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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属下便不知了,或许是陛下提前给姑娘预备下的?”
夏竹眼珠一转,硬生扯开话题:“姑娘,咱还是先回府吧?亲事仓促,指不定老夫人也有话和您交待,您说呢?”
沉甸甸的感觉忽然压上心头,裴翎眉头蹙起,眼神渐黯。
她斜靠在椅,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茶盅,沉默无言。
昨夜的恐怖无助盘踞在心,缠绕于胸,一寸寸蔓延,一分分纠结,盘桓缠绕,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拼尽全力压抑下去的苦楚,屈辱,皆悉数翻涌而上,令裴翎心中一阵阵发颤。
对乔澈的憎恨,恐惧,交织在一起,她只恨不得远远逃开!
她也早已不敢再妄自托大,自以为能掌控乔澈了。
所以,真的成亲吗?真的嫁给乔澈吗?
以乔澈现今的猖狂,他真的会轻易放过她,与她和离?
假如...假如他再趁机碰自己该怎么办?
冬梅等人是否能保住自己?依昨夜的境况,她们心思如何已再难以揣测。
但不成亲又怎么办?万一,万一乔昭说的是真的呢?
她的犹豫岂不是会害了他?
裴翎的满腹疑问里夹杂着许多焦虑,但显然这些问题她目前一概都不会得到答案。
殿里燃着暖炉,炭火跳跃,暖意飘散一室。
分明暖和的温度裴翎却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只觉得双颊一阵阵发凉。
这些杂乱的思绪逐渐将她淹没,一颗心又渐转悲凉。
抬眼望向枯枝间混沌的天空,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叹掉了一行泪。
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冬季,可是,对于裴翎,这辈子,这个冬天似乎尤其漫长难熬,仿佛永远都过不完了一般。
心底隐约有种预感,她以后流泪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很多很多。
夏竹仿佛听到了裴翎心底深处的那声郁然低迴的叹息。
她立在裴翎身后,轻轻地替她按摩着双肩开解:“回去吧姑娘?您成亲那日,陛下定然也是会回来的。”
乔昭,他当然会回来,他还要看她着嫁衣,他必然会回来。
他几时有哄过她,骗过她。
裴翎微微闭上目,许久,才缓缓落泪道:“我想静一静。你先走,明日入宫接我。”
“姑娘...”
“去吧。夏竹,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天上的云变幻得那样快,天又冷了几分。
一天似乎又要结束了,年节也还有半月便要来了。
斜阳近暮,漫天的橙红云霭将西面的半边天空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黑暗之前最后的光明让人那样眷恋。
打发走夏竹,裴翎沿着雾气终年不散的太液池畔慢慢往长乐殿走。
太液池畔有许多垂柳,伴着残阳,隔着雾望过去,也瞧不清楚远方。
不远处的梅枝在料峭的寒色中,缓缓展开小小的花朵,似是入画推砚的一瞬间,墨色结冻在笔尖,暗香清冽。
裴翎就在这安静的太液池畔倒退着缓步而行。
荷花早已枯萎,那些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小玩伴们也都不在身旁了。
旧时景色,旧时人情,旧时凋零,终究物非人也非。
落叶飘荡,裴翎弯下腰,拾起叶片一折二叠,放贴在唇上,慢慢吹起,音质清婉。
这乐声,随梅香飘散空中,悠悠洒洒,无限落寞。
渡酒
苍穹雾霭沉沉,方才还有的落日已经完全消失。
淡雾轻涌,夜幕黑沉,更显寂寥空旷。
黑暗肆虐苍茫大地,四周变得影影绰绰,一切似乎都再也看不真切。
肃杀的夜风拂过池畔,发出呜呜的声音,将裴翎的裙摆吹得瑟瑟飘摇。
她像一朵小小的芦草白花,仿佛马上就要被这夜风卷得遁入黑暗之中。
那黑暗好像无边无际,似就要将人心最后的光亮都要吞没。
长乐殿虽然已经闲置了两年,但依旧纤尘不染,满室异光朦胧映照在裴翎的裙角,似绽开了朵朵寒梅。
床榻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好像主人刚刚起身外出。
裴翎将手抚过被面,摸得出那仍是自己喜欢的湖州锦缎,不由再次潸然泪下。
她一下子扑倒在床榻上,只觉得心力交瘁。
头很疼,一夜纷纷扰扰,也实在累极了,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裴翎翻了几次身,终是起身,唤了宫人端来甜酒,又扫了窗几,自斟自饮。
酒虽甜蜜,可用琉璃盏饮多了,也有了五六分醉意。
伴着清甜的酒香,裴翎握着酒盏终于渐渐迷糊。
她睡在一个并不安稳的梦中不知几日几年。
仿佛就像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她听到三两喜鹊的吱喳声,又听完了轰鸣的雷雨声。
裴翎蓦地惊醒。
然后,乔昭,他似乎就这样回来了。
流转的珠华,摇曳的烛光,却挡住了他的眉眼,裴翎看不清他的脸。
视线模糊间,她微眯了一下眼睛,还是依稀只看到一个影子。
但裴翎瞧着他朝自己走来,便觉得是心底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