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 第38部分阅读
遥来归 作者:肉书屋
回头看向另一边,这一眼,却是看得她差点惊得跳起来。
“小岫姑娘,好久不见了。”毡房里端坐的人冲若岫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奶茶晃了一下。
竟是很早以前见过一面,差点被陶老爷许婚的覃淼!
若岫只觉得浑身发颤,勉强咬紧了牙根,努力保持表面地平静,她原也猜到或许与傅家堡有关,却总还是心存侥幸地期待是自己猜错了,之前在毡房里的日子,周围都是些憨厚老实地人,也让若岫放松了心防,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曾经向她提亲的覃淼。
“别慌,”覃淼看着若岫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小姑娘家,何必那么勉强自己,我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想帮助玉素甫一个小忙罢了。”
“此事确实与覃淼无关,”被称为玉素甫的年轻人微笑着道,“我们的确是要找你哥哥有些事情,是覃淼告诉我们你哥哥的具体位置。如此而已。”
“你找我大哥做什么。”若岫皱眉道。
“本也不是找你大哥来着,”玉素甫苦着脸,有些无奈地道,“我们是想找你大哥的师父,他当年从我们部拿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希望能够拿回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他,还是覃淼专程过来告诉我们,你大哥就是他的徒弟,我们就请你走这么一遭咯,原本确实是想绑那个新娘子,可是我的手下听说你的夫君居然是个很厉害的神医,若能治好我父亲的病症,便是更好了。”
“你仅听他一面之词便相信我大哥的师父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么?”若岫摇了摇头,“他们和我家的关系你清楚么?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姑娘放心,我们肯定是经过验证之后才动的手,”玉素甫笑眯眯地道,“至于他,我们自然也做了些调查,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们无关,只是他帮我,我是自然要付他报酬的,这也不用姑娘多虑,姑娘就请在这里等候,估计这两日内他们就会到了。”
若岫猛地抬头,玉素甫冲她露出白皙的牙,“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陶家,居然还有位通晓西域道路的高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若岫若有所悟,低下头掩住自己的心绪,装作专心眼前的吃食,不再开口说话。玉素甫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招呼她吃东西,若岫嫌羊肉腥膻,只捡着几块漂亮果子吃,这里的糕点却是比若岫平常吃的多了数倍,若岫平常吃的是这里作为主食的一种炸制点心,古丽大婶称之为包尔萨克,若岫手边那种叫做巴合里的糕点,似乎只有这间毡房才能吃到,平常只见过一次,若岫本想多吃一块,却总感觉身边有阴冷的视线扫过,勉强挑着尝了一口便罢,是什么滋味也没细琢磨,只盼着早点离席。
接下来的日子,若岫都在忐忑不安,虽然知道安静等待才是她现在应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但是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们究竟到哪儿了,他们打算怎么办,吴圣学来了,还有谁来了,关键是,子默还没到一年的期限,若是动了武……每每想到这里,若岫就不敢再往下想,只得跑去找古丽大婶要求帮忙。
因为时常走神,帮古丽大婶做事也总是出错,不是处理羊皮的时候将整张皮搓破,就是将奶茶里面放糖,还打翻了一大盘手抓羊肉,差点烫伤自己,惹来旁边小孩子们叽叽咕咕的嘲笑,和蔼可亲的古丽大婶终于忍无可忍,红着脸委婉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忙,还让若岫多休息,若岫看着自己闹出来的狼狈,脸红到了脚后跟,连连道着歉地回到自己的毡房继续发呆。
第一八五章 瘟疫
若岫打听出来,玉素甫的父亲,也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在过年的时候和大家喝酒的时候忽然不省人事,恰好经过的商队中有一个汉人大夫,救了半个月才醒过来,人却糊涂了,不光瘫痪在床上动弹不得,还嘴歪眼斜,吃东西流口水,说不清楚一句囫囵话,大家都说是邪灵侵了体,可是请来的和尚、巫师做法全都没有用处,若岫心里明白这是中风,却不知道如何跟这些人解释,这里的饮食习惯本就是大块吃肉大口饮酒,玉素甫的父亲又是部落首领,自然饮酒食肉过多,很容易中风,如今偏瘫半身不遂,却不知道子默能不能将他治好。
其实还有另一方面的担心,人心难测,就算子默能够治好玉素甫父亲的病,他究竟能治到哪一步,是能够让他完全恢复?还是只是恢复神智并且能自理?现在因为前任首领偏瘫才会让玉素甫接任首领,若是首领好起来,会不会又出现什么纷争,若岫越想越觉得麻烦,索性什么都不想,专心学习畏兀儿语。
谁知还没等到子默他们的消息,牧场却出了大问题,先是马不跑了,整天软在地上卧着,不吃不喝,很快就死了好几匹,紧接着居然连牛羊也不吃草了,一个个像打蔫了的茄子,萎靡不振,鼻孔还流出了粘稠的液体,刚生下来的幼仔几乎没有幸免,成年的牛羊也都死了十几只,整个部落陷入一片慌乱,大家都焦急万分,部落的老人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大伙将牛羊舍仔细打扫干净,又把所有缝隙都塞严实,族里的兽医配了两服药。还请了巫师来念咒,都不管用,玉素甫本来就因为父亲的疾病而手忙脚乱。如今再加上牲畜的病情,简直快要人仰马翻。
这个畏兀儿部落人本就少,信仰也很单纯,一旦出了问题不能解决,总会往神明方面想,玉素甫本来上任时间就短,加上接连的不顺。有几个不安分的族人已经开始散播消息,说是前任首领冒犯了神灵,降下罪孽来,可是现任首领却要逆天而行,不光不认罪的接受惩罚,找来了邪恶地汉人,现在已经惹怒了神灵,神灵降罪到整个部落里,牛羊不吃草,接下来就要瘟疫和灾害了。几天里部落中人心惶惶,若岫几乎不敢走出自己的毡房,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几天前覃淼就先行离开,因此若岫是这里唯一的“邪恶地汉人”,只要出门就会遭受无妄之灾,女人们还好,只会用不善的眼神看她,男人们带着怨恨的目光。并且试图接近她,很多小孩子甚至会向她扔石子,才一天功夫,若岫就缩在毡房里,不敢再出门了。
玉素甫面对流言蜚语却沉默了,他知道越抹越黑的道理,在一切都暧昧不清的时候,并没有试图解释什么,他还是那个和蔼可亲的首领。还是尽量帮助族人修缮牛羊舍。还是会尽量为族人解决争端,还是那样为族人的事情奔波。大家本来群情激愤,却因为玉素甫地沉默和温和,一股气不知该往哪儿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场面虽然有些尴尬,也勉强算是控制在理智范围,玉素甫整个人消瘦了很多,眼中却更加有神,腰背也更加笔直,还好玉素甫在忙乱之中并没有忘记照顾若岫的安全,让紫过来照看若岫,以免她被愤怒的族人所伤。
这个差事似乎让紫很不满意,脸色更加阴沉得吓人,若岫只好尽量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以免他手上不停把玩的匕首不小心失控伤到人。
“为什么不是白呢。”若岫看着紫紧绷的脸,忍不住小声嘟囔。
却没想到紫耳朵尖,听到了她的牢马蚤,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里呆着发霉么?白去别处了,还没回来。”
这种时候出门?若岫觉得有些奇怪,却因为紫难看的脸色而没有开口。
白去了一天就回来了,给族里带来了一个大消息,不光是他们这个部落,而是从玉门关开始到天山整个北麓,所有的马牛羊全都遭了殃,牲畜大片大片的死,牧民几乎都要绝望了,不断传来有牧民因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自杀地消息,因为马匹损失惨重,本来相争的部落因为损失了战斗力而休战,却因为牲畜的损失,有更多地部落混战起来,玉门关外混乱一片,本来养精蓄锐准备入关掠夺的哈察部落,也因为这次的灾害而不得不退兵玉门关外,多年的积累付之一炬,哈察可汗直接一病不起,几个儿子立刻分作三派,争斗不休,地域分配,牛羊归属,奴隶划分,甚至讨论到了他们尚算年轻的母后的归属问题,整个西域现在乌烟瘴气一团糟,只是因为他们地部落偏北,并且现在初春积雪并未化尽,路还并不好走,才会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虽说是个很糟糕的消息,但总算是澄清了之前的谣言,也总算是让族人有了些安慰,既然是整个西域都出了问题,那应该不是他们部落触怒了神灵,人总是有这样的心理,一个人遭殃难免惴惴不安,一群人遭殃,却会让人平静下来接受事实,若岫也总算可以走出毡房,不用承受部落族人们仇恨的目光了。
玉素甫却没有若岫想象地那般仁慈。他一改之前地沉默和温和。雷厉风行地将几个始作俑者抓了起来。还顺藤摸瓜地查出了自己身边地j细。一并铲除。若岫这才看出。之前地一切隐忍和宽和都是早就安排好地。只等对方上钩。仅仅一夜之间。整个部落地气象都变了。大家开始称呼玉素甫首领。之前嘻嘻哈哈开玩笑地青年也不敢再对他没大没小。就连古丽大婶也不敢再对着首领大人和蔼地微笑。而是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玉素甫似乎在一夜之间忽然成为了部落真正地首领。威严端庄。肃穆沉稳。但是。不快乐。
没两天。部落里面终于来了期待已久地客人。一行仅仅三人。看上去风尘仆仆。穿戴什么也都再平常不过。族人最初都没反应过来。发现不对才赶紧向玉素甫汇报。
却没等玉素甫赶到。双方就动了手。说是动手。其实很简单。中间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满面冻死人地冰碴地青年只是挥了挥手。前来迎接地人便倒了。其余两个青年见怪不怪地跟在后面一边说闲话。一边往部落里面走。就这样一路放倒了所有赶过来地人。玉素甫听到消息连忙赶到毡房外。三个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往里走去。挨个儿毡房地看。只看一眼便出来。终于在进了一间毡房之后。没有立即出来。玉素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族人们看看发呆地玉素甫。又看看那座小小地毡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众目睽睽之中。毡房地门帘掀了起来。一个人被抛了出来。滚了两滚。是负责照看若岫地紫。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昏迷了。玉素甫皱了皱眉头。示意两个族人上去将他抬过来。
没一会儿。两个面红耳赤地年轻人也走了出来。一个似乎有些愤怒。另一个一面忍住笑拉他。一面还小声劝着。愤怒地年轻人看到玉素甫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毫无坐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守住毡房地门口。另一个青年无奈地看着他。用手拍了拍自己地衣服。也跟着坐了下来。
玉素甫沉吟了一下,走上前去,对两个人拱了拱手,行了一个汉人礼道,“请问两位是……”
愤怒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对他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们来么,怎么我们来了你反而不认得了?”
玉素甫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心中一颤,面上却依旧带着微笑道,“是我们的不是,还望陶兄不要见怪。”
乐水眯着眼看了玉素甫一眼,冷笑道,“我若是在你的婚礼上把你的新娘迷昏,抢了你的妹子回自己家,还说是友情相邀,你却觉得如何?”说着还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有,别称兄道弟的,我不认识你。”
玉素甫苦笑,却是覃淼的情报有误,也怪自己太过大意,虽然陶家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但眼前这人可是那个人的徒弟,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他只是听了覃淼的说法,以为乐水只是学了那人的轻功和追踪的功夫,却没有想到不光乐水深藏不露,这陶家居然还卧虎藏龙,看着身后一地昏迷中的族人,玉素甫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得认栽了。
玉素甫咬咬牙,索性不说之前的事情,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现在只能看打亲情牌是否能挽回劣势,“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希望陶少侠体谅我作为儿子看到父亲如此……”说着,露出一片戚然。
“你别装了,师父都告诉我了。”乐水笑得更加不屑,“医生只是顺带。从前师父因为你祖父多行不义,带走了你们族中的一样东西,本也是他忘了还,你若是正大光明的出现,跟我说一声,没准儿我直接就给你了。可如今……”乐水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玉素甫苦笑,心道,就算我光明正大的跟你说,你又如何能二话不说把那东西还我,还与不还,还不是你们爷儿俩说了算。他虽腹诽,脑子却转了起来,面上更堆起了笑道,“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主要是前阵子,我娘舅家哈察部落里来了一个和尚……”
乐水和吴圣学同时皱起了眉头。
第一八六章 回程
这天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若岫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并不想出门,一旁的紫并不是好沟通的人,若岫无聊,只得拽过自己的衣服缝补起来,如今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换洗衣物,牧场上又难免会蹭了挂了,针线活自然是必须的,只是没有换洗衣服就意味着她一直只能穿这一套衣服,洗澡更是不要想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下来,若岫觉得自己的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异味来,这才知道乐水不算宽厚的肩膀为自己撑起了怎样的一片天,益发想念起在平源的家来。
她这般想着,却觉得视线忽然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掀起了毡房的门帘,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呆在了当场。
子默一脸寒冰地站在门口,手里拽着毡房的布帘,机械地往里看一眼,正准备放下,却忽然愣住,旁边的乐水探过脑袋,“究竟有没有……”尾声却消失在嘴边,人冲了进来,抓住若岫。
“大哥……”若岫声音微微哽咽,忍不住伸手抱住乐水,下一秒却发现自己被子默抓住了手腕,一把扯进了自己怀里。
若岫看着眼前的子默“噗哧”笑出声来,捉了个空的乐水怒了,正要挽了袖子找子默麻烦,却被吴圣学拉开,又冲两人努努嘴。
子默低下头仔细看着若岫,若岫眨了眨泛着雾气的眼睛,之前吃饭睡觉,干活无聊。并没觉得多么委屈,却没想到看到了乐水和子默却让她忽然忍不住泪意翻滚,一头扑进子默怀里大哭起来。
乐水原先的怒气被若岫这么一哭,浇熄了一半,只得撒气地一掌拍晕了旁边地紫。还不解气,挥手将他扔了出去,转头看见若岫和子默还相拥在一起。忍不住想上去拆开他们,却被一旁一直偷笑地吴圣学拉着拽着的出了毡房。
他们走了,毡房里只剩下若岫的低泣,哭了一会儿,若岫觉得心里痛快些了,方才抬头看子默,他比之前瘦了些,看上去也黑了些。之前的冰霜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温暖的安宁神情。
若岫和子默自从定了亲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么长时间,此时终于在一起,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互相傻乎乎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子默沉默了一会儿,反复来回地打量着若岫,抓过手来摸摸,又伸手抚摸若岫的面孔,似乎在看一样珍贵的宝贝一般。若岫地情绪渐渐被抚平,之前的委屈也渐渐好了很多。
若岫和子默说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也说了她看到覃淼的事情,子默一直在旁边听着,说到受苦的地方,就伸手将若溪搂进怀里,若岫本来觉得自己那么久没洗澡很不好意思,子默却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子默和若岫出来地时候。便看到乐水和吴圣学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苦笑不得地样子。对面坐着一脸死灰地玉素甫。似乎在等待什么。看见他们出来。有些微微发愣。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似地。
“我们走吧。”若岫对乐水道。
乐水点点头。和吴圣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你们……”玉素甫神情有些复杂地开口道。
“虽然你绑架了我。”若岫看着他道。“但总算没真地对我怎样。况且。”若岫看了子默一眼。子默已经恢复了安静地神态。刚才那个夹带着冰风暴雨地人似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岫微笑地看着子默。口上却对玉素甫道。“你们也得到了相应地惩罚。所以我们也该离开了。”
玉素甫有些不解。却也没有问。只是堆起了笑容对若岫道。“今天天色也晚了。不如在我们部落里休息一晚再走不迟。也算是我向各位赔罪。”
“我可不敢在你这里休息。”乐水冷笑,“你也别再费心想办法了,东西呢,我肯定不会给你的,治病呢,子默估计也没那份闲心,小岫虽说不把你们怎么样,你们也别蹬鼻子上脸,该干啥干啥去。”
玉素甫无奈,只得唤人送他们上路。玉素甫说的一点都没错,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行几个人走了没多远,天色就暗了下来,却原来乐水早就有了安排,吴圣学笑眯眯地带着众人三拐两拐的来到一个小部落。
这个部落人数更为稀少,但是首领却似乎与吴圣学认识,见了他们来,热情的招呼他们,并且安排他们住下。
晚餐是和整个部落一起吃的,这个部落很有趣,饭还没吃完居然就有人就开始弹奏乐器,很快有喜欢跳舞地姑娘小伙儿们站起身在,就围着饭桌开始翩翩起舞,旁边的族人们就为他们打着拍子。
“这个部落的人每天都这样么?”若岫有些好奇地问吴圣学。
“每天如此。”吴圣学笑道,“他们几乎每天都在歌舞中度过,不论多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能阻止他们唱歌跳舞。”
“真好。”若岫有些羡慕地看着在篝火旁唱唱跳跳的人们。
“这个部落的马牛羊,也被感染了。”乐水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吴圣学看着子默,没吭声。
子默也是沉默,又给若岫拨了些吃的在她碗里。
“给他们解了吧。”乐水轻声道。
子默看了乐水一眼,似乎在考虑什么,又看看若岫,摸了摸若岫的脸,点点头。乐水松了口气,吴圣学似乎也松了口气。
若岫却瞪大了眼道,“你们说地……”
乐水看着若岫越睁越大地眼,点头道,“你猜对了。”
“难道这次的瘟疫……”若岫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子默,说不下去。
“小声点,”吴圣学阻止若岫道,“我还想活着离开西域。”
若岫震惊到说不出话,半晌才缓过神,问道,“为什么?”
乐水懒洋洋地道,“他本来是想直接给人下药,被我们阻止,说是别到时候连你一起感染,他才作罢,可还是让几乎整个西域地牲口倒了霉。”
“所以说,他们做的最蠢的事情就是居然劫持了你这个扫把星,不光什么都没得到,还惹来一屁股麻烦。”吴圣学凉凉地道,“你这夫婿,你在的时候温顺地像头羊,其实骨子里却比一只狼还狠,啧啧。”
若岫看着子默,他似乎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专注地替若岫盛了一碗奶茶。
“不过却不是件坏事。”乐水忽然有了一丝笑意道,“歪打误撞,倒让子默做了一件大好事。”
“什么好事?”若岫轻啜了一口奶茶,冲子默微微一笑。
“掠去你的部落首领的娘舅就是西域最大的哈察部落的首领,”乐水笑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传闻,哈察部落早就蓄谋进攻中原,断剑山庄最近乘胜追击,正把傅家堡打击的不行,傅家堡又把歪主意动到了西域,他们联络了哈察部落,准备里应外合,将中原的这池水彻底搅浑,还让人将消息透露给玉素甫首领,让他们来掠去漱玉,好让我没办法帮断剑山庄,可却算错了一招,掠了不该掠的人,顺道惹怒了不该惹的人,”乐水看了子默一眼,又道,“本来蓄谋已久的大战,居然因为一个人使性子的迁怒而散播的瘟疫,全泡汤了,不光没办法继续打仗,还因为老哈察一病不起,哈察部落即将分裂,整个西域也因为瘟疫乱成一团,自然不能再帮他们做任何事情。”
“傅家堡这回做的确实太过,”吴圣学摇了摇头,“居然联络异族,攻击同族,简直是风魔了。”
若岫了然的点点头,总算明白为什么瘟疫散播的路径居然和她一路走来的路线一致,为什么瘟疫传来没多久,覃淼就匆匆离开了部落,去了别处。子默原本是任性行事,却歪打误撞地做了一件对中原来说天大的好事。
他们正说着,忽然邻桌的一个大胆的姑娘跑了过来,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却没想到那个眉眼都在笑的姑娘伸手拉起吴圣学,邀请他一起跳舞,吴圣学居然爽快同意,并且还跳的有模有样的,若岫和乐水哈哈大笑,引来其他人拉他们,乐水跟着去了,来请若岫的小伙却被子默一眼瞪走,若岫抿嘴偷笑,靠在子默身边看着他们围着篝火弹琴跳舞。
第一八七章 春将尽
待一行人回到平源,已经是暮春时分,桃花已经谢了,玉兰开的正好,
远远就看到陶家门口牌匾上两个大字“陶宅”,若岫忍不住微笑起来,总算到家了。
陶家之前的喜庆装扮早就换了下来,如今看上去一片平静。袁漱玉和若菊迎在二门,陪同的居然还有张璇,吴圣学走前拜托她来照应陶家,毕竟陶家本来男人就不多,留下的都是妇孺,若是没个人留下照看,他们也不敢这样贸然的离开。袁漱玉已经做了妇人打扮,若菊的肚子还是看不出什么,顾聿也在,是专程接她回去,却因为她不放心,而一起留了下来。
袁漱玉和若菊见到若岫便红了眼睛,几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在袁漱玉她们心中的西域就是野蛮的代名词,若岫一个弱女子被他们抢了去,肯定是身心俱损,因此她们虽然哭,口上却体贴地只字不提西域的事情,生怕刺激到了若岫,尤其是袁漱玉,她总觉得若岫是代替了她被掠走的,心里又是懊恼又是自责,对若岫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晚饭异常的丰盛,全都是若岫爱吃的,初晴为了迎接若岫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她喜欢的,可是一方面大家不知道如何说话才能不伤害若岫,都有些小心翼翼,另一方面,若岫也因为之前乐水跟她提的事情而有些心事重重,宴席虽则丰盛,却安静的直到吃完也没说上几句。
乐水在临近平源的时候曾经单独和若岫谈过一次,这次若岫被掠的时候家中人正多,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陶家姑娘被人掠走的事情,陶家姑娘的清誉再次受损,并且这次流言蜚语会更加猛烈,毕竟是被掠去了野蛮地带的西域,虽然乐水并不在乎,却不愿意妹妹被人中伤。偏这种事情又是越抹越黑的,解释没用,又不能堵住全城地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若岫尽快成亲,然后离开平源,等过段时间,城中有了别的八卦。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就分散了,这样虽然并不能解决流言。却总归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范围,乐水说的时候用的是商量的口气,可若岫却明白,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陶家,成亲都是最好地选择。
子默那边乐水似乎也说过。却一直不置可否,乐水看的明白,子默对若岫地感情丝毫未变,或许还更加依恋,可为什么会对婚事不置可否。乐水怎么也想不透,便微微透露了一点给若岫,希望若岫去探探他的口风,他却疏忽了,这种如此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就算若岫再豁达开朗,也不可能全不介意。
果然,一向从容豁达的若岫听了乐水的话,心里却别扭起来。子默不想成亲?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被掠走,怀疑她的清白?还是因为他感情已经产生了变化?之前去找她难道是为了责任?钻牛角尖大多如此,从一开始想歪,之后就越想越不对,若岫很快想到子默最初帮自己也是为了报恩,然后就越想越不对,整整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就连若菊拽了她好几下都没反应过来。
“快回神吧。”若菊地手在若岫面前摆了摆。“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若岫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若菊,她虽然面上带笑。可眼里却是满满的担心,不由地摇摇头道,“没什么。”
“才多久没见,就变了闷葫芦。”若菊笑眯眯地拉着若岫的手道,“我还没谢你,这次能有这个,”她低头看了自己腹部一眼,“多亏了你。”
“谢我做什么。”若岫看着若菊还一点都看不出地肚子道。“要谢也是子默啊。和我没啥关系。”
“我谢你和谢他还不都一样。”若菊撇撇嘴道。“跟他说话。说十句也不见得能回我十个字。不如和你说了。在你面前说两句他地好话。他估计还会高
若岫皱了皱眉头。她现在最不想提地就是子默。却没办法和若菊说。只得带开话题道。“姐夫什么时候到地?”
“也没多长时间。”若菊道。“这不是已经过了三个月。也该回去了。”
“这就要走么?”若岫有些不舍道。“我们还没说说话呢。”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若不是家中没有什么长辈。又加上你姐夫人老实。我哪儿能住那么久啊。”若菊微笑道。“你若日后有功夫。可以去看我啊。”
“姐夫倒是难得的好夫婿。”若岫笑着点点头,“姐姐真是有福了。”
“好与不好,还不就那么回事。”若菊口上虽这么说,眼里却有些开心,随即又皱了皱眉头道,“我这位就是心无大志,平常过日子罢了。虽然没那么锦衣玉食的,日子也好过。大姐夫却是个有想法的……”
若岫一听,忙问道,“大姐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么?”
“你知道一下也好,”若菊叹道,“前阵子传来消息,大姐夫终于做好了准备,生意要往西边扩了。”
“这是好事啊。”若岫疑惑道。
“大姐夫本来在家的时间就短,如今更是不着家了,留下大姐一个人在家里,还好还有小小陪着,可是这样一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若菊迟疑了一下,又道,“我还听说,大姐想给大姐夫纳个妾,随身伺候着。”
“为什么会这么想?”若岫皱眉头,却在开口的时候就明白过来,若竹本就是个糯性子,骨子里又过分地传统,早在很久以前就有过给柳贤纳妾的想法,如今旧事重提又是为了哪遭?
“她就是那性子,”若菊无奈,“谁劝都没用,你还是省了,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婚事?”若岫错愕,什么时候,都开始提到婚事了?
“是啊,你这次历劫归来,总该要把婚事办了吧,”若菊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也拖了够久的,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如今总算没什么大事,也该把事情办了。”
若岫扭身上去挽住若菊的手道,“我才不想那么快就嫁。”
“净说胡话,”若菊狠狠拍了若岫一下道,“难道要熬成老姑娘,没人要了才好?”
若岫没搭话。
“你好好想想罢,”若菊看若岫的样子,无奈道,“女人总归是要嫁的,子默人不错,待你又好,又没什么野心,这样的人哪儿找去?”
若岫不想说这个,推说这几天旅途疲惫,若菊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看着天色也晚了,便离开若岫地小院,回去她地屋子休息了。
张璇前阵子一直和若菊住在同一个院子,如今他们回来张璇也没有搬,吴圣学与张璇许久未见,也在小院的凉亭里说话,见若菊回来,吴圣学才离开。
吴圣学溜达回男人们住地院子,便看见子默端坐在桌前喝酒。
“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吴圣学笑眯眯地凑过去道,“你这会儿不正应该在小岫那里么?”
子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吴圣学想了想道,“刚才若菊在那,你没好意思进去?”
子默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闷葫芦。”吴圣学摇摇头,“如今回来不是好事么?怎地又不痛快了?”
子默没理他。
“我听乐水早上还说,最近要张罗着给你们办婚事。”吴圣学看着子默,却失望地发现子默全无半点反应,只得撇撇嘴道,“还是说,你现在又不想和小岫成亲了?”
子默眼神似乎有些黯淡,摇了摇头,却还是不说话。
“真服了你。”吴圣学无奈地摇摇头,“也就小岫能忍受你这么一个比哑巴还沉默的人。”
子默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不说话很糟糕么?”
“何止糟糕?你总是不说话,谁能知道你什么意思?”吴圣学叹道,“是人总得通过说话沟通,不沟通怎么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子默有些怀疑地看着吴圣学。
“呃……”吴圣学被问倒,拍了拍脑袋道,“说话,倒也不见得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但是起码你能告诉对方你心里想什么,开诚布公还是有好处的。”
“小岫不喜欢不说话的人?”子默像是在问吴圣学,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应该自己去问她。”吴圣学有些不解,“你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只差粘在一起,怎么今天就出了问题?”
子默抿了抿嘴,没开口。
吴圣学摇了摇头,“我去休息了,你们俩的事,别人没法插手,还是自己想清楚就好。”说着,往屋里走去。
子默看着他的背影,又倒了一杯酒。
第一八八章 姗姗来迟的求婚
四月末,芳菲尽。
若菊果然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话便动身,才转日就张罗着离开的事情,若岫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没办法,毕竟若菊已经为了自己滞留了那么久,就算姐夫顾聿脾气再好,嫁出去的姑娘也不能老这么在娘家呆着,就算长辈没人,总还有族亲,如今这样时间长了肯定会惹来闲话,若菊和顾聿也是得随时注意的,一行人又是一番离愁别绪。
这陶家新宅子却真是建的人气旺,若菊前脚才走,陶家又迎来了意外的客人断剑山庄的文瑾。
这阵子若岫也听了不少传言,自从子默无心帮了断剑山庄一把之后,断剑山庄乘胜追击,将一贯气焰嚣张的傅家堡压得没了声息,虽说他们此时正春风得意,可怎么也不该来到平源这小地方。
若岫正疑惑,免不了好奇地去前厅听听他们怎么说,正碰上也往那边走的子默,两人这几天阴错阳差总也没说上话,却因着若岫心里有些小别扭,不知道说什么,此时见了也有些尴尬,若岫见子默还是一片平静,心中一阵难受,低了头绕过他,往前厅去了,全没看到身后子默欲言又止的样子。
前厅里,文瑾和乐水端坐,旁边陪着的还有吴圣学,张璇和袁漱玉。若岫进来冲诸人行了礼,便陪在最后挨张璇坐了。“此行却是和陶兄商量一件事情。”文瑾笑眯眯地对乐水道。
“但请直言,”乐水笑着回道,“不过,文兄应该知道的,自从那年……陶家便已下定决心不再过问江湖中的事情,若是文兄缺些茶具瓷器,陶家铺子倒是有好手艺的东西。”
“我明白。”文瑾点点头,又道,“只是不知道不过问江湖事。是指不过问之前的江湖事,还是不过问以后的江湖事?”
“江湖事还分得什么从前往后?”乐水反驳,抓在手里的杯子却停了停。
“江湖事确实不分什么从前往后,”文瑾好脾气的顺着乐水道。“只是如今我们手头上有些人力物力能办了陶家原先的案子,不知道陶兄是否愿意帮忙?”
乐水面色终于一变,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
文瑾也不强迫。起身道。“我明白陶兄地顾虑。只是把话说开罢了。前阵子我们和丞相大人搭上了话。知道过些日子皇上会派钦差来巡视这一带。那钦差恰好是丞相大人地门生。陶家地案子在平源一直都没有破。若是这次能和钦差大人挂上号。让他彻查这个案子……”
文瑾没有说完。端起茶碗来轻抿了一口。看了看旁边皱眉头地若岫。又看了看低头沉吟地乐水。觉得差不多。便起身道。“我来了这半日。也该告辞了。这本就是大事。合不该仓促应允。陶兄三思之后再与我答复地好。”
乐水回过神。勉强笑着将文瑾送出门去。
此时若岫才明白过来。之前文瑾来参加乐水地婚事。估计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只是当时发生了意外。没能说地出来。如今他们乘胜追击。正是痛打落水狗地时候。又怎能不抓住机会努力扳倒傅家堡。
虽说断剑山庄这次是有利用陶家地嫌疑。可却怎么看都是双赢地事情。一来陶家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有能力去报仇。借着断剑山庄地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二来断剑山庄借着陶家满门地借口绝对能将傅家堡一网打尽。毕竟这件事情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捅破。如今请来人将事情揭露。灭门血案傅家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若岫明白。虽然乐水并没有立即答应。却也已经算是板上钉钉地事情了。不能亲手为家人报仇已经是乐水最大地痛苦。这次机会若是再不把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次机会了。若岫虽则心里明白。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地感觉。她忍不住甩了甩头。归咎于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吴圣学不置可否,虽然他觉得这样卷进江湖仇怨来报仇有些不理智,但却没法对乐水开口,毕竟那是灭门的惨案,毕竟家破人亡的不是他,毕竟,他说什么都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嫌疑,吴圣学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只是沉默。
果然,乐水第二天便回复断剑山庄说同意这样的安排,文瑾立刻离开平源去疏通关系,留下陶家上下期待着钦差大人的到来。
却是子默在几天后收到了周桐的来信,一向安静地子默变得更加沉默,甚至连门都不出。
若岫隐约猜到周桐的信中会对子默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周桐和陶家的冲突终于又一次出现了,上一次侥幸没被乐水发现,这一次还能那么幸运么,子默能够为了她一直违背周桐地意愿么,要知道,子默家也是灭门的血仇,若岫想着又头痛起来,想起乐水说的子默没答应婚事,又一阵气苦,春夏交替本就多雨,她独自在院子里想事情,雨打透了衣服才发现下雨,跑回去却也淋湿了,当晚就发了热,偏她性子还古怪,谁都没告诉,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便跟身边人说自己想休息,关了门,喝了茶一觉睡过去。
若岫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抬头看看窗外,似乎已经是深夜,她这一觉从早上一直睡到入夜,此时干渴难耐,忍不住掀开被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她平日本就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身边更是没个贴身的丫头,自己睡前什么都没说,她平日就喜欢呆在家里,加上男人们忙着准备钦差查案地事情,袁漱玉正学管家,张璇则好容易见到吴圣学恨不得每天黏住,初晴也被乐山缠得连做道斋菜的功夫都没有,没人发现若岫居然睡了一天没有出门。
若岫睡了一天,觉得舒服些,又喝了两口凉茶,总算嗓子不那么火烧火燎的,便点了灯,打算看两页书,再培养培养睡意。
还没找到那本最近在看的游记,就听到门外咚咚的轻响,若岫被午夜敲门声吓了一跳,颤声道,“谁?”
门轻轻被推开,子默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