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愿转了过去。
    傅黎的眼睛半阖着，他将唇靠上林郅的耳边，“深呼吸。”
    他的声音太轻了，仿佛一根羽毛落在耳廓，“不要怕，深呼吸。”
    林郅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看到了傅黎眼中倒影出的自己，如同一个病人一样，面色苍白，手掌克制地握紧之后才能抖得不那么厉害。
    但他记得，这双手是如何将他从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带出来的。
    许久之后他的四肢才慢慢恢复知觉，下唇后知后觉地显出疼痛来，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被他自己咬破了。
    傅黎呼出的气息全是滚烫的，林郅知道他已经几乎到了极限，这时候却还想着安慰他。
    傅黎伸出手擦了擦他的唇，却因为眼前模糊不清越抹越多，那抹红色莫名让他不喜，他拖着昏沉的脑子思考了一下，最终轻轻舔去了他唇边的血迹。
    只不过这一次低下头后，他直接将身子栽在了林郅身上。
    林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撑起身子让他能够栽得舒服一点，他以为傅黎已经失去意识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萨顿死了。”
    那当然了，差点把半颗星球都炸了，肯定连灰都不剩。
    林郅在心里回答了他。
    傅黎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略微动了动脑袋，过了良久又唤道：“阿壬。”
    “嗯？”
    “希尔凡也死了。”
    林郅愣了愣，他背靠着舱门，慢慢仰起头。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空了，逃亡、战火，通通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脊背几乎直不起来，疲累翻涌着从心底漫上来，压着四肢，压着躯干，压上了五脏六腑。
    他的身体仿佛灌满了金属，拖着他一同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我知道了。”
    傅黎能感知到机械，希尔凡不是人类这件事，他大概早就清楚了。
    希尔凡这个骗子，又成功地把他骗过去了。
    五年前被傅黎救了，现在又被希尔凡救了，真有你的，林郅。
    水珠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他摸了摸，才发现自己面上全是凉意。
    眼睛分明已经酸涩得承受不住任何刺l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滚出东西来。
    他终于知道希尔凡去干什么了，那大概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谋划，就为了最后这一刻如烟花般的灿烂，把一切罪恶的、黑暗的、扭曲的都覆灭在其中。
    萨顿说得对，即便是一个星球的消逝，也不过是砰地一声，便化成了虚无，宇宙不会因此发生任何变化。
    第一百六十九章 趁人之危
    九月的天气温暖又柔和，窗外出现了久违的阳光，林郅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又嫌这光线有些刺眼，将拉开的那条的缝重新合上了。
    护士这时推着装满试剂管的小推车走进来，“该抽血了。”
    林郅脑袋没动，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护士熟练地扎针，挤压着周围的皮肤加速血液流动，等抽完之后又不禁偷偷瞥了一眼林郅的侧脸。
    好看的人总是能不自觉吸引别人，他的长相在这一块的伤员中实在出众，自从醒了之后，眉宇之间仿佛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
    战争真是磋磨人。
    阿勒雅星的大规模爆炸仿佛发生在昨天，第三军团尽管及时逃脱了爆炸产生的内压，却仍因为这次任务损失惨重，有几架逃生舱因为与脱离了引力的碎片相撞，永远湮灭在了茫茫宇宙中。
    一个星期前，医院接收了他们这一批伤员，所有人都连轴转了几天，因为人手不够，她便被调来了这里。
    护士临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把窗帘拉开吧，多看看外面的阳光心情说不定会好点。”
    “嗯。”林郅回答道：“谢谢你。”
    她离开之后，林郅又卷着窗帘一点点扯开，过亮的光线几乎让他流出泪来，等眼球适应之后，他才将窗户打开。
    室内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起来，林郅撑着下巴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的乱麻互相纠缠，让他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李见远给他提了个绑着大红花的果篮，喊道：“林郅！”
    等了半天也不见反应，他又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把，林郅如同被惊醒了一般，转头便抓着他的手问：“傅黎醒了吗？”
    李见远一怔，“啊？”
    但随后林郅便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他松了手，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是你啊。”
    李见远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神，捂着心口道：“我伤心了，林郅，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林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李见远仿佛受到了鼓舞，得寸进尺道：“虽然我知道我比不上你男朋友！但是我们好歹认识了三年了，你就不能对我的到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吗？”
    林郅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头说：“是两年十个月。”
    “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李见远又开心起来，他从果篮里挑了个个头最大的，拿了把水果刀开始歪歪扭扭地削苹果，“来吧，给我讲讲林少爷这段时间是如何冲锋陷阵奋勇杀敌的，我瞻仰瞻仰。”
    “搞得像我死了一样。”林郅没忍住，骂道，“没什么好瞻仰的，就跟你从电视里看到的战争一样，死了很多人，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李见远手一歪，把皮削断了，他震惊道：“这就没了。”
    “没了。”
    李见远有点伤心，他想象中刀光剑影热血沸腾的场景被林郅这一句话掐灭了，他一伤心就手抖，好好的一个苹果被削的像狗啃一样，“你就没遇到什么印象特别深的事吗，给我讲讲呗。”
    他没机会参与救援，只好听听这种战后故事来解馋了。
    “有。”林郅说：“希尔凡死了。”
    李见远的眼睛还没亮起来，便僵在了原地。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可以算是死在我面前。”林郅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冷静，“见远，我觉得我大概不会再上战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像是真的一样。
    李见远依稀记得林郅对希尔凡谈不上喜欢，但再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有种浓重的悲伤几乎满溢出来。
    毕竟是他真正当过朋友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或许这才是希尔凡选择的最好的结局，他像个怪物一样生活了这么多年，最终也体会了一把当救世主的感觉。
    看希尔凡最后离开得毫无留恋的模样，大概在他心里，他也不过跟其他路人一样，是随意可以抛弃的存在。
    “你叫我见远，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李见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叉了块苹果塞进他嘴里，低声道：“节哀，但是我们不是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