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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两节课是连在一起上的。
宣城地处内陆,孩子们没什么机会见水,上堂游泳课兴奋得很。一个个拎着小裤衩、小泳帽排队,脸红扑扑的。
当然,我是无法参与到这种兴奋中去的。每逢这个时候,我就带着医生亲笔批示的假条,去体育老师那儿告假,同时收获十数道来自同学们的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无所谓的,我不在乎。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是我所不能做的。我不会傻乎乎地期待,因为那样只会让我失望,让我的父母痛苦。
父母总觉得我活下来是个奇迹,从小就教育我要惜命。“比起享受运动过程,还是性命更重要。”当我看着别人挥洒汗水时,总是这样劝服自己。
可惜有些事实却证明:你去或者不去,病就在那里,不离不弃。
那天我们班孩子都去上课了,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侦探小说。
别问我一年级为什么能看懂小说,要知道从前别家小孩在外头疯玩的日子,我都只能在家窝着。我妈在家务之余就陪着我,教我认字。
咳,扯远了,让我们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突发事件”上来。
话说,那天我在教室看书,听到第一节课下课铃的时候,我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在回教室的路上,我突然感到胃一阵绞痛,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我很熟悉这种感觉,血液似乎都往腹部流去,撕扯翻涌。疼痛从身体内部生发出来,仿佛有魔鬼在腹部诞生,急于剖开我的肚子爬出来。我的手脚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冰凉冰凉的。关节似乎被冻结,行动越来越笨拙迟缓,到最后几乎是僵直的。
等我好不容易扶墙挪进教室门,却觉得胃更疼了,伴着久违的窒息感。我揪住自己衣服的前襟,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可是很奇怪,明明周身包裹着的都是空气——这种廉价易得的气体,它却吝啬到不肯有一丝一缕进入我的肺部,供给我的生命。
我想呼救,结果努力很久都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老师办公室只跟教室隔了一个楼梯口,如果我制造出足够大的声响,说不定会有人听到。于是我像是溺水挣扎的人,拼命拍□□板旁边的墙面。然而手掌拍打实心墙面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让我几乎陷入绝望。
强烈的无力感侵袭我的大脑,刺激我想起了本不该被留存的生命原初几年的记忆。痛苦的窒息感,母亲焦急的哭泣声,父亲紧锁的怀抱……
我要死了,快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突然我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地倒向地面,脑袋磕上讲台的台阶,发出“砰”的声响,然后彻底地晕了过去。
我丧失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头骨仿佛被震裂,耳朵里有颅骨碎片摇晃的窸窣声响。我想,也好,磕死总比窒息而死来得痛快。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没死成,脑袋磕上台阶的巨响救了我。
据说,我摔下来那会儿,办公室有位顾姓男老师正好出门倒茶水,听见我们教室有重物坠地的声音,还以为是那套价值好几万的投影设备砸下来了呢。他跑进我们教室就看见我趴在地上,捂着胸口晕死过去,前额豁了道口子正汩汩地向外淌血。我那天穿了件纯棉白衬衣,吸水能力颇强,血液浸红了一片,场面十分惨烈。
顾老师当即吓傻了,慌慌然拨号报了警,经警察提醒才想起来打120急救。他不敢贸然挪动我的身体,说是怕造成二次伤害。
我骨头又没断,二次伤害个头啊二次伤害,这个什么顾老师居然让我用脸一直贴着满是灰尘、又冰又凉的仿大理石地面,等到救护车来才挪窝儿。
顾老师迅速通知了我的班主任张进,张老师又第一时间通知了我爸。我们张老师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啊,打电话给我爸时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利索。我爸也没听得明白,怕是以为我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急得赶忙从驻地开车进宣城。
他带着警卫员一路超速,开着军用吉普闯了无数红灯,杀到我们学校。而他赶到时,没能在学校见到我,我已经进了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警卫员小崔后来跟我讲,他从没见过尹军长那种模样:眼睛充血,泛着腥红的光,连瞳孔都好像被血色淹没了;额上暴着青筋,鼓鼓地跳动;军服的前襟后背都被汗浸湿了。他说从军区到城区的这段路上,我爹一直保持着这种要吃人的状态。
我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眼前是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我妈坐在床边长久地看着我。我睁眼后,她愣神很久,等反应过来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母亲吧,一直是这样一个温婉柔弱的女子,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她没见过、甚至没想过任何可怕的事情。她很情绪化,并且总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现在我想来,觉得母亲很幸运,因为她有我父亲。她的简单、任性、脆弱总有人守护,她只需要负责温柔娴静就好,因而我记忆里从没见过她大声说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