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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
每一次枪响,都是何株的一名手下被处决。
“林渡鹤,让他们把严武备放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哀求,“放过严武备,你想怎么处理我都行。”
“就算杀了他,你又能怎么样?”林渡鹤熄了烟,往远处走去,“我们又没有拿一个处决名单,杀一个勾一个,谁知道是不是已经……”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从车后箱门外窜出来:“替你看过了,他不在那堆人里头——可能是丢下你走了。”
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泰荷忍不住把口罩摘了下来:“你骗他作什么?”
林渡鹤还带着口罩。恒河虽然在大概三百米外,但气味已经十分难以言喻了。
“他也在那吧?”他看着恒河。又有几块载着尸体的木板被推下河。
“都处理完了。你买下了那口最贵的棺材,我作为财务顾问,需要提醒你,你的资产和史可荷的资产……”
“——别烦了,我自己出。他毕竟救过我。”
“恕我直言,你这辈子都死在‘他毕竟救过我’这句话上。”
与其说他们在出水口找到的是何株,不如说找到了被严武备尸体抱住的何株。
严武备把他拥在自己怀里。在身体之间形成了一个狭小空间,尽管小,但也留存了一部分的氧气。
严武备死于枪击撞伤导致的内脏出血和溺水。
“我们花两周时间清除掉剩下的药厂,再花一周旅游——我还没在这旅游过……”
“我的建议预留三天就可以了,你可能三个小时就会想回去。最后再多留一个小时把他运到恒河边上丢进去……”
他们正交谈间,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有保镖警惕起来,但林渡鹤示意他们没事。
那是个女人,他们在那天的突袭中见过。
大致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李珂等待对面的回答。
她没有任何对林渡鹤的处理权力,对方显然也知道这点,显得游刃有余。
“严武备死了?”
林渡鹤点头。
“何株呢?”
“也死了,尸体都带到恒河边焚烧。”
“我需要带证据回去。”
“那可能只能……”他做了个舀水的手势,“他们毕竟和匪帮有矛盾,请你理解。”
这场谈话至此,李珂明白她已经没办法带走两人了。她看着林渡鹤的脸,男人少了一只眼睛,脸庞比资料上来得消瘦。
“我知道你,廖无非有留下你的档案。”
“我和廖先生合作过。”
“你父亲过去曾经背叛过……”
“抱歉,我不想谈他。”
李珂及时打住:“那你决定留在匪帮吗?”
“——无家可归的人会聚集在这,所以,是的,我留在这。”他看了眼此刻手机上跳出的消息,“……我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可以把你的情况反映给我爸……”
“我哪都不想去,李小姐,我说了,我留在这个组织里,”也许怕表达得不够彻底,他想了想,“——直到我死。”
“你完全可以终止这种人生回到正轨,”她也激动了起来,因为严武备的事,“你也好,严武备也好,你们都没有必须走这条路的理由……或许何株是被债务所逼,但你们的背后已经没有逼迫力了!”
林渡鹤看着她的双眼。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人,她会千里迢迢试图找回一个还可能被拉出泥沼的人,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如果说从前的苦难让他们的人生一团糟,但现在他们完全可以离开这个泥沼,带着钱远走高飞。
“有个女人来报案,说她的前夫失踪了。他失踪前给她发消息,说‘船上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让她好好照顾孩子’。她说她前夫在某些人看来就是混蛋,是个讨债的,但她不希望他出事。”她说,“——是金旺的前妻,金旺应该已经死在灯屋上了,对吗?”
“我们夺回船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被处理了。”
李珂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叹气摇头:“人命不该这样被处理掉。”
“以前我也和你抱有类似的想法,后来我发现这样行不通——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那种不抱有这个想法的人,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往往就会成为被他们处理掉的人命。”他结了帐,告辞离开,“我也只能尽量处理必须处理的人命,以此活下去。”
李珂叫住他。
“林先生,你看过那个世界。”
林渡鹤犹豫了一下:“是。”
“它更大,还是我们所处的世界更大?”
“我不知道。”
“他们是少数,还是我们秉持着普世道德观念的人是少数?”
“我不知道。”
“我觉得人类是有救的,是不该这样的。我们建立了社会、法律、道德、文化,我们应该是可以停止无止境的互相戕害的。”
“我不知道。也许人类存在的时间太短了,在人类的历史里……”
“绝大部分有记载的历史,都是战乱,对吗?”
林渡鹤无奈:“没错。真正看起来算是和平年代的时长不到八十年,而且也只是局部……地球上的一小部分在和平状态,而已。”
“会很绝望。就算不考虑到这样的大局,单单只看单人的人生,也会绝望。”
“我十七岁时候就尝过什么是绝望了,尝了很多年。”他从包里拿出一瓶药晃了晃,丢回包里,“现在我尝的最多的是抗抑郁药。”
“何株尝得更久。”
“——所以他疯了。”他向她挥手,“再见——和你聊得很开心。我很久没有和那个世界的人聊天了。”
“就是这样,我告诉她,你已经死了。”
长餐桌边,林渡鹤需要抬高音量,才能让另一头的何株听见。
这里是孟买从前某位贵族的别墅,现在被改为了豪华餐厅,只能同时接待一桌客人。
“按规矩应该是要给她一根你的手指头之类的……不过因为没有,所以什么证据都没法给她。”
何株坐在那张垫了巨大香料垫子的椅子上,神色麻木。
旁边的侍从将羊排切成小块,喂到他嘴边,但他毫无反应。林渡鹤让那人放弃,直接拖着垫子走到何株边上,将垫子丢地上,坐了下来。
“这样好多了……不然每次说话都像吼一样。”他松了口气,“——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
“……”
“我送你去。然后在那里分别,留下两个护工,给他们长期监护协议,让他们照顾你——我们就此分道扬镳,说简单点,就此‘算了’。本来是要把你带给通龙的父母的……”
何株的眼神动了动,他转向林渡鹤,缓缓笑了。
“……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