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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忽然倾身拥住我。
这个拥抱也很莫名其妙。
我有片刻的怔忪,待缓过神来,旋即反拥住他,像是拥住这广阔天地中,我唯一能切实抓住的、也是唯一愿为我停留的依靠。
天幕晴好无云,微风乍起,一片雪白花瓣翩然回旋,恰落在我唇边,沁凉如冰。
耳边传来轻声呢喃,听得不太真切。心口却不知何故,竟是轰鸣大作。
我闭上眼,屏住呼吸,仔细分辨——
他竟是在说:“义父爱你。”
“很爱你。”
我猛然惊醒,发觉自己仰面醉卧在明燎膝盖。
天色仍未放亮,孤月高悬。
原来只是场梦。
明燎睡得香沉,乌黑发亮的狐耳钻出发间,颤颤巍巍地晃。我不欲打扰他,揉着因宿醉而胀痛难已的脑袋,缓缓坐起身。
掌间微茫闪过,揽月枝赫然入目。
错了……
都错了。
我将揽月枝贴在心口,轻声道:“义父,或许您才是对的。活在那个您为我构筑的梦中楼阁,无知追寻着永世不可得的梦想,虽有忧有虑,却是我这辈子来,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我有违您多年来的教诲,未能做到内外明彻、净无瑕秽,也未能……坚守本心。我轻信他人谗言,教邪念钻了空子,造下无数罪业。幸好您已看不见。不然定会痛心疾首,再不愿见到我。”
“对不起。”
“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昭华,对不起妖界子民,对不起我自己。”
“可我……这些年来,我也只是真的、真的太想您了。”
泪水滚落。揽月枝似有所感,突地凌空而起,嗡声长鸣,绕着我身畔不住打转。
半晌,落在我脊背,轻拍三下。
这些年来的委屈终于得以宣泄。
我耸着肩,泣不成声。
第94章 共此残烛光·其八
长夜将尽,破晓时分。
我身披黑金冕服,立于一峰寒岫高处,望着底下无数将士热切的双眼,险些快立不稳脚。
明燎扶住我,传音入密道:“既已作出决断,便不要半途而废。那些将士亦有亲朋好友,定会理解你此番抉择。”
但愿如此。
我呼出胸口郁结浊气,负手在背:“诸位,现在妖界的安定,六界的稳固,是泡影,亦是虚妄。此行出战仙界,为的便是破而后立。”
“天命谓何?”
“六界应相互制衡,缺一不可?”
“笑话!”
“从来只有强者为尊。吾妖界子民各个谋略过人、骁勇善战,理应登顶六界,作何要屈居于天命之中?”
这是我登基那日所用的说辞。彼时我年少气盛,被仇恨与权势冲昏头脑,自以为世间万物皆可得、所求皆可成,终有日能将飘渺天命、无常天道踩于脚下。
如今,我已寻不得昔年那般势如破竹的冲劲,也不知究竟该摆出何等神色。
沉默半晌,我微启双唇,语气僵滞:“天命,终可违。”
妖众群情鼎沸,振臂高呼:“天命,终可违!”
“天命,终可违!”
“天命,终可违!”
“天命,终可违!”
……
不可违的。
便如天命玄鸟,衍于无常天道。名衔、职责、使命……皆为天道所赐,必当循着既定轨道,步步向前,不容有异。
眠霜顺应天命而生,却罔顾天道意愿,明知胎象有异,仍要擅自做主与妖结合。执意诞下孽种后,她因气力衰竭而亡,从此与荒唐前尘作别。
殊不知——
她罔顾天道,与妖结合,诞下孽种,是因。
我命格带煞,亲缘浅薄,情缘凋零,是果。
因是因缘,果是果报;已作不失,未作不得;生灭变换,息息相通。
说到底,也不过轮回而已。
我活着,本是该替那女人还债,偏又随她性子,长了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要以肉躯死命撞向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停下。
直至将死时刻,才堪堪醒悟。
云翳说得对,云杪也没说错。
我愚不可及。
琳琅天阙一战,有去无回,必败无疑。
我心知肚明,却不肯轻易教云杪得逞,故首当其先,将明燎、姬无月等众将士护在麾下,揽月枝化为夺命利刃,割落无数仙兵头颅。
每当神智受阻、戾气反噬,将陷入混沌困境时,我便狠剜上自己一刀。如此循环往复,不消多时,手肘已是皮肉翻飞,隐约可见其下白骨。
“竹罗。”
鬓边淌过冷汗,我顾不得擦,循声望去。
目光拨开飘渺云雾,掠过厮杀身影,攀上层层玉阶,落在云杪身上。
枪声刀影仿若与他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