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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声音也开始抖了。
“说得就是你这个小混蛋啊,跟你父亲一个德性。我真应该想到。”
“你才是跟他一样,说什么父亲,我根本不认。”
“死的时候,苍蝇老鼠蜈蚣,什么都来了。说是最尊贵的人,也没比我体面多少嘛。他连死也被自己儿子厌弃呢!真可怜。”
为什么人在做梦时,一点也察觉不到那是梦幻?这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叔叔毫不知情的事。经由梦中的叔叔之口,旧事重提而已。可自己却害怕了起来。
“怎么了,你不也是一样吗?”
“什么呀,我根本没把你真心当成侄子看待。”
这是叔叔的真心话吗?
“我想也是。”
“其实你最可怜。”叔叔忽然大叫道,“你被你哥哥困住了。你这个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真是可怜。”
才不是这样的,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就在那里擅自说自己心里话,谣言一类的就是专门给这种人传出来的。
自己有些生气,想说一些什么,叔叔的脑袋忽然飞到天上去,大呼小叫,“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接着,梦就醒了。
那荒诞且不堪一击的梦,很快被自己遗忘。可叔叔飞在天上的头颅,居然像临死前的梅君一样,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中。那脑袋像蹴鞠一样跳来跳去,滑稽得很。听说蹴鞠的由来,就是将人的脑袋砍下来后,争相抢夺。可那种传闻到底很不可信,想来写这个故事的人,实在也是很过分的。
必须要把信送出去。
没有月亮的这个晚上,藤大纳言乘着车子行动了。近在咫尺的红梅殿其实没有乘车的必要。好像车轮象征性的转了那么几下,侍候人就说,“已经到了,该怎么办?” 若君加冠之后,现在已是右卫门尉。
说要怎么办,自己也不知道。那封由自己代写,署名了哥哥的信,像一份解由状[8],在肚子上越来越烫。藤大纳言不得不把它抓在手里。
右卫门尉以为自己没听见,“到红梅殿了,要进去通报吗?”
自己把一封信交在右尉手上,“悄悄地送进去吧,”那是一封先前没有烧毁的哥哥的信,“就说要找一个叫丰前的女房。”
藤大纳言跟着右尉,如愿地见到了丰前。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这所死过人的房子中,好像总有股烧焦的味道。
屋子的女人说话像蒙了一层纱,“今天家里没有人。”
“这是公子给您的信。”
“就放在那里吧。”
一阵窸窣后,大概是塞到几帐的下面了,可是那个女人看也没有看,“还有什么事?”
“可以见上一面吗?”
“明天的时候再来吧。”
“为什么呢?”
“我身体不好。”那声音确实很虚弱,而且令自己极为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
“是吗,那您可要多多休息啊!”
“今天小姐他们去了鞍马寺,我的话,实在禁不起折腾。只好呆在这里。”
她为什么不把信拆开读一读呢?
右尉完全捕捉不到自己的内心,只是大声地说着,“唉,好吧!那我回去了。”
紧接着脚步声送来。自己实在忍无可忍,从胡枝子丛里跑出来,“请等一下!”
丰前被吓了一跳,几帐后面“咚咚”几下,她仿佛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回事呀?”
“您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其实坏人往往这么自称,“我是小野宫的……”
“您是小野宫的……”
“请您至少把信拆开来读一读吧。”
丰前犹豫不决,但不一会儿,纸张的窸窣声还是送了过来。
藤大纳言心里一跳一跳的,“我可以进来吗?”
丰前说不出话,信纸上面到处都是泪水,字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自己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丰前的心全乱了。连躲到厢房里面也不知道。
油灯被踢到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像萤火虫似的伏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像虫子一样扒开自己的心脏,在那里燃烧起来。
“为什么想起要过来?”薄纸般的声音,且带着哭腔。自己在梨壶院某个内侍那里共度春宵的时候,其实听过与这雷同的娇音。自己的心里,也不可收拾起来。
“只是想念……”自己故意压低嗓音的时候,与哥哥的声音十分相像。
“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这种话啦!”这个大概是假扮了四公主的女人,将信纸窸窸窣窣地收起来。
“可是,说什么一百天……”
“您没有事的话,菩萨保佑,实在是太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没什么。”丰前激动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然后轻轻地说,“我恨您。”
藤大纳言的心跳停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呢?只要是早一天发现也好。我的日子几乎要到尽头了!”
那是情真意切的诺言,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薄纸一样的声音诉说着,仿佛随时要飘走。丰前拥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泣,这个可怜的女人连哥哥与自己的衣香也分辨不出。
藤大纳言也问道,“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丰前竟然破涕为笑了,藤大纳言拉着她如孩子一样瘦小的身体,她的手像活鱼一样冰冷。
“听说您容貌恢复了,我还是不太相信。”
“请把我好好看住……”
她连句“好的”也没有说。
“能把灯再点起来吗?”刚才地上的“萤火虫”熄灭了。
“可是,我害怕。”
“我更加害怕,一旦呆在这种黑暗里,好像巨石压在胸口,怎么也无法喘上气。我快要死了,快要死了一样。”
丰前又把灯点起来了,火光粘在二人的脸庞上。
“真是奇怪,我好像不认识您似的。”丰前捧着藤大纳言的脸,她清丽的脸蛋在灯火里,更显得憔悴,嘴唇也好像发着紫。
自己的怀里还藏着一把短刀,可是她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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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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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解任官员的文书
第26章 (二十六)
女人在鲜血的小河里安详地睡着。脸上却带着惊惶的梦。
在她的房间, 很容易找到一卷放在木盒里的日记,木盒呈打开的样子,旁边有一盏熄灭的灯。
一开始抱住她, 挣扎得很厉害。以至于没有多想,将刀插/进了她的喉咙里, 才弄得这样狼狈。
藤大纳言脸上的一些血流进了眼睛,灼烧的刺痛因此滚滚袭来。衣服上的血根本擦也擦不完,不停地淌到地上。刚才想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