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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院的自己会始终用停滞的状态生存,与死亡的永恒睡眠相比,只有能呼吸和代谢的区别。
一直到登顶,我还是很惶惑。脚步停歇,思绪却纷乱依然。我抠弄墙上虫噬洞口一般回想着过去六年,弄得指缝里都是石灰粉末,心里都是涩然渣滓。
“阿相?”
突然听到宗崎声音,我还以为是错觉,回头真看见他,更吓了一跳。“你跟着我来的?”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上前轻拍我的背,摸摸我的鬓角:“吓到了?我应该在出声前加重脚步,给你缓冲时间的。不是跟着来——我回军区见你们寝室没人,去医务室问过,她们说你出来转转。军区太大,你不认路,不会往没走过的方向去。前些天我们刚到过靶场,这里又刚巧是片高地。我知道你喜欢钻林子奔山顶,就猜你在附近。”宗崎温和地笑着。在他的话里,我就是他家里顽皮的小孩,躲猫猫永远藏在衣橱,一找一个准。
他熟悉我的思路,真不好办。下回我再想躲他,一定得突破自己的思维定式,反习惯而行之。
我抬头看他,几天不见,他脸颊和下巴都现了胡茬。可见宗哥从训练场地回来,还没来得及拾掇就来找我。可他又怎么知道,他的脸庞和身形已经困住我好几天,醒时梦里挥之不去。说来真奇怪,我自出生起便常见宗哥身影,满打满算已经看了他整整十八年。然而十八年来的无数眼都比不上此刻的一眼——说得过火些,就叫“一眼万年”。
原来人没变、光线也没变,是我变了。
接收视网膜成像信号的神经元过度兴奋,等视觉冲动传导到我的大脑,已经全然变了味道。一点不像中枢神经系统的正常活动,反而像成瘾性物质带来的特殊刺激。他的眉眼深深透进我的瞳孔,印刻上我的虹膜,使我的大脑参与奖励机制的系统变得格外敏感。
我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这些天我对他的影像存在着病理性的渴求。就好像滥用药物的人,不论有没有撤药的不良症状,都会强迫性寻求药物。即使用药的欣快逐步减弱,甚至因药物短缺带来了求而不得的痛苦,也无法戒断。
到底是质变的感情短短几天内把这个人变成了我的罂粟,还是我对他久长形成的依赖根本无法戒除?
我现在看着他,心里一团余烬又燃起来,愈烧愈烈。在火苗由一衍生为无数的同时,我的理智如燃料般消耗殆尽。我渴了三天四夜的眼,终于被他的面容他的影像润湿。
“怎么阿相,我脸上有东西?”他被我盯得不自在,轻轻放下了眼簾。我闻言慌忙偏开目光,哑着声说没有。
我转过身去,面朝低谷,一边和他讲话,一边装成专注于远景的样子。嘴里不着边际地发问和应答,实际心思全不在话里。我心乱如麻。
宣城军区占地广袤,我们所在的这片营区位于高地南侧,和我们从前待的军属聚居区域隔得很远。可我没有想到,站在最高处向北望过去,我记忆里的布局就只是地图上的一角,缓慢且完全地铺展在我的面前。我甚至看到了当时居住的那几排房子,只待目光仔细搜寻,睫状肌拉扯着晶体绷紧,锁定,对焦——我就能看到我们曾经的房子(也是我噩梦的取景地),还有与之相邻的宗家的院子。
脊背突然过电般一麻,而我也及时抓住了闪现的灵感:仅凭我自己的意志力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求,那不妨让噩梦帮助我重新记忆起惩戒的必要性。只要,只要我重回“家中”,回到悲剧上演的地方,愧疚会不出意料地淹没我,驱除我任何的绮思……对!只有这个办法,只能这样!
可是仅仅冒出这个念头,就已经使我觳觫战栗,我下意识感到恐惧,鼻头隐约溜进一点湿漉温热的血腥气,有如从我记忆里溢出。我正和宗崎说着话呢,不过脑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却突兀地止住话头。我的声带卡住,发声器官仿佛突然消失。
“阿相你怎么了?”宗崎及时靠近我,撑住我僵硬的后背,止住了我摔倒的趋势。他一定以为我快要晕过去了。要不是因为我还披着篮球赛那晚他找出的军夹克,他这一撑手就能摸到我背心里渗出的冰凉汗水。
“我没事!”话和行动明显不相符,我神经质地躲开他的搀扶,好像他的手指上有什么不能沾染的毒液。宗崎的表情有一瞬间裂开道罅隙,流露出些许受伤。“真的没事。”我毫无说服力地解释,尽可能显得语调平静。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被他手掌触碰的瞬间,我突然变得多么软弱:我恨不能瘫倒下来,索性全然依赖他支撑身体,让他像连年接我回病房一样,单手环住我的身躯,将我一把抱起。我恨不能立即躲进他的衣襟,告诉他我多么想念又多么痛苦,撒娇耍赖要他爱我,就像小时候——爸还没调到宣城军区,我们两家人都住老军区的大院那会儿——我不懂事,硬要攀着他的脖颈才肯入睡。
他离我越近,越对我关怀备至,我越知道他永远不会冲我摇头——这对如今的我来说几乎是种怂恿。所以,我用力把自己从温情的磁场里剥离出来,一点也不敢沾染他的温柔。
我用发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