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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所见百姓不多,许多孙熊常见的熟面孔都不见踪影,不知是被洪水卷走死于非命,还是背井离乡另求生计去了。
最让人心酸的是,在几棵大树上竟也住了人家,拿仅剩的几块麻木勉强做个门帘遮蔽,一家人有如猿猴一般在树上过活。
有人掀开那门帘,一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背出来,对着一艘船上的商户讨价还价,最终用两贯钱买了些药材。
孙熊定睛一看,发觉竟是原先得意楼的掌厨,他的儿子包俶还曾是县学同窗。
“秀才可要去看看?”周俭昌善解人意。
孙熊迟疑须臾,摇了摇头,“大事要紧,大人要紧。”
第45章 第十二章:临危不挠
留了一人在山下看船,其余人远远跟着,孙熊与周俭昌偷偷潜伏至府衙之外。
周俭昌刚要叩门,被孙熊拉住,“此时钦差远远未至,一切都需谨慎小心,打草惊蛇是小,大人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莫要伤及大人。”
“但我们不进去,如何能确认大人安危?”
孙熊摸了摸嘴唇,忽而道:“你去找陈显。”
周俭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陈显便是原先的陈主簿,后来的陈县丞,“这是泗州州府之事,你找他有什么用?”
孙熊低头笑了笑,“他有个亲戚原先在临淮县衙做狱卒,后来听闻大人提点了他几句,最终避嫌,转至泗州府狱了。”
“既如此,若是大人在他手上,定然不会受苦?”周俭昌眼睛一亮。
孙熊笑容淡下去,“难说,我不怕他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我怕的是审案的时候用刑。”
他努力不去想贺熙华浑身血污在稻草堆里挣扎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但不管如何,最起码咱们能见到他,到那时再作打算吧。”
在孙熊心中陈县丞一贯是个趋利避害的真小人,想不到此番却是爽快,贺熙华连这种人都可收服,不可谓不厉害。
陈县丞这狱卒亲戚名曰陈皮,倒是个好养活的好名字。听闻来意,倒也不推诿,答应了过一两个时辰入夜了,便带他们去见贺熙华。
孙熊虽心急火燎,可看看周密布防,仍是应了。
百无聊赖地躲在草丛里被蚊虫叮了十余个包,终于那陈皮探出头来,示意孙熊进去。
孙熊蹑手蹑脚地跟着进去,原本牢狱便是最不祥脏污之地,又碰上洪水,其简陋污秽可想而知。一间间小小的监牢里挤满了囚犯,有几个印象里还是采花贼,孙熊目光瞥到一人,胃里禁不住翻腾起来,若他没记错,这犯人曾将一娈童奸杀至死。若是傅淼想折辱他,故意将他和这些人关在一起,以他的容色……
不敢再想下去,孙熊宽慰自己,贺家定然还有影卫保护他,断不会让他落到如斯境地,傅淼亦是读书人,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之举。
他养气功夫不佳,此时仍有些七情上脸,那一瞬间的冷凝几乎将陈皮吓得一踉跄,不由自主道:“贺大人一人一间,秀才请这边走。”
孙熊稍稍安心,刚走到贺熙华牢房外头,还未来得及见到人,就听外间有人声喧哗。
“不好了,他们可能来夜审了。”陈皮脸色大变。
不及多想,孙熊一个腾跃,稳稳地落在横梁上,屏住呼吸,侧头往下看去。
牢房不过方寸之地,贺熙华蜷缩在墙角的稻草上,只能看见头顶,无法确认受伤与否。
也得亏有洪水,没有多余房舍供其刑讯,他们便只能将其他犯人赶得远些,就地问话。
“你还不招吗?”傅淼的脸映着烛火,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贺熙华并不搭腔。
“我劝你还是别心存幻想,弃车保帅这事,贺鞅平日做的还少么?你如今已是颗弃子,别指望他们来救你。”
贺熙华终于动了动,声音极轻,“既然我是弃子,那么我招供与否无关紧要。我还是那句话,君子俯仰于天地,我做过的事,我自然认,可我没做过的,你将我活活打死,我也不认。”
傅淼冷笑,“冥顽不灵,看来你是要我接着用刑啊。”
孙熊死咬住嘴唇,定睛向下看去,果然有两个狱卒一边一个架起贺熙华,抬到一旁的刑架上。
“动手吧。”傅淼淡淡道。
衙役们不少倒是心怀不忍,谁也不愿先动手。
有个叫做周廿八的狗腿子却屁颠屁颠地上前一步,“大人,是用鞭子,还是换一个?”
傅淼摇了摇头,“试到现在了,显然这鞭子对他没用。”
“那不如换上……”周廿八眼珠一转,“咱们不如换拶刑?你看他细皮嫩肉,像个娘们似的,娘们怕的,他定然也怕。”
“大人,这恐怕不好吧?毕竟朝廷的旨意还未下来……”
傅淼忽而抬头,阴惨惨道:“你方才说什么?娘们怕的,他也怕?本官忽而想起一件旧事,听闻当年贺太后还曾想将他送入宫去做男后?”
孙熊心中咯噔一下,深恨自己乌鸦嘴,更想不到傅淼竟真的是如斯小人,为了党争,竟然连读书人的体统廉耻都不要了。
他的言外之意,显然在场诸人都听懂了,其中一捕头立即道:“大人,这大为不妥!”
“对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法。”傅淼也不知受过贺家什么打压,面上满是狰狞神色,“贺家靠着女人上位,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做不成改朝换代的邓氏,便出一个文圣皇后!今日,我便毁了他们家这条青云之路。将那几个采花贼给我放出来,贺熙华,你若是不招,便让这么多双眼都看着,就算他日能出去,你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大人不可啊!”不少衙役纷纷跪下求情。
傅淼不悦地看向诸人,对身旁一幕僚道,“你不是说这些人都可靠得紧吗?”
幕僚干笑道:“大人到底比贺熙华迟来些时日,他们为其小恩小惠所蛊惑,不能体谅大人的用心。此番我听闻消息,钦差迟则五日,快则三日,必到临淮……”
“动手吧。”傅淼转头看贺熙华,“你只需画押承认是你扒的堤,而且是受你伯父指使,再和贺家分道扬镳,你便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他日陛下回宫,贺家被诛灭九族,我依旧保你不死。”
贺熙华缓缓抬头,面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竟然还带着笑意道:“傅大人当真可笑,不论我画押与否,今日都是我殒命之日。画押了,我便是畏罪自杀。若是我不画押,大人要么将我活活打死,要么找人折辱我,那……”
他体力不济,气息紊乱,声音极轻,“士可杀,不可辱,不过一死耳。只可惜……”
他目光飘渺,也不知望向什么方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
孙熊眼眶一红,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