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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扎兰哭累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陪在她的床头一直到天亮,这真是记忆中最漫长的一个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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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帮扎兰买了有营养的早饭,逼着她一口一口吃完。
——虽说是死婴,但生产的痛苦一点也没少留下。
扎兰软组织撕裂被缝了针,走路和排尿都很艰难。我扶着她上完厕所,想想待会儿人不在怎能放心,于是赶紧找了个靠谱的护工阿姨,护理费加倍,关照她一时也不能放松地盯着扎兰。
处理好零零碎碎的事情回到科里,我果然是错过了晨交班。
王主任不高兴地瞅我一眼、又抬头看看时钟,意思“我今天就不收拾你了,好自为之”,然后就拂袖而去。
我忙跑去问梁姐昨晚怎么样。
“真是菩萨保佑万事大吉!”梁姐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我放心下来。
“你那朋友的妹妹怎么样了?”她问。
我吐了口浊气,简单把事情告诉她。
“这……这也太惨了吧。”梁姐捂着嘴,眼见着眼圈就红了,“小姑娘怎么受得了哦,真真作孽……”
我心情已经低落了一晚,虽然知道梁姐是好心,可也实在没什么正能量陪她再唏嘘一场了,只好拍拍她的肩以示共情。
这一天的班上得鸡飞狗跳。
昨夜晚班值成这样,我哪好意思出夜休。于是把自己改成正常工作时间,跟着一起在病房里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能抽空跑出去一趟,到产科病房看看扎兰。
小姑娘已经自己下床活动了,脸色也红润了些,不像之前惨白惨白的。我不知道昨晚的话她听进去多少,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算积极向上。
“伤口出血好一点了吗?”我问。
“嗯,早上有点尿血,后来止住了。”扎兰红着脸道。
“想吃点什么?哥哥帮你去买。”
“就随便好了……看您方便。”
“好,那我就帮你做主了。”我心里暗自盘算着。
“医生哥哥……”扎兰嗫喏着开口。
“嗯?”
“张老师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缓缓抬起头。
“我昨天给他联系过,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那他……也知道了对吧?”
“嗯。”
女孩沮丧地看着地面,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扎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啊?”
“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个……可能很困难。”我有些犹豫,“如果你不想答,也可以拒绝。”
“您问吧,我没事的。”
“昨天你说,张林是你孩子的爸爸……”我深吸口气,“这是真的吗?”
扎兰怔怔看着我,半晌沉默不语。
我的心在胸腔里兵荒马乱地狂跳着——答案就在她口中,呼之欲出。
“不是。”扎兰低下头,“我昨天是随口说的。”
虽然我也认为张林不可能做这种事,但只有亲耳听到她说出来,才真正地放了心。
“我是被人……我还以为张老师给您说过的……”扎兰头越垂越低,简直像是个罪人。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我心中充满了懊悔!
——向一个才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问这种杀千刀的问题,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我究竟是有多不信任张林?又是有多么的残忍啊!
“张老师只是为了保护我……”
扎兰低声抽泣着。
“那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羞愧到想跳崖。后来张老师把我拦下来,还亲自拿了礼物去我家提亲……”
“他去你家提亲?”
“嗯,张老师跟我拴了线,就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了。”扎兰轻声道,“要不是他,我阿爹阿娘一定会被族里的人瞧不起,这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第77章 决裂
我回到科里的时候,老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本来一晚上没怎么睡,然后又是高强度的工作,疲劳是不用说的。可除了这些,心口的地方像是着了一团火,热辣辣翻腾个不停。
下午两三点的样子,我强忍着不适又去产科看望扎兰。隔着半敞的门,看见床边坐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丫头躲在他怀里抽泣抹泪,像是见到了真正的亲人。
我木然转身离去。
——走到半途,身上的手机响了。
我低头看看那屏幕上最熟悉不过的名字,想着事情总得有始有终啊。这回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了事了,不然过个若干年又回来纠缠不清、说什么“以前没好好说清楚啊”之类的话可怎么好。
于是我稍稍冷静了下头脑,把电话接起来。
“喂。”
“喂俊伟吗,我回来了。”张林道,“你现在在肾内科吗,我过来找你好不好?”
“你不用过来了,去照顾丫头吧。”
“我现在就在她这儿……”他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站在走廊里打电话、不敢让扎兰听见。“我有些事想问问清楚。”
“有问题你可以问产科的龚医生,她是昨晚负责接生的医生。”我淡淡地回答道,“你跟她说,你是孩子的父亲,她会把所有情况详细解释给你听的。”
张林明显愣了一下。
“李俊伟,你什么意思啊?”
“为了你的小姑娘,我一晚上没睡,现在真的很累……”我笑了笑,“既然你已经回来,那我就功成身退了。”
“我怎么觉着你说话怪腔怪调的?”张林忍不住皱眉,“……你真的不过来?”
“嗯,不过来了。”我点点头,“哦,忘了跟你说,住院费和手术费我都结掉了。认识一场,我也很喜欢扎兰……你帮我带句话给她,就说医生哥哥祝她前途好运。”
“李俊伟,你什么意……”
“还有句话是对你说的。”
我冷下了脸、闭上眼睛,感觉到头脑中无数的白光在盘旋。
“张林,我要跟你正式分手。”
——听筒里长达一分钟的寂静之声。
然后,他问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到极限了,”我缓缓说道,“张林,我们到此为止吧。”
……
腹部越来越疼……
像有人拿了把锉刀拧着擀面杖在里头绕着圈倒腾。
还没来得及上电梯,我就冲进厕所里呕吐了一场,五脏六腑都几乎都移了位。
从厕所出来,我脸色稿白、脚底下软得站不住。周边有认识的同事看见我这副鬼样子,忙过来搀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突然眼前一阵发黑,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穿上病号服,躺在了外科监护病房。
伴随着麻药褪去后的神智清醒,腹部渐渐传来阵阵隐痛。我强撑着想要坐起来,边上急急忙忙跑过来个小护士,叫着“哎呀,我来我来”,把床头给调高了。
我的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只好伸出手极缓慢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由上到下、摸着摸着,忽然在右下腹摸到一块厚厚的纱布。
“李医生,您急性阑尾炎发作在住院部晕倒了,刚刚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