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狎昵,我深觉不妥,正欲后退,却被他扯住袖袍边角。
“云翳引你来此,便是想看你我翻脸成仇。你既已记起一切,记起我的好……和我的坏,那么除却此事,应当尚有一个心愿未了罢?”
忽闻剑鸣清啼,由远及近,携着湛然青芒停在我面前。
“当年,我就是用这柄剑杀死云覆玉。种种情债我已悉数还清,惟余下这最后一桩。”
“动手罢。”他说。
剑尖寒芒微闪,似通灵人眼,默然无言地与我长久对视。
记忆登时回笼。
我记起这柄剑是如何没入义父胸膛,云杪又是如何牵着我的手将这柄剑缓缓拔出,还有……溅入唇舌的温热血液,那生了锈般的苦涩滋味。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幕场景仍是我难以摆脱的梦魇。
我如困兽犹斗,再想不到其他,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声音——杀了他!他是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惟有他死了,你才能够真正得以解脱!
心念转瞬已定,我突地挥手夺过剑柄,对准云杪胸口刺去。
剑尖锋利,根本无需如何使力,就能轻易穿透他胸口。
很快地,他就会和义父一样站不稳身躯,倒头栽进血泊。无论怎样低泣哀求,也不会睁开眼,再对我笑上一笑。
剑身已没入小半,胸前白衣被鲜血浸濡,惨烈万分。
这是云杪欠我的。
毕竟他误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我咬了咬牙,想狠下心继续推进,却发觉再难使出半分气力。天人交战几番,我终是松开手,任长剑摔落在地。
哐啷——
这数千年来,我作为少箨而活,日日恪守本分,凡事以善为先。从未滥杀一人一兽,也不践踏一花一植。
实不该在此处破戒。
想必若义父还在,也不会愿意见我再造罪业。
况且,我要的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地胜过云杪。
并非刻意相让,亦非趁人之危。
“到此为止。”我深吸口气,平复心绪,“无法手刃仇敌,以慰义父在天之灵,是我无能。可你予我的恩,我与你的仇,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实在难以争出对错。既如此,这一道剑痕,便权当作了结。从今往后,纵逢死别,你我二人,也永远不要再见。”
云杪收剑于掌,目光落在带血刃身,指腹轻缓摩挲过剑柄,声音如雾飘渺:“这句话你已说过太多次,我记着了。”
我喉头不住发紧,顿了顿,又道:“还有……昭华。他为我身受离火极刑,魂受转世之苦——”
云杪打断我:“你想替他受刑?”
理应如此。我毫无迟疑:“这本就是我造下的罪业。”
“此番举措,倒也是你所为。”云杪隐去佩剑,对着我笑了笑,“他会无碍。以身替刑这等事,莫要再提。”
“无碍……又是何意?”
他却不愿多做解释,只柔声说:“那日你不信我能寻出两全的法子,今日总该信我一回。我……”他垂下眼,又笑了笑,“我应当也是不比兄长差的。”
我沉默,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但我知道,我还是不能心软。
“最后一事。”我极轻地叹了口气,别开眼不去看他,“你的心,拿回去罢。”
云杪语气仍是温和:“你内丹已毁去,没有我的心,以后要如何自处?”
坦白说,我尚没有长久的谋划。
我只是不想再亏欠云杪,与他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
见我无言,他静待片刻,终是不再强求:“便依你就是。”
我如释重负,运气逼出内丹,浮于半空。
——这颗内丹通透如凝脂,萦着水纹似的流光,或有连缕苍翠绿意缭绕,美不胜收。
云杪伸手接过,置于眼前来回打量,渐收起唇边笑意。
“我说过,其他人伤不了我的心,只是因为那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他将内丹圈入掌心,五指紧紧交握。
我觉察出异样,才来得及喊了声住手,就见那颗内丹已被灵力摧至齑粉,化作如纱似雾的绸缎,在空中摇曳翩舞。
惊鸿一现,复又消散无踪。
云杪背过身,肩脊微微发颤,似在忍受极大的苦楚。
苍阗想去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我张了张嘴,但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去许久,他堪堪稳住身形,语气平静淡然,辨不出丝毫情绪:“可你若不要,我也不会再给旁人。”
我按住静无声息的胸口,七情六欲一片空荡,眼眶却不可自抑地发热发烫。
在这条点满明烛的道路,他渐行渐远,背影凝作这副荒唐画卷上一道因手抖而晕染开的浅淡墨痕。
恍惚中,我忆起当年冠神族初见时的场景。
硕大花盏悄然绽放,点点流萤翩跹而起,仿若尘世间的璀璨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