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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都找不到他,只有月光照在她脸上。
她将阿兄弄丢了。
他们曾在寒冷彻骨的长安度过无数不眠之夜,无数兄弟手足先后惨死,直到只剩他们二人相伴,从长安又到洛阳。他宠爱她,从小就将御赐的珍玩和吃食攒着留给她。
先皇与皇后珍爱的幺子李旦,诗书骑射,无一不精,文雅知礼,谦恭忍让。唯一一次发疯,是她八岁时,被醉酒的贺兰敏之奸污之后。他迟去了一步,但终究是迟了。贺兰是武皇后的姻亲,皇后心疼女儿,也顾惜仅剩一脉的贺兰氏,那是她未来的倚仗。
最终,贺兰敏之只被判了重罪流徙。
是李旦派刺客,在贺兰敏之流放的路上劫了车。刺客从前是长安屠户,善剖鱼,千刀不死。听说贺兰敏之死状惨烈,几无全尸。他命刺客留下死者带着玉扳指的右手带回长安,亲自提着那只血淋淋的手,扔在太极宫的大殿上。
长安太极宫内回荡着太平公主的哭声。她不是为死者而哭,而是为生者哭。
他残忍暴戾的一面终究为父皇与母亲所窥知,大唐的皇位上不能坐着一个疯子君王。在不妥协、不低头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了弃子。
她决定死谏。端着白玉壶,装满鸩酒,跪在她母亲、大唐的皇后武氏面前,哀求她对李旦网开一面。
那个面容与她酷似的女人只是温柔地告诉她,能坐在这里的人,不仅心狠,还需自醒。你的阿兄狂妄自满,过刚易折。
于是她饮下了鸩酒。御医来得太慢,毒药蔓延得又太快。李旦赶来时,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
意识消失之前,她只听见母后在与父皇商量,说着长生、昆仑之类虚无缥缈的词句。
唯有他始终握着她的手。
“我不会让你死。”
她再睁眼时,已是数月后。后来才知,她身中剧毒时,恰巧云游四方的医圣孙夫子在宫中,施针制住了她体内的毒性散发,但仍旧昏迷不醒,药石罔效。孙夫子即提及曾在昆仑山见过狐族,其世代相传长生引,若能得之,可起死回生。
于是皇子李旦自请随军西入昆仑,竟真寻得狐族居所。月余,大破之,得一九尾白狐,呈于长安太极宫。
然白狐竟在殿上哀嚎一声,口吐人言,诅咒李氏子孙代代为狐族所扰,终为狐族所灭,随即化为飞灰。
而她于此时醒转,却是因孙夫子累月的汤药与施针。
那之后她再没见过孙夫子。听闻他自觉罪孽深重,已归隐山野,再不复出。
今夜,她像刚醒来那天一样,赤脚跑出皇宫,推开一扇又一扇沉重朱门,所有往事都被她抛在身后。
她穿着单薄衣袍,飞身上马,奔跑在洛阳无人的街巷中,无人敢阻拦。她的脸即是去往任何地方的通行证。
月光照着她,她胸中被勇气充满,平生第一次觉得心里欢畅。
琅琊王叛乱是她一手促成,被牵连害死的却是驸马薛绍。她想帮李旦扶牢他摇摇欲坠的皇位,可他却没有承情,害她孤立无援,再次被当成猎物。
不是不恨。只是人生太短,来不及被恨意充满。她发觉在坠入地狱之前,她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他。
太微城到了。辉煌的五凤楼巍然屹立,铜铸的天枢直入云霄。这是她母亲的天下、她母亲的威仪。不是她的。
皇嗣仍被幽闭在宫中。无由夜闯宫禁,是她担不起的罪名。
她蓦然间醒转过来,笑得难以自制,笑到跪伏在五凤楼前,这块数丈见方的地上,死过很多她熟识的人。
忽然她肩膀被拍了一下,那人的手有力而温暖。她回头,却看见一双黄金瞳孔,冷漠瑰丽。
“想见他么,我带你去。”
(二)
九月十五日,女皇登基,大宴于新建成的万象神宫。
百官咸集,万国来朝。然而无人知道,今夜的万象神宫,是一座精心设计的猎场。
围猎之人,亦是被他人捕猎之人。
大宴将开之前,丽景门内,鸾仪卫署中一片整肃。
皇帝下密诏,今夜将设局,让昔日的皇帝、今朝被降为皇嗣的李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认曾用牵机毒杀人、私自募兵、意图谋反。
武则天已经不再需要李旦,这颗无用的棋已经捏在手里太久。况且李旦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乖顺,反倒是一条毒蛇。
鸾仪卫要做的,即是在李旦供认罪行之时起,迅速查获牵机毒案的余党。
推事院一直未能插手牵机毒案,怀恨在心,今夜势必不会让鸾仪卫太过出风头,只怕还会横生枝节。
况且,今夜设局的主角,却是一个立场不定的人物——女皇最为宠爱的入幕之宾、新近被封为鄂国公的薛怀义。
大宴将开,李崔巍安置好各人任务之后,策马与李知容走在人群最后。远处巍峨明堂上灯火一层层燃起,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明堂北面不远,是新近建成、高达天际的天堂,内有通天夹苎漆金大佛像,一双佛眼凛然漠视着脚下微茫如蝼蚁的众生。
“这一天终究来了。你怕么。” 李崔巍问她。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自然地笑了笑,手却是冰冷。他伸手到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