摘下来。”
“摘下来干吗?”
“给你啊。”姚岸理所当然。
听他亲口承认,姚见颀还是稍显意外,像是料不到他会把这东西给自己,毕竟这玉说轻不轻,是来自姚岸亡母的。
“说笑的话,你还当真了。”姚见颀笑了笑,握紧他。
“得以防万一啊,威慑一下煞气。”姚岸依旧执着。
姚见颀却不让:“我看你就挺管用的。”
“哈?”
“以毒攻毒吧。”
姚岸迸出笑,踢他鞋跟:“你是说我煞气重?”
眼见着有人又在借斗嘴之名行骂俏之实,笪翎甩了甩粽绳,道:“两位,再这么下去今晚还有粽子吃吗?”
姚见颀小腿上又捱了一下,面上倒不见声色,对着笪翎那一排的手工业制品说:“这话也送给你。”
“好好好,乌龟不笑鳖。”笪翎正经摸起一份粽叶,来回叠了一下,觑着快见底的盆,“糯米买少了吧,不够啊。”
姚岸算完账了,冲笪翎说:“那儿还煮了一些,准备放豆沙,别只吃一种馅。”
“豆沙……”笪翎手指头一掸,叶子啉地响了一下,“甜的?”
姚岸道:“豆沙当然是甜的。”
紧跟着的是笪翎的一声笑,他抿了把嘴,有些遗憾似的那么说出口:“那有人就吃不了了哦。”
按理说都相处这么些天了,姚岸早就该对笪翎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模式免疫,事实上他也差不多免疫了,可是,这不代表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
“什么意思?”姚岸坐直了,无声之中比上一刻正经了许多。
可笪翎就是这点坏,别人是神龙不见首尾,他却是只露一个头和尾,好像就乐意让除他以外的人一知半解似的
“随便说说的意思啊。”笪翎久陈的腿有些麻,从茶几上滑下来,玻璃刚好蹭过他脚底前一阵子的伤口,微小的疼痛让他撇撇嘴,也感觉到姚见颀不甚夷愉的视线。
唯一让他稍感意外的是姚岸并没有追问,似乎是踌躇了一阵但不知被怎样的恒心给牢牢克制,而后,三个人居然岁月静好地包完了剩下的咸蛋黄粽子。
只不过,那盆豆沙馅的却再没拿出来。
那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凌晨1点27分,笪翎的手机开始震响。
因为声音短促,只是短信提示音,他便没有在意,以为来一两条就过了。
于是,便有了他接下来扯开蒸气眼罩,在一屏荧光之中看见五十多条未读短信提示的一幕。
每条都只有两个字:出来。
他笑骂了一句,像是助兴,对着深夜的梳妆镜临危不乱地打理完自己,拎出一个久违的小东西,揣进口袋,从卧室到客厅,再从客厅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