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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在欣欣向荣,都有美好可期,唯有婷姐姐,没有喻四郎,没有了生存的必要,余生黯淡无光。
十一娘理解那种背向光明,越走越绝望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她才焦灼,她才不甘心,婷而不应这样,不应这样终结人生,可是她无能为力,面对婷而,所有的劝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她没有办法唤回喻四郎的灵魂,点亮婷姐姐的余生。
六姐不至于如此。贺烨却说道。
他显然也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告知十一娘:伊伊,你忽略了一件变故,上元节后,杨怀犀病逝一事。
十一娘怔住。
许久才道:杨怀犀病逝,与婷姐姐何干?嗓音甚至都显得尖利。
贺烨握住十一娘的手:我失明之时,常与六姐对弈。
那时他眼睛看不见黑白棋子,只能靠旁人口述纵横交错,他那时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成为一个废人,仅只是听力与嗅觉的敏锐,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安全感,他需要记忆力的强化。
可堂堂帝王,因为失明只能局限后宫,贺烨虽知齐嫔、嘉程都擅棋艺,却能感觉到这两个女子对他已经情动,他不愿造成更多纠缠,所以当时,他常常诏见婷而手谈,因为婷而当他只是帝王与妹夫,且十一娘对婷而,是绝对没有任何怀疑的。
这时贺烨继续往下说:更早之前,我在晋阳之时,也与杨怀犀手谈过,他自创一副残局,称无人能解,当年我的确也无解只因失明,突然又生兴趣,六姐陪我切磋时,我便让宫人摆下那盘残局没想到,棋局初成,尚未对战,六姐却哽咽请辞,道称忽然体感不适。
贺烨那时便起了疑,但想到这事与他无干,且又的确不能梳理,故没有提起。
只是到现在,杨怀犀病重不治,婷而却哀毁过度,十一娘为此焦急不已,贺烨才觉得有必要揭穿。
婷姐姐十一娘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是因杨怀犀?!
她摆手,又再摆手:如果我早知道,必定不会坐视不顾,婷姐姐怎么这么傻?!她对喻四郎,固然情深,但喻郎已逝,婷姐姐难道就不能对他人动情?就算当时婷姐姐因名义所限,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贺烨!你既早有知觉,为何不先知会?!
贺烨微笑,他当真相信了十一娘不是拘泥人,一直都是至情至性的,视礼规于无物。
却道:六姐对杨怀犀动情,应是潜邸之時 ,我那时没有觉察,后来虽有狐疑伊伊,六姐心善、正直,杨怀犀已有家室,你觉得六姐,会因一己之欲,逼迫杨怀犀停妻另娶么?
十一娘想起杨怀犀的妻子,那是一个寡言沉默的妇人,据杨怀犀说,老妻出身贫寒,也的确应当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妇人。
这样的人,勤劳而又善良,但坚强不屈,可以为了丈夫与儿女付出所有。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忍心伤害她。
感情也许没有对错,但行为有道与无道之分。
是的,婷姐姐不会去伤害别人,或许还会因为这样的感情自责,这才是她在得知杨怀犀病逝后,为何哀毁的缘由。
什么都没开始,却什么都结束了。
婷而的一生,就是如此孤苦。
甚至于连这样的伤痛,她都无法,去向任何一个人诉说。
十一娘眼看天边一弯月色,缓缓升起,心底无限凄凉。
她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婷姐姐重新振作?!
回想这漫漫的十余载,婷而都在为她的人生付出,但她又用何报偿?难道就真要,眼睁睁地放手,看婷而就这么,离开,辞世?
十一娘的内心很挣扎,因为她其实也不确定生命消亡之后,是否还存在另一个世界,所有活着時心有遗憾的人,是否能在另一世界里得到报偿。
伊伊,六姐只是需要诉说,她在这世上,并非一无所有。像是看穿了十一娘的挣扎,贺烨更紧的握住了十一娘的手:你和六姐,谈谈吧,听听她之抱愦,或许还有无法启齿之愧疚,很多事情,说出来了,就不会积存在心里。
十一娘心中一震,几疑贺烨到底还是窥穿了,她也无法启齿的心事。
但她看到的,仍是一双弯弯的眼,弯弯的唇角。
眼睛里有依稀的星与月,唇角挂着的是,宠溺与柔情。
你还记得江朱台否?突然却问。
那不是江才人大父么?怔怔地答。
贺烨的唇角便更深的弯起:都多久了,还记得江才人!
十一娘:
江才人的确机心深沉,自从那次祈福事件失败,她便再没尝试吸引天子注意,后来齐嫔与嘉程主动请辞,她也立即意识到天子已经决定遣散后宫,倘若留下,无非孤老别宫幽苑,她对于家族再无丝毫价值,亦再不可能存在任何出路,所以江才人没有错过这一机会,她也紧跟着主动求去,带着帝后给予的恩赏,风风光光归宁,因那时江朱台及其子侄,未被废太后事件牵连,很快便为江才人寻得一门姻缘,她家夫郎,也算才俊秀士,前途无量,江才人也时常呈帖入宫,拜望皇后,十一娘虽不大喜欢江氏的性情,倒也不曾拒之千里,对于江氏意图迎合奉承,却时常资助碧奴开设善堂的举止,也不吝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