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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间睡觉的时候,月色居然意外地清明起来。我站在宗哥房间的落地窗前,看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已经不再生长、注定永远矮小的我,投在地上的阴影却颀长高大,好似成长还在继续,缺少的只是会渐进移动的光源。
举头三尺如有神明,神明会知晓,我多么希望灵魂能如影子般生长。今夜我其实看到了自己短短十八年的人生被保护得有多好。因为惨痛的经历并没有使我真正成长起来,我一直活得太放肆。
Chapter 20
第二天起床,每个人行动如常。离了夜色掩护,不疯的人不好再凄惶。
宗叔有军部的事情要处理,早早出门工作。白天只有我和宗哥、宗婶在家。上午全家出动、各尽其长准备一顿饭,下午一起团在沙发上看场电影,一天竟然就过去了。我从没发觉日头这样容易捱过。
午饭说各尽其长,其实由宗哥掌勺,宗妈妈洗菜切菜,而我被赶出了厨房。我的长处大约只能体现在饭桌上——吃得虽不多,夸做菜人手艺的本事绝好。杂汤烧得尤为出色,我爱吃这个,闻着味儿就说口水要下来了。宗哥听后真的开心,我很少看到他笑得眯缝了眼。
我是在晚饭结束、准备散步的时候,和宗崎提出的“回家”。在我,时机已到,不可贪恋温情,果断割舍才妙。
部队住宅区不比别处,住着的人家彼此都熟,外头的人若非有心付出代价潜入,根本进不来。我家的旧宅子就这么关着门,既没上锁,也没贴封条,一拧门把手就可入内。
不知道为什么,这房子还没分给别的军官家庭。或许因为旧物搁置多年,一时难清理;或许因为尹军长壮烈牺牲,常年所居宅院,总该给儿孙留下当作念想。不过我思索人之常情,觉得大可不必考虑其他——房子里出过惨案,凶宅之名在宣城军区显扬,部队敢分配,也没有人敢要、敢住。
我知道自己进门会害怕,却斗胆希冀能得片刻的强撑,至少支开宗崎后再哆嗦。哪晓得推门进去,看见玄关处鞋架摆放如昨,不过积些灰尘,我整个人就坠进了回忆里,各处关节拧动着,满身肌肉痉挛着,抖如筛糠。
我那天早晨是怎么走出这扇门的呢?
刚刚赤着脚把小被子送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了所有痕迹,又趿着鞋去父母卧房看过一遭,即刻便惶惶然冲到楼下。当时我就站在这扇门前呼嚎,声响大到足以惊动值班的警卫员,足以惊动住宅区所有人。我大声哭泣,半因害怕半因伤心,脑子却很清楚,感官也灵敏,明明离了那卧室很久,却还是闻得到血腥味。
我一直哭到他们围聚过来,一直哭到有人将我抱起。我根本不必说话,只消指着二楼,让他们自己去看,去看一片狼藉,去看血腥残忍。
警卫员小崔先发现了尸体,接着有人怒喝,有人泪流。所有人慌慌张张从我眼前过,而我站在玄关处,看人群如不辨面目的黑影,洪流般涌动。我眼前一黑,四肢一软,瘫倒下去。
此时我同样颤抖得厉害,却没有倒下,宗崎从后面抱住我,扶住肩,支撑住了我整个人。我在他怀里哆嗦,他的手臂最初也随我起伏。但是很快,他指尖就加了力气,通过肩膀传导到我的身体。他的手臂不动了,我的战栗也渐止,终于完全停下来。
“还上去么?”宗崎问。他已经舍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上去的。”我轻轻挣开他环叠我身前的手臂,取下他握住我肩头的手。当背脊离开他温热的胸膛时,我好像又要忍不住战栗,却握了拳,让一排指甲扎进肉里,疼得止住了抖。
我不止要上楼去,还要支开宗崎,单独上去寻件物什。屋子里的家具六年来无人动过,我要找的东西,肯定还在。
于是我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同他说:“宗哥,夜深天凉,你回家去,替我取件外套来吧。”
他听我说这话,自然知道我是支开他。犹豫分秒,对上我坚定的双眼,还是点了头。
“阿相,”他说,“要不在门口等会我吧,我回来给你加了衣服,再陪你上去。”
我只想着让他离开,不愿多言,乖顺地说好。甚至退步走下楼梯,垂首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
他出门前还回了次头。天黑透,我不敢开灯,依赖窗子透进的自然光视物。他回头的模样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余一个剪影。这样的气氛里,我竟不知怎么想笑。这个人啊,离开片刻罢了,弄得有如诀别是为哪般。有什么可担心呢,我痛一痛,总不会死在这里。
……
我在曾经的卧房翻找,甚至把书桌所有的抽屉都取出。那把匕首果然还在,静静地躺着,躺在抽屉与外层框架的夹缝里,不为外人所察觉。
谁会想到,六年前几经排查、怎么也找不到的凶器,竟然藏在尹家女儿的檀木书桌里。凶手不说,我不说,再没有人能知晓。任他刑侦人员通天的本事,不见得想到受害人的女儿收着凶器,却未有言语。
那个人,那个早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