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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微转之际,苏婳婳下意识朝腰封间放着的先头方鹤川从洞虚长老那处顺来的三颗丹药。
想到先头用岳智送来的丹药时,那样大的反噬,苏婳婳心头其实是有惧意的,毕竟洞虚长老的丹药定然非比寻常。
可眼下,她离缚魂灯真的就只有一步了。
苏婳婳再一次侧眸望向正殿之上的缚魂灯,那闪着悠悠光晕的、能聚魂生肉的东西。
未几,苏婳婳悄么儿伸手探向腰际,竟将那三颗丹药皆用了。
瞬然,周身灵力暴涨,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无处险些的灵力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朝苏婳婳的内丹涌去,她那微薄的身子如何能承载这样强大的修为,不过须臾间便觉神郁气悴,倒似是要死一般,脑中轰鸣声不断,面前白光骤闪,身边的一切好似皆隐去了,脑中欲胀裂,苏婳婳下意识抬手抱住脑袋,因着巨大的痛苦面目亦狰狞了起来。
那岳戎见状,满脸担忧,停了招式要上前去问询,正这时,苏婳婳心头蓄着的那团火从喉间喷涌而出,霎时,空气中弥漫了一层腥甜的血雾。
待将胸腹间横冲直撞的那团灵气混着血水吐出之际,苏婳婳脑中忽得有一瞬的清明。
她不知道洞虚的丹药能让她撑多久,顾不得去想她本就虚透了的身子如何能受,顾不得去想方才她俨然是拿命去驳了。
趔趄着身子站定跨指结印,那粲然的金印仿佛沾染了丝丝血雾,直朝岳戎冲去。
岳戎不明所以,电火间只有对“方鹤川”忽然有这样强大灵力的不解,可那道金印太过强悍,岳戎下意识朝身后退去,可一切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脱身。
苏婳婳见状,她原是为了夺灯,能赢就好,不曾想过要伤人,见着岳戎朝后退去,待他堪堪要摔出比赛场地之际,又掐诀将金印强行收回。
力道之强,速度之快,苏婳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整个朝后头摔了过去,口中呕出鲜血,可哪里敢躺着,兀自醒了神,挣扎着爬起身,便对上了一旁微微蹙着眉定然瞧着她的的岳戎的一双眼。
岳戎竟不曾摔出场地,可苏婳婳却如脱力一般,再无一战之力。
苏婳婳垂首不敢去瞧岳戎的眼神,心头是百感交集,对岳戎的愧怍,又对自己早了半刻收手的行为愤懑不已。
明明是有机会的,明明离缚魂灯只差一步,若她不曾去想岳戎万一脱不得身该如何,岳戎乃衍天宗的大弟子,如何会逃脱不开呢?
若她狠了心,眼下她便可以拿到缚魂灯,就可以救陆舟子……
可苏婳婳心下知晓,倘或再来一回,她可能还是会将金印收回,那金印灵力有多霸道,她太清楚不过,她如何能让无辜之人为她的欲念去冒险。
正百转千回之际,却见岳戎慢慢转身面朝正殿作揖行礼。
“是我输了。”
声音低沉,可苏婳婳听来却恍如钟鼓一般,愕然不已,和着那急促跳动的心窍,一下又一下。
苏婳婳满眼震惊地望着岳戎,遂见岳戎扯了扯嘴角,用很轻的声音道,“想来缚魂灯于小师弟而言更有用处。”
瞬然,苏婳婳眸中一热,鼻尖酸楚不已,喉间不住得滚动,抬手行了一个顿首大礼,螓首置于臂环中许久,方轻声道了一句。
“多谢岳戎师兄成全。”嗓音里头,满是希翼。
可,苏婳婳心头升起的激荡不过一瞬,正殿之上,一道月白的身影倏地跃至她跟前,负手而立。
竟是江逾白,冷不防对上他那一双凉薄的眼,苏婳婳都还来不及心虚,便见江逾白修劲的指节微微一扣,而后横臂一挥,衣袂翻飞之际,苏婳婳胸腹又是一阵剧痛,疼痛相较于方才服用洞虚的丹药来说,更甚百倍不止。
这一瞬间,苏婳婳只觉连魂肉都被剥离了一般,肝胆俱裂,下一刻,她便被迫从方鹤川的身上摔了出去。
至此,围拥着的众人皆是一阵唏嘘,“竟是妖么!”
“怪道一个才刚入门不久修士,竟有这样强大的灵力。”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起起伏伏层层环绕絮絮不止,直将苏婳婳震得又要呕血。
苏婳婳眼下脑中仿佛一时顿木,因着三日来的虚耗,面色惨白几近透明,唇瓣上无一丝血色,胸腹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直教她喘息无能。
她被发现了,苏婳婳后知后觉得仰面望着江逾白,望着他眉目索然,望着他凉薄淡漠的眸子,苏婳婳忽然明白过来。
江逾白早就发现她了,他不过是想瞧一瞧她要做什么。
不,或许他就是想要在她燃起希望的最后一刻,将她所有的希翼全部湮灭。
巨大的委屈如潮水一般翻起层层彭湃汹涌的浪头在狭窄逼仄的胸腔内天翻地覆着。
苏婳婳好像到现下这一刻,才恍惚间真正意识到他的陌生来。
他不是段九龄,即便是,她与他不过月余相处的日子,也全然不值得。
于他,于她,皆是。
她诓骗了他,或许如今这样的下场,就是她的代价。
可是,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她真的累了。
连日来服用上界的丹药,挟透了她的身子,那因着要救陆舟子而强撑着的一口气,眼下也耗尽了。
云叆叇,日朣朦,雾霭锁道,石阶长行。
苏婳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迷蒙着双眼,望着通往正殿的无尽的长阶,又望了望正殿之上高悬的缚魂灯,最后望向江逾白那冷凝如盏盏鬼火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