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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陌风只是静静地躺在床铺之上,不言不语,剩下的只有微微跳动的脉搏。
他的脉搏会不会忽然停止,会不会不再呼吸周身清凉的空气,而后成为一个木人,从此沉入地底,最后只得与黄土为伴?
方奕见她沉默,压低声音说道:“阿雪,你需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江雪尧愣了半响,忽然嘴角轻扬,可她笑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笑。
“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从她在东都叶府醒来,重新见到叶陌风之时,她便已经知晓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一场赌注,一场希望渺茫的赌注,倘若老天不赏脸,自此之后的岁月里,世上便再无能令她怦然心动的少年。
江雪尧平静得很,或是她饱受过绝望致人痛彻心扉,早已对这般痛楚麻木。她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
“我知道,可我也得赌一次。赢了是皆大欢喜,输了,我也不怨天尤人。”
江雪尧留下一番话语,顺着长廊消失在方奕的视野里。
方奕望向她远去的背影,心生暗叹。他们做过数不尽的豪赌,与人弈,也与天博。
二十年已过,他此番南行,自己又能否寻找自己父母的墓碑?可即便不知前路,他也得迈开脚步。又譬如三年前那般,他们终将离开自己栖身的巢穴,独步于此间天地。
黑夜深长,人已入眠,风却不停歇,拍打着院落里的窗子,自不顾惊扰了眠人的梦。
江雪尧的梦里也有风,可风来势凶猛,携卷着霜雪,在漫漫的白雪地里肆意地呼啸。风雪扑打着人脸,在脆弱的面庞划出一道道的伤痕。浓稠的血液从创口缓缓涌出,遇着了外间的寒冷,瞬间凝结在一处,成了痂。
她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着,每迈出一步,又会再次陷入到白雪之中。积雪漫过她的小腿,将她牢牢地捂紧,而后又融化,浸湿她的裙摆。融去的雪水蹿到她的裤腿间,凉得刺骨,凉得她双脚麻木。
这番痛感如此真实,令江雪尧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梦境,还是存与现实。寒冷的刺痛感蔓延至全身,可她仍旧一手挡着迎面而来的风霜,咬紧牙关前行着。
她听见在这呼啸的寒风背后,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微弱遥远,可她却能透过风声,听见背后之人的话语。江雪尧顺着熟悉的声音,一步一步迈去,不知多久,行了多少路,当她放下那双替她遮挡风雪的手臂,才看清眼前模糊的背影。
这段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足以令她希冀,足以使自己动心。忽而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再也不顾那些阻碍她的皑皑白雪奔赴而去,她想要用自己冻得僵硬的指尖,触碰这处眼前的温暖。
顷刻间狂风哭嚎,卷起雪尘乱撒,四散的雪子眯了她的眼。待她揉开双目瞧去,人影竟被吹散而去,再也不见踪迹。
江雪尧瞳孔深缩,她转身向四处望去,可除了四散的雪尘与堆积在她脚下的白雪,什么也望不见。
忽而她的头顶发出轰隆巨响,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块漆黑而又深不见底的巨幕朝她正朝她压来。她已经来不及闪躲,无论她怎么向前一路狂奔,那黑幕总比她更快一分。
终于,她耗尽了所残无几的力气,跪倒在地,任她如何挣扎,也只能被那肆无忌惮的黑幕一块一块吞噬……
江雪尧猛地坐起身子,捂着自己的额头。
“竟又是这般的梦……”
于此差不多的梦境,在这一年之内她已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每回都在深夜里惊醒,觉得头疼不已。待她有所缓合后,尝试再次入眠,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然入睡。
江雪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铺上,平复了片刻,才觉得头疼有所缓解。她掀开被褥,点起一盏油灯,而后取下搭在一旁的外衫裹于身上,缓步走至书柜前。拉起抽屉的铜环向外轻轻抽去,迎面扑来淡淡的檀木香,露出放置在内的木盒。
她每回遇此梦境,烦恼着睡不觉之时,便会取出这木盒,将里边的书信从头到尾翻看一番,然后早晨醒来就会发现趴在案桌上睡了一夜的自己。她也说不出,这些肉麻的话有什么好瞧的,可当她坐于案桌前,夜深人静,双目瞧见这泛黄信纸上黑色的字迹,便会觉得安心。这份片刻的安逸是她在平日里不可多得,不可奢求的,只要她瞧见这些字眼,那些恐惧与迷茫便会离她远去。
清风吹开虚掩的窗子,吹向案桌前,扬起桌上泛黄的信纸。
随着清风而来,传入耳畔的,竟是一道笛声。
是什么人会在深夜奏笛?
思前想后,江雪尧发现这后院会吹笛的也就她师父陆止行一人,可他向来是个作息严谨之人,又怎会在此刻还待在庭院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收起被风吹得零乱的信纸,将他们重新叠起,放入檀木盒中。
虽已入了四月,可夜晚依旧不退寒凉,江雪尧轻推开房门,不禁扯了扯衣襟,埋下了头。推开门去,笛声愈加清晰,江雪尧却忽然发觉,这声音远没有笛声清脆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