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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这么小!”龚医生有点生气了,“李主治,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实话呀,孕妇会有生命危险的。”
“真的对不起,可这事有点隐情……”我实在感到抱歉极了。
“现在这情况怎么办呀?监护人到了没有,谁签字啊?”
“我签,我签就好!”我举手。
龚医生歪着头看我一眼,“你是她家里人?”
“不是。不过……”
“拜托,不是家里人捣什么乱啊。”
龚医生没好气地往里面叫了声,“哎,小姑娘情况怎么样啊,能不能自己签字?”
“可以的,她神智很清楚。”
“唉,忘了未成年,当我白说!”
龚医生甩开我,“噔噔噔”快步走到扎兰床边。
“你家里人联系方式有吗?”
我赶紧拦住她,“龚医生,她家里连电话都没有,你联系不上的。我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事急权宜,我来签字吧。”
“那孩子的爸爸呢?”龚医生作为一个女性,明显被这不负责任的男人惹火了。“——只管作孽、不管生是不是啊?!”
我看看床上的扎兰,不知怎么把这样惨痛的经历当着她面告诉外人。
“孩子的爸爸出差去了……”扎兰强忍着痛,“他暂时无法回来。”
“名字、电话有伐?”龚医生依旧不依不饶的,“待会儿万一生了,还得填出生证明哪。”
“张林……”扎兰虚弱地说道,“孩子的爸爸……您填张林就好了。”
第76章 拴线
刚才打电话回病房询问情况。梁姐说肾内科一切平安,而且下面有三班的医生盯着,有事会随时call我回去,叫我不要担心。
于是,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产房外面等。
扎兰已经宫口全开,被推进去一个多小时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产妇年龄太小的缘故,孩子一直就生不下来。
想起中午陪丫头检查的时候,医生还说胎位正、母亲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年轻力壮且无流产史,早产的可能性极低……blablab离这话说完12个小时不到——扎兰竟已经不得不生了。
这倒不是怨那位产科医生水平差。事实上,人生在世到处都是意外,一不小心就能掉沟里。就像我刚刚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就没亲口问过扎兰,到底谁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
过了好半天,龚医生从产房出来,拉下口罩,脸上全都是汗。
“李主治……”
我像是大梦初醒,忙站起来迎上去。
“孩子生下来了?”
龚医生微微喘气,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敏感地体察到哪里不对。
“我……对不起。”龚医生憋红了脸,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不停打转。
“扎兰出事了?”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开始颤抖。
“不是她,是孩子……”龚医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孩子……是死胎。应该是脐带打结导致的胎儿缺氧,生出来的时候呼吸心跳已经都没了。”
“可今天我刚带她去检查过!B超也一直说没问题。”
“脐带打结不容易被发现,”龚医生为难地说道,“有时候B超错过也是难免……”
我深吸了口气。
“那妈妈呢?”
“母亲一切都好。只是,我们还没有告诉她实情……”
我呆立半晌,觉得命运可真是会和可怜人开玩笑。
“我马上要进去了,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吗?”
我摇摇头。
龚医生轻叹,推门准备回产房。
“请等等!”我突然叫道。
龚医生转过身。
“能不能拜托您把孩子的事告诉她?”我恳求道,“我的话,实在……没有办法。”
“好的,你放心,我会尽量委婉。”龚医生安慰道,“其实这种情况现在也挺多见的……你待会儿好好劝她,女孩子年纪还小,以后总有机会当妈妈的。”
……
生与死的距离,有时候只差了脐带的一个结而已。
死婴被送往太平间,而扎兰——虽然一样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但毕竟被推入了产科病房、继续咬紧牙关活下去。
我只进去看了她一眼就马上就退了出来,站到走廊里给张林打电话。
拨号音“嘟嘟”地响着。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然而我知道他一定会接。
“喂……”——听筒里传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声音。
“是我,李俊伟。”
“当然知道是你才接,”张林疲乏地笑了,“今天应该你值夜班吧……怎么,想我了?”
“……”
“怎么不说话啊?喂喂……李俊伟,你听得见吗?”
“我听得见。”
“哦哦……你们都好吗,扎兰有没有乖乖听你话?”
“张林,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
“扎兰早产,孩子生出来就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张林的惊叫声几乎震破我耳膜,“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刚刚,”我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事实,“大约两个小时之前。”
“……”
——完全没有话,只能听到某人粗重的喘气声。
我想,他现在大概已经清醒了吧。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冷淡地问道,“我科里没法请假,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她。”
“我马上去把飞机票改期!”张林惶恐地说道,“你等着我,你等……”
我木然挂掉了电话。
……
回到病房,扎兰依旧保持着我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四肢僵直地撒在躯干之侧,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双眼空洞洞瞪着天花板,半天都不见眨一下。
我安静地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心中涌起无法言语的悲凉。
“不累么……睡会儿吧……”
扎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里却渐渐潮湿……慢慢的,一颗大大的泪珠再也没地方盛下了,从眼角忽而滚落、沁入了枕芯里。
“医生哥哥……宝宝是不是真的死了?”
“嗯。”我握住她冰凉的手。
扎兰慢慢转过身,抱住我低声呜咽起来。开始的时候,那声音压抑而小心翼翼、宛如被人遗弃的小猫小狗。随后那哭声变得越来越大,直把我白大褂的前襟湿了一大片。
“其实——它死了不是更好吗。”
丫头突然止住哭泣,不可置信地盯住我。
“不,我想要它,我想要它的!”
“你要它来做什么?”我平静地看着她,“你这个年纪应该做学生,不该做妈妈。”
“可是……”
“它选择自己离开,是为了保护你。”我说道,“扎兰,有时候我们的确没办法改变一些事。但你要相信,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
女孩怔怔看着我,终于又哭了。
我望着她纯真无辜的脸,几乎咬碎舌头才没问出那个快要把我折磨到疯狂的问题。
今晚的一切,对这个孩子来说已经太多了。她需要的是好好休息,然后明早醒来,把这一切灰暗的记忆全部抹掉,重新开始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