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霖铃 第14部分阅读
潇潇雨霖铃 作者:肉书屋
光一模一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为她高兴的眼神,表达出的是对她真心实意的祝福。
肖语与他目光接触之下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对老朋友的招呼和问候。胖掌柜油然一笑,轻点一下下颚给她回应。
胖掌柜和她的这一无声互动,把方才因看见林熙路时的心情犯堵缓解不少,肖语不自觉地缓缓勾起唇角。
脸上的笑容还未全部绽开,陡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她绽出的笑容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僵在脸上。
知守夫人并不言语,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气势,却足以把肖语一瞬间收拾起来的好心情冻僵。
身侧的空气变的稀薄而又窒闷起来,肖语不安地扭动一下身体,身下的椅垫有如针毡一样,开始让她坐立难安。
仪式是在司仪的高声唱和中开始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由于知守和其夫人是萧飞逸的平辈,当中便省下许多谒见长辈时跪拜的繁琐礼节。直至仪式完成,知守夫人自始至终也没跟肖语说一句话。
肖语惊奇的发现,只要萧飞逸在跟前时,他这个冷若冰霜的姐姐便会笑逐颜开,温柔淑雅,萧飞逸离了自己的身侧,她便又变回黑面巫婆,寒眸罗刹。肖语心内不免冷笑,暗自咬牙盘算,既然你弟弟是你的克星,那我不妨牢牢把这个克星抓在手里,到时任你再是如何讨厌我的黑面罗刹,也奈何不了我这个抓住你软肋的河西小丑。
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却不料世事无常,千变万化。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和这位未来的大姑姐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地下战时,不料在这位第一夫人的口里,突然迸出来一句绝对令她意想不到的话。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听完之后,她立刻被定在了当场。
第三十二章
知守夫人端庄地坐在主人席位上,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盅,极其优雅地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肖语二人说道,“飞逸,我前两天得了一个不错的丫头,又机灵又能干,很是一把伺候人的好手,我看今天不如就连带着礼物一起送给你们吧。”
说着,略略提高嗓音,对着厅后壁一角的小门叫道,“红菱。”
她的声音虽不高,却有如晴天霹雳,对肖语起到了绝对的震撼作用。
肖语立刻木雕石塑一般被这个名字震在当场。这个红菱,该不会是自己以前的绣娘,那个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的红菱吧?
她心怀忐忑地朝门口望去,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个由小门袅袅娜娜款步而入的女子,不是绣娘红菱又是哪个?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脑部的血压便飙升到极点。
强抑了一口气,转开目光,把眼神盯在知守夫人脸上。
知守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幽幽地对她投来一抹和善温柔的浅笑。
肖语眼里的怒火喷薄而出,几乎要把挡在前面的面纱烧穿两个洞。她紧紧地握住双手,指甲几将粒粒嵌进掌心的肉里。
这个女人眼神中的得色她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个胜利者惯有的把对方骄傲地踩在脚下的矜持,其中又夹杂了少许对手下败将的不屑和怜悯。
红菱款款来到知守夫人的身旁,先裣衽对她和知守大人行了一礼,然后在知守夫人的示意下,碎步来到肖语和萧飞逸的面前,给二人各行一礼。
肖语的脸色很不好,红菱行完礼后略一犹豫,站在肖语的面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还没等她开口,知守夫人的清咳声传来。红菱无奈地对肖语一笑,转身静悄悄地退了回去。
这时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几个人身上。
红菱猫儿一般站在知守夫人的身后,低首敛眉,偶尔地眼神瞟过肖语,带着一丝丝祈怜,和一股惴惴不安的忐忑。
她的样子让肖语顿时心里一软,脸色终于和缓下来。
算了,何必跟这么一个小丫头计较吃醋,她只不过是知守夫人加以利用的棋子,萧飞逸看不看得上她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早晚都得发生。
这位夫人老早就看自己不顺眼,即使今天她不派个红菱,那么将来也难保不派个什么绿菱蓝菱的人来给她添堵。
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萧飞逸的心牢牢抓住。
阎王不动,小鬼难行。只要萧飞逸的心在自己的身上,那么即使她再派上十个八个的女子前来,也不怕她们这些跳梁小丑能翻上天去。
如此一想,肖语的心里顿时释然。
她捅了捅萧飞逸的胳膊,萧飞逸回过头来,她飞了个玩笑的眼神给他: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一天之内,便妻妾全有了。
萧飞逸回给她一抹苦笑,这时候的玩笑还能开的出来,她可真行!
他转回头去淡淡地问知守夫人,“姐姐你如此的安排是何用意?”
知守夫人幽幽一叹,捋着手里的一条雪白的丝帕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安排一个得力的丫头帮你们管管琐事而已。”
她看了肖语一眼,又道,“我这不是想,语儿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丫鬟,将来她若有了孩子,难免会有一些琐事照顾不到吗。”
“况且孩子不搁个贴心的人照顾,我也不放心。”她悠闲地把丝帕折了几折,放在嘴角擦了擦刚喝完一口茶水沾上的水迹,然后接着道,“这不正好有了这个机会,红菱到咱府中来投亲,她的情况咱知根知底,况她又跟语儿认识,我想正好把她送给你们,给语儿做个贴身的丫鬟。”她说着回头看了红菱一眼,扭回头来又补充道,“哦,忘了告诉你了,她是齐总管的一个远方亲戚。”
萧飞逸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对肖语展露出一丝宽松的笑。心道,只要不是用来给我作妾就好。
“真是一位好姐姐呀!”厅下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人们看知守夫人的目光敬畏中又夹了一分崇敬。
肖语心中冷笑,她的这一着双管齐下,用的可真高妙,这一头堵了自己的嘴,那一头又在众人面前卖了她自己的好,看来她这个关爱弟媳的美名,不日就要传遍整个奉阳城了。
众人的眼神包括萧飞逸的目光齐齐都注视在自己的身上
该是自己感恩戴德的时候了。
肖语整顿一下心情,款步上前来到知守夫人的身前,对她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姐姐的如此关爱,那肖语只有却之不恭了。”
“不必客气,”知守夫人微笑颔首,长长的指甲划在桌上,两只手掌在桌面微一借力,慢慢站起身形,缓缓说道,“你我就快成为一家人了,还彼此这么生分做什么?”
说完她便起步往厅后小门处走,头也不回地吩咐红菱,“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去后宅,也该是咱们给客人让位,请人家入席的时候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暗含了一种威严,一种当家主母特有的威严。
这是在向自己宣战?肖语眼前恍惚又闪过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心中不觉苦笑,那时两人就开始展开暗斗了吧。
再回去时,马车中便多了一个人。
红菱越发的有眼色,一路上忙前忙后的为老爹垫软靠,捶腿,揉胳膊。只是眼神一直在躲闪着肖语。
肖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红菱你还是先歇一会吧。”
红菱诺诺摇头,“我不累。”
肖语扯过一只靠垫,放在壁角处,把红菱拽过来硬压着把她斜靠在上面。
红菱愣愣地看着她,任由她像提线木偶一样的摆布着,身体随着她的动作毫无意识地坐在靠垫旁。
坐了好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形,又要往老爹身旁去。
肖语用力按住她的身体,再次把她压在靠垫上,严肃道,“红菱你怎么才出去这么几天的时间,就与我变的生疏了,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成?”
“没有,没有,”红菱急忙摆手,眼睛期期艾艾望着她,眸光中的水色仿佛受伤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说道,“姐姐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做了这件让姐姐大失颜面的事,真是该死!”
她说完,以手用力向自己的脸上扇去。
肖语猝不及防她有此招,急忙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是晚了一步,她的巴掌已经重重扇在那张白皙的脸上。
肖语气恼道,“红菱你这是何苦?”
“我对不起姐姐,”红菱哽咽着说,“我不该不事前和姐姐通个气,告诉姐姐我在知守府中。害的姐姐今日在知守夫人面前丢了脸。”
肖语面色沉肃下来,半晌之后,低声道,“这不怪你。”
红菱拭了拭泪又道,“夫人这几天没让我见别的人。”
这话颇有解释的味道,肖语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半天,才抬起眼睛看向红菱,“你是说,连萧飞逸也没见过你?”
“是。”红菱点头。
“那么麻七呢?”
红菱摇头,“也没有。”
“那么你告诉我,”肖语想了想,眼神直视着红菱问,“你那夜为什么要瞒着麻七离开客栈?”
红菱咬唇不答,眼睛哀求似的望着肖语。
“当然,你不告诉我也行,我也没有必要非得知道原因。”肖语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转换了话题,“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是齐总管的亲戚吗?”
她的声音颇有些冷,红菱听的脊背透凉,额头鬓角不自觉渗出一层冷汗。她犹豫一下,才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毅然道,“我那夜不是自己故意离开客栈的,齐总管也不是我的亲戚。”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肖语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只要红菱不是心机深沉的人,那么知守夫人这一边还算不上威胁。
这个夫人所要的,也只不过是打发几个红菱这样的小丫头,来恶心恶心自己而已,真正的有建树性的问题,她还做不了自己弟弟的主。
“还有别的吗?”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红菱问。
红菱垂下眼帘,错开她的目光,声若蚊蝇地道,“是知守夫人打发人去客栈里把我接出来的,而且还背着麻七。我当时想要大喊,可是他们却捂紧了我的嘴巴。后来,我……就到了知守府。”
“就这么简单?”
“……”
“还有吗?”
红菱受伤地抬起头来看着肖语,含着泪摇头。
车厢里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肖语长叹一声,“好吧,我信你。”
红菱脸上浮起喜色,坐直身体一把抓住肖语的手,“真的?姐姐,你信我?”
肖语眼含笑意地点头,重又把她按回到靠垫上倚卧,“你先歇一会吧,以后可不许动不动就跟我玩失踪了。”
这种大姐姐似的口吻立刻让红菱的心里一松,顿时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她羞涩地点头,把靠垫由身侧扯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肖语说道,“姐姐你也倚着车壁歇一会吧,我不累的,”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肖语心里百味杂陈,淡声道,“你先歇着你的吧,我给爹做做按摩,一会我累了咱俩再换位。”
红菱听话地缩回手里的垫子,乖乖地躺回车座上,闭眼开始假寐。
肖语坐到老爹的身边,抬手十指轻轻捻动老爹的胳膊,一阵过后,又在他的臂弯处往下依次按着小臂上的|岤位,一直到了手掌,才在虎口上方停了下来,拇指开始在合谷|岤上不轻不重的按压。
老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不一时就在马车微荡的颠簸中睡去。
幽静的车厢里,只有马儿嘚嘚的蹄声和吱嘎的车轴碾磨声单调地重复。
肖语此时的心情异常复杂。
红菱的重返使她的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就是自己将来生活的潜在威胁。
这种感觉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自从第一次听萧飞逸回来说在路上救了红菱,她就在心里囤积了莫大的介怀。
直觉这种事没法说,即使萧飞逸给了她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答案,但她还是无法消除心中对红菱已产生出来的莫名的隔阂。
红菱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么?
即使她真的如萧飞逸所说,她是被人贩子下了药,是一个受害者。那么这一次呢?
她真的就愿意做知守夫人的一枚棋子,任人摆布?
和那第一夫人站在同一阵线上狼狈为j,合起伙来对付自己?
还是她有什么原因什么动力?
如果不是她自愿,谁又能强迫的了她吗?
何况知守夫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她和自己的关系,还派她来自己面前恶心自己,如果她没有别的居心,能达到那夫人的目的吗?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不能!那么这夫人能允许自己犯这样傻的错误吗?
当然不能!
那这说明了什么?
一连串的反问让肖语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说明红菱还是对萧飞逸抱着某种企图,如果不是这种原因和动力,估计知守夫人也不会选中了她来对付自己。而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降为别人的奴婢,来供人驱使。
那么她是想来和自己同分一杯羹了?
肖语理清了头绪,心情更加沉重。她和萧飞逸认识的时间尚短,对他还有许多的不了解之处。如果他对自己的新鲜劲过去,那么他会不会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样,开始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娶?
如果那样,自己的将来又在哪里?
马车慢悠悠有条不紊地走着,肖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公子是一个自抑力很强的人。”车厢外面传来麻七不急不缓的声音。
肖语半天才反应过来麻七是在同自己说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老爹的手掖进薄被里,掀帘出去坐在麻七的身边。
麻七把鞭稍搭在马臀上,直视着前方继续道,“我这些年一直跟在公子的身边,据我所知,他一直没近过女色。”
肖语好笑地看着他,他这是在为自家公子说好话?
她了然地冲麻七笑笑。心中腹诽道,天下有这么纯情的男人吗?又想,他即使去逛窑子,也不会让你这个老实头知道的吧?
麻七不明她的心中所想,也陪着她笑了一笑,然后一脸郑重地道,“真的!你不信也没办法。不过我相信公子,他既然选中了你,就不会轻易去喜欢上别人。”
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苍白无力,于是又道,“反正我觉得你跟公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人想抢也抢不去。”
几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他自己也觉得这些干巴巴的话很没说服力,只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听在肖语的耳中,却是另一番天地。这几句毫无实例佐证的话,有如灵丹妙药,仿如给她吃了一粒宽心丸般,心里的一块大石登时落了地。
她忽然有了谈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在车壁上,一付打算促膝长谈的样子问麻七道,“跟我说说,你家公子以前都喜欢过什么样的人?”
麻七挠头,想了半天才道,“我没见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过,要是硬往上扣的话,小郡主算不算是一个?”
“怎么这么说?”
肖语不明白他因何说出此话,扭过头挑着眉好奇地问。
麻七想了想,把鞭子移到右手,回头瞅了瞅严丝合缝的车帘,压低声音道,“我只见过小郡主一个人在公子的怀前待过,其他的……”
他摇摇头,一脸遗憾地道,“公子见了女人能躲就躲,从未见还有哪个女人同他如此的亲近过。”
肖语扑哧笑出声来,小郡主一个小孩子,也能算做女人?
麻七急了,加大声音道,“你还别不信,等将来你们成了亲后,你就知道咱公子的好了。”
肖语被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逗得更是心情大好,这时心里的郁闷早已一扫而空,她连连点头,“我信,我信。”
麻七听她还是一付开玩笑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满,为了说服她似的,又表情凝重地道,“咱公子这样的人彩,也只有姑娘你能抓住他的心。”
他说完,斜睨了帘内两眼,然后又觉不解事,加重语气,故意扭回头对着帘内说道,“至于那些乡野小妇……哼!想都别想,公子是啥样的人,能喜欢上她?”
他扭回脸来,对着肖语呲牙一笑,颇有些扬眉吐气似的昂了昂头。
肖语承情地回给他一个灿笑,竖起拇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麻七很是得意,心想终于为公子办了件好事。心情舒畅之下,忍不住扬起鞭子在空中“啪啪”甩出两个鞭花来。
猛然间车后传来一声朗笑,“麻七你又在背后嚼我什么舌根?”
麻七唬的脖子一缩,马鞭立时歪在了一边。
肖语惊喜地探出头去看,车后的一骑白马,已如一缕秋风跃然眼前。
第三十三章
白马与马车并行,萧飞逸作势欲跳上车辕。狭窄的车辕已经并排一边一个坐了肖语和麻七,哪里还有他的位置?肖语大声道,“喂,你别上来,这里已经坐不下了。”
萧飞逸打马又往车辕凑了一凑,待距离贴近,他倏地伸出胳膊,探手揽住肖语的腰身,手臂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飞卷到了胸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待肖语坐稳,萧飞逸笑道,“马背宽敞,坐下两人富富有余。”
说着,他打马加速,马儿逐渐跑起来,他头也不回地对麻七说道,“我们先走一步,路上好好照顾老爹。”
肖语只觉得马上风速疾劲,自己只有被萧飞逸紧紧搂在胸前,才不至于晃下马去。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骑马,心慌和马背的狭窄颠簸吓得她白了脸,情急之下,只有抓紧萧飞逸的腰身,紧紧搂住毫不放松,才找到了一些安全感。
萧飞逸轻笑一声,再加把劲,用力在马臀上一拍,催的马儿风驰电掣一般地跑起来。
马儿的加速令肖语一阵的晕眩,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微微有些刀割一样的感觉。眼睛被风催的睁不开,努力掀动几下眼皮,余缝中只见路旁的景物快镜头一样疾速地向后退去。
好像犯了眩晕症一般,她顿时觉得心慌气闷,情急之下,只得大声地向萧飞逸抗议,“喂……”
风无情地灌入刚张开的嘴巴里,一股劲力呛得她猛然咳嗽起来。
霎那间的感觉,喉腔里又干又辣,仿佛吃了干辣椒,咳又咳不出,咽又咽不下,顿时嗓子眼冒起了青烟。
马儿的速度一点一点慢下来,萧飞逸用握着马缰的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替换下来挡在她的眼前,替她遮住扑面而来的风。肖语好不容易止住剧咳,气息平静下来,粗粗喘了几口气,侧头避过锐风,开口虚弱说道,“你能不能慢点。”
萧飞逸就手把她的头拢在胸前,让她的脸紧贴在胸上,轻声道,“已经慢下来了。”
肖语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张口在他近在嘴边的掌侧咬了一口,为了解气似的,又把牙齿左右错动着磨了磨。
萧飞逸身子一震,胸膛立刻有如木板一样僵硬起来。
他的这一剧变,直接导致了肖语坐立不稳,在马上晃了晃,吓得她双手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腰。
她暗暗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即使经历了一连串的动作,咳嗽,憋气,用牙当武器报复萧飞逸,却依然双手毫不松懈,仍旧紧紧搂在他的腰上。
也许这就是人的本能吧,不管遇上何种情况,只要身处危险当中,大脑便会自动做出判断,哪一边更危险,哪一边更重要。潜意识当中身体便依着本能这样做了。
萧飞逸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把她搬正身体再往怀里靠了靠。
肖语终于长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窝在他的胸前开始享受。
风儿轻轻地吹,马儿舒缓地走,白云在天上悠然而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放松心情地把双手解放出来,任由风儿在张开的五指间逍遥地吹过,自由自在地飞去远方。
……
铁匠铺遥遥在望,肖语老远就看见门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追逐嬉戏。再近前数许,目力所及更加清晰,孙飞鸿和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正在逗弄着黄毛玩耍。
黄毛这些天在肖语的精心照料下,已经长大了不少,小短腿比以前粗壮了一圈,小身子圆滚滚的,远远看去,追逐着孙飞鸿的小身影就像一团绒线球在地上滚动。
小丫头似乎很喜欢黄毛的样子,跑一会停下来,抱起黄毛在它身上揉搓一阵,然后再把它放到地上,重新开始追逐嬉闹。
马儿驰到铁匠铺门前停下来,萧飞逸把肖语顺下马来,自己再轻飘飘跃下地面。黄毛撒着欢地跑到肖语的脚边,嫩声嫩气地叫着,极兴奋地围着肖语打转儿。
肖语俯身抱起它,宝贝似的把它贴在脸上,来回蹭着。黄毛终于心满意足地呜咽两声,摇着尾巴猫咪一样蜷在她的怀里,开始专心致志享受主人的怜爱。
小丫头怯怯来到肖语的面前,两只大眼睛流露着初见生人的腼腆和畏惧,声若蚊蝇地叫了声,“姐姐。”
肖语放下黄毛,面带微笑地看着小丫头问,“你是?”
“我叫丫蛋。”小丫头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但还是强抑住眼泪,大胆地回答肖语的问话。
“丫蛋?你就是那个……”肖语把目光投向孙飞鸿,孙飞鸿点了点头,“她就是前些日子死了娘亲的那个丫蛋。”
“我想要去姐姐那里干活。”孙飞鸿的话音刚落,小丫头便声音大了几许,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肖语说道。
“哦?为什么?”肖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明明已经忍泪到了极限,满脸写着害怕生人的表情,却还是这么故作坚强地同自己说话,她不由感到好奇。
“因为……”小丫头胆怯地忽闪一下眼睫,头慢慢低下去,刚刚凝聚起来的勇气似乎又退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变的越来月小,“铁蛋哥说你是个好人,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她的话说完,一颗小脑袋瓜几乎深深埋进胸里。
小小的身影细弱的好像一株孤零零长在旷野里,营养匮乏先天不足的小草,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子可怜劲。
肖语刚刚被她的回答逗得啼笑皆非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姐姐,你就让她去你那儿吧。”孙飞鸿无比紧张地看着肖语为她求情,并带着气愤的语气解释道,“你不知道,她在家天天挨她奶奶的打,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不活了。”
说着,他抬起丫蛋的一只胳膊,撸起露着几处破洞的袖子,把那只细小的光裸手臂举到肖语的面前,给她细看。
肖语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竟有人忍心对她下得如此的毒手!
丫蛋细瘦的有如芦柴棒的小胳膊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於痕,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整条胳膊,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她不忍地别开目光,抬眼去看萧飞逸。萧飞逸也正瞳孔收缩地看着小丫头身上的伤痕,感觉到肖语的目光,他回给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两人的心里,几乎同一时间,压上了一抹难言的沉重。
“怎么会这样?”肖语强抑下心惊,接过她的小胳膊,把露了半截的袖子轻轻放下,用手隔着布料一点一点摩挲她布满伤痕的小臂,问道,“还疼吗?”
“疼。”小丫头说完,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紧紧攥住肖语的手,哽咽道,“奶奶说,我跟我那个死娘一样,养大了也是个赔钱的货,不如趁早把我卖了,好换几个钱,再替爹爹讨一房媳妇。”
孙飞鸿在一旁拭了拭泪,接着她的话道,“姐姐,反正她早晚都要被她的奶奶给卖了,不如你行行好把她买了吧。我知道你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如果她被卖去别人那里,一定会比在你这里多受不少罪。”
肖语为难地看着萧飞逸。买她不是不行,况且自己手里也有余付钱,即使没有的话,还有萧飞逸这个大财神给自己做后盾支撑着。关键是,这话怎么跟她的家人提?这个做奶奶的妇人能把自己的亲孙女残害到这种地步,肯定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人家有意愿卖孩子也就罢了,可是如果她只是一时气话,为了骂孩子说出这种话来解气,自己找上门去前去买人,岂不要被那刁婆子骂出来?把自己扫地出门到时事小,就怕丫蛋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她这一犹豫,被孙飞鸿看在眼里,他焦急地咬一咬牙,破釜沉舟一般地把丫蛋按跪在地上,自己也在她的旁边跪下,抬起脸目光直视着肖语恳求道,“姐姐,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买了她吧!”
肖语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急忙伸出手一边一个往起拉二人,“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孙飞鸿倔强地不肯起身,一只手拽紧丫蛋的手,把已经站起一半的丫蛋又拉的跪了下去,他盯着肖语的眼睛说道,“姐姐,如果你不想出钱的话,那把帐记在我的头上,等将来我在公子那领了工钱,第一个便先来还你。”
肖语被他气的笑了,索性放了他的胳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我又没说不买,你前前后后扯了这么一大堆出来干什么?”
孙飞鸿面露惊喜,不敢置信地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肖语笑着摇摇头,“我本来打算要买的,可是有人愿意英雄救美,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他呢?”
“嘿嘿,”孙飞鸿立刻打蛇随棍地爬了起来,涎着脸上前来拉肖语的胳膊,“好姐姐,你就别怪我了,我也是一时情急,不管不顾说错了话,姐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跟我一般见识了。”
他拉住肖语的胳膊左摇右晃,黄毛急的在地上跑前跑后地乱叫,不知道这两个主人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像打山架似的。
萧飞逸看的分外扎眼,他一把打掉孙飞鸿的爪子,拉过肖语到一边站在自己的身侧,呲牙咧嘴地道,“孙飞鸿,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赖皮地对你的当家主母说话,听见没有?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啊?”孙飞鸿跟他装懵。萧飞逸一个弹指飞过来,孙飞鸿往旁就跳,却不料还是没躲利索,头维处的鬓角上方,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记。
“啊……!”
凄厉的哀叫声响彻半空,孙飞鸿半真半假杀猪一样的嚎叫立刻引出两个人来。
铁匠夫妇二人出得门来,就见自家儿子一步三跳地在在萧飞逸和肖语的面前虚张作势,一团毛球状的黄毛正跨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边追边咬,人欢狗叫的甚是热闹。
期间还夹杂了黄毛因奔跑不利而翻身滚动的几声呜咽,直看的萧飞逸肖语二人也忍不住发笑。
铁匠不禁摇头轻笑,把萧飞逸二人让进屋里,孙飞鸿一手拉着丫蛋,另一只手抱着黄毛,随后跟了进来。
铁匠媳妇给每人盛了一碗温水,挨个放在几人面前,边放边说,“实在过意不去,家里待客的茶叶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说完满脸的歉疚地看着萧飞逸,把最后一碗糖水放在他面前说道,“萧公子这样的贵人登门,咱们实在是怠慢了。”
萧飞逸笑道,“婶子不用客气,我也是普通人一个,婶子这样一说,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们要是再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个没完的话,天可就要黑了。”肖语笑着打断他们的相互客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水,然后把话转入正题,看着孙飞鸿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姐姐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的家人不同意怎么办?”
孙飞鸿和丫蛋立时面面相觑。
铁匠夫妻二人不明所以,萧飞逸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他二人说了一遍,二人听完一脸黯然,铁匠媳妇长叹一声,摸着丫蛋的头道,“唉!可怜的孩子。”
这声叹息又勾到了丫蛋的伤心处,她蹲下身子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铁匠媳妇俯身拉起她,给她擦了擦泪痕斑斑的小脸,轻声哄到,“别哭,走,大娘领你去吃馒头。今儿个大娘蒸的白面馒头可好了,保证你的小嘴儿呀,吃得就差吞了舌头。”
果然小孩子好哄,一听说有好吃的,丫蛋立刻住了哭声,伸手抹了两把泪,抽抽搭搭地任由铁匠媳妇拉着走了。
几个人在屋里分析了一下丫蛋的情况,觉得肖语不能找上门去亲自买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丫蛋的家人来找肖语。商量来商量去,集众之长,最后制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消息是由铁匠铺散出去的。
老李头的女儿定亲,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婆家。
这女儿未来的夫君很是体贴,考虑到她身边没个人伺候,便决定在村子里买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这是消息的原话。
本来靠天村在这秋收的季节,因雹灾的颗粒无收而变得愁云惨淡。这些闲男闲女们一个个全被笼罩在明年如何生计的愁雾之中。
对他们来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再没有什么能勾起人胃口的闲暇价值了,却不料这时爆了老李头的女儿订亲和购买丫鬟的两大新闻出来。
这两件事立刻唤醒了现在尚算能温饱肚子的村民的八卦意识,于是一个个又如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起来。不到半天时间,这两件事已经被传的家喻户晓了。
老李头女儿订亲这件事已经揭过,那都是过去时了,等到人们听到消息,人家已经在昨日里把亲订完了。
只是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英俊倜傥的男子,竟然拿这个别人不要了的弃妇宝贝到这种地步,不但要娶她为正妻,还在订亲的第二日就要给这女人寻买一个丫鬟?!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人类多多少少都有一种酸葡萄的心里。至少村子里有一大半的女人拿自己的丈夫和那个叫萧飞逸的男人做了对比,比来比去,觉得自己的丈夫处处不如人,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而揽镜看看自己,一个个女人又心中忿忿,尤其那些年轻一点的小媳妇,心里更是不平衡。
自己哪一点不如那个女人?个头、长相、还是身材?咱们哪一点不比她强?她的个头虽比自己高了点,可女人高了男人会喜欢吗?走起路来跟拉车的辕马似的,耸达耸达的。还有她的脸不就是白了点吗?白有什么好,夜晚一看像个白面鬼似的。还有身材,咱这身形不比那个女人丰满?胸是胸臀是臀的,虽然胸比她大了点,臀比她肥了点,可这是好生养的标志啊。没见过媒婆领着男方家人来相亲时,人家先看你是不是圆盘大脸,身肥体壮以后好不好生养吗?
这个女人!她占了什么?
一样不占啊!
为嘛那个英俊多金的男人就瞎了眼相中她了呢?
唉!老天不长眼啊!可惜啊!遗憾啊!
而且还有一件更让人抓狂的事摆在那里呢。
这个男人为了迁就那个叫肖语的女人醋坛子心里,竟然答应只替她买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丫鬟。那些十四五岁能干活的小丫头,不比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强?可是人家根本不要!这些快长成女人的小丫头,真的就那么令她害怕勾走了她的男人吗?
呸!
一时间,靠天村里掀起一股酸风醋浪,熏得肖语几乎不敢出门。那些年轻女人不善的眼刀一遇上她便唰唰地飞过来,直到把她砍得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再也不出门。
有那么几户人家领着自家的女孩儿过来询问,一听说肖语要定终身契约,便吓得马上走人,再也不见踪影。本来么,谁家的女儿谁心疼,终身伺候人,倒也不是不可。只要身家在自己手里攥着,到了年龄该嫁人就嫁人,愿意做工时再接着去做工,一切自己说了算,挣钱生孩子两不耽误,这也算是一桩好事。但是,若把身家交到别人手上,那可就没法保证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老妈子,有不少其实都是没被男人碰过的处儿。究其原因,就是卖身契攥在别人手里,人家不让你找男人成亲,你就得这么一辈子虚耗着。老了没儿没女,甚至到死时连个顶瓦罐摔泥盆的人都没有。那时的景况得有多凄惨?
如此一想,便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而那些欲把女儿送出来赚几年好钱的人家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第三十四章
三天已过,还是不见丫蛋的家人领着她来登门,肖语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看起来丫蛋的命也就如此了,如果她家不打算卖她,那么只有眼看着她受家人的折磨,谁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这年代没有什么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可言。
第四天头上,肖语给老爹按摩完手臂上的|岤位,起身来到萧飞逸的屋里。萧飞逸正边看账本边喝茶,见她进来,把账本推在一边,挪了挪身体,露出身下一半的空位,对她招手道,“过来坐。”
肖语白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这些日子她已摸清了萧飞逸的一个怪脾气。
越逆着他的意,他便越会蹬鼻子上脸,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捞到人便直接奉上热吻,直到把你吻的透不过气来。反过来如果顺着他点,他反而手脚老实起来,不再毛手毛脚,多数时候都规规矩矩地相安无事。
肖语找到了这一规律,便人前人后能顺着他就顺着他,大方向上原则不变,小事情上基本采取放任逐流的态度。如此一来,反倒是萧飞逸率先不好意思起来,只要肖语一乖乖顺着他,他便无法再强求肖语做什么了。
肖语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萧飞逸揽了她的肩慢慢把唇噘着凑过来索吻。肖语蜻蜓点水般的沾了沾,萧飞逸不满,强烈抗议要求舌吻。肖语瞪着他,冲门口怒了努嘴,“一会红菱过来收拾屋子,被她看见了怎么办?”
萧飞逸撇唇道,“她看见又怎样?识趣的就不要过来。”
肖语用力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口不对心地道,“你能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偷着笑的。萧飞逸对别的女孩子越冷淡越不以为然,她就越高兴。说起来这也是女人的通病,恨不得心爱的男人把注意力全投放到自己的身上,全天下的女人都不看一眼才好。
那才能证明自己的魅力,才能证实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百分之百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毕竟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在那个深爱着的男人眼里心里,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是他生命中永远的唯一。
而肖语也是女人,她也避免不了这种女人天性使然的俗套。
萧飞逸凑过唇来在她的颊上啄了一口,笑道,“只要对你一个人温柔就够了,其他的人……”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若有所思的住了嘴,狡黠地眨了眨眼,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希望我对别的女人好?”
他说完把目光紧紧盯在肖语的脸上,目不转睛地捕捉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肖语早已被他磨练的皮糙肉厚,在他炽烈的目光下,眉眼不动神色不变的回答,“对谁好那是你的自由,与我何干?”
萧飞逸不由大失所望,想听的酸话没听着,倒被她反过来抢白了一句。
于是撤回满是恶趣味的眼神,刮了刮她的鼻头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肖语不服,屈指往他的鼻尖刮去。这时就听见大门外乱嚷嚷一片人声响起,二人停下动作惊诧地起身,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门外闹哄哄进来一大群的人,打头的一个男人打横抱着一个细瘦的孩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青衣布衫的老妇人。
老妇人头上包着布巾,手里